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万万不可干这等肮脏之事呀!
跪在地上的管家还在长声吆吆地哭喊着!
大少爷大叫一声,身子最后一次凶猛地撞击了尸体之后,突然一直,停顿了片刻,就跟突然掉进冰窖,给冻僵了似的,随机又猛地一落,身子软绵绵却沉重地落在尸体的背上屁股上。众人在那一声响动结束后,都还在以为不是发生了地震,就是日本人又在三角城某个地方投炸弹了。
大少爷啊,奸尸是要遭报应的,要脱阳的呀!
谨小慎微的管家突然变得勇敢起来,让渐渐缓过神来和围在外面的下人都大吃一惊。后来宋家的人才得知,管家的小女儿天生貌美,被当地很多年轻娃娃追,媒婆们虽说将他家的门槛踢断,从年轻娃娃们的家中得到不少酬劳,但他小女儿都没有看上任何一个男娃娃。正当她看上一个男人,家中也在准备着将她嫁出去的时候,她不幸身染重疴,几天的工夫便死了。但不幸的事情还在后面,埋葬了女儿的那天晚上,他和婆娘都站不稳,坐不住,喝不下,吃不香,睡不下,心跳得狠,神思恍惚,便意识到可能要发生什么。当即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坟场。那天皓月当空,天地之间一片清明,微风吹拂,更是将有丧事的人家的心境给浸染得更加凄清。令父子三人吃惊的是,那个还没订亲的男人正赤身裸体地扑在同样是一丝不挂的女儿身上。父子三人冲上去,将那男人揍了个半死。因担心事情败露,父子三人一是让那未过门的女婿赶紧滚,有多远就滚多远,要是还在三角城见到,乱刀砍死。二是当即清理了坟地现场,匆匆将女人重新葬了。没过多久,那个未过门的女婿就死了,死在外地。据说是在外地打短工,住在小镇边上一间独屋中,某天入睡后,在梦中感到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裤裆,叮着他那丑陋玩意儿不放。他惊醒了,朝下面一摸,是一只无影虫。他掐死了虫子,只是感到那棍儿有些隐痛和瘙痒,便不以为然,沉沉地睡去。没料第二天,那棍子奇痒无比,一抓,便疼痛难忍,到了第三天,那玩意儿渐渐变色,像一根黑乎乎的腊肠,小肚子里面像放了一块热铁,堵得那玩意儿生痛,屙不出尿来,便慢慢溃烂,一直烂道肚子里。他不去找郎中,只在床上躺着,瞪大眼睛看蚊帐顶,看蜘蛛网,什么都想,想不动,就死了。他爹娘和近亲几个,也在三年中相继死去,不是得病爆死,就是走着走着,被蛇或疯狗咬了一口,没过几日,便咽了气。最后一个死去的近亲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因天性花哨,为人不够实诚,某天在跟相好欢爱时,被相好用剪刀剪掉了那根正在兴头上的棍子,小伙子终因失血过多而死。
管家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从此便小心翼翼地行事了。当初他最为担心的是灾祸降临到自家头上,但只有那未过门的女婿一家死得凄惶,自家这边倒是平安无事。再一想,兴许是自家女儿有错,却想不出女儿错在何处,脑壳想得变大了,才明白过来,一个女娃娃,连长得好看都是错,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男娃娃看上他,为她去死呀活的,还让在那个痴情的汉子竟然偷偷奸尸。这么一想,更是让他害怕,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似乎每个人都在无声地指责他犯的罪孽。到了宋家大院做管家,见的人事多了,心也放宽了许多,但在待人接物方面,他依旧保持着小心谨慎和不招惹是非的态度,即便老态龙钟的三爷,也看出他实在是过于精明和谨慎了。
但今天,管家似乎不再那么胆怯了,竟然敢带着教训的口吻跟宋家人说话。
一个家丁将手伸进裤裆,将那烧红的铜棍一般的玩意儿死死地摁在肚皮上,却极其厌憎管家的样子,对另一个家丁说,这老杂种找死,哪天将他婆娘给干了。
话音未落,大少爷转过身子,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脚踢中管家下巴。管家立马被人抓起来扔出去似的,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越过众人的脑壳,朝门外飞去,却在院子的半空中被谁用钩子勾住一般,在空中四肢张开,停留了一会儿,才嘭地一声落在青石板上,脑壳重重磕在院子便的阶沿上。他的下巴被磕掉了,舌头吊了出来。
一个家丁悄悄对同伴说:“大少爷一辈子坏就坏在那两条不中用的腿上了,可他踢人的时候,腿就来劲,跟牛蹄子似的,我都见过好多回了。”
得到禀报的三老爷急匆匆地赶来。几个家丁已经将管家放在了一块门板上,对三老爷说,管家脑壳都破了,脑花都看得见,死了。
三老爷立即令几个下人去买棺材,然后进了大少爷的房间。没想到大少爷和宋周正正在床上打架。宋周正一身黑色立领学生服,脑壳戴一顶黑色呢料的学生帽。不久前,他就叫宋家织工房依照三角城中学的学生服装缝制过一套,穿了几天,因大少爷耻笑,便扔下没穿。某天路过三角城中学,看到学生的装束,心里又一痒,回来便又穿起了那套学生装,说,当兵没当成,那当学生该没问题吧?大少爷说,你要是都能当学生哥哥了,我就是蒋委员长啦。他说,不当学生,装装样子总行吧。三老爷婆娘听见,便说,这话说对了,你们宋家人,就是爱装。他说,我不装了,就穿着保暖,没错吧?阿芝眼一白,道,黑不溜秋的学生装,是你穿的?穿起来不匹配嘛,鬼一样。他说,你见过鬼?阿芝说,我没见过。他说,既然你没见过,那你怎么说我穿学生装就是鬼?阿芝说,没见过,不会想么?他说,想也没用,没见过就是没见过。阿芝说,阴人见过。他说,阴人是个胎神,他才是鬼。阿芝说,什么人都可以糟蹋,唯独不能糟蹋阴人,不然要烂牙腔的。他说,我才不屑于糟蹋哪个,我就觉得中学那些男生穿的衣服就是不错,看着就来劲,穿起来提气。阿芝说,你就晓得在老娘跟前提虚劲。他说,你乱想就算了,还乱说。起先阿芝以为她这个混账儿子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没想到他真的就穿上了,便对自己说,管这年轻娃娃干啥?不就是自己的儿子么?靠得住么?靠不住,就算了,还是先给自己谋划谋划一下将来,免得到老了来还要向他们讨要饭菜,还不如叫花子自在。不过,三角城中学还是对宋周正的行为进行了调查和谴责,说,不是所有的衣服都是可以随便做随便穿的,比如军人的衣服,警察的衣服,犯人的衣服,蒋委员长的衣服,学生装,即使穿中山装,也得正派,讲究,不可造次。宋周正是个脑子灵光之人,令裁缝将衣裤做了一些变动,看起来跟三角城的学生装还是有了差异,中学才没再追究。
宋周正穿得跟他名字一样周周正正,但跟他打架的大少爷却连一条裤衩都没穿,那只刚刚行了两次快活之事的臭玩意儿似乎还有力气坚挺,尽管看起来像是悬挂在他肚子上的一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管子。
三老爷怒喝一声,两人才停止打斗。
阿芝倒是没有疯,这让猜测她要疯的人感到不可思议。几乎所有三角城的人都清楚阿芝患上了严重的夜游症,三角城中学的教书先生还分析说,她神经衰弱了,气血不足了,要是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阴人郎中自然会尽心诊治,将最好的草药都煎给她喝了,但她照旧夜游,风雨无阻,也无人能够阻拦。不敢阻拦的原因之一,就是阴人郎中和三角城的先生们一致认为,突然叫喊惊吓夜游患者,会立马要了他们的命。当初那些想验证一下阿芝是不是真的患了夜游症的三角城人,听了阴人郎中和三角城教书先生的话,才感到后怕,幸亏他们没那么做,不然,将她吓死了,自己也将死得难看。只是在白天,丝毫看不出阿芝是个夜游神,心情大多很好,思路清晰,满面风光,谈吐自如,毫无做作之感。但了解宋家掌故的人,还是看出隐藏在阿芝眼睛背后的阴沉和苦恼。宋家下人也清楚,三老爷已经接管了宋家,阿芝充其量是个帮衬者,一个退居其次的女主人而已。一些下人便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情都得禀报给她,而是直接去找三老爷,家丁几乎不再对她唯命是从,甚至在宋家大院碰到,打个招呼都是冷冰冰的。这让阿芝的几个贴心丫鬟感到不安和愤怒。阿芝轻描淡写地说,人都这样,不是他们宋家人才是如此,不必见怪,你们尽心服侍我就对了,我不会亏待你们。
阿芝开始睡懒觉。这在她刚刚过门的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娘家那边的家教之一,就是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不能偷懒,更不能偷奸耍滑。每天准时起床,准时吃饭,准时睡觉,是阿芝留给宋家上下的最深印象。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她不再对宋家大小事宜事必躬亲,并在三爷跟前嘲笑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奔波命的女人。难得闲下心来,想想心事,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必怕人看见,尤其是担心下人说闲话,让自己颜面尽失。但这些仍然不能轻易改变阿芝极为规律的生活方式,改变这种方式的,还是夜游症。
这天发生的事情都进入了尾声,大少爷也穿上了衣服,宋周正即使打了架,一转身就忘了,一个丫鬟看见他蹲在茅坑里一边屙屎,一边翻看着一本川剧折子戏,嘴里还嚼着冰糖。管家的丧事正要操办,三老爷却改变了主意。他将管家的两个儿子请来,当着县府官员的面,给了管家的儿子两百二十块大洋,说两百大洋是赔偿,二十块大洋是丧葬费。县府官员虽说要在死人这问题上做做文章,但见是偶发事件,三老爷已经将一匣子大洋暗中送到官员的车中,那两个年轻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三方皆大欢喜,事情就了了。这个时候,三老爷才想起阿芝,嘴角边不觉泛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阿芝在接近吃午饭时才起床,洗漱完毕,便问贴心丫鬟是什么时辰,听说是吃午饭时间了,才大吃一惊,却并不觉得难为情,喃喃自语道,虽说是钟鸣鼎食之家,老娘想睡就睡了,想哪个时候起来,就哪个时候起来。刚一想,吃饭的钟声就响了,宋家大院立即弥漫着一股红烧牛肉回锅肉盐煎肉和酸菜粉丝汤的香味。
阿芝胃口不佳,丫鬟端来的饭菜在她看来,色香味都差强人意,便叫丫鬟煮了一碗银耳莲子汤,还问,先前做梦,梦见到处都是人,闹喳喳的,乌烟瘴气,是不是宋家出事了?
丫鬟说,二大奶奶做梦都跟宋家的事一模一样。便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芝。
“灾星!”
阿芝两眼暴突,凶狠地将舀银耳汤的勺子戳向桌子,不料用力过猛,勺子被折成两截。
一贴心丫鬟问道:“二大奶奶,谁是灾星?”
阿芝道:“除了那个在床上挺了半辈子尸的东西,还有谁?”
那丫鬟道:“二大奶奶,怄气伤肝,都过去了,算了。你还是吃饭吧,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阿芝烦躁地说:“我要是吃得下去,还要你们说?”说罢,将断成两截的勺子扔在桌子上,道,“换一把。”
这时,宋周正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阿芝面前,看了一眼眼前的饭菜,见有蒜苗炒腊肉,便将手中的书扔在一边,抓起筷子就夹菜,还责怪道:“懒牛懒马懒瞌睡,竟然还晓得起来,一起来就吃饭,也不叫我,只顾自己吃。你吃过了?”
阿芝暴怒,将面前的一碗东坡肘子肉朝宋周正脑壳扣去,不偏不倚,肥嘟嘟黄橙橙的美味就扣在了宋周正的脸上,稀里哗啦地掉了下去,他胸前,裤子上,立即沾满了红亮亮的油水。阿芝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竟敢在老娘跟前胡言乱语。是谁教你的?说,是谁教你的?”
丫鬟们吓得一时间都变成了石头墩子。
宋周正使劲将含在嘴里的腊肉吞下肚去,慢慢站了起来。阿芝心里想,你小狗日是我生的,你还敢弄死我不成?便毫不示弱地瞪着儿子。宋周正脸色平淡,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跟东坡肘子肉颜色一样的微笑,但在阿芝和几个丫鬟看来,那是杀气。只见宋周正抓住圆桌,猛地一掀,菜肴和桌子便朝阿芝迎面盖了过去。几个丫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在桌子和饭菜将阿芝覆盖住的那一刹那,一齐抓住了桌子,才避免阿芝受到重伤,但她的额头还是被桌子磕了一下,从头到脸都是菜肴和汤汁。
宋周正用手指指着阿芝的鼻子,骂道:“日你先人板板!”
经这么一闹,阿芝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却越发好看。细心的人掐指一算,她到宋家也不过十五六年,也就是三十六七的样子,按三角城中学极其熟谙人事的先生说,阿芝正值最好的年华,少妇风韵啊。要是黄花闺女,显得过嫩,不通人情世故,要是四五十岁了,则是半老徐娘了,皮肉松垮,为人过于世故圆滑,不好。只有这三十多一点的年纪,才是女人最好的时候,这,就叫风韵。风韵尽管不是人人都悟得出的,但却是人人都看得见,想享受的。在许多渴望享受少妇风韵的男子中,就有宋周正。那天母子俩演的那一出,着实影响了阿芝,却对宋周正毫无意义,因为他那脑壳确实不能记住太多的东西,即使记得住,他也不愿意。要不是阿芝、丫鬟和大少爷时常提醒他洗澡,他身子即使臭得超过了叫花子,他都无所谓。即便是阿芝提醒了,也得丫鬟再次提醒才行。因此,在阿芝已经对他失去最后一丝挂念和好感的时候,他却被她被夜游症和神经衰弱折磨着的容颜所吸引。三角城中学的先生说,目前阿芝的容颜就是标准的病态美,林黛玉在潇湘馆里的哀怨凄美就是这样的。另一个去日本留过学的先生接着话说,日本女人也有这种美,身心皆软,合起来就是病态软骨美。林黛玉那病态美里还有一丝骨头渣渣,葬花葬花其实是葬自己,葬青春,葬爱情,葬那个冷冰冰的时代,日本女人的病态软骨美,就是一堆软肉,一滩水。但三角城人宁愿看戏,去彻悟戏中的人生要义,都愿意看到教书先生趾高气扬地在他们跟前摇头晃脑,似乎每个人的肠肠肚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尽管他们也承认,毕竟是读书人,书读得多,就想得多,想得透。
宋周正偷看阿芝洗澡的事情之前曾经发生过,但宋家人都秘而不宣,三爷也仅仅是以小娃娃嘛,看自己的妈洗澡,也不失为大过,到此为止吧,谁再说,就拉到后山活埋。宋家人才噤了口。如今,宋周正虽说还未成年,虚岁十七,但偷看自己的娘洗澡,在传出去之后,立即在宋家大院引起了轩然大波。三老爷权衡再三,觉得还是先不告诉三爷为好,便给所有下人训了话,说小少爷的事情,从此就烂在你们肚皮里头,要是哪个关不住嘴门,那可就把丑话说到前面了,我和我爹,在我们各自的兄弟中都排老三,说的,想的,做的,都一样。听明白了?众下人大叫,晓得了,晓得了。
但阿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烂掉。某天她身体不舒服,却没叫丫鬟去请阴人郎中,而是带着一个丫鬟,去了滨河路尽头的阴人郎中家中,让他给自己把脉诊治。阴人郎中说,二大奶奶这是何苦呢?叫人来喊一声,我就去了,这么辛苦的,唉。阿芝说,宋家大院是坟呢,我闷得慌。阴人郎中听出了阿芝话里的意思,却也本着不介入别人家中事的为人处世原则,便将话题引向诊治方面,吃喝休息等方面都做了交待。说话间,阿芝突然看到靠近里墙的柜子正中,摆放着一只青花小瓶子,红布包着的瓶塞显得极为耀眼。阿芝心里寻思道,那就是阴人的绝世名药丹顶红了。
阿芝突然问:“是不是所有有毒的草,都不能入药?”
阴人郎中吃了一惊,带着狐疑的神色道:“二大奶奶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不尽然,不尽然,毒,只是那些草中的一种,在这方面是毒,在别的方面就未必是毒,就跟鸦片一样,用得恰到好处,是治病良药,过量使用,或怀着烂心思用,则是毒了。再说啦,毒性之间也是相生相克的,古人不是还有以毒攻毒之说么?”
阿芝道:“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倒说了这么多,毕竟是见过世面,有真本事的郎中。”
阴人郎中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他,还是在敲他的脑壳,要他以后注意说话,便说:“二大奶奶身子无大碍,根子上是睡得不好,影响了心情,导致茶饭不思,神思恍惚,手脚乏力。无妨,我给你开几副药,煎水吃了就好了。”
阿芝叫丫鬟付了诊治费和药钱,便走了出来。出门前,她回头又看到了那只精美的青花小瓶子。阴人郎中是个眼尖心明的人,见阿芝在朝后看,便也顺着她眼光朝后看,看到的是那柜子和空空的墙壁,疑惑着,却也一时不明朗,便将阿芝送走了。
半个月后,宋周正就满脸乌青地死了。
宋家大院的人都看出来了,宋周正是中毒死的,但都不清楚是谁要毒死他,用的又是什么毒药。但只有一个人清楚,他只看了宋周正的脸一眼,就明白了。那人正是阴人郎中,宋周正中的毒,正是他的绝世毒药丹顶红。
谁都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只有阿芝例外,但也是在白天她脑壳清醒的时候。几十年之后,她在阴间告诉阎王爷,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被她用丹顶红整死的。当她看到那瓶药就放在阴人郎中的柜子正中的时候,就明白那药是自己的了,有用处的了。但她实在不清楚她怎么就得到了它,只是在某个白天起床时,看到一只小瓶子放在窗前的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有黄色的粉粉。那只小瓶子是她几天前就搞到手的,随时带在身上,但怎么里面就装着药,而且她一闻,就知道是丹顶红呢?
阎王爷捻着红黄色的胡须,哈哈大笑,道,人不知,鬼知!我就是鬼,当然知道啦。那天夜里我可是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你深夜翻进阴人的院子,却无法进入他的房子,便爬上屋顶,从天窗缩了进去,把他的丹顶红倒了一半在你随身带的瓶子里,然后又沿着原路出来了。
阿芝说,我哪有那本事,能飞檐走壁的?
阎王爷说,你是个夜游症患者,什么人什么事什么东西都拦不住你。
阿芝说,你不是说我再院子里走了几圈,阴人房子的门上了锁,我进不去的吗?
阎王爷说,要是给你一根铜丝,你只消在锁孔里捅几下,就成了。关键是你没工具,出门时也想不到要带工具,但要是在白天,你就想得到,但白天你脑壳正常,不可能去阴人家里拿东西。
阿芝说,你是阎王爷,你说的那些都对。
阴人郎中也是在死后,真正成为一个鬼,永生永世待在阴间,才得知了他的丹顶红是被阿芝给偷了,惊得差点被自己的那口凉气给抽翻。他对几个小鬼说,要是官府的人晓得是我的丹顶红毒死的宋周正,我最低程度也是一个帮凶,可我哪里知道一个得了夜游症的婆娘会那么厉害,竟然盗走了我药的一半,当年我真没看出来药少了,但清楚那娃娃就是被它给毒死的。此乃后话。
令三老爷感到惊讶的是,当得知宋周正死了的消息时,三爷吃力地欠起身来,双手胡乱地挥舞了几下,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吐字清晰,大意就是,还是个娃娃,怎么说死就死了呢?这死,怎么那么轻松,没病没灾?可我却占着茅坑不屙屎,咋个还不死呢?说完,倒在枕头上,又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两行浑浊的眼泪从两边眼角滚了出来。
(本卷完 稍后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