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
一九四五年盛夏,日本人的飞机在三角城投的四颗炸弹,是三角城人关于抗战最后的记忆。一些曾去武汉做过买卖的三角城商人说,这几颗炸弹算个球?还不如天上掉的雀儿屎,武汉那边打的才是真正的空战,国军空军和日本人的飞机在天上追着对方的屁股打,汉口的老百姓胆子大,爬到屋顶上看双方打斗。但武汉距离三角城太远,三角城人也不甚清楚飞机啃飞机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记得的,就只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那还有什么事情比炸弹落到脑壳上更让人记忆深刻的呢?热天还没过完,日本人就失败了,即使再热,也要穿露膀子的旗袍等衣服展示身材的三角城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也到大街上,跟一众浑身冒着汗气的三角城人唱唱跳跳了一番,算是庆祝。等到新的炸弹落在三角城及其周边时,是共军的炮弹,那已经是两三年之后的事了。
那天,三爷屙了一小夜壶的尿,让接尿的下人大为惊讶,说,三爷你就是帝王身体,屙这么多,蒋委员长都没有你得行。三爷听得心里舒坦,嘴上却道,对蒋委员长要尊重,不要乱说话,到了外面,更不能想说啥就说啥,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了,本来没那个意思,可对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自有人收拾你,把你嘴巴塞满牛屎猪屎。下人说,我在外面从不乱说,那些狗日的,都是一些弯脚杆的杂种,小人,势利眼,恨不得把别人都整死。三爷刚要说,我没白给你工钱,白吃我们宋——,一声巨响,将两人都吓得住了声,三爷嘴巴兀自张了张,獠牙冷森森地从越来越干薄的嘴角露了出来。
一颗炸弹在县政府前院爆炸,新任的县长恰巧去了三角城中学讲话,保了一命,但在县府里办公的两个办事人员被炸飞,附近的房屋顶上落满了两人黑乎乎的肠子,肉屑。
这边刚完,又一颗炸弹落在宋家围墙北门碉楼上,碉楼瞬间只剩下一截残垣,几个在楼上站岗放哨的家丁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成了死尸,肢体碎肉和五脏散落在宋家大院和附近的房屋上。阿芝那时正在长工房外面给几个丫鬟说事,几个丫鬟尽管毕恭毕敬,肚子里却已看不起眼前这个被夜游症和失眠折磨得两眼血红,眼袋鼓胀,颧骨高耸,满脸菜色的当家女人,一些家丁和长工在屋子里偷偷说着阿芝的笑话,还说她的胸脯平得跟菜板似的,奶子都变成了干丝瓜。北门碉楼的爆炸显然不在阿芝和几个下人的意料之中,她们听到爆炸声,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随着声音从天而降的无数飞物,一个丫鬟被砸中,幸好没砸中要害,命算保住了,一个茅坑里屙完屎的家丁提着裤子出来,刚一抬头,空中一只圆圆的黑物朝他飞来,他脑壳和肩膀被砸中,当即摔倒在地,没了气息。砸中他的是一个放哨家丁的上半身。提着裤子的家丁倒在地上,裤带还未拴好,便倒在地上,那丑陋玩意儿和白花花的肚皮上就露了出来,紧接着飞来的碎石渣和死人的碎肉便落在上面。
阿芝本能地弓下腰,脚软心慌,一膝盖跪倒在地,双手立马着了地,一时间竟然趴下了,在一个丫鬟的帮助下,四体飞快地移动,迅速爬到就近的一棵大树下。但大树只挡住上身,几块碎砖头飞来,砸中了她已经不再丰满敦实的屁股,阴人郎中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她在一个月后可以下床行走。
第三颗炸弹落在朝那河上游行驶的一艘货船上,片刻工夫,在那河两岸做事的人,机械但迅捷地趴在湿漉漉的石滩上,跟一些惊慌失措的野鸭和猪狗一起,默默地看到那货船在爆炸之后,眨眼间断成两截,船头船尾朝下,噗哧几声,慢慢沉入了那河河底。有人说,记不清楚这是第几艘几十艘船沉河了。
第四颗炸弹落在盐场。所幸的是,因为技术事故,盐场一个星期都没开工,只有几个工人和两个技术人员在盐场,但都没有被炸中。炸弹炸中的是刚刚搬完了盐巴的仓库,但几十袋刚刚从乡下收购的黄豆被炸,一时间三角城与盐场周边便下起了黄豆雨。眼疾手快的人家将能用上的家具摆在院子里,几分钟之后,他们便笑嘻嘻地收获了大量的黄豆,只是有的黄豆变成了黑豆灰豆,用皂角洗了,还是有不少黄豆上残存着黑色的东西,不敢吃,便给猪吃,黑猪便更黑,白猪便成了灰不溜秋的的怪猪。外地来的逃亡人员说,野猪就是这样子。三角城人说,野猪肉好吃,还是家猪肉好吃?外地逃亡人员说,当然是野猪肉好吃。三角城人说,终于说了一句真话,不管是人,还是菜,还是肉,都是野的好。外地逃亡人员说,野人就不好。三角城人说,我们晓得你们的意思,不就是说,日本人也是野兽野人吗?外地人说,两码事。三角城人说,一码事也好,两码事也好,都差不多,日本人野性不改,是野人,是野兽,但要是他们不打我们,我们知道什么叫齐心协力吗?你们有机会和运气逃到我们三角城来,干我们的美人,吃我们的盐煎肉、回锅肉和红烧牛肉吗?外地人一想,道,也对。说完,宾主都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日本人就不再将飞机开到三角城上空,吼叫着投炸弹,然后趾高气扬地飞走。一些喜欢刺激的男人,一时间感到相当的不适应,有的便出去当了兵,打了几天日本人,日本人就走了,再过两三年,便跟共产党的军队干仗,当了共产党的兵的人,自然就跟蒋介石的兵打仗,跟打日本人一样,只要当官的命令,就一个劲地狠揍,恨不能将对方当野猪吃了。没有出去的,便闲得发慌,到处游走,被人怀疑不是小偷,就是懒人,轻则挨骂,重则被赶走。更多的男人则被婆娘管死,一辈子就窝在狭窄的房子里,直到得病死去或老死。有的则发了疯,拿了柴刀到处砍,不是被人抓住揍死,就是某天砍树砍得没了兴致,便去砍石头,砍了石头再砍铁,因发力过猛,刀子从铁上弹来,不偏不倚地砍在脖子上,脖子就裂开了半边,血便喷了出去,半袋烟工夫不到就渴血而死。有的则去了那河上,做了水上人,生生死死都交给了水,三角城人的很快便将他们忘记,即使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有回来的,也多半是贫苦者,发达的极少。有的人则学了宋家二老爷,拉人到后山干土匪,结果人还没拉几个人,就被驻军一梭子冲锋枪给办了。
那段时间,宋家大院的人都以为日本人的飞机还会来,整日惶惶不安。三老爷正式将茶馆和妓院生意交给婆娘和儿子,自己则住回了宋家大院,那房子自然是早年三爷分给他的那座辟有花园和假山水池的宅院。住下来后,一切事务都是为应对宋家大小适宜和日本人的飞机来进行的。丫鬟人数不再增加,但长工增加了五个,短工视情况而定,家丁则大肆招募,轰炸结束后的半个月,三老爷就招募了五十个家丁,跟之前的家丁合在一起,数目已近两百人,分别住在大院和西门外的大营里。所谓大营,不过是宋家在二十年前为解决家丁居住而在西门外修建的一溜平房,因家丁人数时多时少,平房基本上闲置着,一些新买的农具和仓库里堆放不下的粮食,便堆在里面。只在最近两年,随着家丁人数的增加,阿芝在取得三爷首肯之后,才重新启用那些平房,三老爷开始主持宋家大院日常事务之后,那些平房被粉刷一新,该加固的地方加固,该扩修的地方扩修,床铺也做了相应的添加,住在平房里的一百多家丁,也被允许携带枪支,之前,那些平房只做歇息睡觉使用,当然,也有裤裆里发热发胀的年轻家丁将相好带了来,肆意快活一番,有的甚至将女人的肚子搞大,双方闹得不可开交,阿芝便扔给他们几个大洋,打发走了了事。三老爷迫于形势的需要,制定了严苛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允许将女人带到宋家任何一间屋子里行苟且之事,一旦发现,就地枪决,女人则被遣送到那河对岸或更远的地方,永世不得再回三角城。但最严的还是背叛宋家通敌一条,若有背叛宋家,投靠日本人者,一律按照古代刑律,斩首、腰斩、挖眼、剥皮、掏肠、吊脊、凌迟、抽脚筋等。一个中学的先生对三老爷说,虽说有点残忍,但不用重典,难以服众,三老爷不何不学学朱元璋,搞几匹铜马?三老爷知道朱元璋的铜马厉害,当即也心动了,却因战局急转直下,加之一时无法搞到足够的铜,此事才作罢。
阿芝去见三爷,对三爷说,三爹是干大事的人,一回来就把宋家搞整得井井有条,没有哪个人敢违背他的意志。但都是在宋家干事情的人,即使是下人,也是人,至于动不动就是砍脑壳挖眼剥皮,那还是你儿子吗?
三爷蜷缩着的身子在阿芝年轻的气息中伸展开来,他渐渐想起了她当初到这间屋子里来时的情景,那可是他最后一次在宋家女人的身子里造人。在他的人生履历中,跟再漂亮的丫鬟行男女之事,都只是消遣,闹着玩的,阿芝之后的几个丫鬟都曾被他那根臭熏熏的棍子插过,丫鬟们尽管恶心不已,但只要得到他的宠幸,就意味着会获得无数好处,就觉得什么都值了,甚至有两个还爱上了他干枯的皮肉和嘴里的味道。其中一个对他那根越老越结实,颜色就跟柏树枝熏的香肠一样的东西恋恋不忘,说给同伴听,同伴先是好奇,后来见她越说越像被三爷干的面色红润呼吸急促二目迷离的样子,便妒忌了,也就生气了,一巴掌掌去,那还沉浸在被三爷宠幸的幸福情景中的丫鬟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砸在门槛上,两天后便死了。不管这些丫鬟伺候他是如何的尽心尽力,姿色如何美妙如天仙,一身好肉如何散发着一股甜香之气,他也只是在床上认可她们,一旦事情完毕,他就将她们视着肮脏的猪狗,大骂她们不知廉耻。阿芝清楚他这个习性,虽说有时也为丫鬟们感到不平,但一想到这是大户人家,自古就有上下尊卑之分,便释然了,认为老东西的行为,是真正大大户人家的当家人所为。
三爷吃力但持久地哈了几口气。
阿芝突然来了兴致,要看清楚这个年过百岁的老人是怎么将那一口不轻不重不干不净的气呼来吸去。但她很快就失望了,那两只一二十年来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露出嘴巴的獠牙,似乎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而它们恰巧就是让那口始终不绝但看起来却并非始终就是顺顺当当的气息进行调节的机关。阿芝厌恶这两只说白不白说黄不黄的东西,却拿它们没有办法,只好自我安慰道,那就让阎王爷用阴铁锤把它们敲掉吧。
三爷最终还是吐出了几句话,你就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让你儿子走正道,宋家的事情,不该你做的,就不该你做,做了是本分,做不了,没人怪你,但做错了,错大了,丢了你自己的人是小事,但宋家的面子可是大事。自古以来,大户人家都是男人做大事,女人帮衬帮衬,管管后人和下人,就差不多了。你三爹从小就是我和你娘和几个姨妈最看好的娃娃,人才好,脑壳又灵光,看得清楚人事,虽说跟两个哥哥和兄弟在外面做生意,其实也是靠自己,但最终还是要将家撑起来,不然,我生他们几个有什么用?大元的爹,你二爹和四爹都死了,天不假年,人不长寿,是命,就认了,现在还有一个,该他出来做点事情啦。
阿芝避开那两只獠牙的光,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要看它们。这么一来,她便恼火了,大声道,难道这些年来,我都是白干?
三爷闭上眼睛,但一跟头发般细小的眼缝里射出两道黑色的寒光,你是妇道人家,又是嫁到我们宋家的妇道人家,为宋家做事,是你的本分,哪是白干?干了,也不能斤斤计较,跑到我这里来邀功请赏。竟然还敢发牢骚,成何体统?记住,天下没有白干的事,也没有白拿的钱。
一个下人说,三爷,二大奶奶已经出去了。
三爷睁开眼睛,面前戳着一个来给他换衣净身的长工,阿芝连个影儿都不见了。
三爷说,你都看见听见什么了?
长工赶紧道,三爷,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三爷道,那你还说二大奶奶出去了。
长工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壳在地上磕得咚咚响,不停地说,我该死,我该死,我嘴巴臭,乱说三斤半,乱说三斤半,该打。说罢,左一下右一下地抽起了嘴巴。
三爷道,去账房把你工钱结了,今天走人。
长工一走,三爷重新闭上了眼睛,心想,宋家是大户,宋家要的就是面子,宋家必须要面子,宋家的面子不允许任何人耻笑。
三爷让一个进来沏茶的丫鬟将三老爷叫来。三老爷进来后,三爷轻描淡写地说,刚才刘大柱在一边看了我们宋家的笑话,你看着办吧。
三老爷说,你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刘大柱已经被阴人领到阴间那儿去了。
一个家丁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将正路过一座桥的刘大柱一屁股送到了桥下。桥下只剩下一条二指宽、水极浅的河道,宽展的河床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小的仅如指甲盖,大的可以坐上几个人,虽说都是鹅卵石,其形状却怪异,绝无雷同。刘大柱就摔死在河床上,他是脑壳先落在鹅卵石上的,脑壳破裂,脑花溅了一地不说,鼻子以下的部位都陷进了胸腔。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见四下无人,便将刘大柱浑身搜了个遍,最后将口袋里的工钱拿走了,但他刚走到桥上,迎面走来宋家家丁,将他一脚踹倒在地,令其将几块大洋拿出来。那家丁重新将大洋放在刘大柱尸体的衣服口袋里,直到刘大柱被人发现,将其尸体抬回刘家,确信那些钱没有被人拿走,才放心地离开。这样一来,刘家人便笃信刘大柱是不小心摔到桥下而死的。
阴人郎中被刘大柱的家属请去做法事,之后,带着他的魂去了阴间,回来对刘大柱家属说,放心吧,阎王爷可是个大善人,可怜你家大柱,说他虽说是不小心摔死的,做事莽莽撞撞,但却是一个实在人,就收了他,将地府后面两座青冈石房子给他住,还许配了一个去阴间几天的年轻女鬼。
阿芝事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却并不感到惊讶,但她明白,她除了可以在丫鬟中发号施令之外,宋家权势,已经握在了三老爷手里。
哼,三爹,要是你敢一根杠子将你爹戳翻,不让他像一根风筝一样把你牵着,我就服你,那时,你才是真正的宋家当家人。阿芝忿忿地想。
阿芝的夜游症更加严重,而大少爷的身子状况却也越来越好,连宋周正都惊讶地发现,大少爷不仅能长时间地坐着,而且口齿也清晰起来,能跟他说很长一段时间的话,而且可以下床,走上几步。
三老爷暗中令一个机灵的家丁一俟阿芝夜游出了宋家大院,就跟上去,伺机将其推进那河淹死。但头几个晚上那家丁都没有得逞。他跟着阿芝出了宋家大院,拐过大街小巷,来到距离那河河滩不远的一个隐秘处蹲下来,平心静气地盯着女人,想等到河边乘凉的人走光了,上下行驶的船只靠的靠岸,码头上水上客栈的灯盏也都熄灭,一些偏好在岸边水草中行男女之事的年轻男女也在好事结束之后回去了,再动手。实际情形也是这么发展的,当最后一个人走进三角城之后,家丁正要动手,不料从滨河路那边传来更夫的声音,好歹等到更夫走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又钻出几个人,在码头上叽叽咕咕一阵,才走了,家丁刚走出藏身的地方,却又从滨河路歪歪扭扭地走来一两个嫖客。好歹到了第五个晚上,月亮西沉,更夫从滨河路尽头阴人郎中屋子对面的街面上消失,也没有嫖客或过路人出现,家丁飞身过去,一脚将坐在那河码头石梯上的阿芝踢到了河里,然后像一只得逞的豹猫一般,迅速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但第二天三老爷和那家丁就傻眼了,阿芝竟然没死。她在从成都买来的梳妆镜前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再穿上一件蜀锦做的浅蓝色旗袍,气定神闲地走出屋子,在宋家大院里不停地走动,不时跟几个贴心的丫鬟说着事情,而后还到三爷房中问安,说了一些话,最后回到自己屋子,跟宋周正说着什么。
三老爷将家丁叫来,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家丁在前夜事情完毕之后,回到宋家大院就向三老爷禀报了事情的经过,三老爷给了五块大洋,还说,即使事情没有败露,你也得离开三角城,但离开之前,我得先看到尸体从河里捞起来。
家丁指天发誓,说他一脚飞出去,二大奶奶就飞进了河里,他亲自看见了的,确信她已经被淹死,才走的。见三老爷将信将疑的神色,家丁将所得的大洋掏出来,放在三老爷身边的桌子上,说,钱我可以不要,但做人,我还是晓得的,要是我扯了半个字的谎,大晴天被太阳晒死,阴天被风呛死,暴雨天被火闪劈死,冷天被冻死,接个婆娘没奶子,生个娃娃没屁眼儿,来世做男人没鸡巴。
三老爷道,没想到你还出口成章,口才了得,可惜不是个读书人,不然你是个状元。便相信了家丁,将大洋拿起来,放到他手中,说,今晚你继续跟踪,再下手,不管是阴沟,还是那河,只要让她死,就是大功一件,我还有赏。
但事情仍然没有成功,三老爷委派的另外一个家丁,躲在暗处看到的,确实跟先前那家丁描述的一样,他鬼鬼祟祟但迅捷如野兽一般蹿道那河码头,将站着的阿芝推到了河里。但阿芝照例早都二天出现在宋家大院。不仅仅是三老爷感到有鬼,连第二个家丁都被阿芝啥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样子搞得傻呆呆的,跑道三老爷跟前,却口吃起来,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二大奶奶不是人,是神,哦不不,不是神,是鬼鬼鬼,鬼。
“事不过三!”三老爷咚地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对家丁说,“晚上冯四猫继续跟踪,见机行事,你跟在后面,给我看死了!”冯四猫就是将阿芝两次弄道河里的那机灵家丁。
照旧是个朗月高照,和风习习,虫子啁啾个不停的夜晚,阿芝也照旧在半夜时分轻灵灵地走出宋家大院,跟早已对她的夜晚出行习以为常的守门家丁互相熟视无睹,木头人一般走到三角城大街上,仙游一阵后,便来到了那河边。对于一前一后跟出来的两个家丁来说,这夜很不凑巧,一队国军士兵巡逻到了那河边,亲眼看见阿芝被冯四猫推进了那河,十几米远处跟踪的家丁也被国军士兵发现,家丁眼看情况不妙,转身就开逃。为首的国军长官举枪喝令两人不准跑,一边命令几个士兵下河救人。冯四猫这才明白自己被人监视了,却顾不了那么多了,逃命要紧。国军士兵举枪射击,两个人中弹倒地,死了。河边,国军士兵扔掉步枪,脱了衣裤正要下河,却看见阿芝像一只巨大的鱼鳔一般,慢慢从水中冒出来,跟随波浪起伏了几下后,便凫到了岸边,碰了几下石块和水草之后,缓慢但稳重地站了起来,露出水淋淋的身子,凹凸不平的身段在月光下闪烁着无比动人的风采,让在场的粗鲁军人一个个看傻了眼。
“谁家的婆娘,竟然深更半夜到河边来?”国军军官咽下一口就要流出嘴巴的口水,眼光如铁钩一般,企图勾住阿芝的衣服,将她剥光,再勾住她手臂,将她拉大自己怀里来,“被人推下去,居然没淹死,厉害角色,狠角色,这样的女人十个八个都让老子喜欢。”
阿芝神情安然地瞅着众人,让后者感觉真看到了神仙一般,在他们意识中,还没哪个女人这么超然和温柔地看过他们,而那两只看起来不像是人间女人才有的妩媚和冰凉的眼睛,让他们不仅忘记了他们是巡逻的军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男人。当他们在阿芝的背影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个有鸡巴的人,那臭不可闻的东西在腿根处硬得能将所有世间硬物戳穿,之后在月光下面爆炸,将他们又稀奇又仇恨的后人炸到墙上去。
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士兵悄悄对身边一个年纪大意点的士兵说:“老子还没日过女人,你日过吗?”
那年纪大点的士兵鼓了鼓眼睛,说:“日过你妈,老子裤裆都湿了。”
年轻士兵平白无故被骂,顿时怒火万丈,恰巧那年纪大点的士兵弯腰捡枪支,年轻士兵便挺出小肚子,将坚硬的肉棒子猛地戳向他撅着的屁股,裤子没被戳穿,却一同被插进了肠子里。年纪大点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脑壳发懵,身子一冲,一个前扑,便趴在了地上,年轻士兵那东西似乎就是公狗阳具,被母狗的身子给牢牢卡住似的,拔不出来,身子随之也扑了上去,盖在年纪打点的士兵身上,牙齿磕在他的脑壳上,磕破了头皮,血流了出来,他嘴里下巴上全是散发着腥臭的血。
其他士兵见状,立即亢奋起来,大声叫嚷着,阿芝就被他们迅速抛在了脑后。
一声枪响,年轻士兵的脑壳被打穿,围绕着两人欢呼的士兵立即闭了嘴,却都亲眼看到年轻士兵的天灵盖被打开,脑花飞了出去,在空中飞得很慢,飞到最高处时,渐渐变成了一朵朵白得耀眼的的,散发着腥臊腐臭味道的花,在和风的吹送下,有的飞到了那河上,有的飞到了三角城,更多的则在众国军的眼前游个不停,很久了才落到地上,像生石灰遇到水一般冒着咕咕的热气。
众国军官兵吓得脸色跟月亮或生石灰一样白,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脑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眼看就要撑开脑壳,让脑壳爆炸,那些白色的豆花一般的东西,也会像年轻士兵的脑髓一样,四处飞扬。
长官命令停止巡逻,部下便抬了那年轻士兵的尸体,比阿芝更迅速地离开了那河河岸。
但这一切都让三老爷的儿子看在了眼里。三老爷对两个家丁实在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娃娃才可信,加之他儿子没住在宋家大院,出门来跟踪两个家丁,无人知晓。但令三老爷始料未及的是,他儿子亲眼看到两个家丁被打死,业已吓得不轻,再看到年轻国军士兵脑壳被打穿,脑花飞溅的情形,这个从未经历过如此惨景的男人,第二天就下不了床,睡着时大汗淋漓,胡乱蹬踏,醒来时则浑身冰冷,嘴唇发青,两乳头发黄,胡言乱语,逮住人就开骂。阴人郎中前来诊治,把脉,查看舌苔,闻嘴巴里的气和尿屎的气味,捏了捏他裤裆里那两只蛋,按了按胀鼓鼓的肚皮,还盯着他发黄的乳头看了半天,对三老爷说,你这个娃娃这样子,是受惊吓所致,虽说严重,但也不致命,需静养,不可外出,更不可再受惊吓,还得长时间喝药,细心呵护,方可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