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城往事》(长篇小说连载·新作)

  四老爷从前脚打后脚地赶来,仔细查看了盐场和煮盐的情况,大声对众人说,都不要慌,不要乱,更不要怕,历来每个新手接管盐场,都没有哪个顺利的,总要碰到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事情,脑壳都肿了,头发不掉一大撮不算完事,不信你们去问问我家老大和我爹,当初他们都看见了这样的怪事。眼下这些情景看起来很吓人,很可笑,但却是吉兆,预示着我的盐场从今往后,盐井越打越深,卤水越打越多,盐巴越煮越多,也卖得越多,进账也越来越多,各位的收入自然也是越来越多,多多益善,多多益善。你们几个——,他半边脸笑着,半边脸垮着,指着几个一直在角落里小声说话,对他的话一个劲地反驳的男子说,不要在一边叽叽咕咕,有屁就放,眼睛也不要被雀儿屎给糊了,看不清东西,天下怪事本来就多,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发现,不出怪事,还算是天下吗?盐巴是百味之首,每个人活着的保证,要是没有人和神仙嫉妒,才是怪事,如今接二连三地出了这样的怪事,说明我们开办盐场是对了的,是有奔头的。
  不料一个老盐工悄悄对身边的人说,当年三爷开办盐场的时候,抽出来的卤水杂质很少,倒在大锅里猛火烧,滚水看起来舒服得很,豆浆只磨一遍,细得就跟蒸蛋似的,倒在卤水里,不结团,煮出的盐巴亮晶晶的,就跟水晶一样,即使有时出的盐巴差一点,但也是白的,拿去炒菜,没有炒猪肚子炒成木条的,哪个地方的人都来买,卤水抽都抽不赢。大老爷运气差一点,打上来的卤水是酸的,买来的豆子黄不黄白不白的,磨出的豆浆是苦的,煮出的盐巴就跟沙子一样,放了盐巴的酸辣粉全变成了蛔虫。不过,那些怪事情都只延续了三四天的时间,之后,卤水还是卤水,豆浆还是豆浆,木柴还是木柴,仓库还是仓库,盐巴,也是真正的盐巴了,用自己煮的盐炒的菜,也越来越地道。只是四老爷这会儿可真是怪事,都快半个月了。
  四老爷听见了盐工的话,却不生气,他知道,此时要是自己沉不住气,工人就会跑光。他吐了两口痰,看着几只鸡互相争抢着啄黏糊糊的痰泥,一时觉得好笑,却也觉得是吉兆,便咳嗽了一声,指着鸡说,看看,连鸡鸭都来抢吃我吐的痰,说明了啥?说明了我管盐场是对的,是有前途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们都要嫉妒,要来抢,预示着盐场的买卖不可能差,绝对不可能。现在发生的怪事,确实是怪事,我承认,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我接手盐场,仓促了一点,上工快乐一点,缺乏全盘的、周详的考虑,运气也欠佳,做生意,运气有时比实力和能力都还重要。不过,大家千万要记住,怪事再怪,终有个头,要不了几天,就像刚才这个老大哥说的,盐场就还是盐场,盐巴就是盐巴,白花花的盐巴,救我们的命的盐巴,卖大钱的盐巴,轮船飞机来运,都运不玩,说不定到了一定的时候,天下的人都得吃我们产的盐巴,这个不是大话,我是经过脑壳想过的。相不相信,全在于你们的心,在于你们的悟性。今天我话就说到这里了,也搁在这里了,要是三天后这种怪事还发生,我照发这个月的工钱,你们啥事不做,走人,我绝无二话!
  盐工们虽说大多对四老爷的话不以为然,却都没有离开,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果然,三天后,一切恢复正常。四老爷的心才咚地一声落到了肚子里,回来对婆娘说,遇到这种事情,真正不开腔不出气,稳得住站得稳的,还是爹,大哥都要差一点。二哥三哥和我,都不行,看着看着头发都竖起来了,裤裆里都出汗。不过,也不是不完全不行,得长脑壳,想法子,要做做样子。这不,我就装着不慌的样子,嘿,结果就真的不慌了,嘴巴比平时还油滑,盐工的耳朵也支了起来,听进去了,事情也就解决了。他婆娘看着丫鬟放下茶杯,退出去以后,把玩着手腕上的银镯子,说,不慌就对了,你要是一遇到事情就慌了,我就更不行了,装都装不像,硬要装,也装成了箩筐。说罢,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四老爷说,那就不要装,装这装那的,累,烦躁,死得早。他婆娘听不得说死说活的,当即便垮下脸皮,道,又说打脑壳的话,啥死不死的?你去问问在床上挺尸的老东西,他想死吗?四老爷不以为然,道,爹明摆着是长寿相,那是天意,我们后辈,路还长,只是两口子说说笑笑,说一下,就死了?那阴人天天给人看病,不是自己一辈子都得病?他阴阳两界都溜达,天天说死呀活的,不是早死了?三角城的官儿们,都羡慕他得很。他婆娘道,他那种人,死了跟活着,活着跟死了,不一样?你敢说不一样?你没听说最近他三四天都要去一次阴间,去阴间的不是死人,难道是活人?四老爷哈哈大笑,当然,他要是亲自带我去过阴间,我才相信他真有那本事。他婆娘道,你看你看,又来了,你不说死,就过不得?四老爷又是一通大笑,道,你们这些婆娘家家的,胆小又鬼迷心窍,瞧你说的啥话,全都是没名堂的屁话。女人嘴巴一撇,道,我们做婆娘的即使说的都是屁话鬼话,你们这些狗日的男人还不是得乖乖地听。四老爷说,对,对,你们这些到处跳梭梭的婆娘,说的做的都对,这下该对了吧?
  四老爷说准的另外一件事便是,他说或许有那么一天,全天下都得吃他盐场里的盐巴。此言不虚,几年后,日本人打进来了,海盐和淮盐产地都被日本人封锁和霸占,三角城的和其他地方的井盐,变成了救济天下苍生的宝贝。四老爷是早就有了预感,还是随意那么一说,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只记得说过那话,回到家中还跟婆娘提起过,喜欢刨根问到底的人询问他怎么会有预言的本事,尤其是问他为什么会那么说时,他说,我要是真有那么个本事,能预测天下大事,我就不是三角城做买卖的宋文正,而是南京城的蒋中正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此乃后话。
  四老爷的盐场开始赚钱的时候,三老爷的茶馆、麻将和越来越让三角城男人心痒痒的妓院,买卖不差,甚至愈加红火。但三老爷不是那种一得点利就脑壳翘,忘乎所以的人。他深知,自己买卖好,自然是好事,却容易招人嫉恨,害红眼病的人和宵小们说不定还会告官,虽说三老爷也清楚,经常道妓院来寻欢的官场中人也不在少数,但他们多是翻脸不认人的人,要是告密的多了,上方又勒令严查,事情就不好办了。三姥爷曾对他婆娘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混账事做不得。因此,他不仅不开罪所有来喝茶打麻将和在妓院中寻快活的客人,对于另几条街上做人肉营生的同行,从不挤兑,更不会告密,要是有共同的资源,即使对方不打耿直和豪爽,他也基本上做道资源共享。一时间三老爷在三角城刮起了一股旋风,众多三角城人名流和外地来三角城游玩的人,都纷纷前往他的茶馆喝花茶,看那河风光,搓麻将,打发无聊的时光,到了万家灯火辉煌或万籁俱静的时候,男人们则揣上票子,悄然进入茶馆背后的巷子,一溜烟钻进一间间散发着时鲜花卉、香水和女人肉香的房间,做男人都爱干的事情。
  三老爷买卖的强势,让四老爷大受刺激。在宋家四兄弟之中,四老爷从小就是一个不甘落人后,好胜心和嫉妒心都相当强的一个人,又天生对钱财极为着迷和在行。三爷的大太太曾对四太太戏谑道,四娃不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而是老天爷把他塞进钱罐罐里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不仅四太太无以辩驳,连三爷和三角城的人都认为是那么一回事。尽管盐场和位于三角城中的几座饭馆,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但总的来看,他还是被三老爷给压下去了。这让他非常恼火和不甘心。于是他打起了原本属于二老爷的,业已停业很多年的榨油坊的主意。自然,他还是先知会了大老爷,说榨油坊要是不开起来,随随便便就那么关了,等于就是白白扔了,实在是可惜了。没等大老爷说话,他又说,我去过后山了,天神,满山的桐子树上结满了桐子,地上堆满了前一年掉下来的桐子,黑压压的,一踩上去,稍不留神就摔倒了,我没宋家的油坊已经有好多年没开了,山上的桐子都快比石头泥巴野草还多,大哥,这可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宋家的好机会了。他预感到要不了几年,桐油肯定会供不应求。这个又被他预言准了,日本人打进来之后,各种资源奇缺,大量从沿海等地逃亡到三角城及其周边的人在川滇黔大建工厂等,急需桐油。除了榨桐油,四老爷还开设了榨菜油的作坊,三角城周边的油菜种植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再次成为主要产业,跟水稻棉花一道被省上定位不可动摇的主要种植业,支撑地方上经济。另外,县城也开设了不少的油坊,大量收购油菜籽。四老爷可不想让县城的那些人抢了他的好事,每年油菜籽还没完全成熟的时候,他依照油坊的需求量,几乎将大部分乡下人的油菜籽给包了,而且比县城的价格要低。事实证明,四老爷这次又赌对了,在抗战时期,很多地方都急需菜油,菜油价格上涨,油菜籽和菜油自然就成为香饽饽。
  大老爷那时正在为夺取宋家主人的宝座而殚精竭虑,他坚信,他爹三爷充其量再活一年半载,唯一让他有些担心和不爽的是,他曾经就三爷的寿命问题,旁敲侧击地问过阴人郎中,但阴人郎中却一言不发,脸色平淡,呼吸均匀。大老爷开始还以为阴人郎中这副神态意在表明,三爷活不过开春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三角城老年人大多在开春咽气,而其他年龄的人则在一年四季中去世。这让三角城人以为开春是一个不吉祥的时间,说,一打春,老天爷就打喷嚏,就把老年人打死了。虽说这种现象后来发生了变化,在其他三个季节死老人的时候也不少,并且遭到三角城中学那个白面校长和众多教书先生的讥讽,但三角城人一直笃信开春死人是老天爷的旨意,凡人不可违抗,连蒋委员长都得遵守。但开春之后,三爷除了还是一个瘫子之外,能吃能喝,看不出丝毫要死的迹象。大老爷便将三爷的生辰八字交给一个外地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掐指计算了一番之后,说,令尊大限之期已经不远了,冬月前后便是。大老爷信以为真,额外奖赏了算命先生。
  因此,当四老爷提出重新启用油坊时,他想都没想地说,那破房子恐怕都倒了,你要是有精力,愿意下苦,你就干吧。四老爷没料到大老爷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觉得不踏实,便问,大哥你的意思是——。大老爷摆了摆手,说,你把那破房子打整好,就归你了。四老爷大喜过望,却装着平静的样子跟大老爷分了手,回到家中,才发现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便对婆娘说,今天高兴,出的汗都是香的。他婆娘显示将信将疑,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说,看把你得意的,事情才开头呢。四老爷说,这个开头开好了,我不想赚钱都不可能。两口子合计合计,经过大半年的重修,又购置了榨菜油的机器,油坊就开张了,到了第二年,投资全都收了回来。几年后,同他签订盐巴、桐油、菜油等订单的官府和商贩,多得让四老爷应接不暇,单盐场,就临时招了更多的工人,所产的井盐仍然供不应求。三老爷的买卖便被打压下去。
  未完待续。
  大老爷等到的是两个兄弟在商场上玩得风生水起的消息,却始终没有等到三爷死。时间像那河水一样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就跟他的烦恼一样,而在旧的烦恼上又加了一个新烦恼,那就是就是他的儿媳妇阿芝,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个乖女人渐渐成了他在宋家大院的对手。他满以为当上宋家老大,让三角城所有姓宋的人都听命于他是板凳上钉钉的事,却没有意识到,那个自打进入宋家大院,就被他和其他宋家人看到的满脸冷峻、坚毅的阿芝,最终让他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就在大老爷跟四老爷达成转让盐场的协议后不久,阿芝生下了一个儿子。大老爷和他那个大嗓门婆娘的感受十分怪异,一阵儿像吃了蜜蜂屎,甜蜜蜜的,一会儿又像嘴里含着一只苍蝇,一个愣神就吞了下去,一阵儿又啥感觉都没有,脑壳里空空如也。他们对待眼前这个皮肤雪白,眼睛刚一睁开就清亮无比,在摇篮里两只看起来肉噜噜的小腿踩风火轮似的胡乱蹬踩,死握着还没鸡蛋大的拳头,滚来滚去,嘴巴里不停第吱吱哇哇的婴儿,既不像一家人,也不像外人,既不亲昵,也不生疏,摸一下也好,站在一边看也好,都是那么个神情。只有管家翁秀才和大老爷的大娃喜欢这个婴儿。管家翁秀才只要一件到他,浑身就热燥燥的,小腹小面起了火一般,尽管那棍子却没有硬,却跟硬了一半胀,管家翁秀才便感到诧异,却也没多寻思,单单以为是这小东西跟自己可能有缘。大娃自从喊过几声爹何一声含糊不清的类似娘的鼻音之后,就从未再发出过清晰的声音。但翁秀才却说,大娃从未喊过爹,你们都听错了。阿芝开始是相信自己耳朵没听错的,说他就是喊了的,但后来,她也承认,当初觉得听到大娃喊爹,就像是听道地底下或天上发出的声音一样,不像是人发出的。后来,阿芝还说,估计大娃是想喊娘的,天底下刚掉到地上的娃娃,哪有先喊爹的?管家翁秀才说,我更没听出来。阿芝说,你们男人那耳朵,虽说比脸大,能听出娃娃的声音?我倒觉得他好像是在鼻腔里喊了娘的,但他嘴巴张得大,鼻子里的气,都从嘴巴里跑出来了,听起来像爸,出嘴巴时被门牙一刮,就刮成爹那个声音了。管家翁秀才说,好像过去,好像过来,我们说了都不算,喊没喊,还是大少爷自己清楚。阿芝说,假聪明,这个道理哪个不晓得?要你说?管家翁秀才说,听没听清楚没关系,眼下这个小娃娃生得好,长得乖,可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就在摇篮前这么说得起劲,大老爷和他大嗓门婆娘一气之下,走了出去,不再对阿芝的娃娃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另一边,痴傻人大娃在婴儿降生的那天开始,心情就一直不错,身子有时便有了力气,使他能轻松地坐起来,将婴儿抱在怀里,不停地亲他的脸蛋,拨弄着小鸡鸡,逗他开心。阿芝对管家翁秀才说,都拿白眼看废人,可废人就是比宋家的正常人心疼人。翁秀才说,倒也是,白眼看多了,看烦了,倒有了亲近他人的心思,你没有说错。
  阿芝让丫鬟用襁褓抱着婴儿去看三爷。
  在三爷床前,她满心欢喜地跟婴儿说:“乖乖,快喊祖祖,快喊呀,祖祖都等得不耐烦了,叫祖祖,快叫呀!”
  丫鬟也学阿芝的神态和语气,不停地逗婴儿,催他喊祖祖。
  婴儿右手的拳头松开了,伸出食指,指着三爷,眼睛明亮如炬,嘴中流着口水,哇哇哇地叫。几个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三爷始终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连他最近以来经常露出獠牙,不知道是吓人,还是吓自己的行为都停止了,阿芝除了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腹之外,一时间恍惚了,以为自己看不到原来的那个三爷了,甚至她还以为他快死了。
  丫鬟抱着婴儿,还一个劲地要他叫祖祖。
  婴儿换了一只手,将拳头松开,照旧只伸出食指,指着三爷说个不停。
  丫鬟顺着婴儿左右手指的方向,道:“小少爷乖,我们小少爷最乖,最聪明了,喊,喊祖祖!喊呀,快喊祖祖!祖祖等着我们小少爷喊他呢。”
  阿芝站起来,对丫鬟说:“我们走!”
  丫鬟不解,道:“小少爷还没叫祖祖呢。”
  阿芝吼道:“我们走!”
  说完,气势汹汹地走出了三爷的房间。
  吓呆了的丫鬟在阿芝已经走出房间时,才清醒过来,赶紧抱着婴儿跟了出去。
  这个时候,三爷睁开了眼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敲了铜铃,一个穿着阴丹布衣裤的侍者进来,道:“老爷有何吩咐?”
  三爷说:“该洗澡了!”
  回到家中,满脸黑气的阿芝正要发作,却看到客厅里坐着三爷。她大吃一惊,仔细看去,才发现是四老爷。她心里道,老东西要是活倒转了来,就跟四爹一模一样,两爷子长得也太像了,怎么以前没发现呢?这么一琢磨,她便想到了大老爷,发现大老爷其实更像三爷,越老越像。她这才明白,子女只有在上了年纪之后,才会露出原来的样子,也就是跟他们的爹娘看起来像。
  原本对宋家最小的长辈并无任何亲近感的阿芝,却破天荒地走进客厅,叫来抱着婴儿的丫鬟,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四爹,然后抱过婴儿,像所有做了娘的女人一样,将婴儿送到亲人朋友的面前,讨喜的讨喜,讨好话的讨好话,让双方都有面子,日后也好处关系。阿芝无外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时候,当娘的心占据了上风,况且刚才在三爷哪里受了冷遇,她要在其他亲人跟前得到补偿。
  但四老爷不为所动,根本就不看阿芝和襁褓中乖巧秀气的婴儿。他给阿芝的感觉,跟刚才三爷给他的感觉完全一样,冷漠,阴沉,不动声色,装聋作哑,唯一不同的是,四老爷睁着眼睛,坐得笔直,像一个青铜人。
  这个时候,阿芝才看到大老爷坐在另一边,自顾自地品茶,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他这做派,一是显示他是大户人家的老大,有教养,斯文,连喝茶都如此轻声轻嘴的,其次就是不将阿芝生孩子这事当一回事,况且阿芝一进来就直接走向四老爷,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虽说面色平静,嘴上没说啥,但肚子里却翻涌个不停。其实阿芝想的是她这个公公已经知道了娃娃的出生,而四爹刚回来,还没看见过自己这个侄子,所以才径直走向四老爷的。
  大老爷和四老爷继续就榨油坊等事宜进行商议,既不示意阿芝走开,也没让她参与的意思,甚至是有意让她听到他们合议的内容似的,声音很大,吐字清晰,毫不顾忌。
  不料阿芝大声对婴儿说:“叫四爷爷!叫,不许不叫,不叫就是不孝。你就是把四爷爷叫死了,他也不要你埋,当娘的替你埋了就是!”
  丫鬟吓得手脚哆嗦,不知道该走,还是留下。
  大老爷和四老爷立马住了声,拿四只惊讶和恼怒的眼睛瞪着阿芝。
  婴儿吓得大哭。
  阿芝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襁褓,一边将襁褓往前送,眼看就要碰到四老爷的下巴了。阿芝迎着四老爷的目光,对儿子说:“四爷爷也在看我们哪,这可是你做晚辈的福气,你要记恩,不要不知趣。乖乖,听娘的话,赶快叫四爷爷,叫了后,四爷爷才肯抱你!喊呀,叫呀!”
  四老爷冷冷地说:“你真不怕把我叫死了,你想埋我,却埋不下,倒先把你们自己埋了?”
  阿芝并不接四老爷的话,她一边安抚着婴儿,一边不厌其烦地说:“你要是不叫四爷爷,你就不孝,我们宋家不能出忤逆不孝的人,你给我记在脑壳里了。四爷爷刚才是说笑话,他才不怕你叫死他,他可是干大事的人。你要是真把他叫死了,才是孝顺,我这个当娘的脸上也有光。还有爷爷,他也在,你要是叫了,以后即使不管不顾我这个当娘的,你也是孝子,孝子从小就要学会叫人,把人叫死了最好。”
  大老爷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天下有你这样当娘,教娃娃的吗?简直不成体统,没大没小,目无尊老。滚下去!”
  四老爷却道:“大哥不要发火。俗话说得好,怄气伤肝,怄气伤肝嘛。”
  阿芝一把将襁褓交给丫鬟,令她叫婴儿带到她房间,等会儿该换尿布了,尿布换了,就让小东西好生睡一觉。丫鬟出去后,阿芝对大老爷说:“爹,今天我就不多说了,就一句话,先撂这里了,以后要是我阿芝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那可是你们宋家自找的。”转身又对四老爷说,“四爹,今天就是你的不是了。不管娃娃叫不叫得出声,你这个做长辈的,应该有起码的礼数,多少得回个字吧。娃娃即使哭闹,但还知道看你一眼,而你呢?还不如一个一个多月的小娃娃。”
  阿芝说完,转身离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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