《幸存者》——99年中国神秘事件录

  继续。
  我正要发问,刘学朋身上手机响,他拿起接听了一阵,道:“也就是说,人跟东西都不在。”
  那头回答一句。
  我暗暗点头:好像……军军带着铁人跑了!
  刘学朋思索几秒,问我:“那个老彭叫什么名字。”
  “彭文忠。”我回答。
  “住哪里?”
  我迟疑一下:“蓝光机械厂家属区。具体在哪儿不知道。”
  刘学朋沉吟几秒,对手机道:“现在6点钟,你们休息一下,8点钟去一趟九眼桥,那儿有个水闸站,里头有个职工姓彭,叫彭文忠,你们想办法把他弄出来,之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我感觉不对,赶紧问:“怎么,你们想绑他?”
  刘学朋放下手机。
  “有些事必须搞清楚。”他忽然古怪笑了一下:“但世事无绝对。79年那次,就因为好奇心重,太想搞清楚那个地下室里头到底放了个什么东西,结果把自己笼(注:陷入)进去,87年八医院检查之后,我们都以为整个事情就此结束,结果一个星期前听到消息,有人在背后在查我们的底子,居然跟79年那件事有关,我们就晓得,这个事情远远没完,里头的水,深不可测。”
  我听得呼吸急促,赶紧问:“到底咋回事79年!”
  刘学朋缓缓吸了一口烟,凝视窗外,火车“咣当咣当”不停行进,车窗外一片漆黑田野,天边隐隐出现一抹“鱼肚白”。
  “应该是8月份吧。”他终于道:“79年,当时我还是个包工头,底下有一个施工队,规模很小,有赖勇,郑明生,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们都是新都县老乡,因为赖勇的关系,他父母是成铁分局职工,因为他的关系,施工队挂靠在中铁X局下面一个工程公司,主要做地下管道工程,像供水排水,工业地下管线,主要做这些,当时整个社会才从‘十年XX’里头走出来,真的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我们生意也还算好,接了很多小工程,那件事就是其中一个。”
  刘学朋抽了口烟:“当时是这样,8月初,有个人找到我,他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之前介绍了很多活路给我,名字就不说了,现在在成都建筑行业都算一个有头有脸人物,当时他是市建X公司一个项目经理,说他们目前手头有个工程,扩建一家宾馆,就那个蓝光宾馆,他是项目部负责人,找我主要意思,想找我负责一个收尾工程,就是在宾馆下面那层人防工程底下,再挖一个地下室。”
  “就那间?”我道。
  刘学朋点点头:“当时我看了图纸,发现三个问题,第一,要修一个污水管道,但是图纸上管道的角度是朝上倾斜,这个很不合常理,第二,就是那个窨井,我始终搞不懂,为何要在地下室中央挖一个封闭的窨井,第三最重要,根据污水管道的位置,这个地下室将长期被河水淹没,那么修建出来有何用意。我当场就提出这三个问题,那朋友当时没有做正面回答,只说这个地下室因为涉及到宾馆之后的一些特殊用途,所以没有交给正规公司做,至于我们,要求做到两点,第一,必须在整个宾馆工程完工后进场。第二,要求签署一份保密合同,要求对修建事项进行保密。”
  “心头已经有鬼了!”我道。
  “这点当时我倒没多想。”刘学朋道:“因为这种保密合同在建筑行业也算常见,我们当时估计那个宾馆以后肯定要利用那个负一楼的人防工程,搞一个什么地下工厂,比如偷偷生产什么元器件,电路板,或者铝合金器材之类,当时这些东西国家管控很严,是不允许私人生产的,至于那个地下室,应该是当做一个污水池,用来排废水用。”
  刘学朋抽口烟:“后来我们就进场,因为是个小工程,个把月就完工了,那边也很快结了账,本来没什么事,但是半个月后,我们收到一条小道消息,说那个地下室修建出来,根本不是什么排污水,而是另外一个目的,说有人在里头放置了一个东西,据说是一个镇邪的器具。”
  “那个铁人!”我道。
  刘学朋点点头:“我们当时了解的是,那个宾馆最早是个招待所,专门招待苏联专家跟军队上的技术员,后来中苏交恶,招待所就空了,70年时候变成了宿舍楼,但之后里头发生了好几起人命案,说有两个人先后跳楼,还有一个女职工被人杀了,藏在在自家床底下,过了半个月才发现,有人就说那栋楼风水不好,原因比较可笑,居然说是因为挨着府南河,扯了河里头的阴气,我们当时就估计,宾馆方面在地下室放置那个铁人,是为了镇邪。”
  “镇河。”我点点头。
  “其实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放了一个什么东西。”刘学朋:“当时也是喝了酒,脑袋发热,就商量想进去看一下,赖勇就找人搞到底下的钥匙,当时宾馆还处于装修阶段,晚上只有两个人守夜,我们就趁他们睡觉,就下去了,当时三个人,你肯定知道哪三个。”
  “你。赖勇。还有那个郑明生。”
  “对。”刘学朋道:“当时我记得很清晰,我们三个都下了水,赖勇撬开窨井盖,把那个铁人拖上来,之后又放回去,原路返回,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你们看了就走了?”我问。
  “那当然。”刘学朋道:“我们又不是贼,只是一时好奇,不会想到偷走,偷来也没什么用处,后来就回工地,因为当时我们在‘三瓦窑’那边又接了一个小工程,当时就都回去睡觉,结果晚上就出了状况。”
  “状况……”我脑子里怪光一闪:“发烧!”
  刘学朋点点头:“先是畏寒,发烧,最后呕吐,然后吐之前脑袋里头出现一段很奇怪的——怎么形容呢——应该说一段记忆。”
  “那个女人!”
  “是。”刘学朋道:“我们三个,我,赖勇,郑明生,事后一比对,发现症状几乎一模一样,发烧,呕吐,脑袋里头出现一个片段,里头,‘我’躺在一个病房床上,那个女人走过来,俯视,然后离开。”
  “三角脸!”我道:“小眼睛,短头发,穿一件军队棉袄!”
  “对。”刘学朋道:“就是我给你看那张照片上的人。”
  “照片又是咋回事!”我赶紧问。
  “87年。3月9号。”刘学朋道:“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是我娃娃生日,那天我正在工地,有个人忽然跑过来找我,就是我那个市建X公司朋友,他神神秘秘的,说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我配合。”
  “怎么。”我问。
  “当时我就问怎么回事。”刘学朋道:“他就说,几天前死了一个人,姓周,是因为一种烈性传染病死亡,此人死因跟我有点关系,叫我务必去医院做一次全面体检,特别是头部。”
  “对对!”我赶紧道:“那几张体检单全部是你的头部,为什么!”
  “当时我也奇怪,就问原因。”刘学朋缓缓抽了口烟:“他就说明了一下,说那个人叫周吉忠,是西南地质局下属一个爆破工程公司工程师,几天前突然在单位办公室发病死了,据说是一种烈性传染病,死的时候五官出血。”
  我一凛:“五官出血!”
  “当时我就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学朋继续道:“朋友就说,目前知道的,这个叫周吉忠的死亡跟一具铁人有关系,那个铁人目前放置在蓝光宾馆地下室,而据有人反映,说我们有人在79年当时,进入了那个地下室,他这么一说,我一下想到那件事。”
  “发烧!”
  “对。”刘学朋道:“其实当时我们出了这个事后,我们当时还分析了一下,但没任何结果,那件事过于诡异,根本找不到一个科学解释,最后我们只能归结于,那个铁人,很邪。”
  “是很邪。”我重复道。
  “后来也就没多想了。”刘学朋道:“我们搞工程的,也没这么多功夫去想这些东西,直到87年那天,我朋友给我看一样东西,是一张女人的证件照。”
  我一凛:“就那张!”
  “是。”刘学朋古怪笑了下:“当时我的表情,跟你刚才表情一模一样,我简直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这个人。”
  “你没问是谁?”
  “肯定是问了。”刘学朋道:“我朋友反馈的信息是,这张复印的照片是在那个周吉忠的遗物里面发现的,据他夫人反应,周吉忠死亡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个人,结果就不明,后来据周吉忠家人还有同事辨认,都不认识这个女人,非亲非故,也不是同事同学。”
  “但这个人真的就存在!”我道。
  “这就是整个事件的诡异之处。”刘学朋道:“后来我们三个就马上去八医院检查,结果你也看见了,头部没有他们寻找的那个东西。”
  我一凛:“那个什么——奥陶纪3+结晶体?”
  “对。”刘学朋点头:“当时我们还专门咨询了一下,这是个什么物质,但是那个化验科没有给我们答复。”
  “就那个西南地质局第五化验科?”
  “对。那个八医院是他们局下属医院。”刘学朋道:“我们当时还问了医生,他们肯定也不清楚,后来我专门问了一个搞地质的朋友,他说这个什么‘奥陶纪’的东西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单纯从地质学上来说,不会用这种文字方式表达某种物质。”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那个周吉忠脑袋里有这种东西!”
  “聪明!”刘学朋拍拍我,露齿一笑:“我们当时也这样判断。”
  “后来呢?”
  “后来就偃旗息鼓。”刘学朋道:“做了检查,没有异常,我们当时都放下心,想的是从此跟我们没关系了,哪知道一星期前发现有人在调查我们,还跑到八医院,拿走了那几份体检报告,我们就知道,这件事,没完。”
  车厢内一片黑暗,我都听呆了,捏着烟蒂。
  刘学朋又递给我一根:“问你个问题。那个片段里头,出现了几个人?”
  我想也没想:“一个。那个女人。”
  “其实,还有第二个人。”刘学朋道。
  “谁?”
  “其实很明显了。”刘学朋刚说完,手机响。
  旁边床上,老三一下坐起来。刘学朋听了几句,朝老三道:“你记一下,杨庆,42岁,白胖,戴眼镜儿,身高一米七一。”
  老三默不作声。刘学朋问了几句,放下手机:“一共两个人,还有一个助理。”
  “去南宁干什么?”老三问。
  刘学朋摇头:“查不到。应该比较秘密。”
  我突然想起一事:“他就是从南宁过来!”
  “谁?”刘学朋问。
  “就那个黄国华。”我道:“当时他钱包里头有张火车票,好像是6月几号,1号还是2号到的成都,就是从南宁过来。”
  “南宁。”刘学朋沉吟不语。
  “那个法医也去南宁。”老三道:“那边有问题。”
  刘学朋看了看手表:“6点50了。这样,我们8点钟左右去看一下,我估计这两个人应该也是坐的软卧,先找到人,然后马上跟那个乘务员联系。”
  “我去看。”老三道。
  刘学朋思索几秒:“你不用。我去。到时候你跟小王去办事,你们不能过多走动,免得暴露。”
  小王!
  我一下反应过来:“你说我——要去办事?”
  刘学朋朝我露齿一笑:“看情况吧。也不绝对。”
  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先睡一下。”刘学朋伸个懒腰:“又是一个通宵。我也眯几分钟,8点钟准时叫我。”
  我早就精疲力竭,倒在铺位上,脑子里开始思考那神秘的“第二个人”,感觉忽然有了一个“突破点”,但一股强烈睡意袭来,一下睡过去。
  也不知道多久,忽然被说话声吵醒,睁眼一看,包间里有三个人,刘学朋跟老三,还有个穿乘务员制服的男子,30多岁,脸很红。
  “我建议你们还是跟列车长交接一下。”“红脸”道:“毕竟要抓人,到时候我们好配合。”
  “那倒不用。”刘学朋笑道:“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两个人的身份,我们打算先去打探一下,如果有必要,我会直接联系你们,对了——”
  他又道:“有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方便,主要怕碰见你们同事,引起误会。”
  “红脸”沉吟一下:“这样吧,车子11点32到重庆西,4点半到贵阳,中间1点半到2点是我们用餐时间,那时候整个车子没人巡逻,你们那个时候行动比较方便一点。”
  “行。”刘学朋笑道:“那就麻烦了。对了,我再强调一下,这件事——”
  “我知道保密。”“红脸”点点头,像想到什么:“对了,有件事不知道跟你们这次行动有没有关系。”
  “什么?”刘学朋问。
  “我听我一个同事说,在成都站时候,上来一个人,拿出证件好像也是成都XX分局一个刑警,说正在执行一个紧急任务,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一起的。”
  “哦?”刘学朋一皱眉:“男的女的?”
  “男的。”“红脸”道:“三四十岁吧。”
  刘学朋跟老三对视一眼,摇摇头:“应该不是。对了,他在哪个车厢?”
  “这我不太清楚。”“红脸”回答。
  “那行。”刘学朋和和气气道:“那你先回去。有事我们通知你。”
  “红脸”瞟了我一眼,转身出门。
  “分局刑警。”刘学朋看我一眼:“抓他的?”
  老三瞟我一下:“感觉不是。警察没这么办案的。”
  “那就不管他。”刘学朋看了看手表:“9点20。你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1点钟你们两个过去。”
  我赶紧坐起来:“我......真要去?”
  “必须去,不然镇不住场子。”刘学朋摸了摸肚子,笑道:“肚子咕咕叫,老三去买几包方便面,吃的时候给小王说一下计划。”
  吃东西时候老三简单说了几句,跟之前他们商量的差不多,刘学朋问了一个问题,说万一那两个人不配合,如何处理,老三说他有“第二方案”。
  吃完面,两个人倒头睡觉,我闭眼躺了一阵,确实睡不着,呆呆盯着车窗外面,眼前景色在飞速倒退,我忽然心头异常发慌,好像周围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一点时候,刘学朋出去了一趟,20分钟后回来,说那两个人都在,没睡觉,你们准备一下。
  我顿时呼吸急促,之前刘学朋已经找到那两个法医,说就在我们后面一节车厢,也是软卧,是一男一女,男的根据相貌,确定是那个“杨庆”。
  老三赶紧叫我把裤子先换了,外套脱下来,等了10分钟,他看了看表,说:“穿衣服。”
  我二人赶紧穿上制服,他的是一套“乘警”制服,我的是“乘务员”,当时那个“红脸”只搞到这两套。
  穿好,老三开门,查看了几眼:“走。”
  我深吸口气,跟他走出包厢,阳光刺眼,整个车厢外面没人,我跟着他,迅速穿过,进了后面那节,很快在一个包厢外面停住。
  门关着,里头有个男的在说话,说了几句,“格格格”笑。
  老三敲了敲门,用普通话道:“查票。”
  门开了,里头一男一女,男的40多岁,西服革履,白胖,戴眼镜,自然是那个法医“杨庆”,女的坐床上,30来岁,长头发,穿一套精致套裙,模样秀丽,脸红红的像喝过酒。
  杨庆摸出两张“硬票”,嘀咕一句:“换过票的嘛。”
  老三接过,看了一眼:“你们去哪里?”
  “南宁。”女的道。
  “票不对。”老三抬头道:“这两张重庆西就该下了。”
  “什么?”杨庆跟女的对视一眼,都一脸狐疑:“怎么会!上面写好的是到南宁啊,怎么回事!”
  老三把票递给我:“你到总台去查一下。马上回来。”
  我接过,回身出了门,几下跑到车厢连接处,停下,靠到门边。这个之前说好的,“查”两分钟,马上回去“汇报”。
  我心头还在“蓬蓬”直跳,伸手去摸烟,却摸了个空。
  这时发现对面蹲了个人,光头,黑皮夹克,旁边放了一个沉甸甸的编织袋,正低头抽烟。
  我心头“突”的猛跳一下,几乎同时,那人已经抬起头,一对阴沉的眼睛盯在我身上。
  “军军!我日!”我失声道。
  军军狐疑打量我一眼:“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我靠你怎么在这里?”我欣喜若狂,没时间解释。
  军军警惕朝左右张望几眼:“那两个人是谁!”
  我一下明白过来:“你跟过来的!”
  “凑巧。”他道:“在候车厅看见是你。那两个是谁。”
  我有些手足无措:“一两句话说不清。这样子,你先在这里,我要过去了!”
  “干什么。”
  我咬咬牙:“说不清!等我回来!对了你在哪节车厢,我到时候来找你。”
  军军沉吟一下:“后面数过去两节。我没位置,在车厢中间。”
  “好!”我狠狠抓住他手,感觉这个才是唯一真实的东西:“我到时候过来。”
  说完我掉头就走,到了那个包间门口,深深喘息几口,进去。
  里头,那三人都在。
  “如何?”老三问。
  “是有问题。”我道:“应该在重庆西下。”
  “不可能!”杨庆眼睛鼓老大:“明明白白写的到南宁!再说了,我们是去南宁出差,公干!有任务!怎么可能买假票!弄错了弄错了!”
  “你们什么单位。”老三问。
  “医生!”杨庆一张白胖脸气得通红。
  “工作证出示一下。”
  杨庆一愣:“为什么。”
  “出示工作证!”老三加重语气:“配合我们办案。”
  “办案?”杨庆瞟我一眼:“办什么案?”
  旁边那女助理哼一声:“你就给他们看看吧。这么麻烦。”
  杨庆气鼓鼓,摸了几下,摸出一个证件,上面依稀有“XX大学”字样。
  老三接过,看了一眼,递给我:“登记一下。”
  我接过,摸出笔跟一个硬皮小本子,是之前准备好的,开始登记。
  “怎么回事啊。”杨庆似乎发觉不对:“就是票没对嘛,怎么搞得很严重一样。”
  “你们目的地是南宁?”老三问。
  “是。是。”杨庆一个肥头不停点。
  “出差。去做什么?”
  “去南宁市X医院——”杨庆一下停住:“不对呀,这个跟车票有什么关系?”
  老三不语,左右一看,指着左边铺位上一个黑色公文包:“打开看看。”
  杨庆一愣:“什么?”
  “打开看看。”
  “为什么!”杨庆瞪大眼。
  “请配合我们办案。”
  “你们到底办什么案!”旁边女助理站起来,狐疑打量我二人:“你们到底什么人?”
  “是啊是啊。”杨庆也狐疑道:“你说票不对,我补差价就行了,你们应该没权利搜查我的私人物品吧。”
  “我们成都市局的。”老三忽然用成都话说道。
  杨庆二人都愣住。
  “我们来查个案子。”老三道:“本月18号。一个浮尸案。”
  继续
  我吃了一惊:他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脸上不动声色。杨庆跟女助理互望一眼,都是一副感觉不可思议的表情,杨庆干笑了一下:“搞什么搞!是不是一具男尸,18号中午一点从合江亭底下捞起来,是不是这个案子!”
  老三一皱眉:“看来你们很清楚。”
  “怎么不清楚!”杨庆声音变大:“我们就是那个专案组的!省厅的!专门负责尸体解剖,去南宁就是为这个!搞什么搞,你们居然跑上来抓我!”
  “你们省厅的。”老三道:“嗯。证明。”
  “搞什么搞!”杨庆气急败坏,回头吩咐女助理:“把介绍信拿给他们看!”
  女助理迟疑一下,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摸出一份文件,递给老三。
  老三接过,我瞄了一眼,看见眉头处有“XX省”“协查通告”字样。
  老三看完,点点头:“章是对的。但具体情况我们要查证一下。”
  “好好好你们去查!”杨庆一脸怒色:“搞什么搞!”
  “公文包。”老三道。
  杨庆瞪大眼:“干什么!什么都给你看了还要搜!”
  “配合一下。”老三道:“我们也是公务在身。我们这边收到的情况跟你说的不太一样。”
  “你们——”杨庆气得说不出话。
  “他们要看就看吧。”女助理不耐烦。
  “不是。”杨庆回头解释:“这个案子已经归省厅管,这里头有保密原则问题啊!”
  “给他们看!啰嗦!”女助理一屁股坐下,靠在墙壁,双臂抱胸横我一眼,意思是:两下看完,滚。
  杨庆抠了抠头皮,气鼓鼓一阵,把公文包递过来:“好!请!”
  老三接过,翻了几下,翻出一份,我瞄了一下,看见眉头上一排黑色粗字,里头出现“死因”“病理学分析”字样。
  我一凛:一定是黄国华的死因报告!
  老三把公文包给我,他则一声不吭翻看,一共两页,密密麻麻。
  很快他看完,塞进包内,又抽出一份,几乎同时,一张照片从里头掉下来,落在地上。
  我下意识瞄了一眼,顿时一股恶寒:上头出现了一个恐怖的“人”。
  是一张5寸彩照,只有那“人”的上半身,穿一件条纹衣服,像是“病号服”,站直靠在墙壁上,明显是专门在拍照。
  而恐怖的是,此人的脖子上面,竟然光秃秃!脑袋竟然很诡异的出现在他左肩膀上面,就像被砍下来,然后“缝”在左肩上面一般。
  因为距离远,看不清“脑袋”上此人面目,感觉是个男的,而且感觉他的“表情”很正常。
  我脑子里忽然怪光一闪:地下室!军军的“头颅”!
  老三也一下看见,一皱眉:“什么东西!”
  “是个病人照片。”杨庆说道。
  老三给我示意一下,我回过神,赶紧捡起来,这下看得清晰:从“脑袋”那张脸看,此人明显男性,40余岁,胡子拉扎,双眼皮耷拉显得很疲惫,最明显的长了一个“兔唇”。
  而他脖子上方,以及“头颅”周围,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扭曲”,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块镜子被打烂后,画面出现“扭曲”一样。
  老三一把拿过,看了一眼:“他脑袋怎么回事!”
  “说是曝光问题。”杨庆道。
  “曝光?”老三不信:“怎么把脑袋曝到肩膀上去了?”
  “这谁知道!”杨庆没好气道:“这个人照出来就这个样子,本人是好好的,肯定是后期冲洗的问题。”
  “就是说脑袋不在左肩上?”
  “这不废——”杨庆意识到是粗口:“那肯定好好的,要是脑袋都搬家了还怎么活。”
  老三点点头:“他是病人。哪儿的病人?”
  “就南宁市X医院。”杨庆道:“你手里头拿的就是这个人的治疗记录,是那边传真过来的,我们过去就是为了这个——”
  “等他们自己看吧!”女助理不耐烦。
  老三横了她一眼,低头细看,只有一页,很快看完。
  “差不多了吧。”杨庆伸手来取包。
  “有个问题。”老三又看了一眼记录:“什么叫‘耶尔森氏直杆菌C号体’?”
  我听得一头雾水,旁边杨庆跟女助手对视一眼,没吭声。
  “不方便说?”老三冷冷道。
  杨庆咳嗽一下:“是一个医学术语,是指一种病毒。”
  “病毒!”我忍不住重复。
  “什么病毒。”老三问。
  “一种——”杨庆迟疑一下:“流感病毒。”
  “流感病毒。好。”老三点点头,不再追问,把资料放回包内,递过去。
  女助理坐直起来,杨庆喘口粗气:“完了吧?”
  老三左右看了看,这时整个列车“轰”的剧烈一抖,女助理“哇”的叫了一声。
  老三突然一指右边卧铺下:“那个箱子我看看。”
  杨庆跟女助理都同时去看,脸色同时一变。
  我一凛,一看,就在女助理躺的那个铺位下,露出一个皮箱的一角,银色,很精致,感觉只有一般箱子的一半大小。
  “这个不能看。”女助理直接道。
  “不能看。”老三点点头,直接走进去。
  女助理一下站起来,杨庆也伸手去挡:“警官同志!这个真不能轻易打开,里面有危险物品。”
  “什么危险物?”
  “这个——”杨庆迟疑一下:“这个——里面有我们的培养基,有致命病毒,不能轻易打开,否则要负法律责任。”
  “致命病毒。”老三冷笑一下:“就是你说的流感病毒。”
  “这个——”杨庆跟女助理对视一眼。
  正僵持,忽然右边远处有人说话,我探头出去一看,不由一惊:一个乘警正站在连接处一个包厢门口,跟里头的人说了一句,作势要走过来。
  我顿时大急,又不能暴露,赶紧低声对老三道:“那边……我们有人过来。”
  老三若无其事,探头出门,看了看,回过来。
  “那行吧。”他道:“暂时这样。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我马上核实一下,你们等我们通知。”
  “那车票——”杨庆问。
  只听外面脚步声响,那个乘警越走越近。
  我急的不行,又不敢探头出去看,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你们就在这里。”老三一点不急:“这个案子关系重大,你们注意保密。打扰了,走。”
  说完转身出门,我赶紧跟着出去,跟那乘警迎面撞上。
  是个20多岁年轻乘警,一下看见我们,一愣。
  我心头“突”的一跳,也定住。
  “你哪组的?”老三盯着乘警问。
  乘警嘴巴张了张:“一组。”
  “你们组长平时没教育你们吗!”老三指着乘警胸口:“扣子要扣好。这基本的仪表问题……”
  乘警愣了愣,下意识去扣领口的扣子。
  “行了。”老三挥挥手:“以后注意。”
  乘警点点头,掉头就走。
  老三朝我使个眼色,直接往回走,我赶紧跟上,到了连接处,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那头连接处,那个乘警正回过头,明显看了我们一下,一下消失。
  我忽然想到军军,他就在那边,待会儿一定想个办法找他。
  三两下到了我们包厢门口,停了一阵,看看没人注意,我们闪进去,我大大松口气,赶紧脱衣服。
  “如何?”刘学朋站起来。
  老三几下脱掉衣裤:“出了个问题。”
  “说吧。”刘学朋摸出烟。
  我们都狠狠抽了一口,老三道:“他们有个公文包,里头两个东西,一个是黄国华的尸检报告,一个很奇怪,是另外一个人的病情分析。”
  “什么人?”刘学朋问。
  “叫林富根。”老三道:“只有两条信息,一个是此人43岁,第二个是工作单位,是一个叫‘东阳083号’货轮的二级舵工,此人目前应该在南宁市X医院,也是杨庆他们此行目的。”
  “东阳083号货轮。”刘学朋重复一遍:“继续说。”
  “我先说一下黄国华尸检情况。”老三道:“那个文件里头有很多专业术语,大体意思是黄国华属于突发疾病,导致呼吸痉挛,符合病理性溺水死亡特征,然后尸检后没发现任何暴力伤痕,也就是说他是意外死亡。”
  “突发什么疾病?”刘学朋问。
  “这就是他们这次去南宁的原因。”老三道:“两份报告,都没有说明是什么疾病,但是都提到了一个东西,是一种病毒,在黄国华跟那个叫林富根的人,他们两个人体内都有发现。”
  “什么病毒?”
  “叫——”老三想了想:“耶尔森氏直杆菌C号体。”
  “什么!”刘学朋没听清楚。
  “耶尔森氏直杆菌C号体。”老三道:“我当时问杨庆是什么东西,他支支吾吾,最后说是流感病毒。”
  “肯定不是。”我忍不住接嘴。
  “也就是说在这两个人身上都查出这种病毒。”刘学朋道:“所以他们过去比对。”
  “应该是这样。”老三道:“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箱子,在他们床底下,我当时想去看,他们很紧张,坚决不同意,还说里头有他们做的一个什么培养基,里面有致命病毒,坚决不同意取出来看。”
  “应该就是那种病毒。”刘学朋道:“什么耶尔森。”
  “我估计也是。”老三道:“所以绝对不是什么流感病毒,应该是另外一种更致命东西。”
  刘学朋沉吟几秒:“你判断一下,87年,周吉忠在他单位猝死,说是一种烈性传染病,会不会就是这种东西?”
  老三点点头:“极有可能。”
  “也就是说,周吉忠,黄国富,还有那个叫林富根,他们三个肯定接触到了同一种病源体,感染了同一种病毒,最后死亡。”
  我赶紧提醒:“林富根没死。”
  “这个不好说。”老三道。
  “对了小王。”刘学朋问我:“那个地下室你下去两次,都是从那根排水管进去?”
  “是。”我点头。
  “你一次去时候里头什么情况?”
  我想了想:“第一次,管道里头那个铁丝网是被剪烂的,掉了一个电筒,然后里面那个窨井盖是盖好的,其他没什么不对。”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团“水”的事情,犹豫一下,没说。
  “也就是说黄国华当时可能是这样——”刘学朋瞟我一眼:“他顺着管道进了地下室,不知什么原因,没打开窨井盖,之后身体突然发病,他就想出去,结果出了管道口,呼吸出问题,最后溺死,尸体被水冲到合江亭。”
  “有可能。”老三点头。
  “这里头其实都涉及到那个铁人。”刘学朋道:“黄国华进地下室,肯定是为了找它,87年,周吉忠死,也跟铁人有关,东西本来是他的。”
  我一愣:“那个……铁人是他的?”
  刘学朋点点头:“据说是他从外地搞来的,搬回成都,一直放在他家地下室,后来那个蓝光宾馆老板专门去找他,二人谈好价格,最后成交。”
  “铁人来历是个关键问题。”老三道。
  “是。”刘学朋道:“现在有个紧迫问题,那种病毒,跟铁人有没有关系。”
  老三皱眉一阵,摇头:“感觉没有直接关系。”
  “也就是说,病毒不是铁人引起的。”刘学朋点点头:“这点看来可以确定。”
  “但发烧。是直接关系。”老三道。
  “还有那段记忆。”刘学朋忽然朝我露齿一笑:“你想通没有,第二个人的问题。”
  我一愣,一时无语。
  “这个人是整个事情核心。”老三道:“我还是这句话。”
  “暂且不管。”刘学朋沉吟几秒:“我们目前最要紧,是搞清楚黄国华这次调查我们的目的,他绝对不是一个人,他背后一定有一个团伙,这个才是致命的。”
  “团伙。”老三道:“会不会就在南宁。”
  “这个要去查。”刘学朋缓缓吐一口烟:“其实这里头还有个事情我感觉被你们完全忽略,就是时间。”
  他顿了一下:“那个团伙存在的时间。”
  老三一皱眉。
  “其实这个是我刚才才想起的。”刘学朋道:“我们假设黄国华背后有一个团伙存在,他们存在了多久?”
  老三一凛:“87年!”
  “我感觉更久。”刘学朋道。
  一时都没说话,烟雾缭绕。
  “这点可以慢慢查。”刘学朋沉沉吐一口烟:“现在最要紧问题,是搞清楚这个团伙到底在调查一个什么事情,是否涉及到我们的人身安全,我其实有个预感,也是刚才我才想到的,比较可怕。”
  “什么?”老三问。
  “就是这股势力躲在背后很多年,一直密不透风,没有露出破绽,但是这次黄国华死,是他们的第一个裂缝,南宁那个病人,是第二个,我刚才就在想,为什么他们在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内,连续露出破绽?”
  老三愣住。旁边,我也完全没想过这点。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很简单。”刘学朋露齿一笑:“我判断,即将有一件大事发生,就在这几个月。”
  晚上继续
  长话短说,之后刘学朋二人又商量下一步计划,决定暂不行动,到南宁后马上去市X医院,查一下那个病人“林富根”的底细,这个人是目前唯一线索,必须摸清楚,老三说他有个战友是广西人,转业到南宁,不知道哪个部门,到时候他去问一下,看有没有卫生系统方面的熟人。
  至于林富根那张照片,老三提了一下,刘学朋也没怎么重视,估计也以为是“曝光问题”。
  我心头却提高警惕:这个情况绝对不是技术问题,到时候必须找到军军商量一下,看他咋个说。
  最后又说了一下那个法医杨庆跟他女助理的事,老三说,根据他观察,这二人绝对有“暧昧”关系,当时他就奇怪二人去南宁办案,这么急,为何要坐火车,现在看来,两人是想在车上搞点“节目”。
  刘学朋笑了一下,说这样最好。
  之后无话。4点半时候,到了“贵阳站”,要停25分钟,我心头有事,说下去透一下气。
  本来以为刘学朋要叫老三跟下来,他们却都没动,刘学朋还摸了一百元钱给我,叫我下去买烟抽。
  我离开包厢,很快走到军军给我说的那节车厢,里头人挤人,一直走到底,都没看见人。
  我正不知所措,一眼看到月台上,人堆里头一个人正站那儿抽烟,光头,黑皮夹克,正是军军。
  我一喜,赶紧下车,军军立马发现我,很警惕的朝我身后看。
  我几步过去:“没人。”
  “他们是谁?”
  “那个老头。刘学朋。”
  军军双眼一眯:“咋回事。”
  “就他把我救出去的!”我压低声音:“从联防队。盘问我半天,以为我是黄国华一伙的,后来听说有个法医要坐火车去南宁,身上有黄国华尸体资料,就跟来了,刚才我跟他手下还冒充警察,去找那个医生要资料看,对了,你咋个跟起来的!”
  “看到资料没有。”军军问。
  “看到一部分。”我道:“一个是黄国华死因,说他当时是突发怪病,溺死。”
  “怪病?”
  “这个很关键。”我道:“因为南宁有个医院,里头有个病人也得了这种怪病,说是一种烈性传染病,那个法医这次去就是想去比对,对了——”
  我左右瞄了一眼:“我必须给你说个事,就是资料里头有那个病人的照片,里头很恐怖,他的脑袋莫名其妙的,移到了左肩膀上。”
  军军双眼一眯。
  “你记得那天晚上在地下室不?”我压低声音:“就第二次去,我们在水里头,当时我发现一个也是很怪的事,当时你蹲在水里头,我看见你脖子上,脑袋不见了。”
  “你说什么。”军军很阴沉。
  “骗你我死全家。”我道:“当时你脖子上真的没脑壳,你脑壳在左边,悬在水里头,距离你身体有一米五。”
  军军凝视我,不语。
  “所以这两个事——”我看他表情,一时也说不下去。
  “那个法医在哪个车厢。”他问。
  “9车厢。”我道:“好像是15号。就他们两个,一男一女。”
  军军点点头:“你们咋个计划的。”
  “南宁下。”我道:“说是要去那个市X医院,彻查那个病人。”
  军军思索几秒:“你跟他们去。”
  “你呢?”
  军军不语,半晌道:“我等下去看一下。”
  这时“铃铃铃”一声响,要上车了。
  “你自己小心。”军军抬腿上车。
  我心头一热,忽然想起一事,拉住他:“对了,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法医。”
  军军不语。
  “你注意一个事。”我道:“那个女的床底下有个小皮箱,银灰色,你小心那东西,里头有病毒。”
  军军一皱眉:“什么?”
  “具体也不清楚。”我道:“反正里头有个啥子培养基,有那种病毒,就是让黄国华死那种烈性传染病!”
  军军点点头,拍我一下:“上车。”

  回到车厢,刘学朋跟老三都在,我突然感觉很累,干脆倒下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7点钟,起来吃了一碗方便面,刘学朋说坐着反正没事,买了一副扑克,玩“抓鸡”。
  我心头老是惦记军军的事情,心神不宁,中途起身说去上厕所,路过那个法医门口,偷偷看了一眼,里头那一男一女正对坐说话,看不出什么异常,估计军军没来。
  回到包房,继续玩牌,玩到10点钟,车厢熄灯。
  刘学朋想继续玩,老三却百无聊赖,直打哈欠,刘学朋就说那都睡了算了,3点半就到南宁,睡几个钟头。
  于是关灯睡觉,我躺在铺位上,耳朵尖起,听外面动静。
  外头一直没什么声音,连过路的人也很少,睡意袭来,我睡过去。
  也不知道多久,迷蒙中,忽然“呀——”一个女人尖叫一声。
  我一下惊醒,黑暗中看见老三一下跳下床,一把拉开门。
  “咋了?”刘学朋也醒了,问。
  老三几步出门,我也赶紧跟出去,就发现车厢通道里头,好多人都探出身子,明显都听到那个尖叫声,老三已经跑到连接处,看了几眼,跑回来。
  “咋样。”刘学朋已经走到门口。
  “那个女人!”老三喘气道:“光脚。一个人站门口。里头应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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