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城往事》(长篇小说连载·新作)

  未完待续
  三爷恶狠狠哼了一声,道:“狗东西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竟然还在外面乱搞女人,居然还买婊子送官岂有此理!败家子,败家子!”
  阴人郎中说:“三爷明鉴!谁说不是呢?不过,放在别的人身上,败家是没说的了,但二老爷可不是池中物,看样子也不像败家的人,他可没那么傻。那几个年轻人说,罂粟一本万利,对付官府,绰绰有余,只要他们不找二老爷麻烦就对了。年轻人还说,二老爷还打算做茶叶买卖,那河的两个码头,其中一个其实已经是宋家的,二老爷和大老爷经常走码头,从水路送货进货,最近这些年,基本上就是二老爷的天下了。”
  三爷眉锋一挑:“完了?”
  阴人郎中眼睛使劲地眨了眨,道:“那几个年轻人不是经常到我家去,算不上熟人,那天也就是喝了点酒,说了这么几句酒话。不过,话虽说得不多,但字字都说到了点子上。我问他们,二老爷就没有让三爷知道这事?他们哈哈大笑,说,二老爷是何许人也?天上下来的星宿,只干大事的,既然是大事,怎么能轻易告诉别人?即使是亲娘亲老子,也不行。我这才想起给你说说。不过,三爷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一个替别人看病的郎中,在三角城没权没势的,也得罪不起人,看在三爷你一直关照我的面子上,才跟你说了。要是二老爷或者官府那边问起,三爷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二老爷和官府可不是我这样的人得罪得起的。”
  三爷咳嗽了几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你回去吧。”
  阴人郎中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便匆匆告辞。
  三爷虽然瘫痪,日日得靠丫鬟和长工擦洗、按摩、捏拿,定期修建手指甲脚趾甲。修剪脚趾甲多是丫鬟在做,但仍然有大手大脚的丫鬟不小心剪到了皮肉,尽管三爷感觉不到,却能看到,那丫鬟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要是四个老女人在场,挨耳光,用荆条抽手掌,饿饭等惩戒,是免不了的。最让下人头疼的是擦身洗澡,要是单单用蘸了水的帕子擦身,倒还好一点,要是因天气闷热而出汗多,就得洗澡,两个长工费尽周折,也常常让三爷恼火。当然,三爷洗澡时,四个太太都不在场,她们说不好意思在场。三爷一听就冒火了,道,越老,脸皮倒越薄了,这人一老,就倒着长,算是白长了,年轻时候,可是天天逼着我打光胴胴洗澡,争着给我擦身子,争不赢,还要斗嘴,抓头发,抓脸。长工听是听见了,却不敢笑,只得忍着,忍久了就脑壳痛,事情完成后,在僻静地方骂三爷不得好死。骂归骂,还是得低三下四地给三爷赔笑,洗澡的时候也不敢懈怠。
  但男人对男人的身子,在他们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互相厌恶之至,要是上了一定的年纪,更是见不得,即便稍微摸一下,碰一下,都感到很恶心,或者没感觉,或者就跟摸一块树皮似的,要是到了像三爷这把年纪,身子骨早已老朽,粗糙,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异味,而且人也瘫痪,再加上人老了更容易矫情、小气、娇气,情形就更糟糕了。长工们每次都得屏住呼吸,尽心尽力,将三爷九十多岁的身子放在一只约半人高的大木桶里,用丝瓜丝或洗澡巾从头到脚地擦洗,不能用力过大过猛,弄痛了三爷,就得挨骂,也不能轻手轻脚,不然,洗了也是白洗。三爷开始还能自己用帕子擦洗下身,说自己的身体哪些地方干净,哪些地方脏了,发臭了,自己最清楚,别人帮着洗,都是白干,还不如不洗。后来发现两个长工是实在人,仔细人,丝瓜丝或洗澡巾通过他们的手,将他搓洗得干干净净不说,身子还感到非常舒坦,就跟被好好按摩了一番似的。每次洗澡完毕,两个长工都能得到一些额外的赏赐。一些红眼他们的长工,也跃跃欲试,在他们有事回家或别的事情耽搁时,自告奋勇地给三爷搓澡,因手法和力道掌握不好,常被三爷骂得满脸猪肝色,赏赐自然是没有。那两个长工越发地得到了三爷重视,成了三爷入夏之后最得力的下人。
  这天,当年阴人郎中离开后,三爷因为烦躁不安和异常愤怒而出了大量的汗水,屋子里就充斥着一股股酸臭的汗水味。这是很罕见的,作为大户人家的家长,他的卧室自然是宋家人中最豪华的。早年跟四个太太轮番过日子,四个女人的房间自然也是奢华之极。当他裤裆里那玩意儿要快活时,他便将一枚银箭胡乱扔出去,砸中四个用柏木雕刻的女人中的一个,晚上跟那个太太过夜。看到自己的女人享受着自已赐予她们的富贵生活,作为男人,三爷自然是志得意满的。中年后,他有一段时间专门跟大太太过日子,还知会了宋家人,大太太是她的正房婆娘,其他太太都是小妾。其他三个太太没话说,却妒忌大太太,想方设法地跟她过不去,挤兑她,说她的坏话,不跟她搭话,新来的下人中最笨最丑最邋遢的,都派给她。大太太心想自己得到男人偏爱,自然会遭人妒忌,不足为怪,便对三个太太不予理会。进入古稀之年后,三爷虽说房事不减当年,但对四个越发苍老的女人肉体,兴趣大减,倒是对丫鬟或三角城妓院中年轻娇美的女子着迷,常背了四个太太跟丫鬟厮混,兴致高时也去妓院寻欢。四个老女人在出嫁时就被娘家人指点过,知晓男人的毛病和做别人家媳妇的难处,加之在宋家待的日子越来越长,愈加看明白了诸多人事,因而对于三爷明里暗里地跟丫鬟快活,或者到三角城妓院去偷欢,大太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二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太太极为不屑,四太太做出根本就相信的神情,心里却都在说:“不就是一个老男人到处沾花惹草吗?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是这种货色?既然我娘都说这话了,那肯定是没错的了。现在,眼见这个老狗日的也是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哼,老狗日的快活就快活吧,没关系,只要他给钱就行!”四个老女人虽然貌合神离,但在被三爷冷落的时候,也颇为齐心,即便那副关心他人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也还是要说几句属于女人的贴心话的,毕竟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嘴巴上对于男人不心疼和宠幸自己不说什么,即使忍不住还是说了,也都是“无所谓啦”“随便他啦”“由他去啦”“只要他高兴,他就是干了一个叫花子婆,都没有关系啦”“他老狗日的生来就是那样的人,还能让他变成好男人吗”“不要说啦,说多了有啥用?不管他,老娘要一个过日子啦,开心”等话,但心里却还是相当酸楚的。
  不过,如此这般互相过问和体贴的时候并不多,她们在共同被三爷冷落的时候,大多时候不是为自己的不幸焦虑和痛苦,而是看到其他三个姐妹遭遇不幸而幸灾乐祸,借此来麻痹自己,或减轻或抵消自己的不幸。她们在几乎均等的不幸和痛苦面前,尽量让自己的那一份成为最轻或不存在的不幸,偏偏有渴望老天爷一碗水要端平,不要让自己横遭最大的灾难,但当那碗水从来就没端平过,按照现代人的说法,从来就没有公平公正,或者说某一时间段上人们发现了世道的不公之时,他们就用最恶毒和最犀利的话诅咒世道或世道的操纵者,对于四个老女人来说,片刻之前她们还在对三爷在外鬼混或者跟丫鬟在床上做好事而口口声声说无所谓等话,听话的人还没完全琢磨透她们的心思,她们立即又哭哭啼啼,破口大骂,暗里还说,早就在枕头下面放了一把剪刀,要是那老狗日的敢再跟她行房事,就把他那根臭烘烘的玩意儿给剪了。但三爷偶尔良心发现,或者也是真想起她们的肉身,突然出现在她们中的某一个的房间时,竟然将之前的话忘得干干净净,面对三爷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的样子,她激动地语无伦次,衣服没脱,妆没画,口没漱,脚没洗,甚至连鞋也没脱,就扑在三爷身上,隔着绫罗绸缎,贪婪地咬三爷,不停地说着献媚讨好的话,语气俨然一个花黄闺女,娇羞,任性,腼腆,柔媚。当三爷心满意足,哼着小曲离去,只剩下散发着男女媾合后的那鼓甜腻腻或腥臊无比或体味冲天的空荡荡的床榻、屋子和形影相吊的自己时,她立即又陷入到憎恶、恶心、抱怨、凄清、孤独、绝望和诅咒一切的境地。当她们得知其他三个也被三爷的身子暂时占据时,肚子里立即窜起一股猛烈的妒火,但脸上却装出从不在乎你等私事的样子,高傲,冷酷,漠然,生冷,恶毒,甚至对镜子中的自己说:“什么也没发生过,狗日的姓宋的也没干过她们,他仅仅是去过她们的屋子,就像鬼魂到那里去一样。”如此而来,不仅三爷厌倦了她们,她们除了互相厌倦,也厌倦了自己,退回到各自为阵的情景中去,除了丫鬟,几乎没有任何人气和她们分享她们装饰奢华的卧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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