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老周
  
  老周开着一辆新买不久的帕萨特,他是盘踞在酒店周围的几个开这种特殊出租车的司机之一。为什么说特殊呢,因为他们的车一般不是外面满大街跑的那种出租车型,他们的稍微高级一点:有的是本田雅阁,有的是二手的奥迪,而老周除了这辆帕萨特之外甚至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别克商务车。此外,除非必须他们一般不把那个难看的出租车标放在车顶上而是丢在后备箱里。
  
  用老周的话来说,他们是做高端客户的,提供的是专业服务。
  
  坐在他这辆专门喷洒了香水的车里,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们的客户群就是经常到这里出差的一些买办或者销售,因此生意做得比外面扫街的出租车轻松而利润丰厚。要知道那些心事重重西装革履的销售们没有几个会有精力计较出租车的价钱和路线,他们一般只会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如梦初醒地从手机通话中醒来,然后掏钱要发票便下车。老周他们甚至还约定俗成地各自细分了市场范围:比如老周的势力范围就是包括我的竞争对手在内的几个厂商的销售人员。于是,从老周嘴里经常可以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这天,我们的车准时从酒店出发前往机场。机场的业务是老周日常工作的主要内容,据他介绍,一天怎么着也要往机场跑个七八趟。今天我们是去机场接人,接我的老板宝丽。
  
  车上高速以后,老周问我:怎么样,还符合你的要求吧?
  
  我笑了:香水也洒得太多了,呛鼻子。
  
  过了一会儿,老周又问:诶,你们是不是又有大项目做了?
  
  “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啊,最近每天接送华为、北电还有朗讯的人。”
  
  “哦。”
  
  “他们都是大队人马啊,怎么你好像每次就一两个人?”
  
  “咳,我们人少。”
  
  老周扭过头好像挺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宝丽
  
  老周的车像是在珊瑚丛中游动的一条鱼,灵巧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他很有专业素养地两眼平视前方,对发生在他身后的所有事情仿佛都置若罔闻。
  
  我和宝丽坐在后座。从机场回来的一路上她一直在讲电话,她戴着耳机两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用那种温婉没有太大起伏的语调和一个又一个的人交谈,随着通话对象的改变而不断调整自己的语势。我在一旁默默听着,根据宝丽的只言片语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些什么角色。这对我来说一直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老周的车轻巧地滑进那个种植了许多樟树的机关大院,在一幢白墙红顶的办公楼前停下。我和宝丽从车里钻出来,我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和宝丽一起进入那个戒备森严的入口。老周把车停在路旁的树荫下,他拿出一个鸡毛掸子清扫车身上的浮尘,他弄得挺专心,在每个角落都一丝不苟。
  
  在楼上的一个窗边驻足等待客户接见的宝丽和我默默地看着下面的老周,谁也没说话。这一瞬间好像挺宁静挺安详,就好像是忙碌生活中的一个小小车站,大家一同默默地休息一会儿,之后便再忙碌地挤上各自的巴士。
  
  等我们从那幢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老周已经在车里睡着了。我轻轻敲了敲车窗,老周迷蒙地醒来,看着我笑了:“怎么样?去哪?”
  “回酒店。”
  
  刚刚在梁总那里还神采飞扬语笑嫣然的宝丽现在又疲惫地靠在后座上了,她平静地对我说:还不错啊,我看他现在对我们不反感。
  
  我笑着说是,然后看着窗外没再说什么。事实上梁总和宝丽可以说是相谈甚欢,两人的话题从合作的历史到眼下的项目最后延展到了海峡对岸的台湾局势。梁总似笑非笑地略带挑衅地细细询问,宝丽雍容大度不卑不亢地一一作答。大家告别时是以宝丽热情邀请梁总择期到总部观摩指导作为结束的,梁总未置可否地破例送到了门口,这让我多少觉得有些意外。
  
  “那些在梁总办公室门口等着的都是厂商销售代表吗?”宝丽问我。
  
  “基本上都是,有些还是厂商的老板。”我笑了。
  
  宝丽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不说话了。
  
  
  
  
  9月4日生:
  
  多谢您一直以来对本文的兴趣。
  
  您指的事情目前还在商讨过程中,请恕前文不答之过。如有结论,定当通告。
  
  
  
  
  旅行几日归来,其间无法上网。各位见谅。
  
  继续。
  
  
  
  
  
  
  宝丽
  
  那天老周的车载着我和宝丽又跑了几个地方,基本上都是一些和我们的生意有关系的相关部门的大小领导。
  
  安排老板到自己的地头上做一次视察是一件挺累的活儿:你要在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安排老板见到那些每天日理万机的客户领导,还要让一个个的约会时间彼此不冲突最好还能衔接上,有时还要视具体情况安排一两场饭局。这看似简单而匆忙的一两天功夫往往会耗费掉一个销售之前几周的提前准备,但这种例行的现场视察却是非常必要的,通过这种活动你向老板汇报自己已经做好的功课,也让老板现场体会你正面临的处境。
  
  这天的行程即将全部结束我们踏上归程的时候,宝丽挺疲惫地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渐渐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的暮色,没有说话。我想通过这一天的客户拜访,宝丽应该已经了解了她想要了解的信息。剩下的事情很简单:只是一个决定而已。
  
  车到酒店的时候,我嘱咐老周接着把宝丽送到机场然后自己准备下车。宝丽琢磨了一会儿,对我说:代理方面的事情,再仔细考虑一下。
  
  我目送老周的车滑出酒店大院,消失在外面汹涌的车流中。笼罩在我周围的又是一个夜色斑斓倦鸟归林的黄昏。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在南京陪同宝丽他们一起和客户共进晚餐时,自己也是这样跑到酒店大门口望着外面的暮色发呆。现在看来那已经是很久远的往事啦。
  
  我走到一边点了一根烟,回味着宝丽刚才的话。宝丽所说的是一个老板在这种时候应该说的话;而我之前已经做出的决定和之后将要做的事情好像也是一个一心想赢的销售在面临当时局面时的不二选择。在整个千头万绪的决策流程中只有一条是确定无疑的:你可以让老板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但你不能拉着老板和你一起做这种后果未知的决定。
  
  “拼啦。”我对自己暗自嚎叫了一声,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走进酒店的大门。
  
  
  
  
  阿拉软驱:
  
  关于书的发货和配送日期安排,其中细节已超出本人所能知晓并掌控的范围。
  
  如有不便,敬请原谅。
  
  
  
  老刘
  
  
  没过多久,技术答标开始了。
  
  小柳是客户方面评标小组的组长,他们按照惯例在一个有合作关系的三星级酒店包下了一串房间和一个会议室作为封闭式评标的基地,所有参与评标的成员均入住这个酒店并在评标期间不得私自外出。他们在会议室里一字排开地架好打印机,无线路由器和交换机,每个成员均面色严峻一丝不苟地坐在一台台笔记本电脑后面忙碌着。
  
  我和衡子也摩拳擦掌地挖好了自己的阵地:我买来一台小型激光打印机放在房间里专门用来应付一些零星的应答和澄清材料的打印;衡子帮我架好了房间里的无线路由器并且通过虹虹让酒店里给我的房间分配专享带宽;我的办公桌上摆好了成摞的打印纸和空白光盘,就连香烟都被我码放了好几条在桌子上。
  
  老刘还是每天到我的房间晃悠一圈儿,见到我们这个架势,他问:怎么?要开打啦?
  
  我抽出一包香烟扔给他说:“快帮我们擂鼓助威。”
  
  老刘拿过烟撇了撇嘴笑着说:“美的你,我就在这儿看你们俩怎么丢人吧。”
  
  
  幸灾乐祸的老刘果然一语成谶。两周以后有人告诉我,我们在技术评标中排名倒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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