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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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东瓜,倒西瓜,倒到河里没人拉......",孩子们一边哼着,一边上岸换上衣服,水岸溅起的水花一阵比一阵轻,水纹渐渐成了鱼鳞状,平静又悠闲,不一刻便月华如洗,江天一色。

  河这边到对岸是没有桥的,是通过渡船的,只有镇上和县城有桥。渡口自古是靠人力摆渡,渡口叫新兴街、又叫西街,其实不是街,是外滩村辖下的生产队,字眼上看也能感触到渡口曾经的繁华。清末民国至解放后,直到现在,去年听说怕渡船出事,竟然停摆了。渡船历来是村子人摆渡,村民是免费的,只收别村人和外来人过河费,有时摆渡遇到村民孩子,不认识,孩子报上家长名字,摆渡人也就不会去收费。最早渡船是木船,后来换了水泥船,再后来就成铁船了,铁船也不再用橹桨和船篙,在河两岸固定桩,中间拉一根绳,摆渡人拉上绳,如双手走钢丝,船便可来回,省时也省力。听景配父亲说,以前河埂并不高,当年太平天国快失败时,长毛(太平天国兵将)不知什么缘故,拆河对岸徐姓祠堂,我祖上文茂公被抓了壮丁,去当拆迁工,可能是肚中饥饿,长毛又不管饭,他趁监工不注意,一溜烟凫水过了河这边,长毛便一眼从河那边瞅到河这边,提刀追杀过来,祖上也知危险,却不知何处藏身,危极时刻,其母便让其藏在自家床下,长毛逼近家门,见不着他,冲进家门后用刀在床下横扫了几下,祖上双手抓住床板吸附床底,逃过一劫,便有了我们族下。如果当年河堤很高的话,祖上或许不用回家藏身,直接躲入河堤下杂乱草中,长毛也是很难寻。
  01年无事,堂哥小街介绍我去峨溪河看河,看河的工作其实就是巡河和协助捕鱼,峨溪河最忙的季节是秋冬季,开闸将河水放浅,再用大网网捕,一网多的时候也能网几千斤鱼,拉网人很多,他们像纤夫一样在河埂上拖拉,鱼进了大网内,我摇上小船,去撑网,协助他们用网做个大网箱,把活鱼圈在大网箱内。

  和我一起配合的是河上的一名股东,也就是正式工,名叫光辉,而我是临时工。河上作业,必须一人摇船兼固定船,另一个人干活。白天协助捕鱼,有时也在河埂上走走,查看有没有偷钓的人。半夜的时候摆上小船,前面人坐在床舱小凳上,牵上一个小锚挂在水里,像溜狗一样,来锚钩河里偷鱼人撒的网,夜里偷鱼的人并不多,也能锚上网,却很难发现偷鱼的人。光辉身材不高,黑黝黝的,腹肚有些便便,一脸横肉,看着有些凶相,身上有很多纹身,手臂上刺了条蛇,人见到他都害怕。此人八九十年代曾是"飞虎队"的一员,飞虎队其实就是类似过去的白相人,后改邪归正,务起正当行业,然其凶性未减,曾抓住一名偷钓者,除没收其钓竿,竟还让偷钓人自己脱掉衣服,剩个裤头回家。喜好下棋,无事时也常与我对弈,棋艺在我之下,念我是个文化人,对我态度也不似对待其他人,其母去世,我撰写挽联,帮他忙里忙外,他更是钦佩,也逢人夸我优处,古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可能也是有的。后来我辞去河上工作,过了一年,听父亲说,光辉没了,死于水上的交通事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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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城在峨溪河的上游,西街渡口到县城有十几公里,以前马路公路不便利时,去县城和下游的峨桥镇都是坐机板船。机板船是一种水泥钢筋结构的船,长有十来米,宽也有三米左右,中间是个船舱,舱内搭一个两层棚,一层二层是通过铺木板分隔的,棚顶用牛毛毡或芦席铺上,上面再盖些稻草,其实说是船,不如说是个水上移动的屋子,开船的司机有时会以船为家,在船上生活。船的马达就是个单缸柴油机,啪啪啪啪啪,和拖拉机声音一样,开船的人在船尾掌舵,舵把是个铸铁的横杆,下连螺旋桨。过去公路上三轮车不多时,运货全靠它了,而每年油菜籽采收后,农家便通过机板船把菜籽拉到县城或镇上去卖。八岁那年,父亲装上菜籽,说带我们兄弟仨去县城玩,小时候门出的少,每天都想着能上街玩,听父亲一说,我高兴地蹦蹦跳跳,一口气跑到渡口,刚一上船,才发现船舱已被蛇皮袋装的菜籽包填满了,人只能坐在蛇皮袋上,有些人蜷缩在某个不碍人行的角落里,有些人反剪着手靠在舱尾和司机拉话。"开船了",大家开始坐稳,抓紧船上某个部件,船上的孩子们都挺兴奋,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船驶着驶着就到了大桥(地名)河面,大桥河面极宽,远远望去,白波万顷,隐隐约约的浮山倒影随着机板船划出的波浪变得摇摇曳曳。再看看河岸边,时不时也有人招手等船,司机的大声敌不过马达的轰鸣声,只能通过手势或不靠岸表示拒载。

  沿河岸的每个村庄都有农家下河洗衣洗菜的跳板,台阶一层一层直铺到水面,正面像登山的阶梯,侧面像一根根锯条,不过锯齿却是直角的。每一个台阶便是每一块跳板,河水会因为雨水的旺季和淡季而变得深浅不一,台阶仿佛是测水的"定海神铁"。
  
 总觉得船像水里游泳的人一样,游的太慢,到县城的渡口已近中午了,渡口边就有收菜籽的粮油铺,粮油铺的搬运工见船来,也赶紧协助大家把蛇皮袋一包包卸下,搬至铺内,过磅秤后,老板打开袋子,总是嫌这家菜籽太潮、那家杂物太多,装作不想收的样子,其实他们不过以产品质量不好之虚行杀价之实。"货到地头死",农家也不可能多花运费将菜籽拉回,一是会让人笑话,二是太费劲不划算。父亲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一根给老板点上,自己也抽一根点上,说几句话,老板也不再说什么了,价格的事我们孩子们并不关心,直到后来课本上有一篇叶圣陶的《粜米》,觉得故事内容很熟,好像在哪儿经历过。


  去县城最开心的事就是去"迎春楼"饭馆,吃碗面或吃碗馄饨,面很细,似如今拉细的兰州拉面,软而好嚼,汤是淡淡的酱色,飘着葱花,很香很香,面捞完后,总是咕咚咕咚把汤也喝个净光。临走时也顺便捎上几个包子。(母亲每次下县城回来,也总是去那儿买几个包子,放在饭锅里热着,中午放学回来,掀开锅盖,见着包子,总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吃完饭,下一站就是新华书店了,书店人很多,书架上书可以挑看,锁在玻璃柜台里的书,是不能随便乱翻的,柜台内书和农村货郎卖百货一样,你想看某本书,招呼营业员拿出来,浏览一下,想买就留下,不想买就麻烦她放回原处。连环画是孩子们的最爱,一套下来很贵的,孩子们总想买,家长是不同意买连环画的,在大人们眼中,连环画就不是正儿八经的书。书店逛罢,便是街上,东瞅瞅西瞧瞧,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一会儿就进了菜市场,农家最爱买的便是整捆的海带和淡白肉(北方叫干豆腐皮,黄色扁平状),海带体表吸附着盐耐放,淡白肉是干货也耐放。农忙时节农家来不及做菜时,临出门前用水泡上海带和淡白肉,中午晚上回来一洗一切,下锅一炒,放些自家腌制的剁椒,便是两道下饭的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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