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记》:界门纲目科属种,怪力乱神人鬼妖 。

  那天后来,我们回招待所休息了。我躺在床上翘着腿,窗外是知了低沉的叫声,叫了一会便停了,它们在酝酿着,等待夏天到来,开始精彩歌唱。我克服拖延症,摇响电话,接通到小集派出所,二舅在所里,我问他东王闹蜘蛛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二舅说小孩尸体找到了,就在那个被引流二胎的女人家井里面,捞出来尸体都腐化得不成样子,但是这家人不承认是他们害死了小孩,反而说是小孩自己不小心掉井里去的。二舅处理不了这件案子,县里面派人来侦察。那时候没有监控,另外也没证人,结果就是证据不足,小孩遇害成了无头案。不过,二舅说,自从小孩被他们捞出来,乡政府和竹林里的织字蜘蛛一夜之间消失了,大家都说这些蜘蛛是遇害小孩投胎变的。
  我挂掉电话,暂时放空脑袋,清理清理盛满事情的神经元,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醒来是被人吵醒的,原来是江西的四位老表和J哥吃完饭回来休息。四人香烟直冒,还是和之前一样,性格张狂路子野。论资排辈的话,秦貌算是梦云舒级别的人,李健刘莽肖责,这三个跟着秦貌混的。除了安徽团队和我们几个经常回合肥,浙江江苏江西湖南的同事回来次数很少,他们都是完成任务向合肥这边打个报告就行了,各回各家。所以,梦云舒和他们见面张口就是:“稀客呀!”
  “云舒同志啊,你们团队干得不错啊!虎虎生威,步步高升!J哥和山人对你们可是非常看好啊!”
  “听说,你的保家仙是只白色蛟龙,那仙家可了不得啊!这是易经纬吧?!”刘莽指着我说。
  “是我,前辈!”
  “嘿!小子!听说你还是个知识分子呐,在我们粘杆处,可是前途无量啊!跟着你师父好好学,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是啊,也要套你师父的绝技,做师父的都会留一手,哈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咱们一帮子老草帽,沾点大学生的光,也算是闻过书香的了,哈哈哈!”
  刘莽他们正“大声喧哗”着,张小美开门从房间里出来,睡眼惺忪。刘莽赶紧跑上前,边说:“哎呦我小美大妹子啊!你咋眼袋肿成这样了!”
  张小美强颜欢笑,说:“明知故问!被人打了不敢还手,老娘哭的!”
  秦貌这时走上前,安慰了张小美一句,像是掏了心窝一样,坦言道:“小美啊!山人说了,湘西王家赶尸家族不好惹,不是打一架就解决的事。”他还要说什么,张小美直接拦住他的话不让他再说,她兀自沉闷地说了一句“我没事,我现在不想说话”便回房间里狠狠地关上门,“哐咚”一声巨响。
  我能理解张小美的心情,她作为一个女人,感性是应该的。她母亲去世,却不能及时赶回去,现在所有人说宽慰的话在她听来,都是风凉话,帮不了忙还徒生一肚子气。大家不欢而散后,我们接到了范山人的来电,他说他考虑了下,觉得要让我们陪张小美先回趟老家戴孝。得知消息的张小美反而不那么心急如焚,她倒是怕耽误了范山人要办的什么事。我们又去了趟单位,张小美找到范山人说她可以等事情办完再回去,反正母亲去世已是事实。范山人挥挥手,说:“去吧,小美,赶下午的票,夜里还能到长沙。”张小美出办公室前,他不忘补充道:“小美,记住,我们粘杆处不惹事,但是不怕事。告诉梦云舒他们,这次去湖南算调休,另外,这钱拿着。”范山人起身给了张小美六千块钱。这钱后来没有纳入年终结算,是粘杆处给的抚恤费。
  张小美心情好多了,当我们听到范山人的如此决议时,不约而同向上看去,范山人的人格魅力散发光芒。那天当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们去火车站赶了傍晚的火车,估计要坐到夜里十二点左右。火车载着一车人,越往湖南走,天气越好,绿皮车窗户开着,外面黑灯瞎火,空气一阵凉氲一阵热腾。
  安徽附近的几个中部省份皆是多山地貌,论经济那是比不上江苏浙江上海这些地方,但是在摘灵这行里头,这都是富贵之地。山有多崎岖妖就有多奇异,坐在火车上一眼看去,这无边的黑暗山林中潜藏多少够让人发家致富的灵物。
  火车当晚是近了十二点才到长沙的,火车站外除了一些个别的店铺亮灯,其余黑灯瞎火。我晃晃脑袋,赶走疲惫,跟在张小美身后,我们今天晚上要在长沙歇一晚。火车站旁边还有做夜客生意的饭摊子,张小美带我们找了一下,撂下包,点了几个湘菜和几份臭豆腐。我看这家小店破破烂烂,牌子掉了,竖在门口一侧,胖老板掌勺,老板娘在炭火炉边上往进风口扇风,小炒肉辣烟呛人。老板上菜时不忘给我们推荐他家的长沙口味虾,这虾我们在之前的大蜀山晚宴上吃过,味道非常好,只是这里的更正宗。
  唯理想与美食不可负也。
  梦云舒要了一捆啤酒,牌子记不得了,是长沙本地酒。啤酒配龙虾配臭豆腐,吃着喝着心情不自觉地舒畅起来,看见对面张小美闷闷不乐,心情便又消沉。十块钱满满一盆的口味虾,辣得嘴麻,却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吃。这种做法的龙虾后来成就了湖南的文和友餐饮,那种拎着塑料袋上桌简单粗暴的食用方式别具一格。至于长沙的臭豆腐,虽然全国各地都喊着领袖亲笔题名,“假一罚万”这样的口号,但是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特色的东西只有在产地才能见识到正宗。
  这种由长沙啤酒厂生产的啤酒,味道寡淡,不知觉就干了几瓶下肚,喝得我晕乎乎的。虽然啤酒是常温的,但是可以往碗里加白冰棍,啤酒立马变成冰啤酒,冰棍化到最后只剩一点挂在棍子上,一口唆下来含住,冰舌头。
  张小美被我们几瓶啤酒劝下肚,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起来,虽然旁边没有什么客人,她几嗓子把老板家小孩吓醒了,哭着从后厨跑出来揉着眼睛哭,这下热闹了,老板娘哄着孩子,我们向人家解释原由,张小美哭个不停。最后,她被我们拽走,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我们随便找了家旅店开了两间房,刘宝童叮嘱我们夜里注意钱财,火车站旁边小偷多。
  我倒床上后想到白金怎么今晚有酒有肉没现身,不会没跟在身边吧,我慌忙喊它现身,结果白金在这,我问他什么情况,怎么不喝酒。它说它不喜欢悲伤的宴会,若是庆功宴、贺喜酒、闲谈扯馆席,我倒是喜欢凑一凑热闹。它让我练习控梦术,我摆手不干,醒了酒再说吧!那夜,张小美在梦中“转辗反侧”,她恨自己这么多年,别说常回家看看,连和母亲讲和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做到。刘宝童安静地躺在另一张床的凉席上,煎熬了一个夜晚,她认床。
  老板家院子里的鸡五点多就开始打鸣,我被吵得头脑发胀,耗到七点多钟,我们所有人全部起床,我们上午需要从长沙搭客车去慈利,这段路可不简单。那时候没有长张高速,小破客车都是走下面的小道,穿山越岭,一路颠簸,所过之处,多为贫瘠。慈溪位于湘西,地貌以山区为主,武夷山余脉贯穿全县境内,气候宜人,空气清新,就是路太难走了。
  在我眼里,湘西云贵这些地区和大西北广袤沙漠一样具有神秘色彩。而人与生俱来对未知事物充满兴趣和爱好,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去探索发现。车上的人去慈溪大多是回山里的,长沙对他们来说是大城市,他们带着土特产进城办完事就匆匆赶回家。他们的口音非常重,是西南官话,我听张小美讲过慈利方言,能听懂一些。我靠着车窗坐,欣赏沿途风景,看看车内热闹,有嗑瓜子的,嗑得嘴巴上下一圈全是瓜子壳,正抻着耳朵听一个卖糖葫芦的讲故事,卖糖葫芦的头上扣着白帽子,是个回族人,说得起劲时会不由自主地把插糖葫芦的稻草杆子举高,司机就扭头骂他。
  大山里的司机打方向盘极快,车子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可能坠到旁边的悬崖下。车子快行驶到慈利县境内时,张小美激动地说要到了要到了。那时候慈利县就是一个山窝里的小县城,还很破烂,生活条件和经济发展非常落后。客车半路上已经抛锚过一次,眼看着快到地方了,又抛锚了,司机折腾半天才修好。我们到了慈利县城,还没到最终地点,张小美的老家在县西边的山里。
  从县城里下去乡下,有两个选择,要么步杠,要么搭人家来城里拉货的驴车。这里地处湘西边陲,民风剽悍,驴车主一只脚搭在驴背上,赶着驴,时速能上40码,颠簸倒是没关系,就是走悬崖峭壁时,我真怕一不小心,驴脚滑了,摔下去,这比在客车里坐着还要恐怖。关键是,这位驴主人还抽着长杆子旱烟,一只手拉着驴绳,一路上高歌不止。
  在离张小美家很远的地方时便能看见她家旁边的那座山,当地人叫猪笼山,她指着那山峰说:“像不像猪笼?”我没亲眼见过猪笼,但是能想象到,这山的确有几分神似猪笼。赶驴的说这山下有个水池子,唐朝时候淹死过一个女人,浸猪笼的,后来,山上地震,成了猪笼形状,说那女人是被冤枉的。
  我听得津津有味,说:“你们这里的故事也多嘛!”
  赶驴的乐呵呵地说:“我们这山里头,钱掏不到,怪事一大堆!前些天,*寨出了桩命案,一个老人家被杀了,这杀人犯很有意思,跟武松杀了蒋门神一样,留了字在墙上,杀人的是我们这边王家赶尸匠!”张小美屁股坐不住,气得喘着粗气。我赶紧按住她,问赶驴的:“那师傅,杀人的抓起来了吗?这要枪毙的呀!”
  “还枪毙?嘿,你们是外乡人,不懂这里的规矩,王家赶尸匠,不知道的就不知道了,知道的,嘿,谁敢动啊?那可比当年的土匪还要厉害!关键是什么,人家做这个,能生财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能往上交这个。”他搓搓手指头,我们都懂他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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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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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顶贴啊,昨天更新的6560楼被删,补发图片。

  

  

  
  我帮衬道:“这在旧社会就是土匪强盗,简直无法无天!必须要铲除掉!一锅端!”
  突然门外传来张大美声音,“小妹,你想过我们吗?那伙人上下几代人称王称霸,你不要再得罪他们了,你不想想我,也要想想我家人我孩子啊!”
  张小美立马泄了气,蔫了,她一副苦涩脸,纠结地不知所措。梦云舒替她反驳道:“小美她姐,祸不及家人,这是江湖规矩,如今,二位亲娘被人残忍杀害,这仇不共戴天,小美是我们的一份子,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这个什么王家赶尸匠一定要斩草除根!”
  刀郎有首歌,《冲动的惩罚》,梦云舒的确冲动了,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会产生共鸣。忍耐是人在没有退路或者能力的情况下才会被迫选择的做法,可是我们临走前范山人的一番话使我们膨胀。我们要是一举端掉王家赶尸匠,那一定会出纰漏,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张大美深情地望着张小美,问:“小美,你真要这么做吗?你要真想替完妈报仇,你就去做吧,我们跟他们拼了!”她这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心里窝着的一股火熊熊燃烧起来。当年,被压迫的中国老百姓也是因为这样的一点火苗,才燎烧了整个草原。
  梦云舒私下说,湘西这边的人就是野!我说,这不叫野,这叫民风剽悍,正因为湖南人的“野”,当年才能干革命,再往前的“湘军”,包括靠着的“川军”,哪个不是铁骨铮铮,有的土匪最后都抗日!
  太阳落下山,凉气从外面的山间渗透来,晚上,张大美丈夫摆了一桌席,原来他是四里八乡的流水席掌勺人,随便弄弄,十几个菜出来。我们就在中间庭院吃的晚饭,我抬头看着黑蓝色的夜幕,点点星辰崭露头角。
  我进过祖国无数神秘的山川,大山里的夜总是如此迷人,让我流连忘返。
  饭后,张小美和张大美没有闲着,帮我们仨丈量身高体宽,连夜缝制四套黑的夜行衣。我们仨闲着无事,便出门走一走,门外靠西边有棵大槐树,花苞蠢蠢欲动,还有月把就能绽放,下面蹲着一群人,端着碗聊着天,看见我们三个陌生面孔,都在议论。这个村子挺大,粗略算下有七八十户,我们撞见扛着土铳打兔子的,拎着蛇皮口袋、火钳逮蛤蟆的,大山庇护着这里,供给当地人生活资源,但是大山里也危险。我们出门前,张小美叮嘱我们不要在外面待久,山里面野兽多,会袭击人,还是待在家里的二层楼上安全,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一会,再坐到窗边看空中的这轮弦月。
  唯一欠缺的是,这里没有电,所有照明靠蜡烛或者素油灯、煤油灯。屋子里早早用艾草和樟叶熏过一遍蚊子,但还是挡不住蚊子咬,没办法就往手腿上抹点清凉油。梦云舒督促我练习控梦术,我有意说了句:“师父,练个屁呦!不想练了,练了又不成功。”梦云舒烟头一弹,正要骂我,我笔直地躺到床上,说:“骗你的哦!我要坚持,白金呢,助我一臂之力啊!”白金闻声现形,它首先走到窗台边,问梦云舒要了一支烟,默不作声地自己点上,缓缓地说道:“如何?我这样,是否有几分忧愁?”它回头朝我牙一呲。
  我起身走到它身边拍着它的肩膀,说:“白金大仙!你可真能假惆怅啊!”我继续和它调侃着,张大美从外面走进来,一眼望到白金,慌张地质问它是谁,又看看我和梦云舒。我赶紧向她解释道:“大姐大姐,这是我的保家仙,仙人。”她早能理解这些异于往常的事情,向我们点点头,把手里洗干净的西红柿放在桌子上。
  白金仿佛情绪低落,遥望天空明月,它此时此刻想的是那只凤凰,它离开泰山,徒留扶桑在山巅等候,若不是白金彻底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它怎么能舍得离开泰山。它默默地念了一段词:“扶桑叶白,细细如风,冥冥南山,偏无见君……”它的这首小调词念的非常忧伤,不知出自何处,或许是古代某个时期哪位作家写的什么抒发情感的文字,被白金抄来了。它惆怅归惆怅,最终还是帮助我继续修炼控梦术。
  张小美姐妹俩连夜赶制夜行衣的目的是为了后面夜袭王家赶尸匠,张小美的计划简单粗暴,想着我们用控梦术将王家所有赶尸匠控制住,她和刘宝童大开杀戒。我当场提出质疑,王家赶尸匠几十口人,难道全部要杀完?这也太狠了。梦云舒也觉得不妥了,他说:“说是一锅端,但是经纬讲得也对,几十条人命,这不是闹着玩。张姐,要不杀几个出出气算了!”
  她意志坚定,说:“我可以这么说,王家赶尸匠,没有一个人手上没有人命,这是湘西地界公认的事实,他们在这里就是土皇帝,就是大毒枭,心狠手辣是他们的特性,灭门惨案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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