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梁总
  
  身材微胖的梁总站在那道强光的上游,让我无法立即分辨出他的面容。他好像看了我一会儿,而后二话不说地转身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轻轻把门在身后关上。我这时发现,在我罚站的这将近一小时时间里,梁总的办公室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和阴森黑暗的楼道比起来,梁总的办公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宽大敞亮。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些领导的办公室都被煞费苦心地安排在向阳的南面,而小柳他们的办公室只能屈居终日不见阳光的背面了。
  
  梁总回到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坐下,这时我看清楚了,他微胖的脸显得慈眉善目地挺有亲和力。他低头整理着自己桌上的一摞文件好像并不准备与我做礼节上的寒暄,也没有请我坐下的意思。好在之前的罚站已经让我对今天的见面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目视梁总那双低垂着并没有在看我的眼睛,再一次简单介绍了自己以及登门拜访的目的。我预计他有可能对我的这段话不作任何反应继续让我像傻瓜一样戳在那里,于是在临了用了一个问句,想听听他对之前思科所做工作的一些看法。
  
  如我所料,我面对的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梁总面带冷笑地继续整理他的东西:他桌上确实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报表,他一一把他们归类码好,把一些没用的纸片扔进废纸篓,把几支零落放置于桌面的笔放进笔筒。
  
  我安静地恭敬地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看着他忙活,空调扫过的风将一张纸吹落到我的脚边,我把它拣起来轻轻放到他的桌上。
  
  终于,梁总的忙活告一段落了。他轻松地出了口气,靠在那个看起来很舒服的大班椅背上,点了一根烟,然后似笑非笑地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我。
  
  
  
  
  梁总
  
  
  “看法?”他吐了一口烟,冷笑了一声说,“没看法。我们哪敢有什么看法,你们思科多牛啊,是吧?”
  
  说完他的冷笑变成了挺开心的笑,还是靠在椅背上眯缝着眼睛看着我。
  
  “呃,来您这里之前我也听说了一些原来的事情。如果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合适的地方,请您多担待。。。。。。”我试探着说。
  
  “诶,别!”梁总抬手制止了我,“我说过你们什么了吗?没有吧?你们没什么做得不合适的地方,你们做得挺好,呵呵。再说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担待什么?”
  
  我笑着说:“那行,我是新手,请您往后多指教。”
  
  一次拜访的谈话艰涩至此,基本上也没什么再转圈的余地了。此时我已经渐渐轻松,准备完成最后的礼数便择机告退。
  
  梁总不说话,他还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抽烟,并没有送客的意思。我也绷着脸上的微笑着站在那里,我想他也许真的还有话要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站立了,感觉已经超越了一开始的疲劳极限开始站得身轻如燕站得军姿斐然。我把腰杆挺得无以复加地直,双腿距离与肩同宽,挺胸收腹,双目平视前方。。。。。。对,这叫“跨立”,大学军训时第一课的内容。
  
  “你前任的销售呢?”梁总终于发话了。
  
  “哦,公司另有安排,去负责别的区域了。”
  
  “哦,呵呵。好吧,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梁总终于按熄了烟头,删除了脸上的笑意,抬眼冷冷地看着我了。这时我有点惊讶地发现,对于一个中年男人来说,他的眼睛还真不算小。当这样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你的时候,会让你凭空地觉得几分不自在。
  
  
  
  小柳
  
  
  从梁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自己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感觉来评估对这个人的印象,因为当时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轻轻带上梁总房门的时候,我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当时想起了老妈的一句话:开口饭都不是好吃的。
  
  当时小柳正从门口经过,见我居然笑容可掬地从梁总的办公室走出来,便矜持地对我点头算是打招呼。我想,这个机会必须要加以利用,于是找了个理由跟着走进他的办公室。
  
  就像我们一直在观察客户里面的每个人一样,我想客户们也在小心而又细致地观察每个厂商的销售。也像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客户内部的人事变动细节一样,客户们对于各个厂商的销售的活动范围、空间以及活动的成效也保持着同样的敏感。一个江河日下大权旁落的客户领导办公室门口会逐渐门前冷落鞍马稀;一个到处碰壁经常吃闭门羹的销售也会逐渐被所有的客户职员冷眼相待。
  
  这是势利吗?我觉得不是。这是生存竞争优胜劣汰,这就是残酷而真实的动物世界。和电视里的《动物世界》唯一的不同点就是,我们的生活周围没有赵忠祥那优美的画外音。
  
  小柳就是那种敏感的人。我清楚地捕获了当他看到我从梁总办公室里出来时眼神的变化,我知道刚刚调来不久的他对于这扇门里面坐着的那尊人物的敬畏和好奇。而我这样的一个角色有可能是解决他这种好奇的一个非常好的渠道。
  
  “怎么样?跟领导谈过啦?”小柳轻飘飘地问。
  
  “咳,好一通教训。”我笑着说,再次递给小柳一根烟。小柳迟疑了一下,接过去放在桌上。
  
  “我也不知道前面是怎么得罪领导了?事情好像挺严重?”我看着小柳的眼睛问,一边伸过打火机去。
  
  小柳说了一句,把门关上。
  
  我连忙起身照办。
  
  小柳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一个纸盒做的简易烟灰缸放在桌上,自己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点着了那根烟。他长长地呼出一口烟,笑着看着手上的烟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也笑了:“也是也是。”
  
  我想,小柳只不过跟你一起关上门抽了一根烟而已,打开门,他还是他,你还是你。不过,能够一起抽根烟已经算是今天意外的收获啦。
  
  
  老斌
  
  
  从小柳那里出来,我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随着一根烟的燃尽而缓解了许多。再次经过梁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那里又站了一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家伙,我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现在知道自己站在那里的时候别人视我如同透明的眼神的真正含义了,那是慈悲。
  
  走出办公大楼,我习惯性地摸索自己身上的手机,这才想起来刚才手忙脚乱地掐掉的是宝丽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开机打过去。宝丽倒是见怪不怪地笑着说猜到应该是在客户那边有事情,然后问情况怎么样。我说还没摸得很明白,但就目前已经掌握的来看,不乐观。
  
  宝丽沉吟了一会儿说,有空上来一趟吧,我们聊聊。
  
  宝丽一直把从远端办公地点出差到总部叫做“上来”,这和香港人把前往大陆叫做“上去”估计是一个道理。当时的我郁积了一肚子鸟气,也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散发散,于是便赶紧订了机票立刻出发了。
  
  临上飞机前,我给前几天曾经约我见面的代理商老斌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会到,届时找时间聊聊。
  
  据我手里了解的情况,老斌所在的公司也是在这块市场浸淫多年的一个代理,尽管不如老刘那么老树巍巍地盘根错节,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会知道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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