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子
伴随着新的地盘,我的工程师也换了。阿明和原来的地盘一起被划给了新的销售,衡子现在是我的搭档。
衡子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到思科也有几个年头了。记得刚来的时候,他浓眉大眼地挺精神,后来渐渐有些发福了。衡子山东人,这是一个我不用见面就会有部分好感的籍贯。后来认识了发现其人也一如这个籍贯固有的特点:小伙子话不多,但会默默地把事情做在前面,是那种挺靠谱的人。
我和衡子约在同一天到达那个城市,晚上衡子带我到一个川菜馆子吃饭。
到了晚间,这里也一如其他同等规模的小城市一般顿时焕发了青春:到处都是兴冲冲赶赴约会的车流和人群,到处都是疏导饭店门口交通的保安,到处都是洗浴城和洗脚城的巨大霓虹灯。车在路口红灯处停下的时候,各自向着车窗外的我和衡子的脸被路边的摇曳灯光映照得时红时蓝,看起来有点颓废。
“在这边主要就是两个客户,一个客户对我们挺好,另一个,呵呵,”衡子有点腼腆地不说下去了。
据我所知,前面负责这个地盘的销售近两年都基本上只靠那个“对我们好”的客户完成任务,另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数字产出。
“为什么呢?”我给衡子倒上啤酒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了。。。”
从衡子的表情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有些销售可以做的很成功地把自己的信息和工程师隔离。衡子好像是那种只要一撒谎就会被所有人看穿的人,当时的我还真有点担心,这样实诚的人怎么做售前工程师啊?
小茂
次日衡子带着我去拜访了几个对我们“不好”的客户里面的人,这些人多半是技术支撑和维护部门的小头目,大家简单寒暄一番,暂时还没有太多有价值的话题。
这一圈初步的接触来看,衡子的工作还是挺称职的,该他认识的人都认识了,该他传达给客户的东西客户好像也都知道。只是,当时从客户那里走出来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哪个地方有点不对劲:客户们客气的笑容背后好像都有一张厚厚的油纸,这层纸挡住了一些本该可以透露出信息的细节。你感觉得到他们的有点过分的礼数,可你感觉不到他们的信任。
这不是衡子的责任,这是我来之后要解决的问题。
午饭后,衡子告诉我还有一个人没见,这人当时是规划处的小工程师,最近生病了正住院。衡子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说那就去看看啊,这种时候去看他比在他活蹦乱跳的时候去办公室看他效果好。
于是两人找了个超市买了一堆营养平和水果拎着就去了那家看起来有点破败的医院。这个名叫小茂的年轻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发呆,看到衡子来了他有点惊喜。衡子向他介绍了我,小茂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后眼神立马变得有点复杂,笑容也从由衷的高兴变得矜持起来。
我知道小茂肯定已经在规划处这个敏感的地方呆了不短的时间了,看得出来,他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
之后的我没怎么太多说话,把话题和空间全留给了衡子。这时我发现了衡子的一个特点:在和这类基层的工程师交谈的时候,衡子好像不再像之前面对那些所谓领导时有些局促,他变得自在而放松,言语也颇多精彩。
我看着相谈甚欢的他们俩笑了:现在的我有个能帮忙的伙计了,这倒不错。
衡子
吃晚饭的时候,我和衡子聊了很久,我越来越喜欢这个身材魁梧而面容谦和的家伙了。
我问他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回答得挺小心,看得出来他是个心思挺细密的人,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多嘴而得罪什么人。
那好吧,我把话题转到了一些大家有共同兴趣的领域:一些电子方面的新玩意儿,一些这个圈子里的传闻。这下衡子放松了,他开始跟我侃侃而谈。看得出来,他也是属于那种对什么东西一旦感兴趣了就会把它研究得很透很透并且还能够言简意赅地说出个门道的人,这一点像谁来着?宏杰!
果然,宏杰是衡子的偶像。说到宏杰的时候,衡子眼里满是崇拜的闪光,口气也由陈述变成了咏叹。我看着衡子神往的表情,心里有点嫉妒:一个能让这个武功已经不低的小伙子崇拜成这样的人,一定是有着非凡的魅力。人也一般会对具有自己缺乏的某种特质的人特别地崇拜,宏杰身上有什么目前衡子还不具备的东西呢?也许是那种无论谈话内容如何都丝毫不改的沉稳吧。
不出所料,衡子对这个客户周围的代理商情况也所知甚少,这个异常的情况让我对和这个客户有关的一直到目前都被严严实实遮盖着的细节越来越好奇:这个盖子下面到底煮着一锅什么样的粥啊?
小柳
在衡子带我见过的一帮人中间,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是小柳。
小柳其实年纪并不大,可是他坐在那张办公桌后面严肃地看着你的时候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沧桑让人觉得他好像已经在这个办公大楼里混了几十年。他不仅面色严峻,讲话也字斟句酌甚为持重,好像随时随地准备为自己嘴里蹦出去的每个字负全责。
坐在他对面的我听着他这么讲话,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不由自主地觉得大家好像处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危难时期。
“你们公司啊,价格贵就不说了,服务也很成问题。”小柳用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现在你们应该清楚自己面对的局面,再这样下去,你们很危险了。”
老实说,作为销售,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可这话从满脸威严的小柳嘴里一字一句地讲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我很真诚地对他说,今后在工作中一定会注意改进,争取有一个崭新的面貌。
小柳的面色有所缓和,他持重地摆手拒绝了我递过去的烟,说办公室里是不准抽烟的,之后就用目光表示我们可以退下了。
出门之后,衡子忐忑不安地看着我说:怎么样,这个人难搞吧?
我笑了:他的房间一股烟味儿,我闻得出来。
Hshen2007
次日我让衡子先飞回去了。这一段时间由于所谓的项目之类的事情暂时还都在远处,手边并没有太多需要他在这里协助我做的事情。此外,这两天在这个城市见闻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在暗示我,自己正踩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崩塌的陷阱上方。
我想先一个人琢磨琢磨。
衡子走了以后,我又换上了那双轻便的跑鞋开始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累了就找地方坐下歇会儿,渴了就喝自己随身带的水,饿了就找个街边的小饭馆进去简单吃一顿。我一个人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外面晃悠了大半天,最后一身臭汗地在街边叫车返回酒店。
我到浴室冲了个凉出来,疲惫无比地靠在沙发上抽烟。
在我接手这个客户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否则,第一次见我的客户不会用那种好奇而又有点怜悯的眼神看我。他们非常注意和我接近的分寸,生怕越过雷池半步;他们矜持地拒绝了我初次见面希望共进午餐的邀请,他们甚至连名片都吝惜地不愿给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此外还有一个让我觉得蹊跷的现象:一般来说,一个地盘上来了思科的新销售,盘踞在周围的代理商怎么着都会过来打个招呼聊聊天,告诉这个销售自己在看的具体客户和一直在跟的一些项目,行话叫“报备”。可从我开始接手这个客户到这两天大张旗鼓地四处拜访为止,没有一个代理商找到我。
他们又都跑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