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记》:界门纲目科属种,怪力乱神人鬼妖 。

  我笑着说:“武师傅,你老板要你赔钱,你找我们,也要花钱的呀!”
  武凡很会做人,故意哭丧着脸说:“我一个合肥土老逼,混毫钱不够花的,哪有钱呀!这不找谭总来讲个情嘛,兄弟一定要帮忙呀!”
  谭少将我们拉到一旁,说道:“本来不想麻烦你们,但是武师傅和我家沾点亲戚,讲了许多次,丢棺材,他要赔30多块钱,他一个老光蛋,对哪搞钱赔?帮个忙吧!”
  我说:“谭少爷,才30块,你还不是扣个牙缝就给填上了?你给了得了!还找啥呀,都说晦气不吉利,我们还往上凑呀?”我口气也是大,那时候三十块可不是现在的三十块,当时一个工厂职工月工资也不过六十块左右。
  “一码归一码,他赔钱我不能来买账呀,是不是?你们说干不干吧,不干我就给人推了,这事就算了,算他倒霉!”
  “哎哎别别别!谭少爷,你可是我们救命恩人,放心了,交给我们!”我不知道这话怎么从我口中突然说出,还说得非常动听圆滑。谭先其听着话,嘴角微微上扬,面露喜悦得意之情。他也对我们千恩万谢,我朝武师傅招手,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吧,不耽误时间了!”
  武师傅开车载着我们,从合肥火葬场一路开到紫蓬山下,路线一模一样,依然没有发现棺材的踪迹。他说,棺材丢在路上,见到的人也不敢随便乱动,可就是找不到了。既然路上找不到,那就去章疯子隐居的山洞找找线索,梦云舒这么指示,他想的是章疯子一定有问题。我们从山外进山,沿着一条人迹罕见的草路走了几里路,在一片野山枣树后面,找到章疯子住的山洞。走近了,就闻到里面有一股臭味,地上堆放着破烂的脏衣服和剩饭菜,我看也有些简单的家具和一张单人木床,床帮上被虫啃噬,堆积出一小簇一小簇的灰渣子。
  我捂着鼻子又跑出来,看着里面的这片狼藉,说:“这也叫隐居修行吗?”
  武师傅说:“不然农兴人怎么都叫他章疯子,估计就是一流浪汉。”
  “还真不是完全疯。”刘宝童说,“墙上刻的全是道教讳字,佛门的梵语,有《道德经》部分文,《云笈七签》部分文,还有部叫《龙藏全经》的经文。这个章疯子可是个知识分子!”
  武师傅又给梦云舒打烟,梦云舒抽着烟,四处打量,说摸不到头脑,搞不好,这个章疯子就没死,只是假死。“像这样的隐居人,我以前也碰到过,很多痴迷佛法道法,就想练成长生不老。别看生活邋遢,毫无条理,实际上,个个清高自赏,大雅之士!”
  后来,我们出山路上遇到一个种地的农兴乡农民,当我们问到章疯子的事时,他放下肩上锄头,拄着锄头把一头,告诉我们要去镇上棺材铺找一个姓王的棺材匠,只有他和章疯子打过深一点的交道,当时章疯子在农兴乡骂人时,还是王师傅出面解的围。这人说章疯子不管真死假死,反正晦气,大家都不愿掺和他这个事,棺材好端端在车里面丢了,一定很古怪,这人说着风凉话,让我们别管章疯子。一时间,鸦雀无声,这个人扛起锄头,气冲冲地走了。
  他说的棺材铺是农兴乡南头最偏的一家,白天不开门,我们去的时候,好像是六点钟左右,临近天黑反正,王师傅带着一个小徒弟正好来开门营业。虽然我觉得这棺材铺晚上开门营业有些怪异,但是我也只是把疑问放在心里。小徒弟忙着把招魂幡往外墙的土洞里插,王师傅听到我们提及章疯子,把我们请进屋子里。
  大家就坐在长板凳上,我们把来此的目的说给王师傅听了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章老大也是可怜,死了还要范尸!”范尸是范僵尸的意思,王师傅指章疯子变成僵尸了。梦云舒说:“王师傅你也这么看的?但是章先生是反锁在车厢里面,车门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他是怎么能逃出来的?”
  王师傅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武凡急迫地说:“我那棺材还不见了!你说怪不怪!”在这间五十平方见底的屋子里面,摆放着三口棺材,其中一口还在制作中,棺身被刨子刨得发白,地上是一摊摊木头碎屑。
  “我以前还答应过章老大,他哪天要是死了,我送他一口棺材。结果,民政局的人要求把章老大火葬。我这棺材铺开了四代,眼看着不行了。唉!”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这位忙里忙外跟着王师傅后面学徒的小徒弟,实际上学的东西偏向于扎纸人元宝,做法事一条龙服务,打棺材这手艺,王师傅说教了后面也用不到,他已经看到,再过个几年,肯定没有人用棺材下葬了,全部火葬。
  当然我们来这里,不是听王师傅谈古论今的,而是要找到章疯子和遗失的棺材。王师傅给我们出谋划策,他可以帮我们当晚招下章疯子的游尸。招尸和招魂类似,王师傅会画符,自称祖传的手艺,屡试不爽。招尸需要用到黄表纸,符纸,招尸铃和镇魂幡。我听闻过类似这种的招引亡灵的作法,大多是大同小异的。王师傅的招尸术需要在夜静人深的时候使用,防止活人干扰。
  奇奇怪怪,熙熙攘攘。
  那时已经到了饭点,大家都抠了吧唧不提吃饭的事,还是梦云舒自觉,自掏腰包请顿饭。不过那时候,农兴乡经济落后,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还是王师傅找的一家烧了几味山里土菜,不用花钱,王师傅积极得很。这家土屋小院里堆着去年沉积的稻草,天黑不见手,也舍不得点个灯,我们给家主子加了两毛钱,他才愿意点着煤油灯,长板凳两头尽是泥巴,不擦吧,坐不下去,擦吧,又怕别人说我洁癖。
  女主子炒了几道菜,半荤半素,油舍不得倒盐舍不得放,寡淡扎口,我随便对付几嘴,问梦云舒要了一支烟,我俩一起出去抽烟,王师傅不一会便跟出来,梦云舒拿了四块钱,对王师傅说:“麻烦你给一趟,吃好,就走吧!”
  农兴乡上各家各户渐渐安静下来,大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镇里闹狗郎打群架的狗子各回各家,夜,彻底到来。近前的紫蓬山隐去在黑暗之中,里面潜藏了无数的危机,西庐寺上的僧人们此刻正做着晚斋后的功课,山顶的点点烛光,映入我的眼帘。这座饶有历史的古寺,自三国始至今,几经风霜,多历毁坏,故事多多,其中滋味,不多言辞。
  王师傅说,在文革中被破坏的西庐寺近些年香火渐盛,章疯子想拜进佛门,却被拒之门外,山上的和尚也嫌他疯癫。刘宝童说:“山上的和尚们真是挫眼,章先生不是普通人,我看他在山洞里修行,刻了佛道两家的经文,道教用讳字,佛家用梵文,水平不在寺里主持之下。”其实那时候,刘宝童还没有从考古学角度意识到章疯子刻在洞里的《龙藏全经》的巨大价值。
  我们一直等到夜里十点,这座紫蓬山下的小镇完全安静下来,王师傅带着我们众人来到镇子一处地方,这里有一条通向紫蓬山中的小路,王师傅摆了一只瓦盆,烧上纸钱,然后让我们全部站到七步开外处,他徒弟把两杆镇魂幡插在地上,王师傅开始了他的招尸术,口诀配以符纸,有节奏地摇动招尸铃,王师傅就这样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招尸,累得满头大汗,却一直不见章疯子身影,我开始怀疑他这所谓的招尸术到底灵不灵。
  瓦盆里的纸火燃烧殆尽,风一吹,纸灰盘旋飞扬。章疯子似乎和王师傅开着玩笑,在他说招不来章疯子,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我们听见小路往山里去的方向传来了人的吼叫声和击掌声,王师傅当场愣住,扭头看向那边,说:“来了!”原来,这个章疯子每天早晨都会起早,光着脚拍着掌,两步一吼,高攀山路去西庐寺。
  章疯子衣衫褴褛,双手垂下,站得不远不近,王师傅话急着出口道:“章老大!你到底死了没啊?这两位同志是合肥火葬场的,好心好意帮你收尸,你半路怎么就跑了呀?人家来要棺材了。”
  章疯子突然发笑,“咯咯”的笑声诡异无比,听得我心慌慌。鬼发笑,人戴孝,这是不祥的征兆。但是,章疯子没有给我们带来晦气,他说:“棺材我还给你们,但是你们不能把我拉去火化,你们要把我埋了。大王,你过来,我和你说埋哪,洞我都提前挖好了。”
  中国是讲究人死前把墓挖好这一说的,不要以为这不吉利,在全椒,如果有人得了病治不好或者老年人要死未死,家里人都会去祖坟上请童宗锁这样的地理先生去看地,选一处作为当事人的坟地,把坟坑挖好,还会放鞭炮,冲喜,能带走晦气,延长病人或者老人的寿命。往大了说,古代的皇帝都是刚上位,就开始雕琢自己死后要埋的墓穴,始皇帝上位后就修墓,一直到死,近四十年时间。
  王师傅讲真的,他自己有点怕,和我们六人对视后,步履缓慢地走向章疯子。他不太敢正视章疯子,我在想,王师傅都做了几十年的棺材生意,还怕鬼神吗?王师傅没打灯,即使他和章疯子面面相觑,也不会看到章疯子的死人脸。
  章疯子悄悄地告诉王师傅,要他把自己埋在仙脚湖(现在的仙人湖)歪榆树西向一里又三十七步处。章疯子还会堪舆风水术,起初我以为他为自己选的这地一定是风水宝地,结果不是,王师傅告诉我们,这处是风水大煞之地,百米内,寸草不生,连只蚂蚁都不靠近,地下有石灰岩斩断地脉,上气不出,瘴聚集地面上方三米以下范围内,正常人葬在这里,后代非死即伤,这叫平地煞!
  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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