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城往事》(长篇小说连载·新作)

  或许三爷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使他看起来有点手忙脚乱,阿芝也感觉到了。但他很快就抓住了阿芝的两只奶子,大口大口地喷着热烘烘的气息,鼻子里竟然哼哧哼哧起来,阿芝身子就软了。他同所有被裤裆里那玩意儿折磨着的男人一样,在火急火燎的情势之中,一切都抛诸脑后,眼前只有姣好的人快活的事,这一切,是他必须得到的。但他也跟天下所有对越得不到越像猫爪抓心一样的男人一样,在事情得手之前,对看起来颇费劲周折的事情最来劲,因为女人矫情或害怕表现出的推推就就和不停的挣扎,能将他们肚子下面的欲火点得更加旺盛,而容易得到的人事,反而吸引力大减。这天的三爷就处于这样的情境之中,在阿芝喂他吃猪蹄,正要起身离开时,他突然闻着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味道,他许久没有品尝过女人味道的心便猛火一般燃烧起来,将他的年纪烧得精光。但阿芝毕竟不同于丫鬟,丫鬟只要三爷需要,随叫随到,到了,三爷还没发话,她们已经将自己脱得精光,就像一条被剔光了鳞甲的人鱼,胆怯、腼腆、羞涩、不安,却又带着一丝做作、半遮半掩的挑逗、与生俱来的下贱的微笑和令他作呕的发嗲的声音。阿芝不是这样的女人,她即使已经被三爷压在了身下,还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目光坚硬地看着他,这让他更加欲火中烧。但这次,阿芝顺从地坐在了她自己身边,她的姿势和身上的香味,都是他渴望的,却不是第一次,也就是他身子看起来完好无损时看到并剥光了衣服时的那个阿芝,尽管她就那么平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脱衣,没有做作而浅薄的笑容,但三爷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丝不满和遗憾,使得他抓住阿芝奶子的手发了力,阿芝感受到了疼痛,低低地叫了一声。
  三爷躺了下去,阿芝一点一点地将他衣服脱光。那些由丝绸做的衣服,就像是三爷的皮,阿芝带着亢奋的神色和由此带来的快感,一层层地剥着这些柔软的,被老人味熏得失去了本色的皮,慢慢便有了杀人的感觉,令她呼吸也粗重起来。
  阿芝听到三爷连续放了十几个屁,正在想法子如何避开即将喷到鼻子下面的臭味时,三爷的獠牙露了出来,发出了两声怪叫。阿芝一吓,定睛看去,三爷变成了一头浑身白如雪的狼。獠牙发出的声音,就是狼嚎了。
  “他就是狼,狼就是他!”已经化成了一堆有形有状的滚烫之水的阿芝就这么想着,全然瘫倒在白狼的怀里,只有那股浓浓的老人味照旧不停地呛她。
  令白狼和阿芝惊讶的是,阿芝下面的那撮毛也雪白无比,但狼说,不是雪,是棉花,我身上的才是雪。
  阿芝看到棉花燃烧起来,白狼身上的毛却始终没有着火。她这才相信了老东西没有胡说。她昏阙过去,而白狼却伸出四肢白冷冷的爪子,在她身上胡乱地抓着,揣着,捏着,摸着,划拉着,拍打着……
  下午的光线越来越暗,时间将黄昏像一张巨大而半透明的幕布一点一点地拉过来,罩着了三爷的房子,将它跟宋家大院隔离开去,像一只随意漂动的匣子。那河上的风停止了,黄昏前因为闷热而浮升到水面上来吧唧吧唧地换气吐泡的鱼也沉到河底去了,一些试图用鱼网捕捞到活水鱼的三角城精壮汉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招数,也没有网上一条鱼,这在他们打鱼吃鱼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一群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一处宽阔的河湾处洗澡,胆子大的游到了那河中心,不想碰到了渔人放在水下的滚钩,幸亏那几个成年渔人就在附近,下水将那几个倒霉的少年救了上来,没等少年回过神来,他们便是劈头劈脑的一顿臭骂,少年抓住膀子或鸡巴,不敢回嘴。这时节,那河码头上的船只开始增多,杂乱地拥挤在一起。这些船多是驳船和渔船,船型不大,往往停靠在边上,停靠在码头正中的,才是几艘大船,有的是上下行驶的客船,要在三角城码头过夜,或者三角城只是其中一站,在此停靠,等乘船的人上齐了,赶在天黑之前达到下一站。在码头两边,是一些摇摇晃晃的“水上客栈”,当地人为赚外地人的钱,将大船固定在码头上,将二层舱位改成了客栈,价钱比城内便宜。不过,除了文人和游客等具有浪漫情调的人愿意住在船上,在夜里听河水拍打岸边和船舷的啪啪声,在船只的摇晃中做呆事或沉沉地睡去,或半梦半醒,或辗转反侧,或凭窗望断那河凄美的夜色,或轻轻哼起三角城的民谣,之后与人说起音律的知识,便自得得可以。自然,也有来此跳河,为某个人死去的事情发生。他们到这僻远的三角城来,住在这水上客栈中,目的就是来殉情的,而三角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让这些男女的殉情行为成为现实,让他们死前死后都觉得划算,肚子里有几两墨水的人还认为这样死很有诗意。但多数旅客还是愿意住到三角城中去,尽管从码头到城里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此时,宋家二老爷的武馆也开始热闹起来,训练的,比武的,踢馆的,看稀奇的,处理善后事宜的,等等,成为武馆每日的模式,几乎一成不变。三老爷的茶馆、妓院和四老爷的五层豪华餐厅兼旅社,也在这个时候将买卖做得更加红火。此时,三角城中学吃晚饭的钟声响过了,一群叽叽喳喳闹闹嚷嚷的学生纷纷朝食堂跑去,一日三餐是他们最为快活的时候。一个时辰后,上晚课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朗朗的读书声很快便传到三角城人的耳朵里,读书人闻之心痒痒的,便想到自己念书时的情形来,没念过书的,便将中学一天中不同时段的钟声当成闹钟,渐渐成了习惯。此时,还有卖麻糖的小商贩的铁板敲打声,在住家户外卖当地小吃的商贩的吆喝声,小男孩滚铁环的欢快的叫声和铁环在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小女人路过小商铺要买一只蛋圆镜的声音,做了娘的女人厉声呼喊子女回家的声音……
  就在这一派美妙的光景中,那头雪白的狼抑制住了长啸的本能,在他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享受着,那些雪白的毛在黄昏浓度极高的色彩中显得异常耀眼,并随着浑身的极度燥热,它们像柳絮或蒲公英一样飞散在房间里,迅速让这块狭小的空间变成了无边的天地,一头万古长存的狼在它的身下刨拉着,呢喃着,将史前的野蛮和混沌一一呈现在宋家大院之外,也让身下那个美丽的女人一时间傻了眼,也成了史前怪物,浑身长满了毛,听凭这个野蛮,但剽悍之极的首领将自己霸占,引领到她其实也极度渴望的深渊,从此永不再回,永远享受肉体带给她的快乐。
  但时间总不会让一个镜头在生活中定格,定格的是在纸上,但这次是在床上,是在各自的身子上。很快,雪白狂野的狼变成了那个长着獠牙的老人,热水浓缩成了女人。一声什么东西被拆解时发出的响动之后,三爷和阿芝从玄幻迷蒙中清醒过来,互相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三爷找到了瘫痪前在阿芝身上获得的感觉,不同的是,这次是阿芝坐在他身上,将他肚子坐得深陷下去,脑壳和腿脚便一次次跷起,又一次次落下,重重地砸在床上,发出混沌无比的声音。事情结束了,突然感到一切光景和人事不过如此的三爷似乎也意识到了阿芝此次来的目的和最后的结局,心里一动,便一把将正在穿衣服的阿芝抓住,拉到跟前,凶狠地咬住了她右边的那只乳房。阿芝不敢叫出声来,但剧烈的疼痛使她的身子弯曲成一团,下巴重重地磕在三爷的脑门上。三爷松开了口,阿芝乳房上两只冒着黑乎乎的小洞冒出了殷红的血,那是三爷的獠牙咬下的,而其他牙齿,却没有在阿芝乳房上留下一丝痕迹。
  三爷剧烈地喘着粗气,嘴巴便大张着,两只獠牙露在嘴巴外面,阿芝在离开之前,看了它们一眼,但上面却没有一丝血迹。阿芝这才看出三爷的那张脸长得就像狼。
  阴人郎中将平生所学都用在了阿芝的伤口上,才没让她丢掉性命。他对阿芝说,伤口里有毒,你要是迟来两个时辰,我即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阴人郎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不挑明,就这么神神叨叨地给阿芝说一些诊治皮外伤的事情。阿芝也清楚,这个在阴阳两界畅行无阻的阴人,看不出伤口是怎么来的才是怪事,却也装傻,说,你就是扁鹊再世。阴人郎中说,扁鹊虽是古代名医,但他这名字不好听,书读得少的人还以为你骂我是麻雀喜鹊。阿芝说,麻雀不好,喜鹊这名字还是好听的。阴人郎中说,好是好听,可终归是鸟。阿芝说,那你就是华佗再世。阴人郎中说,宋家就数你最懂礼数,长得最巴适,遇到毒呀病的,才能化险为夷。三个月后,阿芝的伤势痊愈,阴人郎中也得到了比讲好了的价钱还多的大洋。


  (本卷完 稍后继续)
  第十卷

  三爷四个太太中最年轻的四太太自从到距离三角城五十里水路的三清殿中上香回来之后,就卧床不起。阴人郎中前来给她诊治时,她就剩下一口气了。临死前,她只说了一句话:“只要我娃娃不把我扔到那河里喂鱼,抛在后山沟里喂狼,我就知足了。”即使住在后山的人,也没人说亲眼看见过狼,三角城这边也多是有关狼的各种传闻,但阴人郎中见过,而且还跟狼一起走了一段路,看到那畜生孤独忧郁得要死不活的眼神和那根见了他就从软湿变得无比坚硬,将空气扫得呼呼作响的玩意儿朝他不无显摆地戳来戳去,也并不慌,直到它态度暧昧地舔了几下他的脚,抬起头来,冲天空便是一通嚎叫,然后一支灰色的羽箭一般地冲向悬崖,纵身跳了下去。他不知道那畜生是死是活,直到半年后在阴间看到它,却已经认不出它来,但它认识他,还说那次在悬崖上跟他告别,他就是一个木脑壳瓜货,对它的好意竟然毫无反应,还嘲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吃了你,吓得屙了一裤裆屎,鸡巴都缩进肚子里去啦?后来,他在后山还看见过几只狼,都是一副无比忧郁和孤独的神情,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母狼面目秀丽,身段标致,奶子很大,毛色纯正,公狼体形健硕,小腹紧收,下面吊着一根大而长的丑陋玩意儿,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不停地晃来荡去,他就恶心了,想搞出一种草药来,唆使它们吃了,让那腥臭的东西缩回肚子里去,趁机报复一下那头跳崖的狼。如今听说四太太也看见过狼,阴人郎中顿时兴致大增,说:“四太太,你说说,你在后山哪里看见狼的?说出来,我去把那畜生给你逮回来,你好生养着,说不定你的病就好了。”四太太两片像抹了一层淤泥的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浮肿的眼袋包不住几滴眼泪,然后它们顺着脸,从耳根处流过,掉到了枕头上。一个丫鬟正要替她把泪水擦去,却发现她已经咽了气。
  四老爷在四太太被放进棺材前,走到她灵床边,长时间地望着那张看起来并不像是死人的脸。那张脸上浮现出一记并不明显,但让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的笑意,就像是画上去似的,至少四老爷是这么想得。除了阿芝,其他人都不觉得这怪异的笑是对活人的不敬和冲犯,他们前来吊唁,不过是想看看人死了是什么样子,装着抹几滴眼泪,然后吃三顿可口的饭菜,便走人。阿芝从四太太的脸看到四老爷的脸,便问道:“四爹,你在做什么?”话音一落,四老爷就哭了起来,从三清殿请来的道人立即踩着他嚎哭的节拍,围绕着四太太的尸体,不停地甩动着拂尘,将一张张黄纸姿势优雅地抛向空中,在黄纸像手绢或野鸟一般在宋家大院里飞来飞去的时候,他便开始长达大半天的咿咿呀呀。四老爷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他的腔调比流眼泪还让人笃信他确实是伤了心,唯独阿芝看了个真真切切,便想,四娘是在嘲笑四爹装得可是真像。
  四老爷那个阔嘴宽脸婆娘在他娘的房间里清点遗物,其中有大洋和大量的金银首饰。她将东西收拾好,锁在两只大藤条箱中,等丧礼一结束,便将它们运回去。四老爷披麻戴孝地进来时,阔嘴宽脸女人见他身后拖衣摆一般跟着不少的人,便顺势一屁股坐在一只藤条箱子上,右手撑在另一只藤条箱子上,左手将一张手帕按在眼睛上,大叫一声,娘啊你死得好早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便是一通痛哭。
  四老爷悄悄用脚踢了踢她的,轻声道:“你在这里吼叫管个屁用,要嚎,就到灵堂上去嚎,那里人多。”
  女人赶紧住了声,道:“爬远点,要你说!”
  四老爷将下人支走,问:“都收拾好了?”
  女人不耐烦了,道:“你要是一肚皮的话想说,就跟你妈说去,我的事你就莫管了。”
  四老爷低声吼道:“我娘就不是你娘了?”
  女人道:“我说过这话吗?啊,我说过吗?”
  四老爷掉头看见门外不远处几个下人和宋家亲戚听见他们的声音后,聚在一起咬耳朵,便高声咳嗽了几下,从他娘的屋子里出来,脸色立即阴沉下去,眼看又要号哭一番。一个亲戚上来,说了节哀顺变,人死不可复活,活着的人要好生活才是孝道的话。四老爷掏出手帕,不停地揩着鼻子,摆了摆手,说,遇到事情了,无法抽身,你们随意,随意啊。叫来几个下人,吩咐道,宋家客人比皇亲贵戚还金贵,是稀客,你们得好生伺候,要是谁出了漏子,赶出宋家不说,工钱一个都没有。亲戚们很高兴,纷纷说,毕竟是大户人家,财大气粗不说,还都知书达理,四娃更是懂礼数,不愧是世家子弟啊。四老爷得了好话,心中自然高兴,便又跟亲戚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便又进了他娘的屋子。
  二老爷三老爷前脚搭后脚地回到宋家大院,在四太太灵前烧了火纸,给四老爷一家人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就转身离去,连丧礼都没有参加。
  二老爷到了三爷屋中,给三爷请了安,将几包新产的茶叶放在三爷身边,说:“爹,你多喝茶,对身体有好处。”
  “老四那边,你去过了?”三爷将茶叶拿在手上,拍了几下,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炒青吧,一闻道这味道,我就晓得是炒青,好货。老四那边的礼,都赶了吗?”
  二老爷说:“赶了,不赶的话,四娘在阴间不把我骂死才怪。”
  三爷幽幽地说:“人都在院子里摆着,还没上路呢。”
  二老爷说:“我就随便说说。”
  三爷说:“榨油坊要垮了,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垮得也太快了。老大忙不过来,连盐场都顾不上了,你们都是看见了德。当年,我确实没想那么多,把盐场和榨油坊都给了老大,还打了你,骂不懂事,竟然跟大哥争东西。现在你不怪我的话,我就把榨油坊给你了,你脑壳不木,干得出大事情来的。老大那边你不要过问,这事我说了算。每年桐子下树的时候,你得勤快点,多找些人手,三下五除二,再多的桐子都收回来了,榨了油,肯定卖好价钱。”
  二老爷笑着说:“你当年给我那几巴掌,我都还记得,娘还跟你吵架。现在我几包炒青,换你一座榨油坊,赚了!”
  三爷道:“你好自为之。”
  二老爷道:“盐场的事,你有安排了吗?”
  三爷突然厉声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二老爷斯斯文文地喝着茶,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茶味弥漫在这间奢华花但业已不复当年气韵的房间里,却始终冲不散那一股股强烈的老人味。二老爷说:“盐场是老大的,这个我知道,也从没打过它的主意。不过,我听说老大要将盐场过给老四,价钱都讲好了,爹,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三爷将几包茶叶扔在地上,不准许丫鬟将其捡起来。他闭上眼睛,陷入这段日子以来常有的冷漠和固执中去了。
  二老爷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他站起来,将茶叶包从地上捡起来,交给一个丫鬟,说等会儿就给三爷沏上一杯,然后回转身来,道:“爹,要是你没有别的什么要交待的,那我先走了。”
  “慢!”三爷突然睁开眼睛,道,“你在种鸦片?”
  未完待续。
  二老爷一惊,却迅速镇定下来,不动声色道:“爹,那是挨刀砍脑壳的事情,我不做。是哪个狗日的在背后磨牙齿,说我的坏话?我要是查清楚了,要用最快的刀割他脑壳,开他的膛破他的肚,把脑壳塞到他们的肚皮里去。”
  三爷道:“谁告诉我的,这个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种上鸦片了?”
  二老爷拍了拍肩膀,转过身来,重新坐了下去,定睛望着面前青花瓷碗中业已冷却下去的茶,想,都他娘的说人走茶凉,在我们宋家,人还没走,茶就凉了,茶叶就是他娘的一具具死得硬翘翘的尸体,样子实在难看。不过,它们不像人,倒像是一条条小鱼崽子。二老爷道:“爹,你是高看我呢,还是小看我?这种没脑壳没屁眼儿的事情,不仅仅是我,搁在我们宋家,哪个人都不会做!”突然感到左边腋窝奇痒,便伸手去挠,越挠越痒,便抠了起来,抠出一个硬物,便用手指抓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又黑又硬的虫子,一恼火,扔在地上,一脚踩去,虫子啪地一声响,便成了碎物。
  三爷猛拍着床,用中气严重不足的声音尖叫道:“孽子,孽子,你是我们宋家的孽子。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宋家就要葬送在你手里。难道你要我亲眼看到宋家完蛋吗?你娘说你是一个脱衣落石的孽子,她没说错,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孽子!”
  声嘶力竭之后,三爷不停地喘着粗气,满脸通红,之后就是长时间的咳嗽,浑身大汗淋漓,毫无知觉的双腿剧烈地抽搐着,跷着,一次次落在床上,发出一阵阵闷响。等他缓过来时,朝二老爷望过去,但二老爷已经不在了,一个前来替他换穿衣裤的下人说:“三爷,二老爷已经走了。他临走时托我给你带话,你要多喝茶,熄熄火,才能长寿。”
  三爷长叹一声,倒在床上:“都给我滚出去!”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三老爷前来问安,但三爷业已筋疲力尽,三老爷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去,到了他娘屋中。他在他娘跟前坐了多久,就听她念经念了多久,便倍感无聊,便说:“娘,大娘二娘四娘她们怎么都在念经,你们商量好的吗?”
  三老爷的娘说:“谁跟谁商量?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她们也念上经了。早之前,就有人问过我,说四个姐妹,不是亲生的,却就跟亲生的一样,什么事情不互相通个气儿的?可我就是不清楚她们在干什么,她们未必就晓得我咋个想,咋个做的。现在我只晓得四妹死了,说死就死了。”
  “所以,这念经其实是白费劲,”三老爷想趁机取笑一下他娘,“念来念去,管不了一年四季变化,更管不了人的生老病死,刚才你不是说四娘说死就死了吗?你的意思无外就是,该死的时候,就得死,什么念佛吃斋,敲木鱼撞大钟,请郎中把脉看病,花大把大把的钱,做再多的善事,屁用都没有。”
  三太太将手中的经卷朝三老爷砸来,随即站了起来,道:“一辈子就听你说这些没名堂的话,我受够了!滚,滚!”走上来,用尽力气,将三老爷推出去,在他身后狠狠地将门关上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三老爷的婆娘这次是跟他一起回宋家大院的,原本也要去看看三爷和她婆婆的,却因上茅房耽搁了。等她轻轻松松地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三老爷被他娘赶了出来,还听到了最后那句话,便露出鄙夷的神色,对三老爷说:“真还不如供奉一块泥巴呢。”
  这一切四老爷都没有看见,却都一清二楚。四太太的丧礼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老爷觉得还是赚足了面子的。当四太太的棺材被几个精壮汉子吆喝着推进了黑乎乎的墓穴,墓穴口那扇由整块大青石制成的门轰隆隆地关上,工匠用糯米浆拌的泥灰将缝隙一一封死后,葬礼便结束了。四老爷重重地吁了几口气,将酸胀的腰身用拳头狠狠地砸了几下,一时间觉得神清气爽。他叫来道士,将工钱付了,道士道过谢后,便离开了宋家大院末了,四老爷也给了阴人郎中几块大洋,说:“这次就不劳烦你送我娘去阴间了,我可信不过你。但你给我娘诊治过,陪她说过话,理应得到工钱。”
  阴人郎中将大洋放进贴身衣服的口袋中,道:“四老爷大方,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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