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那时每天下午都有一堂自习课,刘老师总是带上字帖和本,坐在教室某处空位上,也不说话,翻开字帖便写,同学们便跟着他,打开字帖,调整好坐姿,教室一时鸦雀无声,只有钢笔触本的沙沙声。老师常说,字是人的门面,也会说某些人因为字写的丑而丢掉求职机会,还说即便将来不上学了,有一笔好字也会让人艳羡。老师会不定期的将某些同学的好字拿上讲台向大家展示,不管成绩好的同学,还是成绩不好同学,自习课都很认真,成绩不好攀求,也许字上可能会超越你。
  初一有段时间因父亲早间要步行去水泥厂上班,我便也早早吃饭,都学校总比其他同学早到一二十分钟,去教室后第一件事便是摊帖练字,住在教室旁的强老师关注已久,某天进教室还送了我一本软面抄作嘉奖,还将此事告诉刘老师和学校教导主任王老师:"这个学生很不错,每天来了都练字。"强老师是小学教数学的,丈夫姓林,是退休的校长,他们就住在教室走廊正对的教职工宿舍内,房子并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但比刘老师住的地方略大些,刘老师是三口之家,学校安排了一间宿舍和一间厨房,而单身老师只是一间宿舍,宿舍都是毗靠教室的,有个单独的门出进,我们教室西面墙挨着的就是朱老师的宿舍,朱老师正是我读初一那年分配而来,教初二数学,兼代我班地理,中午在食堂吃完饭总会去宿舍休息,有些淘气的学生会从宿舍门缝那儿偷窥,待到他躺下后,会跑到教室靠他宿舍那面墙那儿蹬踹练飞脚,老师不堪其扰,会出来嚷嚷几句,同学嘈乱,不理老师,做坏事的会扭头偷笑。
  朱老师教的地理,大家都认为是副课,将来中考不在考试内,并不用心学,某次测试,班上就我一人考了79分,其他均不及格,因我小时爱读历史、地理,平时不需背诵,很多看过便记得。说历史、地理、生物是副课,语文数学外语是正课,有些厚此而薄彼,其实知识又何尝有正副之分呢?真正和人交流时,所谓的副课更能提升别人和你交谈的兴趣,反而是语数外,如果不是专业类,夸夸其谈只会让对方瞌睡。我小学时便读完了初中历史和地理,对历史上名人生卒年和朝代兴亡以及皇帝在位年数似如数家珍,了如指掌,而历史图片涉及某朝某国疆域、都城、重要大事发生地,都是地理内容。其实历史、地理和政治是三位一体的,而那时硬拆史地,独留政治,政治除了背诵还是背诵,感觉毫无精彩和乐趣,不及历史笔墨鲜活。
  学校有位胡老师,教语文,曾给景配、大哥那届授过课,堂哥以好那届也是他所教,胡老师个子不高、清瘦,是一位有思想的老师,景配今年还和我说:"胡老师是以鲁迅自诩,鲁迅爱抽烟,老师也吸;鲁迅一生体重未上百斤,老师体重也未上百。"平时也爱写文章,有些不合时宜,未见诸报刊。授课负责,虽未教我这一届语文,但教过我班历史,教历史总是读历史书,一章节从头读到尾。有一次问我是哪个村的,我告他是外滩的,他便提及堂哥以好,说脑子灵但未能继续上高中,似有疚意。胡老师十几年前生病去世,似乎应了生前之谶,也令学生们惋惜至今。
  初二时,生物课不再是动植物的天下,而是涉及人体,老版书叫《生理卫生》,教我们的是另一位朱老师,书中有一节生殖系统,老师让我们自己阅读,孩子们在下面窃窃私语,精子,卵子那些没有见过的词语,还有胎儿的形成的图片,看的同学们面红耳赤,皮厚的同学也拿同桌调笑,朱老师也不管,朱老师可是出了名的打学生专业户,那节课却大发善心,允许大家发声议论。此前有一次在书中人体肌肉那一章节,有一幅肌肉骨骼图,曾问班上哪位同学可认得图中"肘"字,可能他认为大家会读作"寸",只有我低声念出,他却以为是我前排某同学说出,于是让这位同学站起来告诉大家,这个同学不认识此字,只是一味地笑,老师没办法,说同学认识这个字不好意思说,于是告诉大家这个字读zhou,就这么一个字,耗了半堂课,我是暗笑。听高年级的堂哥说,朱老师某次上数学课把书上例题都解错了。
  初二还来了一名教我们英语的王老师,王老师刚分配工作,干劲足,为了提高大家英语成绩,不遗余力,除平时和大家一起诵读讲解外,还会不定期出卷纸,搞测试,两个班英语成绩老师费尽心思,一学期下来,进步明显,这是王老师的功劳。
  学校老师有师范毕业的公办老师,也有高中毕业的民办老师,民办老师通过考试也能转正,没有转正的年轻些老师会退出教师岗位,而年龄稍大的会一边考试一边教,直到转正为止,公办老师大多都集中住在学校安排的房子里,民办老师都是早出晚归,没有宿舍,学校老师多,老师之间也不是人人都能和睦相处,会有矛盾,有一次刘老师上语文课,突然外面嘈杂哄乱,还掺杂啤酒瓶碎裂声,刘老师赶紧放下课本,走出教室看发生了什么事,学生们也忍不住好奇,尾随老师出门。只见教学楼厅口处,两位老师一人手握一啤酒瓶,圆目怒睁,面红脖粗,互相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既便有其他老师拉扯相劝,两人仍想往对方掷瓶抛砸,口中更是不忘秽语相攻。后来才知因降温费发啤酒事意见不合相争,直至大打出手,两位老师光辉形象一时荡然无存。
  学校东面的漳河化工厂,我上初中时已停厂,院后有一条沟是工厂排污渠,虽经雨水冲洗,却不见清澈,还是黑水散发着臭味,可能是污染物渗进泥土深处了。化工厂里面住了一对老夫妻,是看厂的,老汉身材魁梧、面阔口方,年轻时曾参加过新四军,还任连长,皖南事变后,思乡心切,急于还家,其战友劝留无果,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解放后他在公社任某领导,而战友升任某地市军分区司令。"五风"后,因道边偶听一年轻团员说:"以前实在是饿坏了,现在如果给我煮三斤米,我也能吃掉。"此人闻言觉得年轻人吹牛,便让人煮了三斤米饭,让年轻人吃,年轻人吃不下恳求,他依然逼迫,致活活撑胀而死。上级闻知此事,认定工作蛮干渎职,开除其党军级,后战友相保,留下军级。我上学时,他已70多了,戴着老花镜,穿着整齐,平时极憎学生去工厂耍玩,但学生总想进去看看工厂里面什么样子,他只要闻听厂里有动静,便提棍来寻,学生闻知他来,似兔子见了猎狗般狂奔,会翻过院墙,跳入校内,他并不甘心,总站在厂内近学校某高处,隔墙如雷霆震怒般咒学生,好像抽大烟上了瘾似的,长骂几十分钟。小时听父亲说他经历,总觉得一个军人应该素质高,孰料如此,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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