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老刘
  
  早餐厅里很热闹,我惊讶地发现老刘、老斌都在。见到我来,他俩笑容可掬地打招呼。
  
  “今天奇怪了,怎么都起这么早?”我放下餐盘好奇地看着面带古怪笑容的他们俩。
  
  “还装,你还装。”老刘忍俊不禁地看着我,“都让我们去投集成标了,今天早上通知我们的。你还在这儿装。听说是昨晚上开的局务会?”
  
  “不知道啊。再说,让你们去投集成标不代表我能赢啊,你们也可以集成别人的产品嘛。”
  
  一直沉默的老斌忍不住说话了:“算了算了,你不承认算了,我老斌还是领你一个情,是你把我们放在推荐名单里的吧?”
  
  “哦,这倒是。不过我推荐了好多呢,也不止你们两家。”
  
  老刘这时虔诚而认真地探过来他那个硕大的脑袋问:其他还有谁?
  
  “无可奉告。”我笑了,“扑”地一下把那个煮鸡蛋的蛋壳在牙齿上敲破。
  
  老刘笑了:“看你丫那小样儿,晚上请客啊。”
  
  “请什么客啊,又没什么喜事儿。一起聚聚吧,好歹这事儿算快结束了。”我笑着对老刘说,“你把虹虹他们也叫上,大家热闹热闹。”
  
  看着老刘他们摩拳擦掌地离去,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凉。我想其实老刘他们未必不清楚自己在这场角逐中的地位------到了末了才被拉进去投标的参与者很少能够幸免于陪绑的命运。但没办法,销售就是销售,只要存在一个去搏一下的机会,任何一个销售都会信心百倍似乎非我莫属地冲上前去。
  
  
  
  衡子
  
  这天的晚餐规模盛大,在那家乌鱼火锅店里我们一帮人挤满了那个小小的包房:虹虹她们大呼小叫地忙着张罗点菜叫饮料,一帮女孩子闹成一团;老刘和老斌坐在旁边的沙发里还在讨论他们那个集成标里面的细节;衡子一个人靠在窗边讲电话,这家伙最近好像谈了女朋友,每每在大伙儿热火朝天聚会的时候自己魂不守舍地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开始上菜了,大家纷纷入席。老刘指着我说:“今天你们往死里点菜啊,这小子今天有喜事儿。”
  
  虹虹她们立马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叫服务员回来,说再上两个王八。
  
  我笑着对老刘说:在这儿你就是往死里点也抵不上一只鲍鱼的钱,何必呢,你老还有痛风史,点了王八你也不能吃。
  
  老刘两眼向上翻着做调皮状说:我不能吃也要点,我气死你。
  
  每当我和老刘快活地斗嘴抬杠的时候,衡子总会像一个目睹自己的孩子们吵嘴的家长一般露出一种慈祥的笑容,因为他和老刘也一直是很好的朋友。看着在旁边默默乐呵的衡子,我举起刚倒好的啤酒敬了他一杯:“谢啦兄弟。”我想了半天只得这么几个字作为给他的祝酒词。
  
  平时不怎么喝酒的衡子很干脆地和我一起一饮而尽,然后艰难地打了个嗝儿说:“不容易啊。”那一瞬间我挺感动,我知道从衡子这样性格的人嘴里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思,而且这几个字好像也足够交代我们并肩作战的这些日日夜夜了。那一刻,我像一个得到了老师表扬的小学生那样心里充满了快乐。
  
  虹虹她们渐渐从老刘那里知道了我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喜事,虹虹举起一只手向天,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只鸡爪,她环顾四周嘴里快活地说:吃完饭去唱歌,同意的举手!
  
  
  
  虹虹
  
  说是一起去唱歌,其实一进那个KTV包房我和老刘就顿时明白自己原来是来听歌的:几个女孩子不由分说迅速地占据了点歌台,几双手上下翻飞几乎在几分钟内就点满了整整一个屏幕的歌曲,接下来她们志得意满地手拉着手出去买回一堆的零食和饮料,开始好整以暇地一首一首唱歌了。我和老刘们瞠目结舌地坐在一边,开始接受这帮小妞儿一首一首歌曲的轰炸。
  
  老刘好像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我在巨大的噪音背景下扯着喉咙问他怎么了,老刘也哇啦哇啦地大声回答了一句,我没听清楚,老刘又咆哮着说了一遍。我只依稀听见好像有“怎么。。。。这家。。。。”几个字,我继续探询地瞪着老刘,老刘摇了摇头,打手势表示回头再说。于是我们各自闷头抽了两根烟,我坐到点歌台边,给衡子和自己点了几首歌插播进去。
  
  衡子和我唱的都是70年这一代喜欢的老歌,什么张国荣谭咏麟之类的,虹虹他们听了几首便不耐烦开始喝倒彩了。我用话筒严肃地说:请尊重老同志,不要喧哗。
  
  虹虹坐到我边上,问我会不会唱周杰伦的《以父之名》,我说行啊没问题。于是音乐响起。这首歌有很特别的前奏曲,中间会穿插几声高亢的女声“啊”的吟唱。我捏细了嗓门用假声模仿了几声“啊”,效果居然也还不错,虹虹她们笑得前仰后合。“啊”完之后,我放下话筒笑着跟她们说后面的就不会了。
  
  这时衡子拿来了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上面正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Hshen2007
  
  这个时间打来的陌生电话我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走出包房来到走廊里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而带有浓重南方口音的声音,我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收缩绷紧。在确认了我就是他要找的人之后,他冷冷地说:“听说你执意要用那家代理,是吗?”
  
  我的脑袋又开始蒙了,运算速度突然变得极其缓慢,想要陈述的每个字每个词好像都要费力地在空荡荡的脑袋里搜寻很久才能找到,然后再手忙脚乱地组装起来变成一句话。我必须承认,这是一段混乱而词不达意的陈述,谁也没法从里面听出清晰的思路来。我必须承认,自己当时慌乱无比,因为对方的地位对我这一介小民的可怜职业生涯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他是我老板的老板。
  
  “你不用说了,I AM NOT HAPPY,OK?”那边简短地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出于惯性,我在他挂断电话之后还喃喃地对着手机把剩下半截的话说完:“。。。。。。否则,就会输掉整个项目。”
  
  这时一个端着水果拼盘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从身边经过,他友好地冲着呆若木鸡站在一边的我笑了笑。我也冲他笑了笑,我自我解嘲似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好像有点自惭形秽又有点手足无措似的在周围逛悠了起来。
  
  我看了看手表,这时距离上午接到那个让我激动不已的报喜电话差不多正好12个小时。
  
  
  
  
  Hshen2007
  
  一只有着鲜艳羽毛的小鸟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后慢慢地开始降落了,我努力眯起眼睛追寻着它的踪迹。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强烈的阳光使那只小鸟在天空的轨迹难以捉摸,我抬起头,避免不断渗出的汗水流进眼睛。我听得见自己被闷在这个头盔里的粗重呼吸。
  
  小鸟最终调整姿势轻巧地降落在我身边一个旗杆的顶部,它用自己尖尖的小嘴在落脚的地方左右刮了两下,然后满意地抬起头来左右张望。在它的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成群将士,他们身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铠甲不时轻轻发出彼此摩擦碰撞的铿锵声音。
  
  脚下的地面开始战抖,胯下的战马也开始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面。我看到远处地平线上涌起大片的尘烟,就像海面翻滚的黑色巨浪。不一会儿对面的山坡就布满了旌旗招展密密麻麻的军队。
  
  这时两个将官模样的人策马来到我的身旁,他们每人手里有一束香,其中一人递给我一束。我接过来低头端详了一番,然后欠身在旁边步卒手里的火把上将它引燃。我双手擎香举过头顶,我又看见了那只站在我的将旗顶端的小鸟,它好像正偏着头好奇地看着我。这时我身边的将士们一起发出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叫,这声音低沉雄厚好像震彻整个山谷,就连不远处的小树林也陡然落叶飘摇。我身旁的两人开始各自发出号令:弓箭手射住阵脚;步兵手里的长矛压低了指向前方;背后的预备队已经悄悄地离开准备迂回包抄;骑兵们长刀出鞘,他们让刀静静地贴在自己的肋骨一侧,盔甲中露出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烟尘四起的前方。
  
  一切就绪之后,身边的两人一起望向我------他们在等我的号令。我低头拍了拍马的脖子,它仿佛不耐烦地低头打了个响鼻。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种不知名野花的清香。我抽出长刀,向旁边的两人点了点头。他们各自拨转马头到各自的位置去了。过了一会儿,一声清亮的呼哨响起,队伍开始向前涌动。步兵的整齐脚步和骑兵的杂乱蹄声发生共振,我的周围瞬间就被扬起的烟尘包围。
  
  我抬头想再次寻找那只小鸟,它好像已经振翅高飞不见踪影了。
  
  
  
  
  Hshen2007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金属撞击的脆响和士兵此起彼伏的惨叫,中间还夹杂着马匹的嘶鸣,这是我的骑兵兄弟冲入对方步兵阵地的杀戮。我的战马很快逼近了短兵相接的最前沿,我没有理会身边掠过的厮杀成团的士兵而是直接扑向他们的后方。我知道有个身穿斑斓盔甲的大将正在那里等待我的到来。
  
  他果然在那里,他横刀立马地站在那个土坡上,身后的将旗随风招展。我停下了,我咀嚼着嘴里那根之前从地上摘来的苦艾草,它有一种令人陶醉的柠檬味儿的清香。我的刀横在身前的马鞍上,它洁净光亮在阳光下变得温温的有些发热了。
  
  他策马向我奔来,他居高临下地迅速到了我的面前,两人双刀相交,铿然作响。
  
  我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在头盔里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然后再次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他远远地看着我,好像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被他的这个动作激怒,策马直冲向前,他的头盔在我的视野中越变越大,我在嗓子眼里发出嘶哑的咆哮,手里的刀几乎快被自己手里的灼热烫得发红,它带着一阵热风扑向对手的脖颈。。。。。。
  
  在相遇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变得满身轻松,一直在头顶上的蓝天好像突然到了脚下:我好像是飞了出去,对,我肯定是飞了出去。这家伙还是比我厉害,他一定是挑飞了我手里的刀并且把我击落马下。我重重地落到地面,手忙脚乱地拔出了随身的匕首,但我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只能像个可笑的孩子那样向渐渐逼近的他挥舞手里的武器。
  
  他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站定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尽力支起身体,虚弱无力地向他的方向象征性地捅出一刀。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闷声不响地倒下了。他轰然倒在我的身边,让我惊讶不已。这时大队的骑兵围到了我的身边,几个人翻身下马扶起了摇摇欲坠的我。原来是迂回包抄的预备队到了,是他们从背后干掉了我的对手。
  
  我有点悻悻地摇摇晃晃来到一个制高点,下面的厮杀已经渐渐平息。一片狼藉的山野上我们的兄弟纷纷伫立,他们在挥手号叫庆贺胜利。那只小鸟又飞来了,它鲜艳的羽毛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十分显眼。它在天空盘旋,好像在欣赏地面上的美丽图画。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好像变成了那只小鸟,我满意地浏览着下面大获全胜的完美战场,我甚至看到了一直在后方观战的全军主帅的华盖正在缓缓移来。我骄傲地在天空上下翻飞,尽情地享受着这稍纵即逝的快乐瞬间。阳光还是那么耀眼,空气渐渐变得清澈,大战之后的血腥气正迅速散去,远处的草香随着微风渐渐包裹着我的身体。这时我看见从华盖那边闪过一丝亮光,好像是一支漂亮的箭正离弦而出。
  
  
  
  那只漂亮的箭最终贯穿了我的咽喉,它让我在笑容几乎还完美地凝结在脸上时便开始坠落。我带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轻轻地飘落到草地上,就像一片随风而至的羽毛。在我的身边,一枝被马蹄踏折的紫色小花正倔强地努力挺直腰杆,迎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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