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记》:界门纲目科属种,怪力乱神人鬼妖 。

  刘宝童钻进帐篷,看我一副大老爷的样子,说:“你怎么还这么潇洒?”
  我说:“我会调节自己心情,趁着机会,能舒坦就舒坦。”
  梦云舒在帐篷外挖苦我道:“易经纬现在不得了了,完全上道了,以前见到个灵物,都吓得屁滚尿流,现在胆子大喽,泥菩萨都不怕!”
  “师父,这天黑了,你这样讲,泥菩萨要是真来了,我们可都没见过那玩意!得小心注意它偷袭我们!”
  梦云舒说:“今晚上,我们四个轮流执勤,这火要一直添柴。”
  “师父,轮流什么啊,你又不用睡觉的,你一个人就行了。”
  “小易经纬,别蹬鼻子上脸了!你值第一个班!”
  “没问题师父!睡早了我也睡不着。”
  我的值班时间从他们各自进帐篷休息开始,时长两个小时,我看看表,已经夜里九点钟了。我一个人守在外面,恍惚间有种守灵的感觉,我“啪”地给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环顾四周,黑暗如潮,此情此景,没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雅致,只有“稀星缀云头,蛙鸣山溪边”的,怎么说呢,田园感。要不是我心里想着泥菩萨的事,这个夜晚其实应该很美。篝火燃尽,堆积的火星亮着红光,向森林里可能躲藏的野兽发出警告。我手里的手电筒照到土狗,蛐蛐在石灰圈外试探地想进圈来,可恶的蚊子不断侵袭我,之前围着火堆直绕的野蛾子也渐渐散去。
  没出我意料外,这山里有野狼。我低头拨弄火星,添加柴火时,两头结伴出行的灰狼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它们背后就是深林。对付狼我有经验的,毕竟老家也经常有狼从白山下来进村偷猪。我死死地和它俩对视,我手上还有手电筒,另外几堆篝火也起着防御作用。但是,我后面想的是,我用不着用这样的常规手段对付野狼。我使出控梦术,瞬间将两匹狼控制,我遥控它们走向小溪边,沿着溪边朝山神庙方向走,透过两匹狼的眼珠子,我可以看清前方的事物,我兴奋地来了兴致,我想着,用它们来找到山神庙,找到泥菩萨,极大地降低风险,我偷笑自己这个主意太好了。
  狼晃悠悠地走路速度慢,我便让它俩跑起来,速度之快,不出半会,我便看见前方小溪对岸这座山神庙,盘踞在一棵千年老榕树下,榕树的通地枝将两间山神庙层层包围,年代久远,没有人来清理,呈现一副野蛮的自然风貌,山神庙的门倒在地上,陷入土中,爬满苔藓类的植物,腐烂至极。
  两狼隔着小溪,我没看到山神庙里有什么异常,我便操纵它们趟过溪水,游到对岸,站在山神庙门口,狼眼视力深邃长远,看见山神庙里的菩萨像碎一地,蜘蛛丝吊满屋子,走近门口,竟见屋子一头堆着白骨,我身临其境似的,惊悚无比,浑身竖起汗毛,这些肯定都是被泥菩萨吃掉的无辜人类。狼眼正审视着白骨,小庙后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摔门声,我正要看个究竟,耳边就听到白金呼喊我,我立马从狼身上抽回思维。白金正对着我站着,他把我“叫醒”,是因为刚才泥菩萨张口要吃我!
  “泥菩萨?!白金大仙你见到了吗?”
  “看到了呀!血盆大口,遮住了身子,而且速度很快,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可就羊入虎口了!”
  “泥菩萨,是山神庙里的菩萨身成精变的,怎么还长着血盆大口?白大仙,你看清楚了吗?”
  “嘴张得这么大,是张黑嘴!”白金向我比划着。这时,梦云舒从帐篷里出来,“傍晚那个捡柴的同志没骗我们,泥菩萨就藏在这山水石林中。”
  “师父,刚才我在用控梦术控制两条野狼,走到了山神庙,泥菩萨趁我虚要我命,幸好有白金大仙护我!”
  “白金大仙,刚才那是泥菩萨吗?”
  “你要这么问,我还真不确定了,我只是一路上听你们在议论这只,凶灵,我估摸着刚才那是你们讲的泥菩萨,不是正常的野兽。速度很快,‘歘’一下跑没影,对了,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白金指的方向就是山神庙的位置。我说那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只不过泥菩萨这个凶灵有些神秘,另有玄机在其中。
  张小美和刘宝童听到我们交谈声,也从帐篷里探出头,看见我们,眯着眼,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事,让她们继续睡,然后和梦云舒一起往几堆火里添柴,把火搞旺一点,照亮帐篷周围。梦云舒问我,“你用控梦术,让狼跑到了山神庙?”
  “对,那两条狼就站在那边,望着我,我将计就计。”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练控梦术去!”
  “嗯?师父,什么,意思啊?我困了都。”
  “你还敢困,你这控梦术范围都干这么远了,你要巩固练习,更上一层楼!”
  梦云舒夸奖我的同时又给我施加压力,我必须变得更强,才不会浪费天赋“百无禁忌”和白金的加持。我钻进帐篷内,带着极大的自信练习巩固控梦术,天下风云出我辈,天生我材必有用。
  有意思了,这个页我自己翻了。
  明天去广东,更新还会正常。
  百无禁忌的功效随着斗转星移,指数式往上递增,越往后,递增速度越快,我强烈地感受到这股冲劲,因为它直观表现是控梦范围和时间都有反断崖式递增。如果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白金就是一味药引子,百无禁忌是核心方子,煎出一副良药,激发了我身体的强大生理机能。一味奇药,方子固然重要,却离不开药引子,我所幸二者兼得。

  梦云舒一个人在外看守“营地”,他谨慎地防范着任何突然事件。我混元脱壳后,看见他与白仓在对话,白仓说我已经超越了他,再往下进行,可能会超过师祖梦三阎。梦云舒讲道:“谁让他天生的百无禁忌。我第一次见到经纬,就明确他要做我徒弟,师父曾经告诉我,当控梦术遇上百无禁忌,天下会有一场巨变,我不知道师父讲的巨变,会多久出现,又会是怎样的巨变,听师父说,创造出控梦术的老祖梦三清就是百无禁忌。唉!”

  白仓灵动地翘起首,问道:“为何说着,叹声气?叹气就是泄气。”

  “这控梦术来自湘西,那天却输给了湘西的赶尸匠!”梦云舒的“匠”字 落声重,听出来他很气愤。他又说:“这辈子,我的控梦术是到头了,我的希望全在经纬身上,老祖师祖传了几千年的控梦术断不了了!”他的话突然又很温柔。

  老祖梦三清是师祖梦三阎的师父,他是西山五祖其中一位,其实,他并没有死。

  我听闻梦云舒的这些言语,内心倍感激动。梦三清开创的控梦术,我下决心一定把它传承好,甚至扬名天下。我试图再次连接那两匹狼,结果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已经被吃成骨头架,骨头上黏着血丝残肉,就在山神庙门口里面。当我们第二天到达这里,看到眼前这一幕,连梦云舒都深感震撼,我的控梦术可以控制这么远。

  和我昨晚借助狼眼看到的景象一样,山神庙里蛛丝满天盘,屋子一头堆积累累白骨,泥菩萨食人无数,山神庙后门只剩一半朽门,也快要掉了。“相貌平平”的山神庙,并没有什么价值的线索,要想抓住泥菩萨,还得晚上来。

  山神庙位于两山夹角,门前溪水潺潺流过,实则为风水宝地。后面的村子为了供奉山神,把最好的地段让出来,这座名为拾得的村子破败不堪,大部分房屋是土屋,不知道何年开始搁置。荒废的拾得村曾经遭遇泥菩萨的屠杀,我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惨状,从这些没有被完全搬完的锅碗瓢盆迹象可以看出,村民们迁移得多仓促。

  我从杂草中捡起一块完整的饭碗,圈度不规则,可以说很丑,里外瓷釉依旧光亮,碗底一圈全为黑色脏物,翻过来,扣掉碗底的烂泥,可以看见一个随手刻的”拾“字,歪斜不正,这是典型的民用碗,刘宝童说这碗是民国时期的,不值钱。

  “咔嚓!”我突然听到一声相机照相声,大家都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那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手里的相机线挂在脖子上,冲我们傻愣着笑,女的则一手拿着大水杯,一手拎着三脚架,两人都戴着遮阳帽,背着双肩包。

  我十分疑惑,叫他们过来,问道:“喂,你俩干嘛的?”

  这男人依然春风满面,间歇性地扶了扶眼镜框,一边说道:“你好,同志,你好,我们是《都市奇闻录》的记者,我叫陆正奇,这是张雪颜,我的搭档。这是我的名片!”陆正奇递过名片,我看到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背面写着:探灵,猎奇,异闻,探险,灵异,民俗。

  张小美接过害羞的张雪颜名片,说:“妹子,我俩本家,我也姓张。”

  张雪颜小声地说道:“姐姐好!”

  梦云舒收起陆正奇的名片,问他:“你俩到这里来,拍这个破村子?”

  “大哥,我们听人说,这个村子闹过怪物,死了不少人,才搬走的,我们来拍些素材,回去做一期拾得村的怪事录,等下我们还要去找一个山神庙,听人说里面住着一尊成精的泥菩萨像。”

  我猛地向他竖起大拇指,“你们胆子真大!走,我带你们去山神庙,你们拍吧!”

  陆正奇和张雪颜兴致勃勃地跟着我去往山神庙,路上,陆正奇问我是做什么的,怎么来这种地方。我实话实说:“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来是做生意的。 ”

  “哦!我知道了,行脚商人对吧!”

  “啥行脚商人呀,摘灵人知道吗?我们来就是逮这个泥菩萨的!”

  陆正奇突然停步,我回头看他,他又举起照相机对着我,我打掉他相机,“你老对我拍什么?!侵犯肖像权啊!”

  “不是不是,同志,你别误会,我听你说是摘灵人,我,我太激动了,我还没遇到过摘灵人,你们都是活在传说里!”

  “哎!你别来这套哦!你是不是刚入行不久?”

  “对的,我来单位才半年时间,还要多加努力,缺好多素材。”

  顶起来
  “就知道你新来的,不然这种凶灵出没的鬼地方,懂的人,正常谁敢来,不是送死吗?”
  “同志同志,真有凶灵啊?太好了!你是我贵人呀,我这期素材肯定抢手!”陆正奇眼里只有工作和素材,表现出一腔好奇心,丝毫没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脑子坏的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凶灵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运气好,遇到我们了,不然,今晚你俩都得死这里,不是我吓唬你俩!”我狠狠地给他一顿训斥。
  陆正奇这才害怕起来,我带他到了山神庙,从后门进去,他一眼看见满地的白骨,张雪颜吓得不敢进庙,我指着地上的白骨道:“全是死人骨头,你拍呀!泥菩萨白天不出来,晚上出来,就会把你俩吃了,皮肉一蜕干净,就剩十几斤骨头。”
  陆正奇颤抖着手拍下山神庙里的一幕幕,一个故事已经在他脑海里酝酿出来。我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说因为此前没碰到真家伙,以为所谓的民间传说都是儿戏之言。陆正奇在进入公司后,做过探灵,访谈过奇人,去过旧古迹探过险,写了近百篇奇异文章,攒了一堆读者。这个探灵,经他详解后,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想起来,《都市奇闻录》这个小报社在当时还挺时髦,抓住读者猎奇心理,不断输送类似文章故事。
  我倒不是笑话陆正奇,我是觉得这个探灵挺可笑,找个破闹鬼屋,扛着照相机,做些疑似鬼混的照片,就可以做一篇几千字的轶闻报道或者见鬼实录或者什么凶宅访谈,“哎呦,我真服你们这些人,探个鬼呀,能见到鬼吗?啊?你见到了吗?兄弟!”
  “经纬兄,你若是能带我们见见世面,看看真正的怪物,我真代表单位全体人员感谢你!”
  “你要不怕死,我就带你见见,我说话直。”
  “不怕!”陆正奇没被我吓退。
  我斜嘴一笑,道:“那没问题!走吧,我们先去和他们会合。”我们离远了山神庙,我才敢和陆正奇说:“今晚我们就会收网,带你俩见见世面。”
  梦云舒他们仨已经绕着拾得村考察了一圈,决定今晚就在这个村里找地方歇脚,泥菩萨一定会找上门,这等于是放线钓鱼,等待鱼儿上钩。可是我觉得这个计划不一定可行,因为我是百无禁忌,这个泥菩萨,它有可能会避让开我。
  “哎!你说得对了!你是百无禁忌,那你,你带着两位记者一处,我们仨一处。”
  “哇,师父,我这是挖个坑自己往里跳了啊,没你在,我没有安全感!”
  张小美可乐笑了,说:“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什么安全,感噢!老梦得保护我们两个女同志!”
  白天,阳光普照,光芒射满大地,我们闲着没事,便下山溪里逮鱼虾,还能供中晚两餐。刘宝童是专业的逮虾户,捉米虾,两掌一拦,一擒一个准,她还会震鱼,用唐刀背敲石头,能把藏在石头下面的鱼震晕,鱼就会飘出水面,这里的鱼虾都不大,顺着水流往下游走,遇到一个积水潭,水边有平坦的大青石,这里以前肯定是拾得村洗衣服的地方。
  潭水幽深,碧绿不见底,这里绝对有大鱼。张小美的银针弯成的鱼钩加上缝衣线和长树枝做的鱼竿,就可以在岸边垂钓。结果六个人轮流执竿,半天一条鱼钓不上来,倒是水面远处探出一只王八头,一对小眼睛在四处打探。刘宝童要过鱼竿,目测了下距离,试了试鱼竿,一个前跨步,鱼钩“嗖地甩出去,落在王八前面一段距离处,刘宝童一个回抽,拖动鱼钩极速回岸,不偏不倚地勾住王八头,钓回岸上,看得陆正奇和张雪颜瞠目结舌。刘宝童得意地说道:“这招叫隔岸观火!献丑了!”
  大王八足有五六斤的重量,纯野生甲鱼,放在现在,是个抢手货。以前乌龟王八多,下雨天,王八遍地爬,一捉一水桶,哪像现在,卖个王八还得戴着工地安全帽,抹上泥巴在王八背上,告诉别人这是地里挖出的野生老王八,要么买回去炖了,要么买走放生。同样的,这王八背上刻有字,是别人放生的。陆正奇说王八是放生的,不能吃。我们问他听谁说的。陆正奇又把《都市奇闻录》里的故事搬出来吓唬我们。我们都笑他。
  那天,这鱼钩最终还是钓了几条鱼上钩,有鲫鱼有黑鱼,个头还算可以,起码烤出来,还够我们搪饱肚子。
  我们在拾得村收拾出两个空地,这以前都是别人的宅基地,两处距离大概三百米,彼此能看到,喊话也可以听到。张雪颜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周围的杂草和土砖,我盯着她看,个人觉得是目前遇到的女同志里最好看的一位。陆正奇的相机又拍了几张照片下来,我告诉他,把相机胶卷留好,晚上才派上用场。
  人说酒壮怂人胆,壮人胆的不光酒,还有白昼,一旦太阳落了山,山林中鸟类兽类的喧闹消停下来,陆正奇和张雪颜开始紧张,陆正奇说他现在知道泥菩萨是真实存在的了,很怕。我讲你单位就是做这类文章的,你怕还干个屁,你还探灵,还访谈凶宅,不是扯犊子吗?
  你们顶起来。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