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
记得这次大会是在天伦王朝饭店召开的,会议结束后大家议论纷纷地如潮水般散去。我接到老刘的电话,说是想和我聊聊。
当老刘敲响我的房门大模大样地走进来然后一屁股陷进沙发里点烟的时候,我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我笑着对老刘说:“你还记得吗?那时候衡子住我隔壁,你住衡子隔壁,老斌住你隔壁,就跟大学宿舍似的。”
老刘也笑了,他颇有同感地说:“还是那时候快活啊。”过了一会儿他问:“听说你那里又出大项目了?”
“怎么,你又想来掺和?”我笑着问他,自己也点了一根烟。
“没有。”老刘有点落寞的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看着我惊讶的眼神,老刘略显沧桑地笑着说:“前几年办了个移民,准备出去散散心。这一行,实在是有点做伤了。”
我觉得有点惋惜,讪讪地说:“这个项目还真想跟你合作呢,你又走了。”
老刘挺煽情地看着我说:“谢啦,兄弟。以后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打探点消息的地方,尽管说吧。”
我笑了,说:“看来我命里就是没有一家能长期合作的代理。”
老刘也笑了:“老斌还不错,干活儿挺卖力的。”
我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老刘说得没错,我地盘上那个一年一度的大项目又快启动了。据我当时手边获得的信息,这次客户方面的投资额度将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据称整个设计的规模会涵盖未来三到五年的发展需要,因此这次战役的结果将会对今后数年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在那一段时间,各路人马早已云集那个小小的省城。屈指可数的那几家星级宾馆里挤满了各色身着西装手拎电脑包一脸神秘和严肃的销售人员;那个光线幽暗的客户办公楼走廊上又开始出现排着队罚站的人群;小柳的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难约到;老林已经开始闭门谢客;我和HW的小陶又开始在那个门口频频遇见,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地一起在门口抽根烟,聊聊天气和足球,然后各自上楼找自己要找的人干自己应该干的活儿。
其实,在这次老刘来找我之前,有关这个项目的安排就早已就绪了。现在的我要和北京那家公司一起合作,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2006年
宝丽
淮海路新天地附近有一个琉璃工房,里面贩卖一些在射灯的照耀下显得晶莹润泽的所谓琉璃制品。关于琉璃和玻璃的区别,我一直没有弄得很明白,只是觉得这些不太透明看起来挺拙朴的琉璃好像多少能透出一点年代的味道。当时在这家店里徜徉的时候,我认为从这里挑选一件礼品送给即将离职的宝丽是再合适不过了。
家滨离职之后不久,宝丽也如之前众人所猜测的那样从销售经理的位置上离开而奔赴据说更加重要的岗位。得知这个消息,我觉得挺伤感。命运好像是个深藏不露的幽默高手,老是会不动声色地跟你开些让你哭笑不得的玩笑。对于那些志存高远潜心打拼的,他经常会冷不丁地一巴掌把你拍下来不让你得意得那么顺利;而对于那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他还偏偏总是跟你做对似的拉住你不让你潇洒得那么畅快。
当我把送给宝丽的那个礼物郑重地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的时候,两人好像都有点局促,一时间不知该从何组织告别的语言。后来我说起当年她送我儿子的那个礼物,那套小餐具真的很好用。宝丽笑了,她也很开心地谈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谈到姐姐的古怪精灵和弟弟的憨厚可爱。我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羡慕,这是真心话,我真想再要一个女儿。
宝丽一直是一个积极而坦然的女子,我丝毫不怀疑她将来的前途一定会像我送她的那个琉璃制品一般在合适的光线照射下闪现夺目的光彩。至于当时隐隐的一点伤感,我想那是由于这几年来短暂相交而又迅速离去的这点缘分吧。毕竟,她是改变我生命轨迹的一个直接而且重要的力量。
现在,我乘坐的那辆外表喷成绿色的奔驰出租车静静地从那家琉璃工房门口滑过。这辆车将要载着我前往浦东国际机场去搭乘前往洛杉矶的航班,一年一度的销售大会又要举行,这是我第几次去了?第七次?还是第八次?我记不清了。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了?我不知道。
初夏的阳光在我脸上照出一片沟壑,我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头靠在雪白的靠枕上,嘴里跟着音乐的节奏喃喃自语。
Hshen2007
对于我来说,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长时间地进入睡眠状态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我经常会在周围一片黑暗大家鼾声四起的时候两眼炯炯有神地发呆,气急败坏地看完随身携带的每一本书后还是无法入眠。刚开始我会对此焦躁难耐,后来逐渐屈服并且认可了这一点。我甚至准备了纸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来打发这个越洋航班上冗长的十几个小时。
今年我的活儿干得还是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漂亮。在各级领导的正确指引和合作伙伴的通力配合下,我又赢了。我赢得了那个空前的大单的全部,再一次把小陶他们牢牢地挡在门外。当小柳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向我宣布中标决定时,我想他看到我表现出来的惊喜绝对是真实的,因为这个结果之好甚至超出了我们之前最乐观的预估。小柳当时的眼神很复杂,我想越来越成熟的他已经越来越清楚地看明白了我们的套路。事实上他已经离得很近了,但他并没有急着伸脚进来。他冷笑着站在远处看着,静静地等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我知道总有一天聪明的小柳会成为那根链条里的一员,也许我就是他日后出手的第一个对象。至于届时他是举掌一托或是反手一击,那是包括他自己在内谁也无法预料的事。
所以,这次赢了之后我的兴奋好像并不强烈。我知道赢了之后的我还得在这块地盘上继续苦苦耕耘,直到有一天最终被人掀翻在地。这样的赢,不过是又一段时间的生存保障罢了。
周围有人从梦中醒来,他们拉开了舷窗遮光板的一角,一道来自天边的亮光射进机舱------我们飞越了国际日期变更线,来到了昨天。
Hshen2007
老权
这一年思科的全球销售大会被破天荒地安排在了拉斯维加斯,按照往年的习惯,我还是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在机场租了一辆车准备一路开过去。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我心血来潮租了一辆敞篷的福特野马。那个同事笑着问我:是不是又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
我哈哈大笑。
老权事先就和我们说好搭我们的车一起去,我想后来他肯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不已。由于这是个双门的跑车,老权只能委屈地窝在后座,再加上前排的我们恶作剧地放下了车顶篷,高速公路上行驶时迎面击来的猛烈的风把老权的脸吹得如波浪般一阵一阵地蠕动,他的抗议声都被这风远远地吹到了车后面好远。
最终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老权根根头发倒竖而衣服散乱,他使劲活动着已经被吹得僵硬的脸皮哀怨地看着我们。
拉斯维加斯到了。当我们的敞篷车在那条著名的被昵称为strip的拉斯维加斯林荫大道上慢慢滑行的时候,我们发现周围的街道上除了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之外还四处散落着不少身着思科T恤衫的同事。老权告诉我,这次是思科从未有过地把全球员工同时召集在一起开大会,而以往的类似会议都是按照各大洲的区域划分各自分头召开的。
“所以,”老权一边继续按摩着他被吹麻了的脸皮一边严肃地说“这将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话还没说完,路边几个穿着性感的女子吸引了老权的目光,他不说话了。
据说这一年的老权还是很漂亮地完成了任务,他和那帮南京的兄弟们继续着沆瀣一气的快乐生活,直到现在都让我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