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2004年
  
  
  朱总
  
  
  就像是夏天的不由分说突如其来,这年的冬天也几乎就在几夜肃杀的秋雨之后蓦然降临:窗外满地金黄的落叶冰凉精湿,空中摇晃的树杆也悬着一串串凄凉的水珠。
  
  “冬天啦,”我自言自语地说,把一个燃尽的烟头弹到窗外很远处,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外套穿上。朱总又在帮我准备行李箱:“衬衫带这件?”、“你的茶叶带了吗?”、“烟给你放在外面夹层里了。”。。。。。。
  
  现在的我已经很习惯在每周的二、三从家里出发,独自开车到那个省城呆上几天,然后在周五开车回来。我的行李箱里需要穿梭携带的东西越来越少,许多常用物品都寄存在那边的酒店里了。可即便如此,每次出发的时候朱总还是要郑重其事地把行李箱放在一个架子上有条不紊地收拾。我看着那个已经显得有点陈旧的拉杆箱,那还是个刚进思科的时候得意忘形烧包买的新秀丽,现在转眼已经6年过去了,它除了颜色变旧了一些,所有功能倒还真的如广告上吹嘘的那样完好如初。
  
  看着这个拉杆箱,我有点走神,心想卖这个牌子拉杆箱的销售思路应该和我们会有几分类似,估计也要强调“高质高价”以及“一次投资,终生受益”之类的概念。
  
  一如既往地拖着拉杆箱出门,把行李丢进车的后备箱,我把泡好的浓茶和烟放在驾驶座旁,然后四周检查了一圈轮胎的气压,掀起前盖板看了看冷却水和机油,最后我发动车子准备出发了,送我出来的朱总站在路边说:慢点开。
  
  我忽然有点恍惚,觉得这一幕场景好像在之前的什么时候发生过,又好像将会在之后的很久一直这么发生下去。
  
  
  
  深呼吸的必要:
  
  
  惭愧,我不是华工的。
  
  
  
  衡子
  
  
  临近晚饭的时候衡子敲开了我的房门,我们一起坐下抽了根烟,简单聊了两句。这次叫他过来是为了去和设计所的几个客户聊聊天,那个一年一度的项目已经快动了。
  
  衡子笑着说:设计所倒是我们的人,可惜他们说话不管用。
  
  “是啊”我叹了一口气,“走,吃饭去。”
  
  “上哪儿吃?”衡子问。
  
  
  这两句经典的对白后来一直伴随着我和衡子在这里的生活。到后来,我们经常是一到饭点就头疼不知该去哪里激发我们萎靡的食欲,因为好像哪里的菜单都几乎被我们点遍了。于是两人之间会把上面这段对白无聊地重复很多遍,最后的结局还往往是一个人茫然地总结道:“咳,是啊,上哪儿吃呢?”
  
  
  不过当时我们还没有如此,我带衡子去了一个之前自己试验过的餐馆,里面的新派川菜做得很有特色,饭后又带衡子到一个北京人开的洗脚城捏脚。我对进房来打招呼的经理说:要31号和49号。衡子顿时很诧异:“这才几个礼拜,你对这里已经比我还熟啦。”
  
  我靠在那张长椅上点了根烟:“兄弟,你吃饭的家伙是IOS指令,我谋生的手段可不就是这些了嘛。”说完有些悲凉地冲他笑笑,感觉自己就像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在自我解嘲地面对从前的良家姐妹。
  
  
  
  
  阿蓉
  
  
  端着一个硕大的木盆先走进来的是阿蓉。见房间里有两个人,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我笑着指了指衡子说,今天你整他吧。
  
  阿蓉笑着把木桶放在衡子脚边,一边麻利地开始干活儿一边又操着一口带川味的普通话跟我们聊上了。那时的阿蓉在这家店里做得崭露头角:她性格开朗大方,谈吐伶俐风趣,每天都挺乐呵。她来自四川,自己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以后便把家乡的姐妹拉了一大群出来到这里做这一行。
  
  我和她聊过,她不像一般的洗脚城的小妹除了说些有关穴位的陈词滥调便是用一副无可奈何的哀怨的态度默默干活。阿蓉很重视自己的工作,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和位置很有认同感,干活儿的时候也很享受很快活。在她的感染下,疲惫不已躺在那张长椅上被她捏着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笑笑。
  
  后来,阿蓉渐渐成了这家店面的头牌,一般晚饭后去点她的号不等上一两个钟点是别想达到目的啦。
  
  衡子和阿蓉聊起来了,俏皮的阿蓉经常一句赶一句地用话把老实的衡子堵得无言以对。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听他俩抬杠,不时笑着插一句嘴。
  
  过了一会儿,给我捏脚的小妹进来了。她一进门阿蓉就轻声对她说:你动作轻点,他不受力。
  
  那个小妹又问我用什么药材洗脚,阿蓉又抢着回答了。
  
  衡子笑着问阿蓉:你还知道他些什么?
  
  阿蓉头一偏,对着电视努了努嘴笑着说:他喜欢看那个什么二次战争的电视剧。
  
  “那叫二次世界大战。”我笑着纠正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开始乱翻。
  
  “你看你们经常来,办个贵宾卡咯?”阿蓉一如既往地笑着冲我说。
  
  “不办。”我也一如既往地笑着拒绝。接着阿蓉还是开心地边聊天边干活儿,衡子在她的折腾之下发出阵阵惨叫。我点了根烟,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啦。
  
  我扭头对衡子说:今晚就陪你到这里啦,你再歇会儿,我还有个人要见。
  
  衡子欠身要起来,我按住他,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之后来到楼下结帐出门。
  
  初冬的晚上已经有点冷了。
  
  
  北京不向北:
  
  胖。
  
  
  Hshen2007
  
  
  我叫车来到一个湖边的茶楼,这是对方指定的地点。站在大门口我四处看了看,门口停的全是好车,其中不乏白牌和黑牌车。几个在夜晚的冷风中缩头缩脑的保安无聊地四处逡巡。
  
  门脸不大,一进去是一个很小的门厅,里面空无一人,正对门口的是一部电梯。我有点犹疑地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里面咣当一声,接着是一阵长长的呻吟,之后又是哐当一声,电梯门开了。
  
  我走进电梯,发现面板上只有两个楼层按钮,便试着按了上面那个。电梯门慢慢合上了,接着又是哐当一声,整个电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开始向上运行。电梯内部的日光灯闪烁欲灭,配上有点糁人的运行噪声,我觉得背上有点发凉。
  
  终于电梯又剧烈哆嗦了一下停住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热哄哄的气息扑面而来。绕过正对着电梯的一扇屏风,迎接我的是一个烟雾腾腾人声鼎沸的世界:几十桌攒动的人群在昏暗的灯光下暧昧地嗡嗡,间或有人鬼祟地在桌椅间穿行,有的桌面上轰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或者叹息,原本围着的人四散走开;有的桌面上里外三层地围满了人,看不出被包围着的中心具体在做什么。有穿着旗袍的女孩子端着饮料和烟酒穿梭来往,也有穿着制服西装的男子急匆匆地边用对讲机通话边走来走去。
  
  领位的小妹带我来到一处用沙发圈起来的卡位坐下,我要茶,她说没有。后来我要冰水,她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冰水只有依云,30块。
  
  “依云就依云吧,”我无可奈何地掏出烟来点了一根,抬手看了看表,刚到约定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主叫号码是一个以“00008”结尾的本地手机号。我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心里想,看来自己来早了。
  
  
  
  buaamark:
  
  
  谢谢你的祝福!
  
  
  
  
  
  小信
  
  
  小信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他是和两个女孩子一起来的。
  
  找到位置后,小信一下子坐在我边上,用手按着我的手声音很大地说:“兄弟不好意思,来晚了。”伴随着这句话一起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
  
  我说没事儿,我也刚到不久。
  
  小信笑着看了我一眼,用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他扭头对那两个女孩子说:帮忙去买点泡椒鹅掌咯,你知道是哪一家吧?
  
  我没搞明白他的这个“你”指的是这两个女孩中的哪一个,只看见她俩都面色慵懒地起身出去了。她们穿着破了许多洞上面还挂着很多小装饰的牛仔裤,短短的上装,一人挎着一个巨大无比闪闪发光的肩袋。
  
  小信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适中而面容周正,讲话的腔调平缓而没有太大起伏,是那种不太容易让人在第一眼就能对其路数有明确感觉的人。我记得哪本书里说过:具有这种特征的人,如果去做演员会是一个可以很深地隐藏自己本色的演技派;如果去做商人或者政客,也许会是个可以把人玩得七荤八素的厉害角色。
  
  我接过小信递过来的烟,大家各自点上。小信两臂平摊仰面靠在皮沙发里,向着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雾:“累啊,这两天累死啦。”
  
  这句横在半空上下不靠的话让我无法接茬。我看了他一眼,他闭着眼睛在这个嘈杂的环境中好像正准备沉沉睡去。
  
  这时服务生过来了:老板要扑克牌还是麻将?
  
  小信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都不要,来一打啤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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