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对三角城人津津乐道的三爷又长出了獠牙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在三角城码头带着轻蔑的神情看了看宋家大院高大的碉楼和青色的围墙,就离开了三角城。
那时,行了阴婚的叫阿芝的女子过着大户人家的日子,却没有宋家人惯有的阴冷或空洞的眼神,三角城的人不免有些吃惊。按照阴人郎中的意思,阿芝的那地方被一把铜锁锁上了。阿芝大闹过,寻死过,阴人郎中和大老爷都没有松口。阳人,也就是只有三角城这样的野僻之地才有的角色,成了阿芝在阳间的男人,根本任务就是跟阿芝行房事,一直到阿芝肚子逐渐凸起为止。三个家丁将阳人捆在柱头上,先是将他那玩意儿用麻绳捆牢实,再在外面套上一块用铁皮做的内裤,自然也是上了锁的。阴人郎中确定了三个黄道吉日,也就是说,只有在这三个黄道吉日中,阳人才可与阿芝行房事,一旦阿芝有了,阳人先得挨一顿揍,然后才拿工钱走人。阳人通常由单身男子担任,只是在三角城这种地方,要找到这样的人来做这种事情,绝非易事。这单身男子和阿芝媾合后的后代,经宋家长者首肯,便是宋家的正式一员。
阴人郎中在物色阳人时,跟三爷意见相左。三爷要的是脾气好相貌好的单身男子,阴人郎中则说,还是给官府送点好东西,让他们选一个犯人来做阳人。
三爷深感奇怪,便问其中缘由。
阴人郎中说,大元死得冤,需有规矩驯良的妇人伺候。不过,自打我见了你这个孙媳妇,就眼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脾气好的阳人,恐怕制服不了她,只有恶人痞子之类的男人,方能将大元在阳间没有做的事做了,要做,就要做得让大元在阴间看到自己的婆娘服服贴贴的样子,不得有丝毫的差池和悖逆,否则,还不如不做,将她休了。
三爷若有所思,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这一笑,便露出两弯整整齐齐的牙齿,其中就有刚刚长出的两颗獠牙,颜色乃玛瑙色,远看近看都脏兮兮的。末了,三爷说,你多虑了,我谅她不敢在宋家兴风作浪,我能让她留下,在宋家享清福,就是对得起她和大元了。
阴人人郎中本来也不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听了三爷这番话,再看看那两颗一露出就闪着青光的獠牙,心中一惊,随即便凉了,嘴上道,我也是随便说说,三爷才是火眼金睛,办大事的人,那就依照三爷的意思办了。
三爷说,这事功劳在你,我就是动动嘴皮子,事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阴人郎中说,只需在行房事之前,将阳人身子洗干净,事后用草木灰搓洗便可。
三爷说,这事你全权负责便是,不必知会我。
阴人郎中抱了抱拳,便退下了。
不幸的是,那阳人在行了第三次房事时,就因为虚脱昏倒,口吐白沫,嘴唇乌青,腋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狐臭味,醒来时二目呆滞,四体僵直,肚脐眼冒青烟,耳朵里爬出了一只蜈蚣,喉结许久才动一下,只是腋下的狐臭味消失了。那时,阿芝肚子里已经有了,但谁都没看出来,阿芝也是在一段时间后才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在蠕动。阳人虽说贵为阳人,相貌堂堂,宽肩膀,厚实的胸脯,裤裆里那东西也威风,却对男女之事知晓不多,人又木讷口拙,每次跟阿芝日上了,都没啥话语,掏出东西直接就插了进去,阿芝一直死咬嘴唇,不作声,实在忍不住了,便骂他狗日的,又笨又狠的畜生。见阳人倒在床下,两个在一边监守的长工立马慌了神,忘了阴人郎中交待一旦阳人昏厥就先掐人中的话,稀里糊涂地将阳人的那玩意儿捆好,捆得比之前还紧,铁皮内裤也穿上了,上了锁。阳人挣扎了几下,因气虚力乏,便不动弹了,只是骂了几句。过了几天,阳人就死了。阴人郎中前去查看,阳人的宝贝就像一节熏黑的香肠,散发着股股恶臭。阴人郎中心想,那玩意儿坏了!鸡那玩意儿坏了,不死人才怪。
旁边有人说,我们这地方出了多少阳人啊,都没见谁死过,今天见到,算是开眼了,这阳骚驴恐怕是第一次干女人吧。
阴人郎中白了那人一眼,道,他上女人的时候,你还在穿开档处,鼻涕长流呢。不过,咱三角城的阳人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他是头一个,确实是头一个,真是奇怪,以前死的多半是女人。
那人挖苦道,你们也是,要找就找一个本事强,身子棒棒的阳人,怎么着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算女人能生,生下来的恐怕也是怪胎。
引人郎中道,你还别只图嘴巴快活,口水就把人砸死了,就床上事情,男人真不如女人,女人乃无底洞,男人也就是外强中干,大战几个回合,女人还没过瘾,男人就鸣金收兵了。
那人干笑道,阴先生原来是三国迷呀。
阴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这话可是说到了,你们——,他指着旁边的男人,道,听不听得进耳朵里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不要到时候还不如这个阳人,可别怪我没给你们打招呼。
几个男人方才明白他是阴人,一时气短,也怕被他使阴招害自己黑了那玩意儿死人,便纷纷给阴人郎中说好话。
阴人郎中说,埋了吧。
三爷听说此事,道,工钱已经付了,就跟我们宋家无干系了。
大太太耳聋眼花的,却也听说了这事,便在某天丫鬟替她用抹布擦了身子,涂抹了麝香粉后,一身清爽和芳香地来见三爷,对三爷说,自打我嫁到你们宋家,就没见过做阳人的有好下场,活得长一点的,不是每次伺候了姑奶奶后被人打个半个月起不了床,就是这样病那样灾的,活得短一点的,也就是黑着心肠占了姑娘家家的好处,自个把持不住,不出几个日头照个身,人落了残废,家里的银子花光了,也还是个病身,最后咋样?还不是两眼一闭两腿一伸,就没了,唉,可是真的是说没就没了哟,可怜兮兮的,这就是命。往后,这种人还是少不得,像大元和阿芝这样的,三五年总要出一回,得先选上,不要像这次这样,事到临头了,才想到找人,结果还是个短命人。真是造孽!
三爷将锃亮的水烟壶拿得低低的,火捻子一下一下地点着,就跟在烙婆娘的身子似的,年轻的时候,他就这么干过,几个婆娘都被烙过,烙了后,就往身子的某部位吐烟雾。各个女人先是好奇,以为他有啥让她们快活的新鲜法子。法子倒是新鲜,却将她们吓得不轻。只见他搬开女人双腿,将吸足了烟雾的嘴巴一点点地朝拿那位置伸去,先是慢慢地,女人们忍受不住,以为是蛇或猪,将毒牙或长嘴戳向自己,但总是一时半会儿不见它们戳到自己的身子,身子就起了鸡皮疙瘩,随之便僵硬了,两腿之间就发痒了,一发痒,身子就发起抖来。他想说你们他娘的是在发痒疯呀,但嘴巴被占,不敢说,便想要再折磨和调戏她们,嘴巴便在接近那穴时挺住了,只用鼻孔呼出热乎乎的气流,喷了过去,又轻又柔,大太太二太太后来都说,简直就是用鹅毛在撩,痒得要死了,却不敢笑,越笑,就越痒,越痒就越要大笑,要笑得岔气,岔气多了,就得笑死。等女人们以为他腻了,累了,乏了,不想做好事了,精气神和身子都突然放松的时候,他突然像毒蛇吞象或猪嘴拱地似的,猛地戳向那部位,女人们痛得惨叫,他却用双手死死箍住她们的大腿,使之不能动弹,他趁机将嘴巴堵在那部位,将烟雾一口接一口地灌了进去。这个时候的女人却哼哼唧唧起来,宛若被一只公猪亲昵地嘬着肚子的母猪,舒服得四蹄高举,肚皮朝天,继之四体乱动,口沫从嘴巴两边咕咕咕地冒了出来。
老东西,把脏东西放一边去,一看到它我脑壳就发麻。大太太一语双关地说,不停地用蒲扇将烟雾扇开。
三爷欠起身来,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舒坦无比地吸了几口,带着极端陶醉的神色将它们吐出来,瘾过足了,才将水烟壶搁在桌子上,道,妇道人家,尽说些中听不中用的话。阳人自由阳人的命,怎么个活法,全在于他们自己,谁都拗不过命,临时抱佛脚找一个阳人,虽说不容易,但我看比平时养一个划算,也不落笑话,我信阴阳风水,就不信阴人阳人,他们也就是混一口饭吃而已。倒是大元那个阿芝,得给我看好了,我看这女子就不简单,螺蛳有肉在肚皮里头。
大太太突然一脸倦怠地说,你这个老东西,也不看看我是啥情况,尽给我安排一些难事,有能耐你自己做去。唉,老了,有心无力,有心无力啦。老大命苦,到了这把年纪还丧子,他想不完,我这个当娘的就想得完吗?他那个二娃,到底还是走了,就当是苦吃够了,这下轻松了,自在了。二娃的媳妇也苦,一个黄花闺女,竟然守了活寡。常言道,吃甜烂口,吃苦长人,那媳妇虽说年纪轻轻就遭了难,慢慢就真长了脑壳了,不至于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看这事是你想多了。倒是老大的那个大娃,才是真要命哟。
三爷不耐烦地说,你大孙子傻,又废了,怪谁?
大太太抢白道,怪谁?那你说怪谁?莫非怪我这个老婆子?
三爷听到她抹脸时从指缝中传来的几声哭腔,以为她真伤心了,便要宽她心,抬头却见她啥事都没有,才明白她在装,便道,有你们几个婆娘在,我就老得快。
大太太轻轻地擤了擤鼻子,瞅了瞅三爷的脸,道,我鼻子老擤不干,怕是要下雨了。你老得快是好事,一家之长,就得显老,那样才能镇住你那几个小妖精和娃娃。二妹三妹四妹不是小妖精吗?她们都比我年轻,标致,又懂事,你该知足才是。她们的几个娃娃,年纪也不小了,交待的事情,到底还是能做,而且做得还不错的,你就不要操心他们了,人心隔一层肚皮就是两张脸,这一家人隔一辈,就是两家人。
三爷听不得这样的话,便训斥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大太太慢慢站起来,在三寸金莲上拍了拍,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叫老大想开点,人死不可复生,古今都这样。三爷又拿起了水烟壶,刚吸了一口,便想起阴人郎中,一时间迷惑不已,不知世间人皆为何种生物,为何要这般那般了。
这时,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进来问安。
三爷见三个老女人进来,走路就跟皮影戏中的木偶似的,肚子里道,不服我老不行,这人为什么总要老呢?嘴上却道,听说你们四个都开始念经了?
二太太狐疑地看了看大太太,又瞅着三爷的獠牙,道,谁说的?
三爷说,不要瞎猜,是我听下人说的。你们大姐比你们先来,我不问她,现在问你们,真有那回事?
四太太脸色冷煞,看得出来她对大太太很冒火。她说,我们敬佛,也是为宋家积德呢。
大太太赶紧打圆场,你们也难得露一次面,这回是一齐来的,你们过来,好好说说老东西。看看他,你们看看他嘴巴里含的是啥,一天到晚水烟袋不离手,嘴巴抽得跟茅坑一样难闻,还抽,这要是把心肺肠子的抽烂了,宋家恐怕也完了。
几个太太原本不想搭理大太太的,却见三爷脸色愠怒,担心他一发作,将自己连带骂了,便对大太太说,老爷虽说就要满九十了,但身子骨比咱们家几个娃娃的身子骨还扎实硬朗,抽几口水烟,出不了事,大姐不必慌乱惊怪。
大太太道,我才不慌。
三太太想了想,抽水烟虽说没吃鸦片狠,但不抽,总比天天抽好,便笑吟吟地坐到三爷身边,道,老爷还是要爱惜身子,身子再好,也经不住这烟一个劲地熏呀。这人活一世,想穿了,也还是只有身子骨是自己的,其他的,可都指望不上。老爷是宋家的主心骨,可千万别坏了身子。
三爷鼻子里哼了一声,咚地一声将水烟壶搁在桌子上,道,还是三房的懂得体贴人,但话说得不对,除了身子骨,还有宋家,三角城,都是我的,到了谁都指望不上的时候,我就腾云驾雾,一个人去见老天爷。
三太太慌忙道,我历来脑壳木,嘴笨,说话不得体,想事情也不周全,比不上几个姐妹,请老爷责罚。
四太太偏着脸,斜视着三太太,揶揄道,哟,三姐今天这是咋啦?说话也都脸不红筋不胀的。你不是说我们姐妹四个中,最不长脑壳,嘴巴最不会说,最没礼数的是我吗?这话大姐二姐都亲耳听见过的,我可没冤枉你。三姐可真是长了两张脸呀。
三太太从三爷床边站起来,用手绢扇着风,鼓着眼睛,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两张脸也总比三角星好呀。她指的是四太太刚过门没多久额头被一飞来物莫名其妙地砸伤,痊愈后留下一块三角形的疤痕,几乎破相,被几个女人戏称为三角星。
四太太道,三角星?哼,我看你是三角城粉巷出身的吧?
二太太道,四妹,话说多了。
三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姐妹几个一围拢在我身边,就跟鸡婆生蛋似的,又是扑又是跳,显摆自己会生蛋,还叫得没完没了。刚才我跟你们大姐说了,眼下世道维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宋家也不是清静之地,作为长辈,什么事情该怎么做,什么人该怎么管教,都得多长个心。
大太太站起来,道,我们照做便是。
说完,便走了出去。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又对三爷说了一通主要身子骨的话,就纷纷告辞出来。
在二胎太太屋子外面,三太太说,二姐,老爷的牙齿又长长了,真是獠牙呢。
二太太说,你还说,看老东西下回宠你时咬掉你奶子。
四太太装出什么不都知道的样子说,我今年七十了,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我可得把细点,不要把自己给糟践了,可我再把细,还是什么都不清楚,宋家老老少少都嫌弃我,我躲还来不及呢。什么?你们在说老爷牙齿?他牙齿怎么啦?不是掉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长出来啦?三个姐姐你们可不能瞒着我。
三太太眼皮翻了翻,脸皮的褶子怪异地抽了几下,肚子里道,眼睛瞎了吧,嘴上却道,哎呀,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见,就跟你一样,你可是真把细哟。说完,冷笑几声,扭着腰身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本卷完,稍后继续)
第二卷
三角城的三个角分别是宋家二少爷的武馆(官府眼中的青帮大院)、三少爷的茶馆赌场和四少爷的饭铺,方位分别为东南西,北面乃崇山峻岭,也就是三角城人所说的后山,一俟雨天,远近皆是迷离一片雨烟,雨停时云遮雾绕,一派仙境,而云散天青之后,万木葱茏,百鸟啁啾,虫兽活跃。官府则位于三角城正中,官署的形制和规模全然跟古代个样,与之毗邻的四层楼叫魁星阁,也叫中天楼,乃三角城初建城时建造的,同样古旧,里外散发着一股苍老遒劲的气韵。三爷常说,衙门到底是衙门,从古到今都叫衙门,有鼓有槌有明镜高悬,又有牢房杀威棒,还有官老爷坐高堂。官署中的“明镜高悬”匾额倒是古代遗物,杀威棒则被枪支代替,长衫乌纱帽被立领中山装和用油擦拭得能照见人影的皮鞋代替,但牢房还是牢房,牢房里只铺了一层散发着人、虫子和老鼠混杂的气味,一只做夜壶用的手提木桶,一条只能坐一人的凳子,刑训房里的铁玩意儿都显露出人的智慧和残忍,让进去的人吓得尿屎屙了一裤裆。宋家大院则位于三角城西北,与那河码头隔着几条街。三爷说,自古西北是生门,宋家两百年的家业,仗势的就是这硬生生的风水,即便再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宋家还是宋家,家业永远兴旺,始终是三角城的大户人家。从东往西的那河,在三角城南城外冲积成一片扇形河滩,年深月久,河滩长满了芦苇树木等植物,而被这些又绿又冷的植物围着的是码头,连接码头和三角城的,从东往西,共有三道又长又陡的石级,从下船处到中间那段石级尽头,便是滨河小街,距石级最近的那座黑瓦灰墙的房子,就是阴人郎中的家兼诊所。
进入三角城,便见纵横两条宽宽展展的大街,呈十字状,将三角城分割开来,官府就在十字路口偏东一些的地段上。除了几条大街,三角城内还有不少长短不一深浅不一但都是清一色老旧的巷子,将三角城切分成大大小小的方块,也将形形色色的下层人一股脑儿收入其中,除了二少爷的青帮大院,三少爷的茶馆跟赌房,四少爷越来越多的饭铺,还有滨河小街背后的几条尿巷子中在白天安静得似乎不曾有人居住,晚上却故意以各种嘈杂之声掩饰男女欢乐的妓院,三角城各路男子和新近一些年来三角城做买卖或旅行或考察、却又耐不住欲火烧身的外地男人,都是这些妓院的常客,各老鸨和风尘女子连他们的习性都了如指掌,有的还生发了感情,爱得死去活来,无奈那些男子皆擅长逢场作戏,本质上乃薄情寡义者,动了心的风尘女子想不开,便上吊、跳楼、跳河和拿刀抹脖子等,埋葬时,仍然被唾骂,只有阴人郎中全心将她们带过奈何桥,送到阎王爷处,说尽好话,阎王爷也不嫌弃,洒脱让其在阴间过活。此乃后话。宋家大院被三角城人看成堪比土司城的大宅院或土皇帝的皇宫,方圆百里,也找不出可与之媲美的私家宅院。三角城官府规在模上不及宋家大院,但因是管家所在要地,该有的不会少,不该有的也有,三角城人就说,那才是三角城的皇城,宋家大院和宋家人算个屌。话是这么说,但宋家大院跟官府一样,是三角城人轻易不敢涉足之地,他们能去能快活能感觉到自己活得还像人的,便是低等妓院、饭铺,有点钱的,便去船形屋,那是专供外地客商休息、与本地女子快活和掷色子的地方,买卖淡季,外地客商稀少时,船形屋也向本地男子开放,只要他们口袋里有大洋。当然,身子不舒服时,便去阴人郎中的诊所,夏秋季节,男女老幼便飞叉叉地跑到那河边,浑身精赤地扎进不管是浑浊还是清亮的那河中,先奋力畅游,再将身子洗干净,做逍遥快活状,年纪大或小的女子,则在水草丰美处,将身子各处洗净,美美地享受着凉意。有时,某个有情致,加之有一副好嗓子的男子,在岸坡的那棵百岁黄葛树下,为心上人唱起情歌来。心上人就杂在女人堆中,任凭男子如何卖力,唱了一首又一首,她都不肯起身,更遑论对歌了。同伴将女子围住,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都指着动情的男子,大声说,你这个傲手傲脚的女子,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公主?你要是再不搭理他,他可就要解下裤腰带,吊死在黄葛树上了。女子自然万分羞怯,就要躲在水中去了,女人们又是一通肆无忌惮的嬉笑。
二老爷一年中多数时日待在武馆,一俟宋家红白喜事或别的大事时,方才回到宋家大院。虽说他那武馆大门挂了“宋氏精武馆”匾额,平常时节也多是嘿嘿哈哈一派习练拳的景象,但明眼人却也看出,这宋家二老爷走的是青帮路子。官家也不瞎,疑心宋家老二别有企图,且与三爷有关联,自然要过问,便多次前往武馆清查,只是查来查去,找不到宋家老二的破绽,宋家上下也不是不识时务,该打点的不少一厘,官府只得作罢。但三爷却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花花肠子,在官府清查不严时,他对二太太说,看看你给我屙出来的这个儿子,干的都是什么事!外人没说错,他就是一个土匪,说轻一点,就是一个青帮,官府那帮蠢才查不出来,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他那是在败家。二太太就不高兴了,平时不提二老爷倒好,一提到他,她就被人划破了脸似的跳起来,道,你竟然还有脸提二娃,你要不是把盐场和榨油坊都给了你大娃,还打了二娃嘴巴,他会成今天这样子?青帮也好,土匪也好,官府查不出来?他们查二娃,还不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要不是老娘这些年常给他们打点打点,你们宋家早就被他们给收拾干净了,你还有今天?三爷大怒,伸手就是几个耳刮子,道,没有我发话,你们哪个敢跟官府来往?你一个妇道人家,打点什么?啊,打点什么?竟然跟老子较劲来了!二太太是四个太太中性子最为刚烈的,儿子被嫌弃排斥不说,自己还经常遭到老头子的打骂,每每气不过,也要还手的,这次挨打,她也豁出去了,扑将上去,在三爷的脸上头上身上又是抓又是咬,把鼻涕唾液全抹在了三爷身上。三爷是个要面子的人,要是这个时候三个太太或子女们前来劝解,他就会命令他们抽打二太太的耳光,或者命令家丁用鞭子抽她。但宋家自打有宋家以来,似乎对别人的打骂等言行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与自己身家性命有关,即便是自家婆娘儿女挨打挨骂,他们都听之任之,不轻易劝解,更不用说帮忙了。因此,每次三爷暴打二太太或其他太太或子女,包括业已出嫁的三个女儿时,除了有几次是他命令太太们参与的外,他都很难在众人跟前施展拳脚,抖擞他的威风。当然,像诸如红白喜事,有阴人阳人参与的宋家事务,宋家老少是能够凑在一起,齐心协力将事情完成,从而留给三角城人一个和睦家庭的样子的。如此一来,二太太等挨三爷打的人,往往获得了解救的机会,三爷在二太太等挨打之人反抗的时候,尤其是从不认可他权威的二太太像一头发作的疯母狗朝他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的时候,他不是心软了,而是突然觉得一个长了鸡巴的男人跟女人斗狠,实在是有失颜面,便迅速收了手,拿起水烟锅,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还在气头上的二太太不肯罢休,追出去,还想动手,三爷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二太太的眼睛,眼光宛若两根烧红的铁条,让二太太立马感到气虚,很快便退下了。躲在宋家大院各间屋子里的人们,在事情过去之后,才有了兴致,纷纷猜测两个人为啥冒火,为啥动手。不知道内情的,永远都是瞎猜,知道内情的,比如大太太和大老爷,则暗自高兴,还说,打死了才好,最好把那个青帮头子的脑壳一枪子儿射穿。其实,二老爷跟大太太乃大老爷并没有大的过节,大太太和大老爷都心知肚明,二老爷对盐场和榨油坊没兴趣,感兴趣的是他娘二太太,之所以二老爷生气了,找三爷论理,全是那个女人撺掇的。
二老爷之所以被认定为qingbang头头,原因在于早些年三角城发生了heishili火拼事件,他几次都参与了,声势很大。官兵将那几伙势力剿灭,二老爷的武馆却毫发无损,人员有增无减,地盘也不断扩大,一段时间里三角城言行上对他有抵触的,都被暗中收拾,闹得人心惶惶,官府即便过问,也多是不了了之。只是三爷经常训斥,二老爷才稍加收敛,却从此与三爷有了怨恨。有次他对人说,要不是我们宋家有家丁护着,我早把宋家大院踏成平地了。话传到三爷耳里,三爷淡淡地说,当屁话听就对了。不过,在外二老爷仍然是个人物,随着武馆势力越来越大,他也逐渐修炼出了不少作为头头的派头和风度,每次回到宋家大院,言语上绝不轻易流露出将对三爷的憎恨,连他最不待见的四少爷,也能说上几句话,喝上几杯烧酒,一些可以帮忙的事情,一般都还是帮了,帮了之后,还得让三爷知晓,要三爷参议参议,还说亲兄弟是生生世世的,哪有手足相残的道理?见了大老爷,便说自古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老大当好了,家就和,万事就兴。爹之后,就是你当家了。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当兄弟的绝无二话。
某日,大太太对三太太四太太说:“三妹四妹,别看二姐的娃娃眼睛就跟狼眼似的,脸拉得比那河还长,屁股瞧得比后山还高,但最近这两年,他变得让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眼珠子不发绿了,也不再是搁再额头上的,回家来也爱打招呼了,哎呀呀,还是二妹会教人。”两个女人不明白大太太话里的意思,担心被套进去,被人耻笑为不长脑壳的蠢货,便只是喝茶,不作答。
但三爷却不这么认为,他对大太太说:“这你就是你眼力不济了。这不出声的人,跟不出声的畜生,简直就是一个娘生的。你二姐虽说不大明事理,有时又精明过人,嘴巴又狡,但还不至于做让我下不了台阶的事情,只是她那个娃娃,倒让我不省心了。他要是一直那么又气又恨的样子,我就当没他这个孙子,一脚踹了便是,我这辈子怕过谁?谁敢在我跟前耍横?哼!现在倒转过来了,一不留神变乖了,见了人就叫,把人叫成了哑巴,他在一边打哈哈,仇人踢他屁股,他转身还把脸都贴上去,回到家,也不拿那种前世仇人似的眼睛看我,连下人他都是笑呵呵的。这——,不对,他小子肯定有事情埋在肚子里,不信咱们走着瞧。”
大太太说:“我也看出二姐的娃娃有点蹊跷,经你这么一说,就更像了。不过,你是他亲爹,他是你生下来的,天底下哪有老子怕儿子的?”
三爷不高兴了,乜了女人一眼,道:“妇道人家,尽放屁,我能生娃娃么?我能生娃娃么?”
大太太用手指指着三爷,说:“就一死脑壳的老东西,我是说你和二姐两个人生的。你就是他亲爹,二妹是他亲娘。”
三爷道:“下次他回来,该是中秋了,到时候你给我看紧点,好生注意他的举动,他小子要是敢乱来,老子就亲手弄了他。”
大太太道:“何必劳你老东西大驾,几个家丁就把给办了,要黑办。”
三爷道:“你还说你不是妇道人家,你看问题总看不到点上。他既然开了武馆,下面的人都会拳脚会打人,如今又披了一张青 帮的皮,本事大了,我们宋家那几十个长了软jiba的东西,恐怕不是他对手。”
大太太没好气地说:“算了,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你们自己折腾去吧,不过,得随时敲敲脑壳,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三爷道:“赶紧把莲子汤喝了,喝了,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阿芝正式成为宋家儿媳妇后,被宋家下人私下里叫作白人。这不是阿芝长得有多么白净,也不是恍兮惚兮或没有经历没有脑壳的人,而是一个多余人,或者吃力不讨好的人。在下人和诸多三角城人眼里,宋家的各个媳妇,虽说同处一座大院,日日饱食无忧,过得几位舒坦,但很少与其他女人往来,特别是媳妇之间,要是阴人郎中在她们死的那天,随便提到哪个女人,问她们之间关系如何,她们要么气呼呼地嘲笑阴人郎中吃饱了没事干,尽问这些没名堂的话,要么一脸茫然,勉强答一句:“只是认识,打过招呼,在一起吃过饭,一起去看过老爷,别的就不打清楚了。”阴人郎中要是还问:“吵过架打过架吗?”她们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脑壳想大了,也想不起来,又想起来的,说吵过,打过,但几十年了,谁都不放在心上。如果阴人郎中说:“她们都死了,现在轮到你了。”那媳妇在烟气兴许会说:“这个我倒是知道,死人嘛,是大事。现在我死了,她们也知道,高兴得就跟她们活过来一样。”阴人郎中感叹道:“都是我阴,跟你们这些宋家的各路太太比起来,你们才是真的阴,活得这么恓惶,到了阴间却一个劲说我那婆家,可是一顶一的大户人家。”
但阿芝到了宋家之后,情况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包括各路太太在内,宋家人一改老死不相往来或见了面互不搭理或冷语相讥的作派,恍若对人生在世等有了许多心得,看得开看得远了,便在三爷跟前晃来晃去,或几个女人人一起去来,眼对眼嘴对嘴地说一些属于女人的事情,男人则无话找话,说一些地方上人事,实在是无话可说时,便抽烟,直到嘴巴抽麻木了,才散去。三爷尽管不相信一夜之间宋家人突然醒事了,但至少看起来像一家人了,这让他感到欣慰。
阿芝闺房先是在宋家大院第四进,靠近围墙,处于东西两座碉楼之间,毗邻围墙西北角的长工、家丁和丫鬟住房。那是三间连在一起的一层歇山式砖瓦房,原本是宋家小姐的住处之一,小姐们出嫁的出嫁,死的死,房子一半多闲置着。嫁到宋家的太太们,一来就随男人住上了楼房。阿芝属于例外。对此,宋家人皆心知肚明,虽说不至于成天对着她拿脸拿色,却也不会太过亲近,宋家大院只不过是客栈,这个眉目之间总有一股冷煞之气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来去匆匆、无根无蒂的旅客,只是这个旅客居住的时间较为长久罢了。但没多久,阿芝就被大老爷请回了大老爷的宅院,此乃后话。
披麻戴孝的日子很快结束,阿芝得以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出落得标致清丽,人见了,没有不侧目或停下脚步的,三角城的男人自有三角城以来,就有看稀奇热闹屙嗜好,尤其是看美人看得连自己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了,看着瞅着,跟着就要干傻事。阿芝自然也成了他们戳戳点点推推搡搡揣揣摸摸拿拿捏捏的对象。但宋家却不一样,三爷年事已高,基本上是自己一个人占用送家人在清明中秋和除夕聚会时的大厅用膳,四个太太先是跟自己的娃娃在一起用饭,但她们每个都只生了一个儿子,这四个儿子后来分别成家,有了子女,便不常与她们进餐了,最近一二十年,就彻底分开过日子了。眼见三爷早已对她们的身子失去了兴趣,四个女人感到恼火和悲哀,却毫无办法。即使三爷偶有兴致,分别跟四个太太行房事,但他那散发着臭味的玩意儿也只是坚硬片刻,就软了下去,姑且不说四个女人和一些被他瞧上的姿色姣好身段诱人的丫鬟感到扫兴,连他自己都感到荒唐,没意思,久而久之,那东西一年下来都难以坚硬几回,大多数时候维持着软弱无力的状态。当然,若是喝了一点补药,一口气吞下六七只鸡蛋,那玩意儿还是管用的。房事可有可无,但生活得继续,而且非常紧要。四个女人便约好,一日三餐在一起吃,说是女人自有女人的活法,但她们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吃饭,也就是做做样子,充其量是不要让自己显得过于寂寞,落到被人嫌弃和被下人议论讥讽的地步,每餐从头到尾,四个女人都是各吃各的,以前吃饭声音很响,如今却很小,如果是干饭和点心,就会听不到声响。伺候她们的丫鬟私下都说,那是四个胖观世音在吃风屙雨。有时百无聊赖了,在放下碗筷时,四个老女人又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有时也会提到当年初嫁到宋家时的情景,都说三爷年轻时候的那根棒子,硬过象牙,长过猛张飞的丈八蛇矛,搁在那河的船上,船都得沉。一席话大家都咯咯咯咯地笑将起来。丫鬟要笑,但不敢放开笑,只好忍着,回到厨房或住处,才哈哈大笑不已。四个女人继续唠着。某天,她们都一直认为,吃药伤神,唯有多吃鸡蛋,方可补身子,还可以让那棒子坚硬无比。一时间“男人吃四只以上的鸡蛋可以打枪”的话便在宋家疯传,连刚过门的阿芝都听到了,觉得惊奇。很快,三角镇的男人都知道了,知道了就要他们的婆娘煮鸡蛋,煮好了立马便吃,结果被噎死的老男人就有几个,但年轻一点的逢了同类都在说,我连吃了六个鸡蛋,干他娘的,果真!老子从头到脚都是汗,冒烟,有劲,干得我婆娘就剩一口气了,哼哼,看她鬼婆娘以后还敢不敢说老子那宝贝疙瘩不威风。这也是后话。
上一楼,即296楼的内容重发——
阿芝正式成为宋家儿媳妇后,被宋家下人私下里叫作白人。这不是阿芝长得有多么白净,也不是恍兮惚兮或没有经历不长脑壳的人,而是一个多余人,或者吃力不讨好的人。在下人和诸多三角城人眼里,宋家的各个媳妇,虽说同处一座大院,日日饱食无忧,过得相当舒坦,但很少与其他女人往来,特别是媳妇之间,要是阴人郎中在她们死的那天,随便提到哪个女人,问她们之间关系如何,她们要么气呼呼地说阴人郎中吃饱了饭没事干,尽问这些没名堂的话,要么一脸茫然,勉强答一句:“只是认识,打过招呼,在一起吃过饭,一起去看过老爷,别的就不打清楚了。”阴人郎中要是还问:“吵过架打过架吗?”她们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脑壳想大了,也想不起来,也有想起来的,说吵过,打过,但几十年了,谁都不放在心上。如果阴人郎中说:“她们都死了,现在轮到你了。”那媳妇兴许会说:“这个我倒是知道,死人嘛,是大事。现在我死了,她们也知道,高兴得就跟她们活过来一样。”阴人郎中感叹道:“都说我阴,但跟你们这些宋家的各路太太比起来,你们才是真的阴,活得这么恓惶,到了阴间却一个劲说,我那婆家,可是一顶一的大户人家。”
但阿芝到了宋家之后,情况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包括各路太太在内,宋家人一改老死不相往来或见了面互不搭理或冷语相讥的作派,恍若对人生在世等有了许多心得,看得开看得远了,便在三爷跟前晃来晃去,或几个女人人一起去来,眼对眼嘴对嘴地说一些属于女人的事情,男人则无话找话,说一些地方上人事,实在是无话可说时,便抽烟,直到嘴巴抽麻木了,才散去。三爷尽管不相信一夜之间宋家人突然醒事了,但至少看起来像一家人了,这让他感到欣慰。
阿芝闺房先是在宋家大院第四进,靠近围墙,处于东西两座碉楼之间,毗邻围墙西北角的长工、家丁和丫鬟住房。那是三间连在一起的一层歇山式砖瓦房,原本是宋家小姐的住处之一,小姐们出嫁的出嫁,死的死,房子一半多闲置着。嫁到宋家的太太们,一来就随男人住上了楼房。阿芝属于例外。对此,宋家人皆心知肚明,虽说不至于成天对着她拿脸拿色,却也不会太过亲近,宋家大院只不过是客栈,这个眉目之间总有一股冷煞之气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来去匆匆、无根无蒂的旅客,只是这个旅客居住的时间较为长久罢了。但没多久,阿芝就被大老爷请回了大老爷的宅院,此乃后话。
披麻戴孝的日子很快结束,阿芝得以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出落得标致清丽,人见了,没有不侧目或停下脚步的,三角城的男人自有三角城以来,就有看稀奇热闹屙嗜好,尤其是看美人看得连自己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了,看着瞅着,跟着就要干傻事。阿芝自然也成了他们戳戳点点推推搡搡揣揣摸摸拿拿捏捏的对象。但宋家却不一样,三爷年事已高,基本上是自己一个人占用送家人在清明中秋和除夕聚会时的大厅用膳,四个太太先是跟自己的娃娃在一起用饭,但她们每个都只生了一个儿子,这四个儿子后来分别成家,有了子女,便不常与她们进餐了,最近一二十年,就彻底分开过日子了。眼见三爷早已对她们的身子失去了兴趣,四个女人感到恼火和悲哀,却毫无办法。即使三爷偶有兴致,分别跟四个太太行房事,但他那散发着臭味的玩意儿也只是坚硬片刻,就软了下去,姑且不说四个女人和一些被他瞧上的姿色姣好身段诱人的丫鬟感到扫兴,连他自己都感到荒唐,没意思,久而久之,那东西一年下来都难以坚硬几回,大多数时候维持着软弱无力的状态。当然,若是喝了一点补药,一口气吞下六七只鸡蛋,那玩意儿还是管用的。房事可有可无,但生活得继续,而且非常紧要。四个女人便约好,一日三餐在一起吃,说是女人自有女人的活法,但她们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吃饭,也就是做做样子,充其量是不要让自己显得过于寂寞,落到被人嫌弃和被下人议论讥讽的地步,每餐从头到尾,四个女人都是各吃各的,以前吃饭声音很响,如今却很小,如果是干饭和点心,就会听不到声响。伺候她们的丫鬟私下都说,那是四个胖观世音在吃风屙雨。有时百无聊赖了,在放下碗筷时,四个老女人又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有时也会提到当年初嫁到宋家时的情景,都说三爷年轻时候的那根棒子,硬过象牙,长过猛张飞的丈八蛇矛,搁在那河的船上,船都得沉。一席话大家都咯咯咯咯地笑将起来。丫鬟要笑,但不敢放开笑,只好忍着,回到厨房或住处,才哈哈大笑不已。四个女人继续唠着。某天,她们都一直认为,吃药伤神,唯有多吃鸡蛋,方可补身子,还可以让那棒子坚硬无比。一时间“男人吃四只以上的鸡蛋可以打枪”的话便在宋家疯传,连刚过门的阿芝都听到了,觉得惊奇。很快,三角镇的男人都知道了,知道了就要他们的婆娘煮鸡蛋,煮好了立马便吃,结果被噎死的老男人就有几个,但年轻一点的逢了同类都在说,我连吃了六个鸡蛋,干他娘的,果真!老子从头到脚都是汗,冒烟,有劲,干得我婆娘就剩一口气了,哼哼,看她鬼婆娘以后还敢不敢说老子那宝贝疙瘩不威风。这也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