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被性侵的事儿最近让我噩梦连,鼓足了勇气,准备吐出心里最惨痛的回忆

  夜里噩梦连连,一直想些一本书,给大家讲一段关于性侵的故事,已经默默在自己电脑里吐了六七万字了,但是我不敢发表,我怕发表后,会像林奕含 那样,但是又好想走出来。

  有太多的话想和大家说,我就自己给它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你从光中走来》。

  我准备讲的故事,它是真实的。
  看简介以为你会猜个大概,但真实比这个更残忍:
  ——————
  我被生下来后能活着就算是个奇迹,因此我很努力的长大、念书。初中时,有个少年说喜欢我,而我也觉得他人不错,有天早上为了去学校见他,我起了个不知时间的大早,而在去学校的夜路上,我被性侵了 ,而好巧不巧的是,同一天,那个坐在我背后的少年,给我写完情书的少年,还没等到我的回信,就在我那段至黑至暗的人生中,那个少年也不告而别。
  他是一缕光,曾让我感到温暖,但在我最需要温暖之时,他却突然突然消失不见 …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年,陪我一起闯过地狱黄泉…
  ——————
  我希望,我能鼓起勇气,在这里默默给大家娓娓道来,希望大家不要人生攻击,我现在有正常的工作,请大家不要人肉我。让我有空就能能默默给大家继续讲一段真实而震撼的故事。

  接上次的想写书的想法:我把那次被性.侵的写成故事,有关爱和奋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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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会掉进那个可怕的梦里,像迷失在一段由石子铺成的黄泉鬼路上,黑暗中只有自己孤独的低头行走,宇宙如被抽走了所有活物,鬼影子脚步声一个都没有,仅存的是:前方不远处,一个邪恶的灵魂扔掉忽明忽暗的烟头儿,摸索着他的蓝布裤腰带。
  带着一丝诡笑,他掏出那个丑东西看了眼,又引以为豪地塞回裤裆里去,似乎做好万全的准备,在我一定会走过去的那个地方站定…
  我在恐惧中挣扎,在挣扎中四肢颤抖,在钻入四肢刻入骸骨的恐惧中湿淋淋地醒来…
  醒来后,被冰冻在幽谭里的记忆,瞬间炸裂飞来,当年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残暴地刺透我的脑颅,四肢跟着抖…
  那是中秋节过后的凌晨,苍冷的夜月依旧高悬,孤零零的星子依稀可见,天幕透出层层幽黑深蓝,一条弯曲的石子山路上,唯一的生机,是背着碎花布书包的少女。
  整个宇宙,和她作伴的唯一活物,只有她的影子。
  少女,刚发育的胸和臀,烘托出来的曼妙腰身,雏儿的味道,最是容易挑起男人的欲望。
  那个少女,是正豆蔻之年的我。
  背着外婆用边角料碎布拼接的书包,载着一双从表姐那里继承过来的破球鞋,手心里紧紧攥着薄薄的一分硬币,驶在这条石子山路上,准备驶向二十里外的乡中学。
  我从小在淮河岸边一座似乎多年都不曾有太大改变的村庄长大,和外婆两个人生活,我陪她变老变佝偻变矮,她看着我长大发育抽条长高。
  秋收时节,我和外婆一起去田间拾麦穗水稻,磨出来的米粒和面粉,白胖且可爱。
  关于吃菜,不管舅舅舅妈们对菜地看管的有多勤劳,总要吃喝拉撒睡觉吧,所以,我们总能钻到缝子,偷点萝卜青菜,其余大多时候会买些白糖,和着米汤面汁我茁壮成长,外婆不断给村里喜欢格式花样的小媳妇儿们不分日夜地做针线活,让我有学费读完小学。
  要升初中时,学费再怎么努力都凑不够了,最后是姥姥托人央求当年狠心抛弃我的那素未谋面的所谓的父母交的,但我的伙食费,还是姥姥在一针一线地帮我凑。
  我尤为珍惜这读书的机会,一直都是班级的第一名。
  初中学校在乡里,离外婆的山村有二十里地远,对当时一步只有近三十厘米长的我来说,是很耗费时间的。为了能在7点前到达教室能提前预习课本,也由于我和外婆居住的茅草屋配不起闹钟,也由于我们没有哪怕一分的闲钱去买个可以确认时间的塑料钟表,所以,当听到第三遍鸡鸣时我和外婆就会起床。
  外婆做吃的,我将一周的菜谱——外婆腌制的韭菜或蒜苗装入捡来洗净的玻璃罐里包好,装入书包准备好去学校开始新一周的住校。
  但那天有所不同,我得比平时更早一点到达。
  因为有个让我心惊肉跳的信封夹在书里,等着我的答复。那么小的我,偷偷琢磨了两天,我得再想想怎么写,才能不伤了这个男孩儿,不结仇,还能有这么个对我很好的好朋友。
  第一便鸡鸣,我便喊外婆一起穿衣离床,她馏窝窝头,我收拾书包。最后也不知道是几点,我咬一口热腾腾的窝窝,头顶着夜幕,出发。
  我顶着那贪恋人间美色并不打算撤退的月夜星灯,一双眼睛专心盯着脚下,尽可能小心地避过双眼看得见的、可能会硌着我脚底板儿的石子。
  这条山路以前是泥巴路,总有运淮河沙的搞建设的大车从城里来这里捞沙,来来回回,路经常被压得坍塌,尤其是下雨天很难走,我上初中的那会儿整好赶上乡里扶贫修路完工,这二十里路铺上了河里捞出来的小石头。
  其实我上完初中,也就一年时间,路面就被压得很结实,像人头那么大的石头已被挑剔的行人弄到了路的两边,甚至滚落到了两边的田埂里,路的正中间部分被碾压的还算细腻平坦,最大的也就鸡蛋那么大。
  起码骑自行车的人车轮不会蹦得太高,起码只要我的脚别长太快,脚上的球鞋应该还能在这上面再多走两年。
  天微凉,我走到浑身薄汗,头顶那一潭暗蓝像被倒入了墨汁,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紧接着像被兑了水,越来越灰暗。
  虽然月亮时不时还会从飘荡的浮云被窝里钻出,却温暖不了我周身的空气。
  山路太过死寂,恐惧从周边朝我袭来,小时候外婆村里的人讲过的关于狼和野猪的故事全部在耳边喧嚣:
  我五岁时,有狼出没,咬烂了夜里从邻村看完露天放映电影、背着椅子回家的斜对门二姥姥的脖子,导致二姥姥吃饭漏饭,最后惨死。
  我七岁时,村里钟屠夫媳妇儿将摇篮和儿子放在菜地土埂,自己低头在除草,光天化日之下,有饿狼下山,将她儿子给咬伤给叼走了。后来钟屠夫不仅杀猪,业务范围还扩大到宰狼剥狗。
  我八岁也亲眼目睹过,那时候我同外婆村里的小孩儿一起上学,野猪出没在田埂上,獠牙撞残了隔壁一个喊二舅家的独苗儿。村里没有诊所,独苗被大人送到乡诊所里治疗,最后还是惨死,那个二舅妈后来跟着进村卖白糖的走货贩子走掉,那个二舅最终成了孤寡老人。
  手心里的硬币已被捏的湿淋淋的出水,它不断地向我的内心输送着叫勇敢的源动力,驱动着我的四肢向前。
  我不敢出声,但路太安静了,比起动物,我更怕鬼。
  我需要壮胆,假装有很多人,我们一起边说边走,假装很热闹,假装听不见周边,于是我放开嗓子,制造声音,自我慰藉:
  “不怕不怕,这算啥,就比以前早了一点点,天应该很快就亮了,一会儿就有人去乡里卖菜了,路上人一会儿就会越变越多的。我应该已经走了三里地了,很快就走过一半了。”
  我一路自言自语,企图用自己制造出的声音来阻止自己的耳朵四处探听其它声响,我自说自话,打破对黑夜的恐惧:
  “我是天底下最勤快的人,是全天下起得最早的人,我们语文班主任说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笨鸟先飞早入林。老天爷,那你看看,你一定要记住我哦,可别记错了名字,我叫刘子君,我就是那个起得最早的女学生,我今年应该还会是全乡的第一名的吧,肯定的吧…
  老天爷拜托了,一定要是第一名哦,否则姥姥和远处那个所谓的爸妈就不会让我继续念书了…
  没错,我只要专心,只要我好好听老师的话,专心念书考试,不想其它的,肯定还是第一名…老天爷,我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告诉你了,上周五放学后,我们年级排名第二、仅次于我的那个男生那么认真地塞给我了一封信。他叫钟鸿飞,信里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每天睡前都会想一遍我,还说想牵着我的手一起上学放学。
  天啊,我们一个星期就回家一趟,我们又不顺路的…
  他让我周一给他答复,他说他想早上拉着我一起去学校后山读书凹一起读书…
  我、我要不要上交给班主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山的读书凹,明明是我先发现的。我去年刚住校的那会儿就发现了,我是早上自己跑步时跟在一只野兔后面,发现学校寝室楼转角有一堵墙是裂开的,不仅可以钻兔子,还够钻个人出去。我看远处是那一棵让整个山里最引以为豪的状元树,我第一次那么大胆,我钻出去后,发现竟然有条小路接着,都上去就是那棵树下,那棵树好大呀,两个我都抱不下它。树下方还有个可不小的坑,三面环着土坯,好像是专门被人做成的避风港。不过看样子是被废弃了,从那时开始,我就总会比宿舍的同学早起二十分钟,直接去那个凹里多读会儿书。巧的是,几个月后有一天我过去,钟鹏飞,他竟然也在那里。我们打过招呼,开始各读各的,但我声音比平时要低了很多,因为他读得要比我好听,还是普通话呢。后来,我好几次过去,发现他也都在,我就声音越来越小,有种被人抢占了地盘的失落感,再后来,我就很少再去了。
  他肯定是故意写这么一封信,他想让我分心,想把我从第一名上拉下去!不过他长的很好看,人看着一点也不坏呀,不像坐在最后排的那个坏胚子…
  那个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竟然耍流氓,那天我在水塔洗碗的时候,他故意朝我吹口哨,还伸手摸到了我的胸…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他手抽走了,我人却吓坏了,搪瓷缸 ‘哐当’一声掉在了水槽里,磕掉了好几块白瓷,那个混蛋吹着口哨贼笑着走了,我差点原地哭了起来,他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往外说?…
  是啊,我不会往外说的,我在这里,只有一件事儿,就是乖乖地把书念好。
  钟鸿飞他和那个坏痞子不是一路人,那天他路过时,看我羞恼地傻愣着,他帮我捞起了随着槽水差点被冲走的搪瓷缸。
  他人还很大方,他送了我几个新的作业本,那段时间我正在发愁买不起本子了,本子的反面都被我写满了…
  他还给我接过好多次开水呢,帮我打过好几次米饭和馒头…
  他真是个很好的人,上个月还有个事情好丢脸,也是他帮的我。
  上个月,那是初二刚开学的几天,早自习结束大家都去吃早饭去了,我起身的时候觉得屁股坐湿了凳子,黏糊糊的,我惊讶地叫了一声,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有点吃惊。
  当时,幸亏还有后排的钟鸿飞在,他起身到我边儿上,手抹了一下凳子面,抡了抡手指头,突然我看到他白脸蹿红。我诧异地望着他手指上的隐约血色,再望向他长长的睫毛,我有点茫然无措。
  他呢,竟然脱了他的上衣外套,教我怎么拉起两只袖子系在腰间,他低头奇怪地瞅了一眼我,还交代我:“还好,你别动,语文老师应该还在旁边办公室,我去喊她,你先别动。”
  我们语文老师姓高,是去年才到我们学校教书的师范毕业生,她好厉害呀,她年纪轻轻就有一份让人尊敬的职业,她不仅仅能自己挣钱,她还是学校所有女老师里最漂亮的、最温柔的,也是唯一一位能用普通话讲课文的。她不仅会教我们语文,还很会唱歌,上次晚自习她唱了首《梦醒时分》,旋律和歌词都好美呀。据说我们体育老师和物理老师都在暗暗追求她,物理老师虽然没有体育老师长得好,但我特别特别希望他能赢,因为我们体育老师不是个好人,他曾趁同学们不注意,摸过… 算啦算啦,很快就能见到我们语文老师啦,这一年见她的次数比从出生到目前为止见到我亲生母亲的次数都多,她是外婆除外对我第二好的大人…
  对了,那天,钟鸿飞一喊语文老师就来了,她那天给我好好讲了讲这叫:例假。
  她说女孩子到了十几岁年龄,都会流血,有了这么一次初潮后,以后大概每月的这个日子都会再出几天的血,这个是女孩子成熟的象征,可以恋爱结婚生孩子,直到四五十岁的时候,才会停止…
  而我,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婆婆年龄很大了,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情,而我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以前去舅舅家趁厕所,发现舅舅家厕所有带血的纸,我还一直怀疑、担心厕所里为什么会有血呢?我还为此做过噩梦。
  听完老师的话,我才豁然开朗,但听到恋爱,听完这个词,我立即羞红了脸。
  毕竟还有一个男同学在旁边。
  不过他还蛮善解人意的,他听完老师的指导后,就转身走掉了。
  那天语文老师带我去学校唯一的代销点买了一卷卫生纸和一包卫生巾,可是我的生活费不足以让我买得起,她便自己掏得钱。那包卫生巾是20个的,还有一卷雪白的卫生纸,一共花掉了她一块二毛钱。那是我第一次用上了卫生纸,以后还得备着一卷,那时候就觉得卫生纸好白好软呀,以前擦屁股用的可都是我用过的作业本。再往前,我没上学、还没有本纸的时候,我和外婆用得都是梧桐树叶子…
  到了厕所,有很多女孩子在排队,厕所是有顶的,一层毛瓦,雨天漏雨,冬天透风,一共10个坑并排躺在那里,臭烘烘的,夏天苍蝇和白蛆满地飞爬,大家尽量小心避开,尽量不踩到它,怕踩破了它们白滚滚的肚皮,肚皮里面的东西会飞溅到鞋上。
  轮到我上坑时,我掏出卫生巾,不知道该怎么用。当时我就低头红着脸,觉得似乎有女孩子盯着我看,我就顾不上细看卫生巾上面的指示说明,比着图样,撕开一条,放在裤裆里,迅速拿卫生纸擦擦起身提好裤子走了。
  后来才知道,第一次用卫生巾被我贴反了,粘的我下身不舒服了好几天。
  钟鸿飞好像那几天中午和晚自习都没怎么去打篮球了,我看他频繁地拎起讲台旁的公用热水瓶,去锅炉房给大家打热开水。那段时间,每次我抱着热乎乎的搪瓷杯,热水缓慢流进四肢百骸,温暖的我整个人都出汗了,胃里的外婆腌的凉咸菜和学校的凉米饭都像粥一样温热了起来。
  滚烫的水,让我心脏在肚子里有些颤抖。那个时候,我也渐渐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小心思。
  接着上一贴,我继续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
  由于是被抛弃过的孩子,所以我早早长成了一副敏感的性子,我总是要么低头认真做自己的事情,要么抬头讨好地对大家微笑,我很少去真切关心也无暇去体会其他人、身外事。
  但初一的那段时间,我能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关注着我,起初我是有一些不自在的,但是数了数他对我的好,我有时候也怯怯地想扭头朝背后的他好好说声谢谢。
  后来我一想有人在时刻关注着我,我也就没有那么不自在了,反而开心了起来。
  我听课也好,做作业也好,都会越来越开心,越来越认真,我知道有人在关心着我,我很开心。
  没想到,上周五就收到了他的信。
  老天爷,这叫情书吧。
  上学期期末,我见同桌也收到过别人的,她还偷偷给我看过,但那个纸条也仅仅被男生折叠了几下送过来的。
  钟鹏飞的纸条竟然还装了个白白的信封。
  我周末不敢看,也没敢写回信,外婆一心希望我能读书成才,当着不识字的外婆的面,和别的男孩子写这种信是一种罪过。
  所以,你看,我今天这么早。我要早早到教室,等到教室了再回复他吧:咱们好好上课学习吧、以后可以一起去后山读书凹去好好读书、上自习,大家好好保持第一名和第二名…”
  我低着头继续在那条路上走着说着,满脑子都是年少的担忧。
  “天啊,我要这么回复他吗?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一起去干着干那的,这个年龄经常在一起,会被当初成是早恋,我告诉自己,不能让外婆失望,对,我不能早恋:
  “刘子君,你不要想太多啦,还剩一半路程就要到学校啦,天很快就会亮起来,太阳也很快就会升起来。”
  我停止自言自语,回望背后黑夜里山的轮廓,目测一下已行完的路程有多远,还剩多远要独自一人走下去。
  “咔咔咔,滴滴滴——”一辆运沙的大卡车马达长鸣,打着车灯,撕裂了山路上方漆黑的夜空。
  “咦,后面有车来啦,真好,说不定要是去乡里的,我招呼一下,要是我嘴巴甜一点,开车的应该能载我一程,说不定我天不亮就能成为整个学校第一个到的同学,我能好好回他那封信,我还能提前去读书凹背完《木兰辞》..”
  我站在道路的一边,还没来得及招手,那辆卡车打着灯光从我身边扬长而过经过。
  扬起的灰尘呛了我一鼻,吓得我又加了几步避让,一个趔趄,差点踩倒在旁边的大石子上,手里的硬币也差点溜了出去。
  望着扬长而去的卡车,刚刚的小雀跃落空,我有点小失望。我拍拍胸口捏紧硬币,我站稳了,自我安慰道:“可能天还是有点暗,他没看清我吧,剩下的路,只能自己走啦,自己走也还来得及。”
  突然,卡车的咔咔声突然就消失在了不远处。
  我感觉似乎在我前方不远的路边,它停了下来。
  我感觉他停在了我的前面。
  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司机大叔在专程等我,太好了,太好了,还是可以早点到学校!”
  我迈开脚步,背着书包,边喊,边朝前方跑去。
  生怕好心的司机大叔嫌我太慢,怕他等我不及,又启动马达跑掉…
  我是那么的傻啊,那么的天真。
  我不知道的是:在前方,从卡车上走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他关了车灯,下了车门,扭过头看向车后方,他丢掉了手里夹着的的烟头,在那里等着。
  他解开了腰带,掏出他的丑东西,仿佛自豪地看了又看。
  然后,一双眼睛,如等待猎物,盯着我来的方向。
  @aiyuexue2010 2020-05-05 21:04:04
  一定是悲伤的往事,说出来,淡忘它,不要埋在心底,易生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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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 一纸花茶:嗷呜,昨晚回复的 谢谢后面是个表情符号,没想到变成了 两个??问号了,尴尬了~ 不好意思~
  接着上面的那个长帖,我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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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水,睁开恐惧氤氲的双眼,迅速望了望四周。
  我在火车上。
  对面趴着鼾声起伏的是我的母亲。
  窗外,是夜色中,刷刷后退的漆黑山峦树影。
  我赶紧从衣兜里掏出这么些年一直陪着我的一角硬币,在手心里紧紧握住它。
  我攥着它,默念道:子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和母亲坐了一夜的绿皮儿车,听列车员播报偃师到了,洛阳似乎也不远了。
  是的,是我去大学报道的日子。对面趴着释放疲劳的,是帮我连夜收拾行李、一路风尘仆仆、却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的,我的亲生母亲。
  为了在洛阳不再花冤枉钱,我们从村里凑了足够多的行李:四季换洗的旧衣服、初中语文老师送的条纹被单、外婆去世时留下的被褥、高中一直在用的搪瓷碗和陪伴了我好几个年头的勺子,诸如此类。
  还有高中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厚厚的书。
  还有最值钱的,捂在母亲那最里层内裤兜儿里的一沓学费。
  带着这些行囊上路,我们母女用尽了各种姿态:扛、提、拖、拉、拽,这一路我们心惊胆战,从村里搭坐牛车赶往乡里,乡里趁拉沙的斗车去镇里,从镇里花钱买票去坐汽车赶往县里,从县里坐班车赶往市中心火车站。
  我们不睡、不吃,四处趁水接水,连求带问,撑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成功排队检票坐上了开往西北的绿皮儿车。
  我俩耗尽最后残余的力气,摆放好行李货架。屁股一沾着座位,就不愿再起身,但终抗不过饥饿在腹部撕扯,我起身掏出捡来的矿泉水瓶子,去接厕所水龙头里的冷水,从被撑出裂缝的书包里掏出两个压变了形状的火烧,递给母亲,开始默默咀嚼。
  让食物和着水,顺着喉管导入,去填塞因空洞而发疼的胃。
  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更远的门。
  我上学一直都很争气,品学兼优远不够,一直是第一名。
  只有一直不变的第一,才会让父母觉得他们世代贫农,竟然能生下个上学的材料。
  只有把第二名远远地抛下,才会被学校的老师们记住,才能又机会不会让贫困轻易掐断我奢侈的念书机会。
  还有,也只有拼命学习,才能让我忘掉那个深埋在我13岁记忆深处的脓包毒瘤,让我有活下去勇气。
  我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从无例外,却在终点出了个最大的例外。
  为了高考能上户口,我曾经被要求离开外婆,被接回到远在二十里外的第二个家。
  这个家在世俗人伦的眼里才是我的本家。
  与仅有外婆和我的那个两口之家不同的是:吃饭的嘴变多了,有了所谓的父亲母亲,还增加了每天必有一架大打出手的姐姐和弟弟。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穿大人改过的带有补丁的衣服,不变的是:饥饿和贫穷,不变的是:上学的山路依旧崎岖不平。
  第二个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最北头有个姓谢的孤鳏老头,整日神神叨叨,张口就是一阵没有板儿伴奏的天津快板。
  曾经无数次,他只要看到我,就会怪笑,自带旋律,说唱就唱:老刘家呀烧了高香,他家黑妞呀可真棒,从小没奶水可尝,生的赛凤仙儿般漂亮,年年第一挂红榜,清华大学能考上。
  虽然看似在村里夸我,但我打心里抵触他。
  远远看到他,还不待听到他的怪唱声,我就会提前掉头绕道儿,去走村外一条包围村庄的泥泞的田埂小道。虽然那条路会路过村里屠户家门口,会遇见那条狂吠不止、连麻绳都挣不脱的、被栓牢在一颗桃树下的脏兮兮的看桃黄狗,它无比忠诚地死守着他家门口独有的一棵桃树上零星的几颗桃子。
  谢老头口中的黑妞儿,在那个年代,不是讲女孩儿肤色黑。
  而是由于我们这些女孩儿是计划生育之外偷生的,所谓的黑户。
  所谓黑妞,是生下来就见不得天日的。
  记忆中的童年,是每当外婆村里有书记、支书、队长等大人物要进村考察时,我就会被姥姥塞到床肚底下,被要求不准出声。
  在那原本漆黑的床底下,我竟然能夜视,我能看见黢黑的小动物,看见蜘蛛从头顶的床梁掉下,慢慢地攀着丝,钻进我的脖子里。
  看见蜈蚣在地面上爬,爬过我的手掌面,然后不知去向。
  我不敢出声,紧咬着嘴唇,恐惧着,哆嗦着,任由它们在我的幼小的身体上钻来爬去,爬进我的身体、钻进我的灵魂,让灵魂越来越怯懦,越来越怕死,越来越渴望能活着…
  当年我被生下来时,外婆没让父母把我掐死,毅然决然地把我抱走,近七十岁高龄,她亲自养活我。我能活着,就要好好听外婆的话,就要好好地活。
  继续说在第二个家的日子。那正是高考住校的日子,还好,能住校,我回村子撞见谢老头的次数并不多,但清华却是一个魔咒,一直紧紧箍着我。
  可,命运似乎是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他肆意地捉弄着我这么一个无知的女子。
  我从不例外的考试第一名,在高考那次却例外了。
  高考前几个夜晚,我们被要求去县城里住宿。我们全部参加高考的同学都去县城里住在离我们正式考场不远的一所中学。
  县城,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
  一切都是新鲜的,我被即将到来的、可能会改写我命运的机会所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放松了对自己精神底层里最隐秘的那颗毒瘤的控制,而这短暂地放松,使囚在记忆最深层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挣脱出笼,一次又一次。
  记忆这个可怕的恶灵,唤醒了我努力用卷子、用馒头、咸菜、汗水和时光掩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秋夜。
  考前那几晚,对失败的恐惧仿佛成了一种致命急症,眼皮一合,就是漆黑的凌晨、我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走在那条山路上:前面一个男人,一张血盆大口向我长开,捉住我的脚,我拼命挣扎,踢弹…
  ————————————
  “不要——”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水,睁开恐惧氤氲的双眼,迅速望了望四周。
  我在火车上。
  对面趴着鼾声起伏的是我的母亲。
  窗外,是夜色中,刷刷后退的漆黑山峦树影。
  我赶紧从衣兜里掏出这么些年一直陪着我的一角硬币,在手心里紧紧握住它。
  我攥着它,默念道:子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和母亲坐了一夜的绿皮儿车,听列车员播报偃师到了,洛阳似乎也不远了。
  是的,是我去大学报道的日子。对面趴着释放疲劳的,是帮我连夜收拾行李、一路风尘仆仆、却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的,我的亲生母亲。
  为了在洛阳不再花冤枉钱,我们从村里凑了足够多的行李:四季换洗的旧衣服、初中语文老师送的条纹被单、外婆去世时留下的被褥、高中一直在用的搪瓷碗和陪伴了我好几个年头的勺子,诸如此类。
  还有高中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厚厚的书。
  还有最值钱的,捂在母亲那最里层内裤兜儿里的一沓学费。
  带着这些行囊上路,我们母女用尽了各种姿态:扛、提、拖、拉、拽,这一路我们心惊胆战,从村里搭坐牛车赶往乡里,乡里趁拉沙的斗车去镇里,从镇里花钱买票去坐汽车赶往县里,从县里坐班车赶往市中心火车站。
  我们不睡、不吃,四处趁水接水,连求带问,撑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成功排队检票坐上了开往西北的绿皮儿车。
  我俩耗尽最后残余的力气,摆放好行李货架。屁股一沾着座位,就不愿再起身,但终抗不过饥饿在腹部撕扯,我起身掏出捡来的矿泉水瓶子,去接厕所水龙头里的冷水,从被撑出裂缝的书包里掏出两个压变了形状的火烧,递给母亲,开始默默咀嚼。
  让食物和着水,顺着喉管导入,去填塞因空洞而发疼的胃。
  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更远的门。
  我上学一直都很争气,品学兼优远不够,一直是第一名。
  只有一直不变的第一,才会让父母觉得他们世代贫农,竟然能生下个上学的材料。
  只有把第二名远远地抛下,才会被学校的老师们记住,才能又机会不会让贫困轻易掐断我奢侈的念书机会。
  还有,也只有拼命学习,才能让我忘掉那个深埋在我13岁记忆深处的脓包毒瘤,让我有活下去勇气。
  我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从无例外,却在终点出了个最大的例外。
  为了高考能上户口,我曾经被要求离开外婆,被接回到远在二十里外的第二个家。
  这个家在世俗人伦的眼里才是我的本家。
  与仅有外婆和我的那个两口之家不同的是:吃饭的嘴变多了,有了所谓的父亲母亲,还增加了每天必有一架大打出手的姐姐和弟弟。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穿大人改过的带有补丁的衣服,不变的是:饥饿和贫穷,不变的是:上学的山路依旧崎岖不平。
  第二个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最北头有个姓谢的孤鳏老头,整日神神叨叨,张口就是一阵没有板儿伴奏的天津快板。
  曾经无数次,他只要看到我,就会怪笑,自带旋律,说唱就唱:老刘家呀烧了高香,他家黑妞呀可真棒,从小没奶水可尝,生的赛凤仙儿般漂亮,年年第一挂红榜,清华大学能考上。
  虽然看似在村里夸我,但我打心里抵触他。
  远远看到他,还不待听到他的怪唱声,我就会提前掉头绕道儿,去走村外一条包围村庄的泥泞的田埂小道。虽然那条路会路过村里屠户家门口,会遇见那条狂吠不止、连麻绳都挣不脱的、被栓牢在一颗桃树下的脏兮兮的看桃黄狗,它无比忠诚地死守着他家门口独有的一棵桃树上零星的几颗桃子。
  谢老头口中的黑妞儿,在那个年代,不是讲女孩儿肤色黑。
  而是由于我们这些女孩儿是计划生育之外偷生的,所谓的黑户。
  所谓黑妞,是生下来就见不得天日的。
  记忆中的童年,是每当外婆村里有书记、支书、队长等大人物要进村考察时,我就会被姥姥塞到床肚底下,被要求不准出声。
  在那原本漆黑的床底下,我竟然能夜视,我能看见黢黑的小动物,看见蜘蛛从头顶的床梁掉下,慢慢地攀着丝,钻进我的脖子里。
  看见蜈蚣在地面上爬,爬过我的手掌面,然后不知去向。
  我不敢出声,紧咬着嘴唇,恐惧着,哆嗦着,任由它们在我的幼小的身体上钻来爬去,爬进我的身体、钻进我的灵魂,让灵魂越来越怯懦,越来越怕死,越来越渴望能活着…
  当年我被生下来时,外婆没让父母把我掐死,毅然决然地把我抱走,近七十岁高龄,她亲自养活我。我能活着,就要好好听外婆的话,就要好好地活。
  继续说在第二个家的日子。那正是高考住校的日子,还好,能住校,我回村子撞见谢老头的次数并不多,但清华却是一个魔咒,一直紧紧箍着我。
  可,命运似乎是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他肆意地捉弄着我这么一个无知的女子。
  我从不例外的考试第一名,在高考那次却例外了。
  高考前几个夜晚,我们被要求去县城里住宿。我们全部参加高考的同学都去县城里住在离我们正式考场不远的一所中学。
  县城,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
  一切都是新鲜的,我被即将到来的、可能会改写我命运的机会所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放松了对自己精神底层里最隐秘的那颗毒瘤的控制,而这短暂地放松,使囚在记忆最深层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挣脱出笼,一次又一次。
  记忆这个可怕的恶灵,唤醒了我努力用卷子、用馒头、咸菜、汗水和时光掩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秋夜。
  考前那几晚,对失败的恐惧仿佛成了一种致命急症,眼皮一合,就是漆黑的凌晨、我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走在那条山路上:前面一个男人,一张血盆大口向我长开,捉住我的脚,我拼命挣扎,踢弹…
  上午不小心发重复了,没找到删除的地方,为了弥补大家,我接着讲述那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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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下考场的同学说,我高考用力过猛,才几天时间,原本就瘦弱的身躯被高考榨干了最后的肉,仅剩了一具骨架上搭晒了一层少女画皮。
  我当时只能扯着嘴角,苍白地笑,最后抱膝坐在灵魂某一角落里哭骂自己的没用。
  曾经,心无旁骛地做了那么多张试卷,而最重要的一次可以改写命运的人生答卷,我却在开场后,脑袋昏昏沉沉。
  当时所有被压抑的恐惧都趁机反噬,疯狂地冲撞我连夜无眠的脑壳。手抖到难以按下笔尖,心慌到失去律动,头疼到几乎炸裂。
  最后的最后,我祈祷,我求老天爷:
  只要让我能做完这场试卷,我愿意只在人间苟活到30岁,若30岁不能够给予的话,25岁也行。
  25岁,世间几多光景我应该能阅览完最重要的几站。
  老天爷最终还是略微睁开了它慵懒的双眼,最后的最后,我攥紧随着文具袋一起进入考场的那枚1角硬币,耗费掉我所有的力气,对着它哈气默念。
  聚集我所有的神思,用我余生所有的时光,去赌那一日。
  总算没有让试卷有过多留白。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去清华。
  家里的贫穷又不允许我复读,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一批志愿里不敢填写清华,填写的其他理想中的重点大学也全部都错过。
  后来,我走了本科二批补录,我重新填报了十三朝古都——洛阳,的一所二本院校。
  所以,就有这趟火车,就有在这列火车上,被疲劳撕扯后又一次被拖进入那个让我痛苦的回忆和噩梦。
  大学,远离了那个让我无限痛苦的故乡,远离那条山路,我会变好的吧。
  我坐着,打量着凌晨三点的列车。
  中间过道里躺着没买到座位的人。
  大人孩童在烟味、泡面味、脚臭味混杂的车厢里,歪歪斜斜地趟卧在过道上,或干脆躺在别人车座底下仅露出首尾,然后,任由鼾声此起彼伏。
  鼾声正响的时候,指不定就会有推着小货车来卖方便面火腿肠的工作人员。
  每当售货小姑娘推着小车路过,都会引来一群人的骂骂咧咧,困顿的人们,不得不起身,费尽十八般武艺让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来供手推车推过。
  播音员发出婉转的播报,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洛阳站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观察骚动起来的整个车厢,有几对少男少女和同样送学的家长们,他们或拍拍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或挪动自己的肩膀让歪在肩膀上的脑袋坠落醒来。
  边嘟囔着边睁开惺忪睡眼的年轻面孔,带着满脸的不情愿,擦拭掉嘴角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听着列车播音。
  “妈,醒醒吧,快到了,在火车上上个厕所吧?”我把母亲从疲劳中拍醒。
  “咋了咋了?”她猛然起身,半边脸上深深烙着衣服布料的脉络,她迅速摸摸下身内裤的位置,朝对面的我不停地念道:
  “还好还好钱还在这儿,这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学费…你睡醒了呀?喔,我得赶快去解个手,你看好行李,大包小包一共5包,一个都不能冒。你等会儿也解个手去,外面的厕所死贵八贵滴,解个手五毛。这人咋恁多,这都咋睡滴,还让不让人过了,都让一让让一让,小心踩住了…”

  粗壮的身子笨拙地在过道扭动着,脚下尽量避过斜卧着的各色身体,去排队上了个夏末秋初依然骚臭、却香过村里任何一家茅房的厕所。
  耳朵回荡着播音员的友善提醒和对洛阳古都的介绍: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是洛阳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朋友们,收拾好行李,提前到列车门口准备下车,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是一座历史名城,十三朝古都…”
  后来,我揭开火车座位上一层蓝布罩,踩上座椅,拼了命地往下拽我们头顶货架上的被褥包袱、行李。
  当然还有我的书包。
  以及书包里,那封曾经一度让我黯然神伤、却又舍不得丢掉的理工大学录取通知书。
  凌晨的热浪袭来,我们随着人流,挤出火车门,随着人潮朝门口走去,检票出站。
  在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我们母女俩坐在行李包裹上,遇见了同样来洛阳读书送学的母女。
  我们奋力地扇着纸片风,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聊着各自来自哪儿,去哪个学校哪个系,交换彼此当初高考的成绩。
  从四点等到凌晨六点,在夏末秋初灼热的等待中,我们等来了第一趟去华西理工大学的迎新校车。
  那天的天很蓝,云很白,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个如夏日朝阳一般耀眼的少年。
  正是他,让我不断有机会,不断去改写我后来的命运。
  那是一辆蓝色的迎新大巴。
  比起高中那个小镇上见过的任何一辆大巴都要新要长还要大。
  前来迎接的学长学姐们从大巴车的前后门陆续蹦跳而下,少男少女们身穿同样的黑色运动裤,他们上半身仅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T恤。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学姐们那跳动的青春,白衣里包裹的曼妙身姿,突然像喷射出了五彩霞光万丈,霞光里带着细密的钢针,飞射入我的眼睛,刺的我双眼发疼。
  我眨啊眨,忍阿忍,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眼泪顺着眼角爬下脸颊,最后进入了口腔,咸咸的,最后扎入了我的喉头,让我的喉咙疼得跟着哽咽。
  我想掏出衣兜里的硬币握着,想拿手把眼泪抹掉,却满手的包裹腾不开一个手指头。
  正当我不知所措地想侧头抬起肩膀去抹掉眼泪时,一个高瘦挺拔的男孩,向我和母亲走来。
  白净的少年,干净如春风拂面。
  他目光触及到我红通通的双眼和泪痕,似乎愣了了一下,等我头摆正,他用着好听到让我灵魂感到一丝抖动的声音,笑着介绍到:
  “学妹你还好吗?欢迎来到华西理工,我叫傅华铮,是你们大三学长,你们这是累坏了吗?我先帮你们拿上车。”
  好亲切的声音,我心头默念。
  然后他伸出白净的右手,麻利地接过我手里的包裹。
  在他一双白手即将触及我手的那刻,我迅速地抽离了,以至于行李差点脱落。
  为了稳住行李,慌乱中,他白净的大手触碰并捏住了我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和男生有如此亲密的触碰。
  我迅速抽回手背。
  行李多被他揽去,他低头,认真地往大巴底部的行李仓里摆放上我的东西。
  一件一件。
  我脑中酝酿着,该怎么措辞合适。
  他是这么多学姐学长中第一个向我问好的。
  那一刻,我心里很高兴,我想笑着对他做自我介绍。
  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扭捏和紧张起来,突然想起在外婆和母亲所在那两个村子的女人,大家那可笑的共识:女孩儿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反应过于热情,就说明内心不检点,未来会长成个坏女人。
  甚至以前听她们说过刺耳难听的:这样的女孩儿喜欢招蜂引蝶、不知羞耻。从小看大三岁看老,这种女孩儿将来十有八九会变成荡.妇。
  我眼角余光能发现,母亲就在我身后,盯着那个留着汗水的白净帅气的男孩子,斜眼望着我,她似乎好奇我准备说点儿啥。
  他装完后,我用蹩脚的普通话,避开他的眼睛,低下了头,低低介绍:“学长你好,这位是我妈,我叫刘子君,刚谢谢你。”
  他灿然笑道:
  “子君学妹,不客气,着应该的,以后大家都是校友,今天我带队。”
  我们一起上了大巴,由于我过多的行李拖累,傅华铮在这天的前4个小时成了我和我母亲的专属向导。
  那天,他很耐心地给我们讲解了华西理工很多概况。
  “华西理工是洛阳一所综合性大学,除了二本专业,也有一本和研究生学科,有东西北三大校区。我们现在去的是洛南大学城的东校区,又叫开元校区,它原身是西部工业大学,是整个洛南最美的校区。
  离东校区不到三里远是西校区,它原身是洛城大学,一直被人称为洛大,文科气息比较浓郁,有座图书馆,是五层的大楼,藏书很丰富,这两天就可以去图书馆办张借阅证,它将陪你四年,一次最多能借五本,限两个月内归还,超期罚款,当然了你也可以留在图书馆里直接阅读,那里有很多书桌专供大家看书,白天时间不限,一般直到晚上10点图书馆闭馆。
  北校区在洛阳老区分别是医学院和原洛城市高职高专,它们离大学城比较远,等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坐公交车去校园逛逛…”
  “好,好,真气派…”
  一路走来,母亲止不住地点头,我言语不多,因为怕说出来的句子,带着方言他可能听不懂。
  为了掩饰内心对自己普通话的不自信,我当时尽量挑拣一两个字简单回答,其余多是耐心地调动五官倾听他的声色。
  当我们踩上学校的一座白石桥,母亲立住了,站在那,大声说着:“这校园柳树长的这样的,我们那里的柳树枝儿老硬了,头都翘地高高滴,你们这头都是垂下来滴,真好看,比我们村、镇、县哪个地方都美,不错不错。”。
  那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杨柳婀娜轻扫湖面的美丽,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夏日秋初的大学校园。
  我扭头,看见了傅华铮的侧脸,白净的脸庞,鼻梁高挺,太阳从他鼻尖擦过,打出他英俊的轮廓。
  那个瞬间,在那个杨柳拂风过的桥边,桥上有个儒雅帅气的少年。
  突然有个美丽的句子突然飘到我脑子里,那是高中偷偷默背的诗经中有篇国风叫《淇奥》: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很有耐心,不嫌弃乡村走出来的我和母亲,不嫌弃我们破破烂烂的包裹。
  和熟悉的一种感觉,他像谁呢?
  像谁呢,这么温暖?
  突然想起被我尘封在豆蔻之年的那段记忆里,记忆里面,有一位少年,他在那段我人生至暗时刻来临时不辞而别。
  那封情书,那天早上,我用尽毕生的力气写完了回复,可他人却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对,他和他有同样形状的眼睛,一样的睫毛这么长…
  尘封的记忆,一经打开,便不可收拾,随即就爆发了惶恐的余波,血液里被压抑的那颗毒瘤仿佛要开始裂口。
  我的记忆就是这么贫乏,我摇头忍住不去想13岁发生的事情,我控制自己的大脑去运转,去拼命调起记忆里压着的高中时光。
  在溜走的高中时光里,我的抽屉里偷偷压了一摞别人送过来,但我从未敢打开过的情书。
  虽然被男同学拦过几次路,吹过几次不怀好意的口哨,但所有那些被男同学们用邪恶手段浇灌出来的那一点点的微弱的自信,在这一刻,在当我低头看自己一身棕黄色上衣和蓝色布裤的这一刻,在和这满校园的花裙子牛仔裤的少女新生们形成鲜明对比的这一刻,突然变质,变成了另外一种恐惧和慌乱。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不只我人在长大,荷尔蒙也在成长,什么虚荣和胆怯和自卑的东西统统都想冒头。
  当时的我,那段压抑在心里的不堪,统统冒头,对自己原本略有姿色的容颜不再自信,自信心崩塌后,四分五裂,被摔碎了一地稀烂。
  那会儿,翻腾在骨子里的羞愧和自卑,让我放慢脚步,跟在华铮身后。
  我怕新买的文胸会突然松动,怕走路刚发育的胸脯会有所晃动,会显得我轻浮,我抿着嘴小步静静地跟着。
  我掏出衣兜里的硬币,紧握在手心里。
  @蓝调猫 2020-05-06 23:57:24
  继续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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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更新过啦,我有空一定会努力发出来,谢谢你的聆听~
  那天,报道信息填写,学费缴纳,华铮学长他都在我前面悉心指教。
  当时中国移动联通还有小灵通都在校园里撑了遮阳大伞,帮初来乍到的新生选号办套餐,他带着我和母亲路过伞面下一漂亮的学姐时,微笑着咨询我意见:
  “学妹,你可以挑选个合适的校园套餐,想家时,长途一分钟只要1毛”
  手机。
  想家时。
  整个校园明明热热闹闹,我却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我怎么可能想家?我怎么可能想那个罪恶的地方?
  我当时寂寥地望了他的眼睛。
  突然,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嗤笑地看着抱膝跌坐在某个黑暗角落里埋头哭泣的女孩儿,仿佛决定了要粉碎那个女孩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我用我长久以来的倔强,字正腔圆地说道:
  “学长,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亲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更不知道故乡任何一个号码,我家没钱也没有装固定电话机,录取通知书都是我村里镇里跑了几十个来回,才没错过。我理解你的好意,多谢。”
  他直着目光。
  太阳有点大。
  似乎把他的眼睛蒸发出了一丝水汽,又很快被蒸腾掉。
  我和母亲提着一部分行李,像两个一等难民,等他。
  他木到我有点发慌,才回神道:
  “女生宿舍楼前还有一排公用电话没被拆掉,插洛阳公交卡就可以,不过一分钟一毛五,声音可能不太清晰,打的时候需要你放大嗓门,我带你们先回宿舍认认路,下午我带你去办公交…”
  身旁的母亲早放下了行李喘气,她等不及华铮说完,慌忙摆手打断了他:
  “办公交卡也得花钱哩,俺看你们这个学校这么好看,人也都这么好心肠,俺就都放心了,还打啥电话。
  小君啊,就村长他家有电话,你爸才和村长打架,你就是打过去他肯定也不给咱传,你能省就省点。
  给你交完学费,还剩三百,全给你当生活费,今年过年你要是剩的有钱你就回家,没钱的话,你在学校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儿干。你那初中老师不是说过,大学有勤工俭学啥子滴,能挣好多钱呢。
  这么些年你在外面都过去了,回家也是给你姐弟打架,脑壳疼。
  听你们老师说大学可是个好地方,有这助学金那奖金的,还说有助学贷款,我们是不太懂助学贷款咋办,来年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这脑袋壳子要用在这个上面啊,你好好想想来年的学费咋搞,你爸指着我说了,来年的学费咬了他老命也借不来了,你自己想办法赶紧毕业,毕业了好好挣钱还债呀!
  你爸我俩养活你姊妹仨不容易,你理解一下俺们。还不是因为你,计划生育的罚款咱们还没还清,现在又欠了这四五千,都说你能上清华呢,真丢人!要不是你姥死前抓着我,我才不让你来上什么大学,五千块钱干点啥不行!”
  …
  华铮木然愣在原地。
  他仿佛眼睛在吃惊,耳朵在惊讶,一时片刻消化不了对面女人开开合合的嘴巴。
  我安静地听着,不知怎么了,手里拿着的报道信和宣传纸微微在我指间皱了起来。
  她是我外婆的亲生女儿,是我的亲生母亲。
  可,无论是脾性还是体貌,她和外婆和我都截然不同。
  仿佛外婆才是生我养我那个人。
  外婆在世的每个冬天,每个除夕夜,都是我和外婆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在那间面积小小的茅顶土屋里,从锅底掏出一罐柴火煨的萝卜炖腊肉。
  我俩围着这半年才能吃上一次的大餐,我觉得好吃到舌头都要掉了,外婆看着我,跟着我笑得像个孩子。
  我们在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幸福中,快乐地结束掉过去一岁里所有的不愉快,迎来新一年里她将变矮,我将变高。
  外婆去世前的那一刻,我在几十里外的道路上狂奔着,哭泣着。
  可无论我怎么拼命、怎么奔跑,我跑啊跑啊跑到鞋掉了一只也不愿意去停脚。
  可我还是迟到了,我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眼。
  后来据舅妈讥诮,外婆去世前的最后一刻,抓着的是我母亲的手,她求她的女儿,求我的母亲,能让我能继续念大学。
  此刻,尽管有旁人,我也没敢打断她。
  我恭敬地听着,听眼前外婆女儿的一番教育。
  毕竟若连她也不要我了,那这个世界上,我的户口都将无处安放。
  我是不是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一个黑户?
  我最后默默地对她不停地点头。
  母亲终于停了下来。
  我蓦然发现,烈日当下,学长陪我们,站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似乎要沸腾的空气中站了很久。
  华铮他没有打断我们母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颤抖的手。
  他安静地站着,仿佛和我并肩在一起,一直在认真听我母亲的一番说教。
  真是个既有涵养又文雅的帅气学长。我朝他歉意地点头,语速有些慢,尽量让普通话标准:
  “不好意思学长,我妈就这样,口比较直。学长,电话蛮多余的,我家里没有谁的电话号码可打,学长还是带我们去办住宿吧,坐了一夜火车,刚刚还不觉得,这一办完事儿,觉得还是挺累人的。”
  他点头,想用目光回复我,那时啊,也不知道怎么被晒红了眼眶的我,却迅速与他错开眼。
  后来,他一直很安静,指路再也没有过多的旁白和介绍。
  他默默地走在我和母亲的身侧,把我们引领到女生宿舍楼前。
  最后的最后,仿佛为了打破沉默,他笑着长长总结了一翻:
  “我们到了,阿姨和子君学妹,前面是女生宿舍,男生不能进入,你们1班女生宿舍分配的是401,进门右手边有宿舍管理员,你们找她要钥匙,大一的宿舍是新配置的,宿舍4个柜体上面是床位,咱们来的还算早,学妹可以自己挑个喜欢的床位。有什么问题,子君学妹你可以打我电话…”
  他突然中断。
  俊朗的眉目,带着歉意道:
  “对不起,我忘了,你可以…可以到那边儿的男生宿舍1号公寓找我,我就在1号楼101,一层东侧第一扇窗,你对着窗户稍微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未真正住过校,那一晚也是他第一晚住校。
  “多谢学长,我到哪里都会很快适应,今天够麻烦你了,谢谢。”
  他转身刚迈出几步,突然又调转过来,拉住我扛着行李的胳膊,似乎带着一丝急切道:
  “子君同学,阿姨,很快就到饭点了,要不我在这楼下等着你们,和你们介绍一下,如何打饭用餐?”
  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有点发愣,还是母亲回道:
  “小伙子,你可真热心,这回真的不巧了,我一会儿就得走了,买的下午1点的火车票,一张票好几十块咧,俺可不能错过了,俺带的还有好几个芝麻火烧,饿不着”
  他恍若未闻,望着我,仿佛我是那个可以对他发号施令的人。
  接着上面的那个帖子,我继续讲述:
  —————————————
  被臃肿撑破的蓝条纹蛇皮袋,旁边一摊旧色包裹,旁边站着个黝黑皮肤的女人,望着 一个帅气男生用白手抓着一个扎着马尾却有些冒着土气的女生。

  场面不和谐。

  进进出出那么多双眼睛都会盯上我们几眼,盯得我被他小心抓着的胳膊似乎火辣辣地疼,我忙用双手提起最大的行李去迈台阶,摇头笑道:

  “学长,谢谢你,真不用,剩下的我很快会熟悉,你快去忙吧!”

  “那、那你记住我住1号楼105,我和你同系,真遇到什么难题不好意思去男生宿舍那边儿,你可以到大三1班固定自习室来找我。 ”

  他,可真固执。

  送走母亲后,我收拾好床铺,蹲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校园。

  恍然觉得这里虽比不上清华,但也不算太坏,校园很美丽,学长很热心。

  不管这所大学多么普通,我的目标依旧不普通。要让天堂上的外婆知道,我在地上过得很好很好,我不要被噩梦缠绕,我要变得坚韧和麻木,麻木到有足够的迟钝感像木头一样去温炖掉13岁的那一颗毒瘤。

  高中最后一站没能实现的梦想,我一定要在这里统统实现。

  那一届,计算机学院大一设立了9个班,每班30人,严重失衡的不只有贫富差距,还有14:1的男女性别比例。

  为期两天的报道结束后,就要被安排上烈日灼身的军训,军训前一晚,来自五.湖.四.海的我们30个同学,被要求在新分配的固定阶梯自习室里逐个做自我介绍。

  没想到第1个被喊上台的竟然就是1班学号尾号为01的我。

  我手里紧攥着硬币,脑子里空白占领了绝大部分领土,语言中枢有点不听心里话儿,我在讲台上愣站了3分钟。

  “啪啪啪——”教室最后方的那排座位上,突然响起一串儿掌声,接着引出了前排更多掌声,有个留着半指长发的同班男同学嬉笑扭头道:

  “班花啊,绝对是班花,我们班花不要紧张,快——大家一起给咱们班花鼓掌啊!”

  我原本失灵的脑袋,看他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抬头扫了眼远方第一声掌声响起的地方,那个挨着后门的角落,坐在那里的,竟然是他——傅华铮。

  我暗暗平了一息,和站在旁边的辅导员点了点头,闭眼再睁开,顺利地有点出奇。

  我介绍完,辅导员紧跟着就上了讲台,我依然记得那天辅导员说了不短的话,他说:

  “谢谢刘子君,虽然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咱们计算机学院,这一届里有一位才女加盟,大家知道,我们学校虽然也开设有研究生学位和一本专业,但还是以二本专业居多,根本来讲,我们学院专业都是二本,而刘子君同学的高考成绩是多少呢?

  636分,同学们,今年的河南省高考重点线是什么情况,不少同学都清楚,我们由衷地感谢刘子君,超出重点线这么多还愿意加入我们这个二本院校,为我们增加优秀生源。我相信这一届我们计算机学院会后继有人,大家继续努力,四年后的你们,无论是直接回报社会,还是继续考研深造,希望将来某天,你们都能成为我们计算机学院、我们理工大的杰出校友!”

  躁动的教室。我杵得很低的头。

  辅导员安抚完躁动的三十只面孔,仅有的2个女生继续优先发言。

  第二个上台的是同宿舍朝鲜族小女生朴甜甜,白净的小脸上嵌入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人小小的一只,人如其名。她说她来自东北丹东,半个朝鲜人,最后用朝鲜语向所有的同学问了句好,换来了我右边坐着的黝黑的矮个虎牙男的呵呵傻笑。

  第三个依然是同宿舍的叶双华,瘦瘦高高,皮肤棕色,留着短发,人有点偏冷,让男生们都觉得不好惹。

  然后辅导员有些不公平地限定了时长:要求每人上台三句话。

  最远的来自海口,最后大多半都是河南本地质朴的同学们,各色口音引得不少人阵阵哄笑。

  介绍完毕,辅导员宣布晚上7点大家继续在这个自习室集合,开始竞选班委。而且为了让大家能延续高中上自习的好习惯,学校给每个班级都提供了固定自习室,以后这间阶梯教室就是在座大家的,晚上不会被占用,大家可随意来。

  班委。

  我倔强地认为我在人世间煎熬了近二十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错过清华。第二个家的父母想让我大学早点毕业工作回报贫困的家,可我内心深处已然烙下了清华俩字。第一名是我的执念,清华是我的执念。

  在村里的人们嘲笑谢老头的快板预言是狗屁胡扯时,在镇里的同班同学们嘲笑第一名的刘子君没见过大场面心理素质不行时,清华的执念就越来越深入我心。

  所以我要借着二次考研的机会,绕道也要去清华,哪怕遍体鳞伤。

  我这半年的生活费只有三百块,正常的包子小米粥,至少得八百块才能保持每天不太饿,我不能错过任何一份和学习成绩有关的奖学金。

  我未来四年,都要和学习有关。

  但,现在大学要讲究全面发展,以后走上社会,要想生存,要想不至于四处碰壁,能多一分锻炼总是好的。

  心像一个蹦蹦球儿,被悬着,弹着。

  解散后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去餐厅打饭,双华和甜甜主动上来和我搭话,虽然不太擅长,但也能看出她们眼里的友善和亲热,感到两道光射入内心,很暖。

  我温暖地想:接下来的四年,宿舍会是个比家要温暖得多的居所。

  “刘子君,请等一下!”忽然听见后面那人,站了起来。

  我看他一眼,和甜甜他们说了抱歉,她俩眼神来回在我和华铮二人之间转,直到红了稚嫩的脸,惺惺地私语着离开了教室。

  教室外有同学匆匆瞥过,教室内只剩我俩。

  我站在原地,他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不安地瞥着窗外人影掠过的玻璃道:“学长,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周六,为解决新生借阅证问题,会统一在洛大图书馆开设借阅证办理窗口,明天我去洛大借书,顺便带你去办了借阅证吧,顺便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图书馆,你可以挑几本有趣的书,下周军训空闲时可以拿出来打发时间。”

  在他就要到我眼前时,我起身慌乱退着脚步蹿到了教室门边,赫然站到了门外。

  他当时微愣在半途,然后诧异地微笑摆手:
  “子君学妹,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接车的那会儿看你好像哭了,你远在他乡,怕是感到无助吧,作为迎新的学长们,我们可以帮你快速融入大学,尽早消除那种不适感。”
  服务到底?
  不信。
  苦难把我磨砺成了那个天下最为敏感、神经质一般的女生。
  我怕。
  我讲话时怕声音太大,怕陌生人闻声后会扭头打量我。
  我走路时会卖力地低下头,怕已发育的乳房形状被松松垮垮的旧文胸拦不住,被别人看成轻浮。
  我怕来自异性的所有目光,哪怕那仅仅是很纯粹的欣赏。
  我怕自己在遗忘痛苦和力争奋斗的年龄,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的恐惧和无力。
  我怕压不发育的荷尔蒙唤起内心那至黑至暗的过去,怕想起自己不能给予的某些珍贵的东西。
  他是听我母亲那些话,看我身上不新的衣服面料,所以才会有如此理所当然的怜悯之心的吧。
  我在干一件可笑的事儿:因为自己的敏感、自己的不够麻木,去幼稚地判断这份好意。我记得,我豁然抬头朝他灿然一笑,轻快道:
  “我收到啦,华铮学长,多谢好意,我约好了明天会和宿舍姐妹们一起去办,现在离晚上竞选不到1小时了,我得回宿舍拿个笔和本子,还得吃点饭,咱们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哈哈,看到你笑我就松了口气,改天等你有时间,向你推广一下我们洛阳的水席,洛阳水席是洛阳特色名宴,今天就不推广了,你快去吃饭吧。”
  那天,我自己跑着买了馒头回宿舍,草草收拾了纸笔,最后和舍友们集了合,可在最后,要离开宿舍前的那一瞬间,我小腹一阵疼痛袭来。
  惨了。我脸色刷白。
  据说我那时脸色比纸要白了不知道多少,我让甜甜她们帮我向辅导员请个假,说我刚喝了冰水胃不太舒服,需要躺会儿,很遗憾不能参加这次竞选。
  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油然而生的恐惧将我紧紧包裹。
  月经对我来说,是第二痛心的时刻,每次都能把我疼得死去活来。
  在疼到极致时,我不禁会胡思乱想。
  是因为13岁那件事情吗?是因为小时候被大雪冻过吗?还是和小的时候洗澡顺序有关?
  小时候外婆和我两人相依为命,做饭、洗澡等生活用水一直都是个不小的问题。
  外婆家有一口水缸,很大很大,一次蓄水能用10天,我们每隔10天都会去舅妈家借水桶,满村找压水井,一老一少,一桶又一桶的压满了往回抬,踩上凳子,努力把水桶放到缸沿上,喜悦地看水哗啦啦地注进去,直到几乎要漫出边沿。
  那个时候外婆村里家家户户的压水井仿佛都很珍贵,要么水井旁边被主人拴着狗,要么不放引水的水源,要么被主人家拔掉消栓。
  每一次,我和外婆用水都很节约。
  我们洗菜的水蓄在盆子里、蓄在捡来的瓶子里,等着下次刷锅洗碗倒出来用。
  淘米的水留在洗脸盆里,等着下次洗脸,洗手用。
  我们有时候,能把水缸底部用到生出各种水虫。
  每当水要见底儿,在重新注水前,外婆我俩都会使尽力气把水缸弄倾斜,用丝瓜娄把水缸底部剩下的水刷出来,看着那些被刷出来水虫,我都在想,显然,这些小虫子应该有好多小伙伴已经进了我和外婆的肚子。
  有时候我甚至想过:我的肚子里会不会怀了虫子?
  记忆最深的是炎热的夏天,每天晚上喝完面汁,就着锅底的柴火灰余温,我们会在锅里闷上一锅水,也就半个洗脸盆那么多的水量,起锅后再掺点凉水,不是太凉即可,我和外婆坐在洗脸盆的两边用温水和脸巾开始“抹汗”。
  我们从洗脸开始,到脖子、到上半身、接着就洗到腿、到脚。
  到最最后,才会拿洗过脚的、色泽很深、有些浓稠的水去洗屁股和私.处。
  年幼的我和年老的外婆,不会有任何怀疑或者担心,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外婆说那样就是那样,直到13岁,我才知道例假和月经。
  后来,我才渐渐知道,当年洗澡的顺序是错的。
  那晚,大一竞选的那晚,我一个人回忆着过往,呼吸着着大学宿舍里残存的油漆味道,躺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冰凉的左手不断哈气,等热了去揉搓按压小腹,右手紧握着一枚硬币,直到身下身上新铺的被褥被冷汗打湿。
  @紫罗兰aileen 2020-05-10 12:02:01
  坐等楼主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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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期待,本来不打算在这里讲述了,我已经把它整理发到了 17K上发表了叫《你从光中走来》。
  但是看零星有几个朋友还在耐心倾听,我有空一定一定会继续来这里讲述,希望能触动到大家~
  @紫罗兰aileen 2020-05-10 12:02:01
  坐等楼主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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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纸花茶 2020-05-10 15:41:35
  谢谢期待,本来不打算在这里讲述了,我已经把它整理发到了 17K上发表了叫《你从光中走来》。
  但是看零星有几个朋友还在耐心倾听,我有空一定一定会继续来这里讲述,希望能触动到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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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还有人倾听,我一定会更新下去~
  记得那夜熄灯前,朦朦胧胧中听甜甜和双华在聊天。
  她们的聊天内容似乎围绕着那晚的竞选。
  我朦胧中听见甜甜说:
  “那个找子君的学长太帅了,他可真有耐心,竟然全程陪跑,听完了咱们班所有人的发言!有他在,实在是太激动了,我也上台了,我说的还不错,就咱们两个女生,他应该看见我了吧,好激动啊!”
  他竟然也去听了我们的竞选?为什么他又去了我们班里呢?
  我那晚在疑惑中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周六。
  那天一早,宿舍姐妹们激动地要去逛洛阳关林批发市场淘货,据说那是个很大很大的小商品市场,商品琳琅满目,行人比肩接踵,和浙江金华的义乌有一拼。
  我月.经来,觉得身体还尚有不适,就独自留在了宿舍。
  在宿舍里躺着,我合不上眼睛,一心想着昨天华铮学长说过,今天西校区洛大综合图书馆可以办借阅证。
  读书,是我心头最爱的一件事儿。
  看书中的人物和故事,能让我暂时忘掉现实生活中的狼狈和悲惨。


  连随手翻开书籍的那种哗啦声和触感都能让我为之震颤。
  虽然是个理科生,但我挚爱的却是文学。
  书中总有些悲惨的人物角色,能引起我的共鸣,让我经常忍不住热泪盈眶,为之手脚发凉或为之欣喜异常。
  在书中,可以尝试去活一遍各种人的活法。
  等我品尝到众生皆苦后,就不会再觉得只有自己像一条孤独的流浪狗,被命运主人扔在时光的荆棘之路上,被人蹂躏后,自己带着伤留着泪匍匐前行,任由身体被剌得血流成河。
  知道还有人和我一样忍受痛苦、贫穷或疾病,知道有他们一起共担来自四面八方夹持的煎熬,知道他们有人像战士一样和命运搏斗时,我甚至不会再觉得命运不公。
  也慢慢觉得心里满满是活下去的力量。
  书自古就是能救人的。
  而且在拯救各色灵魂的作者,我私底下给他们的医术水平做了个排序,从弱到强依次是:历史、文学、哲学、应用心理学、医学,这个排名的魁首拥有最高操医技的是那些「政治学家」们。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官方和权威,我评价的依据是:可能他们是大爱,想的是救苦救难救众民。
  读书给我带来的好处,高中的那会儿就已显现。
  最直接的好处是下笔有肉.感。
  记得高三的语文老师曾在讲台上指着我们全班同学,气喘道:
  “形容天很好,我们绝大多数同学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天很好」,我让你们写作文时尽可能用四个字儿的,你们就真只写四个字儿:「天儿很好」!而刘子君同学却能换成:「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最不济,也会是「惠风和畅、万里无云」,瞧瞧你们!上次给你们油印的范文你们背完了吗!…”
  现在想想,那时候老师说的也不对。活到现在,我才明白文字简单朴实点也别有真实味道。留白,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未必不美丽。
  但,可能在当时高考800字的严苛要求下,简单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血有肉,要一针见血。再加上辞藻生动,肯定会相对加分。
  我们镇的那个高中,当时整个学校加起来有1800多名学生。
  高三那年,学校每逢模拟考结束就必有两大现象,似乎都与我有关。
  第一个现象是:学校光荣榜榜单的第一行清一色的都是刘子君三个字。
  连语文这栏的榜首也一成不变。
  时任文科火箭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语文老师,他是学校语文教研室的领头人,是当时的办公室主任。
  每次模拟考一放榜,他就会精神饱受摧残,发榜后总能第一时间冲地到文科火箭班,哆嗦着手,将全部同学指了一遍,最后捶胸道:
  “丢人啊,丢人!你们这届文科生,是我带过的最差劲的文科生!连自己的老巢都长期被人家一个理科班女同学霸占着,我教了十几年语文,哪个语文第一名不是我带出来的?!自从带了你们,我都不敢在校园里抬头做人…”
  第二个现象就是:每次模拟考,满分60的作文,我永远都在58~59分之间波动,然后被油印分发给全校各个班级的学生,俗称“范文”。
  因为老师在我的作文里实在找不到茬儿,给满分又怕会被别人质疑,改作文的语文老师当时很辛苦,每次好几个老师拿着我的作文读来读去,想挑个错,最后只能看看里面有没有错别字,给扣个亲情分。最后总是摇头道:“紧密扣题,言辞生动,字迹工整漂亮,没法再扣了…”
  那时候,学生们放月假回家时,一般书包里都会被强制背着一股满是油墨味的范文,被油墨的臭气熏陶久了,熏陶的次数多了,然后也熏到了学生的家长那里。
  最后镇里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们孩子所在的高中有个叫刘子君的女同学,将来很可能就是个女鲁迅先生,正是我第二个家的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勉强让我继续读高中。
  但那个时候,除了教材,连吃饭的钱都是问题,我也就没钱买书看。
  上高中的那会儿,学校小卖铺有个摊面铺位是卖书的,可以支持同学们现场免费看。
  每到周日下午高三都有半天放风时间,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洗头洗澡,洗一周一换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生活问题,就急切地往那个小卖部跑去。
  被挤在那里的一处角落,喜悦地抱着《牛虻》、抱着《意林》甚至《武侠》,一动不动,不知饥渴,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老板是个心肠很好的胖大叔,他从不会赶我走。
  @再忆江南3542017 2020-05-11 17:43:49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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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上班比较忙,刚回家,我会加油哒~ 有人问我读起来像发生在六七十年代,其实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90年的~ 抓了个80后的最后的尾巴~
  @再忆江南3542017 2020-05-11 17:43:49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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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聆听,只要有人在,我就会继续更,讲述最想讲述的故事~
  大叔的小卖部,和那个角落,就成了我放眼看世界的地方。在那里,我逐渐认识到从没去过的“远方”。
  从那里我读到原来早在1910年,上海就已经有咖啡屋和西餐厅,而在我脚下高中所在的那个镇里,都21世纪了还没有一间咖啡厅。
  我看书的速度非常快。
  而小卖部里大叔的那些书,是以盈利为目的的。
  所以包书的透明软薄膜一般不会轻易撕开,是新书的凭证,才好卖掉。
  好几次我遇到很想看的新书,但它们都一层薄.膜阻隔,我最终遗憾地把书放回去,然后带着些许遗憾神色离开。
  但再后来,我发现能看的书竟然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新进的书,每一套总有一两本被脱掉了那层薄膜。
  有一次,我去的比平时要早些,人还在门口窗边,就听见“嗤啦嗤啦——”薄.膜.被撕裂的声响。
  我从窗外望进去。发现大叔正低头用刀片划着新书侧面,撕开那曾阻挡了我渴望阅读的塑料薄膜。
  他边撕边叹气道:
  “哎,卖不掉就卖不掉吧!书嘛,最终也是让孩子们看的,我看那个女娃娃那么喜欢它们,随她吧,一会儿应该就到了,我得赶紧拆完摆好喽…”
  当时,我顿住脚步,吞掉眼角流下来咸水,摸了摸兜里最后的生活费。
  我退到远处,擦干眼角后,站了几分钟后才笑着走进去。
  那天,离开小卖部时,我第一次在一本书上花光了我一周的生活费,也是仅有的一次,我买了本《汤姆叔叔的小屋》。
  当然了,日后我依旧每周都会去小卖部那个书摊那个角落。
  不同的是,每次看完书,总会对大叔开心地多说几句:
  “大叔,这周你的书挑选的很不错呀!”
  “大叔,最近我的同学们都在偷偷传《三重门》和《梦里花落知多少》,以后你可以进这些书试试,买的同学肯定有!”
  “大叔,最近有个叫沧月的很有名,最近同学们都在四处求购她的《血薇》!”
  ……
  虽然有那个角落给我慰藉,但为了读到更多书,我还干过傻事儿。
  我“偷”书,偷到被抓包。
  也因此,认识了另外一个让我生命中再次感到温暖的少年。
  偷书,起源是因为小时候。那时候,看到外婆村首富家小姑娘抱着《聪明的蓝精灵》被一群孩子孩子环绕着。
  她穿着花裙子,故意用异于平时的声音给大家讲书中的蓝妹妹。
  那天,我也上前竟听到入迷,等大家散去,我鼓足小小的勇气问她能不能借我看看,就翻看一眼就好。
  我刚张口,就被她嘲笑了一番,她神气的眼睛,盯着我的脸:
  “见不得人的小黑妮儿,还想和我比!还想看我的蓝精灵,你脸真大,做梦去!”
  最后,我木木的回了外婆的小茅屋,我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要朝着我的脸上吐唾沫。
  那口吐沫,仿佛吐到了我年幼的心口上,再也擦拭不掉。
  从那以后,我想看书,从不敢再开口借。
  不知不觉,养成了“偷书看”的习惯。
  我“偷”书的范围很广。
  偷过同班同学中熟悉的、不熟悉的;偷过通俗的、童话题材的、大人隐秘世界的。
  偷过毕淑敏的《精神的三间小屋》、偷过阿城的《棋王》等等。
  不过我偷完,总会夜里出宿舍门在走廊里借光,快速读完后,找机会放回原地,并站在那里默默说几声对不起和谢谢。
  曾经,因为太过沉迷于偷来的《巴黎圣母院》,归还时间比平常晚了些,在那个凌晨,我以为我依旧是第一个去教室的人。
  我放回书籍后,向着那个男同学的书桌说了声:谢谢,并快速鞠了个躬。
  那时,我转身之后——
  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我面前,顿时吓得我魂不附体!
  我当时忍住不去拍打心脏的位置,呆若木鸡地瞪着他。
  看着灯管光射上他白净的脸,我好久才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前,我看不见我自己的脸,但我知道它肯定像贴着层大红纸,被抓个现形的羞耻感把心烧得砰砰狂跳。
  当时,我也隐约听到风声,说高三年级有同学钱被偷过。
  完了。
  完蛋了。
  年级第一名的刘子君,品学兼优的刘子君,竟然是个小偷!
  我想解释:我只是还书的,我没有拿过其它任何东西。
  我却紧张到没能解释出口,心里在支吾,在结巴,可又觉得什么解释的词语都很苍白。
  我不敢抬头看他。
  那一刻,我头恨不得插到胸腔里,我那脆弱的自尊心“哗啦——”一声破碎了一地,仿佛被披上了囚衣被推在同学们眼前,让大家观摩指点:
  “瞧,这个年级第一,是个偷书的,最近教室在丢钱,指不定就是她,她是最缺钱的那个!”
  恐惧无力感从头顶射来,然后紧紧包裹着我,我不敢呼吸,煎熬着。
  我俩对站着,不知道几分钟过去。
  他仿佛在等我抬头。
  做了就是做了呀,我,鼓足了勇气,最后抬起了头。
  我是个不一样的小偷,我只偷看了书而已,我抬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我只是…”
  “刘子君,我就知道你不太会解释,不过你不用解释,其实我们发现你好几次了。”
  “啥?”我脸色煞白。
  “你不用害怕,要是有人想举报你早就举报了,我已经和他们都警告过了,你只是在借,会还。”
  “啥?”我一脸惊讶。
  “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吓唬你的,但我发现,知道的同学似乎越来越多了。
  刘子君,以后你想读什么书,不用这么偷偷摸摸,比如,你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借,我家里也不少书。
  最近有同学沉迷镇上新开的一个网吧,在各处偷钱,小心你被抓住,不小心顶了缸。”
  我依稀记得,当时已经足够震惊的我,被他接下来的问题炸熟了,他说:
  “刘子君,我给你写过情书,里面有个问题,我默默等了你1个月,你一直没有回复我。
  我今天来这么早,也是想当面对你说:我很喜欢你,喜欢听你早读的声音,喜欢看你偷书的胆怯模样,喜欢看你默默低头握笔的姿势、喜欢看你认真读书的样子,喜欢看你低头走路的害羞的模样。
  所有种种,我都喜欢,所以——
  你,喜欢我吗?”
  他话语落后,一直那么看着我,而我木木地站了好久。
  我只记得,我透过他背后向教室门外看去,外面的天依旧黑得像个窟窿,教室安静的只有凛冽的冬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喧闹着。随着风声嗡嗡响彻脑海的是:刘子君,你没有资格得到任何人的喜爱。
  十三岁那年那个不辞而别的少年在记忆中蓦然被唤醒。我赶紧闭眼,怕那压抑的噩梦也会被唤醒。
  我当时没给他答复,因为我听到了早自习时间同学们脚步声从走廊远方陆续走来。
  但,那是段痛苦的日子。
  我小心翼翼地找到了签了他名字的那封信,最终还是没有拆开。
  我依稀记得,我那段时间的心境,从恐惧 到惊讶,到害羞,到担心,最后到纠结。
  我在昏昏沉沉的命运中苦苦挣扎,痛苦了1周后,给他塞了一封很长的信,也是人生中的第一封真正被递了出去的回信。
  我记得,信中我说:“如果将人生比做我们正在学习的数轴,如果我们选择了在这个时间点说什么喜欢,那就是在向负无穷大的万丈深渊驶进。
  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活着,活出个像正常人的样子,我一步都不能走错,我希望大家都能完美收场,期待高考我们都能金榜题名,到大家都圆满时,我一定会给你个答复。”
  后来,他再也没有追问过我,也没有那个年龄段像其他男生女生那样的校园纠葛。
  他来得更早、走得也更晚了。
  和我一样,他留在教室的时间更久更长了。
  他还会陆陆续续往我抽屉放一些书,我看完也会偷偷塞回到他抽屉里。
  由于我那个时候心里有自己的梦想,除了低头做卷子就是在低头看书,我很少和别人聊天说话,也很少去和别人长谈,因此也很少去感激或者维系一段长久的友情。
  但那个时候,我内心对他充满了感激。
  我看完一本书,都会在还给他的时候,书里夹上一纸条,讲解我认为不对的地方或觉得惊艳的地方。最后,还会加上句谢谢他。
  不过后来他也走了,和十三岁那年给我写情书的那个少年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不是不辞而别。
  他那天抱着厚厚的一个包裹,特意送到我座位上,说他要去别的省城参加高考。
  那是一套精装的书,他说留给我作纪念,说希望我能记住他。于是我没有拒绝,我收到了此生最为厚重的、蓝色精装的书籍套装《三言二拍》。
  这套书,我匆匆浏览过,是市井小说,似乎多半是民间的爱恨情仇故事。
  但为了看起来更真实,还会客串一些历史上响当当的某些个皇帝或王公大臣。比如比如累修成佛的梁武帝、比如发迹的钱婆留高俅。
  结局要么虐心惨痛,要么皆大欢喜,用一则则的时间俗事来警告或激励大千世界的俗人。
  尤记得我拆封后随手翻开的那章,章回名叫《明悟和尚赶五戒》读完后,感慨颇多,没想到我心目中的东坡大学士前世竟也是个禁不住红莲女.欲诱惑的假和尚。
  但他两世都有佛印好友相伴,很难得。
  将苏大学士的升迁和私生活巧妙结合起来,冯梦龙可真是个会趁热点的大戏剧家。
  还有很多佛理我当时也没有闲暇去深思,因为读的过程中,会有点脸红。
  因为青春刚刚悸动的时候心情和欲.念是最容易被浸染带偏的,用小时候外婆那个村里老人们的话来说:这书有点儿“伤风败俗”。
  但正如此,那时觉得那套书甚为宝贵,可以收藏到将来的某天我放下一切,得到真正的清闲时,再拿出来慢慢细品人间百味。那么贵重的书,我却默默地封了那个套装。
  那套书,还有他的信,连同一封我13岁时舍不得丢掉的那封信,都带在了我的身边,藏在了我床位下的单门衣柜里。
  我猜他送我书的时候可能也不知道这么精致套装里记录的多半是情爱相关的世俗小调,但高三和情爱是不搭的。
  那年,我高考失利,不知道他在远方是否金榜题名过,是否去了自己满意的学府?
  生怕错过读书这件事儿,我也管不了身体什么感觉。
  我起床洗涮完毕,自己摸去了西校区的图书馆。
  我到的那时,办理借阅证的队伍,已排满了同学。烈日下,女生们穿得如花枝一般清爽,男生们也都短裤T恤,一片热气腾腾。
  队伍原本要求是直的,但人脸各有心仪的朝向,队伍最终被站成外婆村十八弯的山路形状。
  大家互相观摩,也不知道是不是晒得,一个个面红耳赤。
  甚至有男生故意把语调扯得咋咋呼呼,哗众取宠的话语听起来意图太过明显。
  太阳把青春炙烤得按捺不住,热气腾腾往上窜。
  那一刻恍惚的我,总有一丝错觉:仿佛大家排的不是借阅证,而是可以纾解正荷尔蒙澎湃的结婚证。
  一向敏感的我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等候着。我向来敏感,能真切地感受到有眼睛在盯着我。
  我皱眉,把头杵得更低,把肩放下,胸放得更低。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几个男生插队到了我背后。我皱眉,耳朵嗡嗡响,听他们在我背后起哄道:“美女,你哪个系的,认识一下呗!”
  我顿生郁色,假装没听见,尽量不做任何响应。
  任后面人的语气如何变幻,我强忍着,没做回应,耳朵里仿佛都是夏日里嗡嗡的苍蝇声。
  快轮到我办理时,突然有刺耳的讥诮从起哄的男生嘴里吐出来:
  “装什么装,现在的女生啊,觉得自己漂亮就了不起了…再漂亮也担不住衣服的土气!真没劲儿!”
  当时我人跟着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突然有些恼羞成怒。我扭头望着那个男生,语速竟然出奇地快,我红着脸争辩道:
  “同学,谢谢觉得我了不起。有句话叫:措辞磊落格力高,浩如怒风驾秋涛,本来我不想和你一个男生吵,大家来到同一所学校不应该都是同学吗?你是一个大男生,不应该心胸坦坦荡荡,言辞光明磊落吗?!你刚最后的语气,你知不知道,听起来像极了心怀嫉妒的小女子!”
  前方恰好轮到我,我气愤地扭头,拿起工作人员递上来的借阅证,仿佛逃跑一般,进了最远最上层的文学馆。
  踏入馆内才觉得心情瞬间被林立的书架抚平,今天怎么了,我的心胸可真不够豁达?我的生命过了快二十年了,读过的那些书都算白读了。
  看到眼前的书架,突然觉得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书。
  我不再多想,在洛大社科馆的书架中,仿佛个没见过世面的老鼠一般四处闻嗅。
  纸呛墨臭,但大脑是个奇怪的机器,它欣喜地把它们转化成了阵阵扑鼻的书香。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浩如烟海般的藏书。
  那一刻,站在洛大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架前,我发现,我只读过廖廖的几本名著。
  世间的书籍如沙漠之巨,而我仅看过名家的只言片语。
  当然,我时刻记着,我是计算机学院1班1号,我不会忘了,我来大学的目的是什么。
  那时,计算机对我来说,有多么新鲜。
  我挑了两本文学书,就预备去工业技术馆,挑选计算机相关书籍。
  我刚踏入工业技术馆门,便碰上了他——傅华铮。
  他就站在馆门口最近的那一排书架前,我进入的时候,他刚好抬头看见我。
  图书馆不准大声喧哗,他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英俊的脸上,嘴巴张合的形状似乎在说:
  “好巧,你也来了。”
  “哦,是好巧。”我望着他,心里默默回复。

  @自由的蝴蝶1111 2020-05-15 15:38:49
  才女,文笔优美!同情你的遭遇!望你苦尽甘来,生活幸福!
  -----------------------------
  谢谢你,谢谢
  我迈入馆内,他快步走向我低问道:“子君学妹,昨晚听你们宿舍女生说你胃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我脸色微白:“嗯,已经好了,喝过热水昨晚就好了。”
  那天,他坚持要向我介绍工业技术馆。
  我漫无目的地在书架中找寻,而他始终跟着,还会在合适的地方让我停下。他在帮我精挑细选计算机相关的微机原理知识书籍。
  边挑,他边带着微笑扭头,对我低声道:
  “子君学妹,网络技术日新月异,以后你可以定期上QQ、或者校内网分享一下大学的生活和读书感想,可以逛逛有家叫淘宝的网站,在那里你可以最便宜的价格挑选到你心仪的东西。
  好好感受一下互联网的崛起,慢慢你就能体会到读计算机是你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望着他微弯的眉梢下,那双亮色眼睛,安静地回忆道:“很惭愧地告诉你,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没注册过。高中的时候,我们镇里出现了一个网吧。经常有学生逃课甚至偷钱,沉迷其中,最后甚至辍学。
  有书这一种虚拟世界就够了,买不起的书还可以借来,我怎么可能有钱去那种费钱的虚拟世界里挥霍。”
  那个时候,在两排高大的书架中间,我们离的是那么近。
  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我转身继续看着书架上的密密麻麻的书脊,却能感觉到他在后面紧紧地盯着我后脑勺。
  哦,不,我记得我那天扎着高高的马尾,没有后脑勺供他注视。
  后面跟着一个人,我有些不太自在,想和他保持一米之外的距离,就快速抬脚往前与他错开。
  他仿佛知晓我的心理,突然拽住了我的胳膊。
  这是他第三次拽我这只胳膊。
  我惊讶地扭头,紧紧盯着胳膊被上捏着的那只白手,浑身突然有些发抖。
  他看我脸色煞白,迅速松开手,带着一丝歉意,微笑道:
  “QQ当前还比较时髦,没有注册过的人远不止你一个,但你缺乏早期对计算机知识的感官熏陶,这个时候一下子让你去透彻地理解阿兰图灵0101计算机微机原理,肯定会很吃力。
  企鹅以后有空可以慢慢养,当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习计算机网络基础知识,先知道万物是怎么互联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前一刻想的是:
  “都2007年了,世界上竟还有没用过QQ、不知道校内网的女大学生?
  眼前这个女孩,如白纸一般美丽的女孩,她究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他那天帮我挑了时下最好的一本计算机网络书,谢希仁的那版蓝皮书,我看时间尚且不到饭点,就在书架间和他分手告别。
  我抱着书走到了图书馆的桌椅区,在那里开始看起来。
  随着不断翻开,各种网络报文传输协议,频繁涌现的专业术语把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悄悄坐在了我右手边。
  等我发现时,他正在静静地看一本外带的红皮儿的经济学书。
  他一身白色衬衫搭配休闲裤,本身就帅气逼人,现在又将白衬衫的袖子折叠起来,手里翻着书卷,整个人看起来俊朗、清爽、儒雅。
  大开的窗户传来夏末秋初的风,带着他身上的清香从我的鼻尖略过,好闻到让我自卑地低下了头。
  我低头看看我身上泛旧的黄白波点短袖和蓝色运动裤。
  今天我大姨妈还在,和鼻尖吹来的他身上的这股清香相比,我身上肯定是臭臭的吧。
  我抬头扫视,发现图书馆来往走动的同学多了起来,我能迅速捕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投来。
  浑身越来越不自在。
  从衣着上来看,坐在一起的我俩非常不搭,非常惹眼。
  我带着一丝焦虑抬头看墙上的钟表,还好要到午饭饭点了!
  我合上书,低声道:
  “华铮学长,今天多谢你,我要去吃饭了,那咱们改日再见。”我一边收拾书,一边扭转身体去拿椅靠上我的背包。
  “要不要出去吃?学校门口商业街有家水席也很不错,虽然比不上洛阳老城的真不同,但也算地道。正好,让我兑现昨天的诺言,请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品鉴品鉴洛阳的水席。”
  他脸上的笑容俊朗而温暖,眼里的光泛着真诚的线。
  那一刻,我没忍心从言语上拒绝他,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你等会儿我,我去趟厕所就回来。”。
  我收拾书、提包准备逃掉。
  他却似乎看穿了我,拉住我的背包说:
  “去厕所而已,包就不用提了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我给你看管着,保证不会丢了你任何一样宝贝!”
  “女生有时候是需要提包上厕所的!”
  我脸红争辩。
  他依旧不丢手,笑道:“早上在楼下,我可听到了某人牙尖嘴利的,我说不过你,书包让你放这里,你就信我一次吧,我不是那种小人。”
  为了让他信服,我捏了捏抱在手里的几本计算机书,重新老老实实地将它们都放回到桌面。
  我戳了戳精挑细选的那几本书道:
  “我以为你知道的,女生每月总有不舒服的时候,上厕所真的需要包!还有啊,这些是咱们刚才好不容易才挑来的书,我一会儿出门还得把它们扫描借走呢!先放在这里,你给我看着吧,我上完厕所就回来借它们。”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我在这里等着你。不急。”
  我出了馆门,迅速钻到门口不远处的厕所里。
  我在厕所门旁,往外偷看了几眼,发现他没再看向这里,我趁机迅速溜出了厕所门,蹿下楼梯去。
  一颗心脏在内里颤抖,莫名害怕的感觉驱使着我,拼命往回跑。
  那天,满脑子都是看到一半却被我抛弃了的计算机书,我带着遗憾和失落回到了东校区。
  “明天是周日,我一大早去,应该能再扒到它们。”
  第二天,我早早赶到西校区。
  图书馆一开,我就钻进了工业技术馆,我提心吊胆地回忆昨天和他一起停顿过的书架位置。
  很遗憾,昨日被我留下的那几本计算机书,我一本都没能找到。
  带着加深的遗憾,我继续翻找,想寻到类似的。
  终于找到章节目录和昨日华铮推荐的那些基本很接近的,我就赶紧抱着,去门口办理扫描借阅。
  那时候,图书馆的门内有四台新安装的自助借阅机,和在校园里见到的复印室里的打印机很类似。台面齐胸,我尝试了好几次,书都没有扫描成功,机器突然开始咔嚓咔嚓地卡壳。
  管理员在里面整理书架,我在那里怎么操作都不成功,难以压抑的烦躁感骤然升起。
  那一瞬,我突然开始质疑我自己。
  “刘子君,你在想什么?以前没有书可看的时候,你四处偷书看,现在好了,这么大的图书馆、这么琳琅满目的书籍、这么干净明亮的桌椅就在你眼前,而你,却不知道珍惜,你这是在害怕什么?”
  我咬了咬唇,最后重新回到了馆内空无一人的桌椅前。
  图书馆很安静,我放下书包,开始放心大胆地将书翻开,并迅速进入。
  那天,他没有出现。而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将计算机网络基础知识摸了个大概。
  后来,我就越来越大胆。
  有借阅证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无比幸福的日子。
  我恍然觉得路过图书馆门前时,门口的花盆似乎都伸出激动的花枝小手儿,招呼我:
  “快进来,快进来…”
  只要一有空闲,我就从东区跑到西区,泡在那里。
  那个周日的第二天一直到国庆节放假前一天,是我们这些大一新生为期半月的军训。
  军训的日子,每天都有十几个小时烈日当头。
  我们那届计算机学院共270人,其中只有20个女孩子。有2个女孩子原本白嫩的脸在第一天就被晒脱了皮,结了痂儿。
  校园里四处洋溢着青春气息,少男少女一多,就会有各种冲动和秘闻。
  在短短十天不到的日子里,大家在身心俱疲之余,在站军姿的闲隙里,却有足够的精力,叽叽喳喳地摸清了各大院系校花校草排名。
  蝉联理工大第一美的校花,是大三外语系的,叫陈莎莎。
  但因为几次被宿舍同学们发现有豪车在女生宿舍楼门口接出送入,因此,她被洛阳某玻璃厂大老板包养了的传言四处在校园内传播。
  校花的评选,不仅要求赏心悦目,对纯洁似乎也有了新限定。
  毕竟再漂亮的花花草草,一旦被别人蹂躏和踩踏过,也就不再新鲜不再美丽。
  校园是个小社会,但也会与时俱进,市场上的规矩:二手三手的货,一般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绝大部分人把她自动从榜单抹去,转而去聊第二名大二中文系的马凡姝的腿有多长,胸有多大,腰有多细,臀有多翘,脸有多好看!
  毕竟以次充好占榜,也就失去了榜单让人继续欣赏和观望的价值,毕竟万一哪天自己可以亲自采撷,肯定要对得起最鲜最美的才算上一种时下的成功。
  最后,还是不会忘了强调校花的学习成绩如何如何。
  评选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基本没有大四的学姐学长什么事儿。
  可能是因为她们要不在风尘仆仆地参加招聘会投简历找工作,要不顶着油头素面缩衣节食在准备考研。
  剩下大四学生,多是不用愁找工作或准备出国的娇养出来的、后顾无忧的小姐公子们。
  但,为了保证榜单的权威客观性,干脆大四全员不算在内,一刀切了。
  这样榜单的权威就会延续下去。为了防止没落,还是尽量端平。
  再说令女同学们提起名字就面红耳赤、无限遐想的校草。
  当他们提到“傅华铮”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内心愕然彷徨。
  整个理工大的校草,竟然就是他傅华铮!
  也是,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呀,是那么阳光俊雅…
  可是,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大家窃窃私语道他是洛阳傅家老二的二公子。
  傅家是洛阳百年书香世家,同学们对傅家的谣传是:傅家祖上是清朝当大官的,历经百年沧桑、历经解放战争和文.革,一直风雨不倒。
  傅家代代都有人杰,当下傅家就有位大老爷在北京刚入住中.南.海。
  他以前从不住校,每晚都会回洛阳城区的傅家公馆。或干脆住在离学院不远的美茵湖别墅。
  这栋别墅是他初来这个学校时,新买的。
  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大三清闲了,傅华铮反而开始住校了。
  “公馆”——这二字灌入我耳朵时,耳鸣阵阵,内心也跟着发颤。
  想起我读过的那些书里,在民国年间频繁出现的这些字眼儿。能住得起公馆的基本都是可以操控整个国家机器运转的超级大家庭。
  而华铮学长,这么个背景厉害的人,又为什么会在华西理工大学,而不是清华北大或者出国留学呢?!
  据传本来傅华铮读的是当年毛 亲手创办的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但大二突然转校到华西理工。
  被整个理工大的少男少女们描绘的有鼻子有眼,说是因为他受了“情伤”。
  据说是傅校草高三时本打算出国,但为了女友,放弃了。
  他报了女友梦想的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可他那位女友那次却没考上,傅校草却考上了。却被他一直傲气的女友无情地抛弃了。傅校草伤心之余自己一个人去了外国语学院。
  在上到大二时,分手的那个女友竟然又考上了同一个外国语学院同一个系。
  这一波三折的,傅校草仿佛再也不想和昔日的恋人正面碰上,以免再心伤,便选择主动让道儿,来给这座由傅校草的姑父担任校委的理工大添加优秀生源,来碾压一众男生。
  同学们还传言傅校草家有个很神秘的大哥。
  他名下的酒店旅游产业遍布国内几十个大都市。他现在是整个酒店旅游行业 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而且时不时捐款行善,却从不多抛头露面。
  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洛阳和北京两地离傅家住宅进的人才能偶尔窥见神颜。
  带着这接二连三的震撼,我开始冷静地审视自己。
  还好,上次我离开了。
  洛阳傅家。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巨担。
  从此以后,可以和华铮学长彻底划清界限了吧!毕竟,怎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背景天差地别的人,从小对事物的认知都完全不在一个Level上,怎么可能做朋友?
  不在一个层面上,不会被对方看作笑话,就会被累死吧?所谓的理解万岁,这个万岁,会被骨感的现实迅速地压缩形变。
  然而,军训结束的那个下午,在西校区的图书工业技术馆里,和上次几乎同样的场景——傅华铮和我,再次偶遇。
  他依旧在靠近门口的第一排的书架前,远远地向我招手。
  我没加任何思索,迅速扭头,转身离开馆门。
  他愕然站在原地,手似乎迟迟没有放下去。
  我当即换了个楼层,去了地下室那个我最不适应的应用心理学馆。
  心理学有特殊一角,这个角落设计的别具匠心,四颗蛋壳形状的座椅坐落在那里,从一个小小的洞口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这片区域很安全,也很清净,仿佛为了抚慰那些心理缺乏安全感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心理角瞎晃动,让人得以安心去探秘奇妙的心理学。
  为了避免再和这种世家子弟有任何交集,我在这个角落里,随手拿起一本弗罗姆的《爱的艺术》,刚开篇便停不下来。
  直到看馆的阿姨,来到这个角落前,打量着蛋壳里的我,急道:
  “同学,你再不吱声,可就要留在这里过夜了,接下来可是十一假期,等我回来是不是得给你收尸了!”
  原来是10点的闭馆广播响了好久。
  我连连向她道歉,最后逃出了馆门。
  路灯散发着亮黄的钠光,把校园上空照射的热热闹闹。
  同学们都从大门外往内走,有提着水瓶打水归来的,有交头接耳从校外买完宵夜回来的。
  而我慌张地往校门外蹿去,回三里外的东校区。
  出了洛大北门,是条车水马龙的夜市,成群结队的学生在漂浮着的臭豆腐的空气里呼吸和大笑。隐约夹杂着肉夹馍的青椒和卤肉香。
  最后,熟悉的烤红薯喷香味道唤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肚子里开始一阵阵疯狂的敲击和抗议。
  刚看书不觉得饿,现在发现胃已经难受到极致,我捂住早就空空泛酸的腹部,穿过学生人流,走到一个推着烤红薯手推车的阿姨前。
  “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个,我这个头大,瓤黄香甜,只要1块。”
  我点头:“嗯,阿姨,给我来这个黄瓤儿的长条形的。”
  我从口袋掏出钱,刚要借着路灯看清楚面额,头上的光线却被一个晃来的阴影遮挡住。
  我捏着钱卷,皱眉,抬头。
  “刘子君,我等了你半天了,我猜你就没有离开。”
  好听的声线穿入左耳,其中略带一丝不满,高高的身影将我笼罩裹挟。
  我抬头。
  温和的黄光从他脸颊斜上方照射下来,将他的轮廓打得深邃无比。
  他另外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定定地看着我。
  由于身高太高的缘故,他身体侧侧弯出一丝弧度。
  他边盯着我,迅速拿出1张钱,随手将钱放到了阿姨用来收银的鞋盒里。
  我扭头接过阿姨递来的烤薯袋,他正捕捉到我黄光下瑟缩的目光。
  那晚,我俩结伴从西区图书馆回来。
  我低头啃着红薯,安静而认真地踩着眼前灯光洒满一地金黄的柏油路面。
  他在我一旁,弯掉挺拔的身姿扶着自行车,有些不太方便地走着。
  路面上被黄光拉出两道影子。
  捆着马尾低着头的女孩 和推着车子略微弯躯前行的男生。
  我收起烤薯袋子,侧眼看着他低调的着装,想想舍友们言之灼灼的证据,便很认真地问他:
  “谢谢你的红薯,傅华铮,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地告诉我。”
  “你终于肯说话了,这么认真的语气,让我几乎不敢回答。我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侧身让他停下,问他:
  “你知道?”
  “嗯,是关于我家吧。这也是你躲着我的理由吗?”
  “那,你先回答我同学们说的都是事实吗? 你家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是百年世家,门头很大门槛高的大家庭?你有个很了不起的四处行善的青年才俊大哥?”
  华铮忙摇头否认。
  他扎稳了自行车,拉住我胳膊,他那天和我说了长长的话,一句又一句:
  “哪有的事儿!我家就是大伯有点儿门道,在北京当个小小的官,家庭条件就比普通同学们要好一点点。”
  “我大哥他哪有那么了不起!他只不过才比我2岁而已,他根本没法和我们比,因为像高考这种上千万年轻人的精英赛事,他都没有参与过!”
  “他是花了3年之久,跟着一个美国人学到了一点点挣钱的知识。我大哥顶多算青年,他哪有四处行善,他可是个爱钱如命的人!”
  我摇头,他仿佛怕我不信,赶紧补充:
  “真的爱钱如命,我大哥有多爱钱呢,几年前我弄丢了他一分硬币,一分钱而已,他那脸色简直像要吃了我,说要让我知道钱财来得多不容易。”
  “他那天拽着我到垃圾堆翻找,威胁我手不找到那分钱,不认我这个弟弟,最后虽然找到了,但他还是动手揍了我,母亲后来看不下去,动手打了他一巴掌,一分钱都和亲人计算那么清楚!”
  一分硬币?
  当时,突然想起在我噩梦般的记忆深处,也曾弄丢过一枚硬币。
  只是,那是在绝望的挣扎中,落在了一个罪恶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忙摇头,掐断我快要冲出囚笼的记忆猛兽,继续听他辩说:
  “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脾气有多臭,他一句话都不说,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直到我把我所有的压岁钱都拿出来陪给他,他才肯和我和好。”
  “我那压岁钱,可是攒了好些年,一笔不小的财富呢!他这个人,怎么可能舍得四处撒冤枉钱!”
  他没敢说的是,他的压岁钱,有五十万块之巨。
  足够当时在洛南新区买独栋别墅。
  他没敢说,那位他大哥跟着的美国人,是一位叫蒙代尔的当世经济学领域最有声望的大师。
  他的哥哥是那位大师亲自带了3年的关门弟子。
  而当时的我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那是第一次,我和华铮两个人,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在高压钠灯温暖的黄光下,一起并肩走了那么长,也是第一次我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后来,他也时不时和我提到他的大哥。
  他大哥喜欢一个人沉思,他大哥最喜欢的哲学家是尼采。
  他说他大哥在三年前回国,而他当时在犹豫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也正在在为一段极其幼稚可笑的情丝所困绕。
  他大哥当时把他从痛苦中骂醒,骂他说:
  “傅华铮,你听着,身为傅家的人,这点事儿都忍不了,真丢人!身为傅家的人,要做就只能做13亿人中的精英。”
  @sunmin22332015 2020-05-16 12:58:29
  楼主,很好看,哪里可以看到后面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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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比这个早2章节,17K上,叫《你从光中走来》: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book/3150662.html
  他避而不谈自己的那段可笑情丝,继续给我讲他的那位大哥。
  尼采的精英主义也是3年前他大哥给他灌输的第一堂人生课。
  那晚,那仅3里长的回校园的柏油夜路,本来20分钟可以走完,我们却足足把它拖成了40多分钟。
  华铮在那条路上,将尼采的生平和我娓娓道来,他缓缓推着那亮蓝色的自行车说:
  “尼采是继叔本华之后的哲学家,叔本华认为生命意志也就是欲望主宰了人的理性,而尼采本来也是如此,尼采曾是叔本华的超级崇拜者,但不同于叔本华的暴躁刻薄,尼采是个温和的智者。”
  “尼采认为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人很少,大多数人是平庸的,原始的民主模式总要求少数服从多数,让聪明人听从于庸人。”
  “尼采呢,他强推聪明人逻辑,希望超人出现,能完全不被庸人左右,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力,去发挥自己的聪明天分,不被弱者庸人们的大多数意见而束缚。”
  “尼采死后,他的书籍被他的妹妹修改成权力意志和种族主义,被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大力推崇,她成了欧罗巴第一女性,尼采的学说也成了法西斯国家官方鼓吹的哲学家。”
  “那个女人生前受希特勒推崇,死时受到希特勒亲自祭奠。”
  “二战爆发后,尼采的名声曾一落千丈,直到现在才默默恢复,尼采强推的是精英主义。若精英能自由发挥自己的意志力和创造力,去迎战困难,和苦难做斗争,就能去改变些什么…”
  第一次觉得,男生的声音其实也可以婉转动听。
  他所有的话,一字不差,吹入我的右耳,拂过我的心上,最后印刻入我的心里。
  行人寥寥无几,温暖的路灯下,我就这么和他,步伐短短且缓缓。
  我恍然觉得,那晚,我的灵魂深处,那个动不动蹲在某处抱着膝盖哭泣的女孩,原本忧郁灰暗的眼睛里,突然像被他的话语声点亮了灯泡:
  “难道我要带着13岁被性.侵过的噩梦活这一辈子?难道我要被内心凄苦带入阴暗的地狱而最终任由灵魂甘于平庸吗?”
  不,我要争取做13亿人中的精英,做好二次绕道去清华的所有准备。
  我要开始自己的新活法,逼自己忘掉过去的一切,准备迎战一切苦难!
  那一刻,我准备继续努力,去彻底封印内心13岁那件不堪的往事,忘掉那颗毒瘤。
  做个如鲜花一般,不畏绽放的女大学生。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和华铮做好朋友。
  那天他推着自行车,把我送到女生宿舍楼门前,临近11点的宿舍关门时间。
  漆黑的夜空被校园的灯火辉映得有些亮蓝,宿舍楼门前,女生们都纷纷急切地归来。
  第一次发现有不少羡慕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
  我却不再感到畏缩和怯懦,我微笑着抬头,我知道灯光能照清楚我的脸,我和傅华铮说道别:
  “华铮学长,我到了,今晚谢谢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有用的东西。以后有机会,继续听你讲!”
  他盯着我的眼睛发亮,仿佛被我的笑容感染,粲然笑道:
  “刘子君,很高兴你能觉得我的话有用。既然这样,那天中午你放我鸽子的事儿,我本来不开心了两个星期的,今天就先不和你计较了!不过那几本计算机的书还在我这里,明天早上,我给你送过来。”
  我顿时笑开了颜:“太感激学长了,怪不我后来怎么都没找着,还遗憾失落了好久呢!找了几本类似的,读起来却晦涩难懂!”
  就这样,从傅华铮那里,我仿佛能学到很多未知的东西。
  我很庆幸,也很珍惜,渐渐开始和优秀的他,所谓的傅家子弟,建立一份难得的友谊。
  有了个这么个优秀的学长朋友做指导,那时的我,内心被性侵的毒瘤也仿佛真的在慢慢被割掉,我无时无刻不在力争变得优秀。
  我还在日记本里给自己订立了一份每日优秀打分表:
  1)每日第一个到教室,给自己10分。
  2)每日认真听课,不走神,给老师以及时回应,给自己10分。
  3)每日操场夜跑,给自己10分。
  4)每周看完一本书(哪怕是文学小说)给自己10分。
  5)日行小善:哪怕是捡起来地上的垃圾、和打扫卫生的阿姨打个温暖的招呼,也给自己10分。
  6)每日能以微笑对人,给自己10分。
  7)对宿舍的姐妹们,真诚以待,给自己10分。
  8)只要全天不悲伤,也给自10分。
  9)每日不再找寻衣兜里的硬币,给自己10分,
  10)每日晚上睡前,躺在床上闭眼入睡前,能对自己说:我今天过得不后悔,也给自己10分。
  最后,如果,又做到那个噩梦,那就第二天早上直接给自己扣减掉50分。
  这么坚持着,我渐渐感觉到时光越来越温柔,同学们也越来越亲切,一切都在好转。
  而,在阳光即将照进我的世界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我,一个女大学生,被骗的身无分文。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大概快7点的样子,趁宿舍姐妹们都不在,我坐在床下的书桌前,将我剩下的二百多块钱数了几遍,计算我最近的生活开销、以及如何才能坚持到寒假。
  计算完,我开始观摩一张在图书馆旁边捡来的宣传纸:一个叫《1+1》的培训班招辅导老师。
  我准备明天去面试,只要给钱,语文、英语、数理化,我相信只要让他们看到我的真诚和努力,我都可以胜任。
  正当我要起身去自习室时,宿舍门被敲响。
  我随手开门,一个背着黑色特大背包的20多岁年轻女孩儿站在我面前,她亲切地望着我,笑道:
  “同学你好,我是咱们学校勤工俭学部的,你需要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吗?”
  这个姐姐,真是个天使。
  我当时想。

  @紫罗兰aileen 2020-05-17 18:28:08
  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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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看了亲,已更
  她说,她是校勤工俭学部的志愿者,负责大一新生的勤工俭学问题。
  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儿可以报名,利用课余时间挣点生活费。
  我当时眼睛被她点亮:真是雪中送炭呀,我正在为接下来的每日伙食问题发愁呢。
  我开心到不行,看完这个白白净净温温和和的女生,我就认真填了起勤工俭学报名表,和她还热乎乎闲聊了起来。
  她拉开书包,拿出来一盒盒的粗管子的黑笔芯、还有各种笔记本、几把天堂伞、胶带、等等办公用品。
  她说,这些是学校让过来分配的,原价批发给想做勤工俭学的同学,同学们可以转卖给同班同学,赚点儿价差。每个月月底卖完后,还可以继续去食堂后锅炉房旁边的一个办公室去找她,领取下一批,而且勤工俭学部,还会额外发100的全勤助学金。
  那个时候的我,感动地看着一头薄汗的她,就差给她倒水搽汗了。
  我开心地和她一起计算“批发价”。
  粗管的黑水笔芯,盒子外面写的100支,批发价2毛一支,我可以卖1块。质量远近闻名的天堂折叠伞15块钱一把,我可以卖25或30,一共3把…
  还有小刀,女生的发箍,耳钉,林林总总,一共250多块钱。
  我想着这是我的第一笔投资,我计算着卖后的“巨额”收入,顿时满心感谢学校这么贴心地关注着我们这些想挣点生活费的学生,我怀着无比感动的心情,把几乎我全部的生活费都给了她。
  千恩万谢地送走她后,我就拆开观摩我的第一笔投资的资产,摸着美丽的紫伞,我开心到不行,我准备撑开这些折叠伞看看,却发现不太好推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推开它后,顿时傻掉。
  这把伞里面竟然生了密集黢黑的铁锈。突然“咔嚓”一声,伞骨一下子弯曲掉了,伞面戳了个窟窿出来。
  我懵了,赶紧去细数笔芯,发现一盒里只有30支,哪里来的100支?!
  我把几盒全部拆开,有的甚至还不到二十只。
  但外面盒子上分明地印着【100支装】呀?!
  我数了三遍,每个小东西,都数量上大打折扣,这些东西最贵的也就是这3把天堂伞,我把所有的伞套统统扯掉,一把把推开,身上越来越冷。
  完了,我上当了。
  我疯狂地追出宿舍,满校园去寻找那个温和的“姐姐”的身影,可天越来越黑,随着路灯次第点亮,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人影也越来越混乱和模糊,找起人来越来越难。
  那个号称勤工俭学部的白净女生,她怀揣着从我这里骗去的生活费,对我实施犯罪后迅速逃离得干干净净!
  轻功俭学部!我奔到食堂后的锅炉房寻找她口中的办公室,发现只有孤零零地一座变压器房,我一路跑到宿管阿姨那里抓着她打听学校的勤工俭学部在哪里,阿姨摇头愕然。
  阿姨说:“孩子,我们没有什么勤工俭学部,只有后勤部。你你是不是和前天那几个孩子一样,买了很多东西,做梦以为能发财?”
  我顿时脸色惨白,慌忙摇头撒谎笑道:“没有没有,我就随便打听打听..”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晚自习,我在宿舍自己一个人哭泣。
  是的,她走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我可真傻得可以!
  天下还有我这么傻的傻子吗?!
  真丢人,这么容易就被骗了,我这学期,生活费只剩下不到三十块钱了。
  那晚,我没有入睡,我被骗了,又不敢往外说,怕同学们知道嘲笑我“穷疯了”。
  第二天周末,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上了学校门口的公交车,去参加1+1辅导班培训老师的面试,他们说他们最缺的是英语老师。
  和我一起去的还有2个外语系的女生,她们满口流利正宗的英语发音,让原本满口哑巴英语、且心绪不佳的我更加自卑和慌乱。
  不出所料,我没有被选上。
  那段时间,我满怀着恐惧和悔恨的心事难以入睡。
  我一边瞒着所有宿舍姐妹尽力去找能赚钱的方法,我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依旧很好。
  除了宿管阿姨时不时会用奇怪的眼神望望我,别人都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后来,宿舍楼的大门,贴起了告示,提醒大家:“最近有不法团伙,以勤工俭学部为名,向大家倒卖廉价劣质商品,校保安处已加大人力,加紧巡逻,同学们注意以防上当受骗。如遇到可疑人物,欢迎举报…”
  那几个晚上,听宿舍姐妹们睡前卧谈,我们宿舍除了双华、甜甜和我是一班的,还有一位二班的陈司棋,司棋说:
  “据传最近学校新生有好几个同学上当了,还有一宗800元以上的,足以构成刑事犯罪了,被骗那个同学已向大学城派出所报案了。”
  双华躺在床上,拍着面膜道:“怕是穷疯傻了吧!”
  甜甜不以为意:“学校保卫处也有责任,让陌生人在校园里乱晃!”
  双华嗤笑道:“都大学了,校园本来就是开放的地方,不是还有家属楼吗!再说了,据说那群骗子年龄都不大,都以为是学姐呢!”
  我当时不发一语,默默装睡,只觉得,好丢人。
  这件事情,就让它烂在我自己的肚子里吧。
  从那天开始,我的伙食结构迅速做了调整。
  我每天去食堂,由原来的包子和小米粥,变成了每顿仅4毛钱的两个白馒头。
  我又额外花了3块钱,买了一瓶辣椒酱,给白白的馒头增添点红红的颜色和咸咸的味道。
  咀嚼的时候,我却觉得很幸福,仿佛回到了外婆和我居住的那个茅草小屋。
  小时候,在那个小屋里,我和外婆,面汁和着盐巴和辣椒面,我俩每天都能喝得很满足。
  白馒头和辣椒酱,已经很棒了。
  可是,我的扁桃体开始挑剔和抗议,我能感觉到它越变越大,我使劲多喝水,但在坚持到一周半的时候,馒头下咽的时候,喉管很痛,唾液吞咽都刺痛。
  直到有个周末下午,我昏昏沉沉在宿舍倒了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来时,发现好像是在医院里,身边趴了个陌生的头颅。
  @雯雯豆 2020-05-19 17:03:18
  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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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更,多谢朋友的倾听
  刚从床上醒来的我,当时还没摸清楚状况,脑袋有点发懵。
  我看到头顶的输液瓶,倒挂的底部一股一股往上冒着泡泡儿,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直往下流。
  直到,我的目光触及一只带着名贵的精品腕表的白手。
  那只手,紧攥着我的手腕。
  紧得让我虽然疼,却也觉得一股温暖。
  “这是谁,难道是傅华铮?手表不像他,他怎么敢拽着我一个女生的手?”
  “他是帮我固定吗?”
  我动了动,想抽回我的手腕,他仿佛感受到我的动弹,慢慢起身,抬头。
  四目相对。
  我望着那张脸,看进他的一双眸子里去,瞪着的眼睛越来越大,眼窝也被记忆侵蚀出了水花。
  记忆深处,埋藏在心底的那个轮廓扑面而来!
  还是那张脸,却越来越儒雅、深邃、棱角分明、魅力四射!
  他动了动男生少见的长睫毛,深邃的双眼,带着一闪即逝的水色,望向我:“刘子君,你终于醒来了..”
  他起身,从我床头柜面上一排blk的黑水中拿出一瓶,拧开后,递给我。
  “喝了吧,先润润嗓子。”
  那个时候,我望着他,记忆的洪水从眼睛里倾泻而出。
  “钟鹏飞…”
  我喊出在我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我的生命中,曾经有一段长382天的跌宕光阴,在这段时光里,除了那处如炼狱般痛哭的黑暗囚笼,就全是坐在我背后的那个温暖少年。
  我扭头就能看见的那个阳光的轮廓。
  我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突然消失不见的那个少年。
  他长成了一位优雅的男士。
  哈青色方领真丝商务衬衣,包裹着棱角分明而又健康的颈部,男性的喉结在那里滚动着,他深黑的眸子,朝我看来,射出来的全是深沉和智慧的光芒。
  我目光发直,死死地看着他。
  穿过他的目光,我在回忆里找寻他少年模样。
  我不敢相信,13岁,那天凌晨的那封情书,那个背后的少年,那段记忆,那个读书凹,那条黢黑的路,那中秋次日节的凌晨…
  我用被子紧紧捂住双眼,并“呜呜——”悲鸣。
  记忆顺着我狂跳的心,流出泛滥的水,奔涌到我的脸上,透浸入被子里。
  真好,你很好,你过的很好,简直比我想象中好得不能再好了。
  而我,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把生命过得支离破碎。
  那一刻,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我想说:你知道吗,我当时准备如何回复你的那封信?
  那个秋天,那个早晨,我忍住什么样的恐惧,掩盖住什么样的疼痛,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坐到书桌前,对你的那封信做回复?
  我忽视掉全身所有的疼痛,我写了2封回信:一封说喜欢你,一封说不喜欢…
  最后我全都哭着,把它俩撕了个稀烂。
  而你的那封,你说你喜欢我的那封,我却舍不得撕掉,那张纸几乎泛黄,被我夹在日记里,藏在身边多少年。
  你为何连等都不等,要不辞而别,要悄悄走掉。
  我想说:“你不知道当年那个早上,我走的有多早,我本来像欢乐的鸟儿一样,想赶紧见到你,想立即给你写好回信,认真回复你…”
  我想说:“你知不知道,当一切不可挽回时,我又做了什么?我去幻想着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我想说:“那天,我守着什么样的心情,背负着什么,在教室写了撕,撕了写,我害怕又期盼你出现,我望着教室门口的心情有多忐忑…”
  我想要你的出现,但,又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你。
  可是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你就在事发之前,留下一封简单的情书,事发之后,再也没给我留下一只言片语。
  老师和全班同学,谁都没有我好奇:全校第二的钟鹏飞,怎么说走就走了?
  当天就传来你外公的一句话,说你本家有事儿,临时回本家了,日后应该再也不会回这所学校了。
  日后再也不会回那所学校了。
  你这一走,让当年年幼无知的我无从寻找,也无能为力去追寻。
  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挨过去的?
  当年被畜生蹂躏过后的我,几欲轻生。
  我谁都不敢说,谁都不敢讲,我不敢告诉外婆,我唯一挚爱的亲人。我更不敢告诉老师,我要在那所学校里保持第一的战绩,我更没有父母可告知。
  13岁的我,忐忑,恐惧,敏感,而脆弱,背后一直让我感到安心的你也不在了。
  我仿佛个受惊的羔羊,来来回回,颤抖着目光,畏缩着头颅和肩膀,路过我被糟蹋过的那个地方。
  我怕看见罪恶的画面会在眼前晃动,我总是不敢在那条路上那个地方睁开眼,我总是紧紧憋着气,一口气跑过那个地方。
  跑过去,仿佛能将我记忆中那一刻所有的恐惧和挣扎,痛苦和呼喊,从我眼前统统抹掉!
  为了上学,我还是得起早,我怕再碰到那个畜生,初中剩余的1年多的无数个早晨,每个要出发的早上,我都会在身上别着偷偷从舅妈家顺来的一把锋利的剪刀,才不至于不敢迈步,不至于不敢走夜路…
  那时候,我就想啊,若是你在的话,我会不会更坚强一些?
  无数个夜晚,我紧紧捏着你留下的那封情书,呜咽悲鸣。我是真心想回复你的那封信啊…
  我还以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很早很早的早上,我发生了什么吧?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永远都不会…
  所有的这些话,都被我用泪水默默葬到了胸前病床上的被褥里。
  那一刻,病床前的他是那么的耀眼和夺目。
  而在床上坐着的我那么狼狈和不堪,骨子里是的恐惧和自卑,让我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坐在旁边,迟迟不做声。
  最后,我抬头,带着红红的眼眶,我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换做眼前最简单的问候,我笑着问他:
  “钟鹏飞,这么些年不见,你还好吗?”
  “这是医院吗?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成医生了吗?可医生不应该穿这样的工作服…”
  …
  任由我不争气的眼眶越来越潮湿,他却依旧不紧不慢。
  白净好看的手迅紧按住我乱动的手,怕插着输液管子和针头崩掉,他扯开我捏住的被子。
  他像个耐心的医生,不急不慢地捋顺纠缠凌乱的输液管,弯着精硕的腰身,临下道:
  “刘子君,很高兴,再次遇到你,我从没想到过,我还能这么安静地面对你。”
  我鼻子有一丝堵塞,含糊不清道:“什么意思?”
  他望着我,平静地给我讲述:
  “你发烧了,接近40度,不过还好,是扁桃体发炎引起的,炎症下去,就会恢复..”
  “刘子君,你依旧那么能忍,两周的馒头和辣椒酱,你还和当年一样,对你自己是那么不好,你总以为你的胃是铁打的,你的身体会任由你随意苛待而永远不会反抗…”
  我红着眼,诡辩:“是我自己嗜辣,谁知道扁桃体不争气…”
  “你还是这么倔强,不过虽然这样,但刘子君,你比我想象的要过的好得多…”
  他竟然说了我要说他的话。
  我惊讶地地望进他深邃的双眼,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过的很好吗?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应该过得更惨一些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躲闪了一下目光,不再说话。
  我忍不住连续追问他:
  “为什你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我不太识货,但很明显你这身穿戴很贵很贵吧?你不是未出校门的大学生,你应该也不是这里的医生吧?…”
  我有许多许多话,想问他,想和他说,想让他回答我,可我越是着急,他越是深沉安静。
  他说:
  “我来给我弟弟送东西,大概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吧,让我发现你竟然也在这所学校里…”
  我好奇地打听:“你弟弟是谁?这里是校医务室,还是医院?我记得我在寝室,我是怎么来医务室的?”
  “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蹬开。
  傅华铮怀里抱着摞的高高的餐盒,竟然踢门而入。
  他望了一眼坐在我床边的钟鹏飞,放下餐盒,看向我,眼神忽闪道:“是我,刘子君,是我一路抱你到这里来的。这里不是校医务室,是洛阳市中心医院。”
  我看了一眼华铮,忙指了指静坐在旁边的钟鹏飞,给华铮做介绍:
  “华铮学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初中同班同学,他叫钟鹏飞,以前一直坐我后面,我们是非常要好的初中同学。”
  “哦,钟鹏飞呀!大哥,原来你以前不仅跟了外公的姓,还重新叫了个这么土的名字!”
  “大哥??”我愕然心慌,望着他道:“你说啥?”
  “哦,刘子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我的大哥。对了,一直没告诉你他的名字,他叫傅华铭,他几年前和母亲跑到乡下呆了4年,这是我们家的一点私事儿,改天等我们再进一步时我再说给你听。”
  他眨着眼睛,继续对我说:
  “还有哦,可是我把你抱到这里来的,我那天正想找你,教你怎么去计算机房趁课,发现你们宿舍甜甜在火急火燎地找宿管阿姨帮忙,我就上去了抱了你,本来去校医务室,但那里缺这少那的,我才用大哥的车把你送这里来的。我大哥嘛,他最近附近有个酒店经营不太好,才回的洛阳。那个酒店离大学城比较近,才主动来给我送台新笔记本。不过那天幸亏他开了车。”
  “地球村的说法真不错,天下真小,没想到你们竟然曾经是同班同学,我前段时间还在和大哥聊你,原来你们当年的乡村是同一个地方!这下好了,我前段时间还在想,准备找个机会,让你慢慢认识一下我家里人。”
  “…”
  那时候的我,脑子有些木。
  我直直地看着华铮的嘴巴开开合合,仿佛一个失去了生气的死人。
  当年那个背后的少年,他竟然是傅校草口中的那个大哥。
  他,是当前傅家骄子,酒店翘楚,青年才俊,傅家这辈里最让人骄傲的大公子。
  洛阳傅家、傅家公馆…
  他竟然也是个住公馆的人。
  钟鹏飞,不,那一刻他叫傅华铭。
  傅华铭,一个让整座洛阳城骄傲的人。
  傅华铭,他一言不发地坐着,静静听华铮和我解释这一切,让空气里凭白涌动的都是压迫的气息。
  等华铮不再说话,他才点头,慢慢张口:
  “嗯,华铮前段时间说,他认识了个特别的女生,没想到说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你好,老同学,先吃饭吧。”
  傅华铭他起身,挺拔的身型,在医务室里认真地摆起了桌子,把华铮提来的餐盒,依次摆开。
  华铮守着我的病床,指着他大哥摆放在桌面上的精致食盒里面的汤汤水水,他说:
  “这个叫洛阳水席,刚从真不同打包回来,还热着了,本来还有经典的凉菜开头的,鸡鸭鱼肉收尾,但我怕刺激你的扁桃体,等你好了,让我兑现一次诺言,我带你去洛阳老城吃。”
  早听说过,比起洛阳牡丹更让人惊艳的就是洛阳水席,去老城那家“真不同”现场吃,享受的是皇家国宴的待遇,华铮提到过好几次。
  华铭盛了只小碗,华铮看见,立即端起来,一边递给我,一边介绍着这个叫牡丹燕菜,其实就是普通的白萝卜切的丝线,这些一点都不辣,不会刺激到我的扁桃体。
  在沉静内敛的哥哥面前,一向温雅的傅华铮,仿佛成了个多话的孩子。
  傅华铮也没给我详细描述过去三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来就说我那会儿真是把他吓坏了,他把我抱进来时,医生量完体温也吓坏了,还以为是温度计坏了。
  他说我快烧到了40度,给我灌了几包快速处方药尼美利舒我才降温,说我在床上躺了3天了,汗湿了几床被褥。
  我低头咀嚼,胡乱地听着华铮,却仿佛开了一路其它感官,去感觉站在一旁的钟鹏飞,不,他现在叫傅华铭,他一直在看着我。
  是的,几年不见,我们都已长大成人。
  都过去了吗?
  我胡乱地吃着,觉得水席也不过如此,还有苦涩的味道。
  看我不再下咽,华铭打发华铮去接点开水,华铮一离开,他移步站在我的床边。
  他掏出了他厚重的钱夹,手划过一张绿色的银行卡,最后抽出了一沓百元大钞。
  在我茫然无措间,他卷好,扯开我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放进我那只手的手心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顾我的奋力挣扎,大手紧紧地扣住我比他颜色略深一点儿的手背。
  他望着我愤怒的眼神,摇头缓缓道:
  “刘子君,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你发怒…你先不要立即拒绝,也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更不要觉得自卑。其实初中那会儿,坐你身后,天天对着你衣服上的补丁,我大概也猜到你能上学实属不易,后来,当我知道你一直和你外婆相依为命,也算理解了你为什天天带腌菜,配白饭…
  你能来上大学,真的要比我想象中过得要好多了,在以后的日子,你更应该好好珍惜机会。其实你不用这么省,在大学里,好好学习也是可以挣钱的。据我了解,国内的高校对大学生设立的有8000的国家奖学金、5000的励志奖学金,学校也额外设立的有各种类目的奖金,凭你当年那股学习的劲头,随便拿下哪一个都足够你交下一年的学费。
  看在我们曾一起过,一起在读书凹读过书的份上,这点儿钱,你就当先欠着当年那个不辞而别的男生的,欠着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老同学的,等日后你有能力归还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来还我利息,我不会拒绝的。”
  他一句一句地缓缓说着,我愣在那里,本来想收回的手却被他白净大手紧紧握住,手心里的那一沓钱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渐渐被我汗水浸入。我的眼睛却被遥远的记忆力模糊了视线。
  他送我的课本、送我的圆珠笔芯,一本本、一根根,仿佛都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微张着嘴巴,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罩住我的五指,让我握住那一卷东西,确认我握紧后,抽掉他自己的手,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当下我要是你,在眼下这般处境,我一定会什么拒绝的话都不说,拿着它去做大学你应该做的事情。”
  “刘子君,你一定要用你的本领,好好读完这所大学。”
  我所有抗拒的想法,被他短短几句给轻飘飘粉碎。
  刚刚还卑微却坚决抗拒的心,突然变的开始动摇。
  他,虽然模样已成熟傲人,但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那么温暖。
  我握住他压在我手心的那卷钱,握在手心里,是厚重,是沉甸甸。
  “嗯,多谢华铭,我会努力,要不了多久,我肯定会还清你的…”
  我把那卷钱放入床头衣兜,抬头望着他深黑的眼睛,他在我和轻轻点头。
  华铭转身离开床边,华铮恰好打完开水推门进来,径直坐到床前的凳子上。
  华铭拍了拍华铮病床前坐下的肩膀,望着我说道:
  “耽误了些时间,有些事情需要我飞回北京几天,等我回来,再找个你不上课的时间,问问你我们初中的老师们后来都过的怎么样了…”
  我语气一丝颤抖和凝重:“好,我等着你。”
  傅华铭点点头,拿起床头挂架上的黑色风衣,走出病房。
  我记得,他最后在门前看了看里面的坐在床边的华铮和我,似乎在门口静默良久,才离开。
  华铮在我旁边预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我不在时,你和我哥聊什么呢?不愧是小时候的同学,他竟然肯舍得在一个地方花上三天,还竟然也会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他,应该很忙的吧,毕竟是让整个洛阳城骄傲的傅家的那位青年才俊。
  我温暖笑道:“他让我好好学习,挣奖学金,学校有很多通过学习挣钱的方法,不愁交学费和生活费。”
  他仿佛生出一丝尴尬,连忙向我解释道:
  “子君,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告诉大哥的,就迎新的第一晚我回家,大哥恰好也在,我和他闲聊之余,随口就提到了新认识的小学妹,我把那天听到阿姨说的那些话,还有看到的情形,和大哥讲了一遍。我当时就是想不通,世界上还有那种对女儿漠不关心的母亲…其它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很少和我大哥说的,真的,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迎新那天他听到我母亲对我说的那席话,傅华铮对我的境况有个大概的预料。
  他惊讶得不止是我们母女关系、还有不用打电话的劝告,更有过年不用回家的要求。
  对于衣食无忧的他来说,他当时心里是有些难受和费解的,他想帮这个新入学的学妹,一直跃跃欲试,却又怕我敏感或自卑,怕我产生那种他是随手施舍的错觉,怕我会误认为他在显示自己有钱的优越感。
  接着他就详细地告诉我3天前我怎么进了医院。
  他原本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和我讲怎么去免费上学校机房,但突然听见甜甜叽叽喳喳地喊阿姨说她们宿舍子君晕倒了,怎么去医务室?当时他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引得宿舍楼一些撞上的女生连连尖叫。
  他那天进了我们宿舍,看见了我的书桌,看到了书桌上的辣椒酱瓶子。
  “听甜甜控诉,你吃了两周的馒头蘸辣椒酱?那个怎么能一直吃下去,你应该很难吧…”
  说完这个,华铮掏出一张校园卡。
  这个卡片是初来那会儿他随意充的5000元,一年多过去了,他家就在洛阳城,姑妈和姑父都在学校家属楼住,在学校餐厅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递给我道:
  “刘子君,当初听阿姨说,只给你留了300块生活费,当时我就在想,这怎么能够维持呢?这张饭卡你先用着吧,还是在我才来的那会儿办理的,我几乎不在学校餐厅吃饭,放在我手里它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华铮,你人可真好,不过真的不用啦..”我笑着,忙推开了那张卡片。
  他还不知道我被骗的事情吧,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我得找个地缝钻。
  不太会骗人的我,开始一本正经地骗他。
  我当时望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说:“傅华铮,看你是这么好的好朋友,我不瞒你,我其实有个很富有的外婆,去世的时候给我私藏了一笔小金库,让我故意要瞒着母亲和那个爱财如命的舅妈,这个数额可不小,起码大学的生活费是不成问题的。”
  哪有什么外婆的财富,但这个谎我撒得恍若真事儿。
  他望着我,似乎想辨别些什么,最后默默收回手,收起那张卡片和钱夹,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我的吊瓶。
  被我拒绝后他话就很少,默默守在那里,也不离开。
  我问他:“你今天没有课吗?”
  他忽闪着眼睛,笑道:“我的课程大二基本都修完了,大三课很少,我本来不常住学校的,但最近有些事情得去做,才回学校住校的。”
  那时候,我盯着他眼睛,发现华铮和华铭长的确实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作为男生,睫毛都长得比女生都要长。
  匆忙一见,关于华铭的很多事情,我很想知道,我笑道:
  “华铮,你能再给我讲讲你大哥吗?我想知道如今名震洛阳的傅家大少当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那个穷乡僻壤的淮河流域?”
  华铮望了我一眼,起身,离开病床。
  我怯怯地以为他要走掉,谁知他转身去锁上了病房的门,又折回到病床前,在椅子上坐下,他微笑道:
  “这是我们傅家的一段秘密,从没告诉外人,但既然你也认识大哥,我也没打算拿你当外人,我相信你会替我们保密。”
  他在安静的病房里,毫不伤感地给我讲述了一段本该很伤感的故事。
  他静静地述说,带着温暖,娓娓道来:
  “几十年前是个敏感时期,我爷爷是个不算太小的官,安排‘大伯’必须走仕途,‘二叔’走商场。爷爷给我的大伯联姻,是爷爷官场同僚的女儿,是京城高管之女。
  年少夫妻,大伯和大伯母二人曾也有过一段浓情蜜意,二人结婚两年终于怀了孩子,但是由于大伯母生头胎时伤了身体,不仅孩子没能存活,大伯母人也不能再生育。
  随着时局变好,大伯平步青云,但膝下一直无子,这对整个傅家来说,都算是一块心病。
  走仕途要求作风清白,但我大伯在那段心病缠绕的日子,竟然遇到了一位善解人意的美丽女子。
  女子温柔、体贴、很懂大伯,大伯就开始了一场不为两个大家族容忍的婚外情。他们的爱情偷偷结了果,生下了个健康可爱的男婴。
  大伯和女子他俩将孩子偷偷养大,直到那个小男孩儿上小学时,那个女子出了意外去世,只剩大伯平日要抽时间去照顾那个孩子,大伯的秘密才被大伯母发现。
  大伯母要去找娘家那座靠山闹,为了替大伯遮丑,爷爷让已有妻儿的二叔扛下这一切。
  爷爷让二叔找个公开的机会,说那个偷生的孩子是二叔的,那个女人也是二叔的,这件事情,连二婶,都不能知道真相。
  爷爷的原话是:老二媳妇儿若闹就闹,这样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才真实。
  我二婶,她不负众望。
  倔强的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愤然离开了傅家,回了娘家。
  爷爷下令不准二叔去寻,先避过风头后再说。
  半年后,大伯母娘家才确信有其事儿。二叔忙去二婶娘家寻人却发现岳丈已卖掉了镇里的大院。
  二叔向邻里打听,都不知道一家人搬去了何处。
  最后二叔让傅家不少人一直私底下在打听,但不敢有太大动作。
  任由二婶母子二人在外头生活了4年,这不短的四年里,也坐实了那个孩子是二叔家二公子的身份。
  最后还是二婶母子似乎在乡下遇到了很重大的事情,二人迫不得已寻回了洛阳傅家。
  待二婶和孩子回到傅家,二叔告知了当年的真相,二婶和老爷子和二叔都大吵了一架,虽然愤怒,但二婶人很善良,她也可怜那个偷生的孩子,怕以她大嫂的脾性,难容这个孩子,便将大伯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认在了自己膝下,和华铭以亲兄弟相称。
  这个“偷生的孩子”就是我。
  那个愤然离开的二婶,现在是待我极好极好的‘母亲’。
  二叔也是个温柔有风度的‘父亲’,和母亲在外地呆过4年的孩子是我的大哥——傅华铭。
  而我的亲生父亲,是我现在的‘大伯’。
  而且以后,只要大伯母家稳如泰山,永远到终老到死去,我的亲生父亲他都只能是二叔,呵呵,你瞧,我就这么成了傅家老二家的二公子。”
  傅华铮摇头笑道:“不过,命运待我很好。我10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大哥,他那时也就11岁,可听说我可能是他父亲和外面的女人偷生的,他竟然也没有怎么仇视我,还愿意和我玩耍对我笑。不过奇怪的是,等4年后我再见到大哥时,他已经长成了个内敛深沉的‘大人’,知道我的身份和当年事情的真相后,知道父亲没有背叛母亲,他却不愿意再对我多笑了。不过,那只是长大了吧,长大了,就会有家族的责任和重担,谁让他是傅家的大公子呢…”
  我感慨道:“原来你们是堂兄弟呀”,我有一丝疑惑,继续追问道:
  “他们是在乡下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迫不得已才回洛阳的吗?可当时听他外公到学校说,是洛阳本家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召唤他回本家...”
  华铮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哥和母亲从来都不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情,估计是母亲想父亲了吧,他们年轻的时候特别相爱。”
  他随即笑着向我追问华铭当年在乡下的情况:“大哥当年在乡下是什么样子的?名字真的叫钟鹏飞吗?”
  我从记忆力任意倾倒,却尽数都是华铭的好,我点头,眼睛望向远方:
  “那时候,他叫钟鹏飞,他是班里个头比较高的男生,比其他男生都要白净好看,同班一年多,我当时个子瘦小,一直坐第一排。他这么高的个子却一直坐在第二排。
  三排往后的同学总会抱怨,觉得他挡住了黑板。可抱怨归抱怨,我们每次调整座位都是按照成绩排名:让学习好的同学先挑选自己心仪的座位,无论座位怎么大调整,我在前、他在后,这个阵型似乎从没变过。
  而且学习成绩也是如此,我第一,他第二,这个阵仗一直也不变。但没人知道,我为了稳固住第一的位置冬天起的有多早!而他似乎轻轻松松就能稳居第二。
  他为人很讲义气,我有一次去锅炉房打热开水,水瓶被人撞碎,热水飞溅透了我的鞋子,烫了我脚,还是他将那人臭骂了一顿,拉着那人一起扶着我去了乡诊所,让那人掏的医药费。
  还有一次,有个男生对我吹流氓哨,后来却见那个男生鼻青脸肿的来向我道歉,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你大哥把人家揍了一顿。哈哈哈,那时候觉得,我后面的男生,他人真好。
  初一寒假,颁发奖状,老师要把唯一的一张三好学生奖状颁发给我,我拒绝了,你大哥品学兼优,那个奖状必须是他的才对呀。”
  “…”
  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傅华铭像一个纽带一样,把我和傅华铮拉的越来越近。随着我和傅华铮的交流越来越多,华铮成了我大一的一位挚友。
  而那个说不久后会回来找我、向我打听初中老师们情况的、会再来找我聊聊过去的傅华铭,却迟迟没出现。
  哪怕我差点被一个男生给毁掉,他依然没有出现。
  我很快就出了院,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医院那天华铭给我的一卷钱,足足有两千,我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时刻铭记,他说过:大学好好学习,是可以挣钱的。
  大一的课程并不多,必修课一共就英语、高数、思修、体育、计算机文化基础这五门,闲暇时间比高中多出来很多。
  我提前把同济五版的《高等数学》的二重积分、三重积分啃完,并提前开始深入大二专业课程,自学研究到电路和模电数电,一直到微机原理、汇编语言。
  遇到晦涩难理解的地方,趁傅华铮出现,我绝不会不好意思。他很会讲东西,稍加讲解我就能懂,能吸收,像《复变函数与积分变换》他仅仅给我讲前2个章节,我就摸清楚了这种坐标变幻、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分析问题,对深入研究某项事物的价值所在。
  那时候,学校的计算机房有限,除了上课时间必须给同学们使,晚上和周末机房的管理机制和外头的网吧一样,非上课时间上网按时长付费,但是价格比校园外面的网吧要便宜许多。
  那时候,我们一个宿舍都是学计算机的女生,但只有老大叶双华有台厚重的华硕笔记本,可下课后,最经典的场景是,她会劝服我,或则拉上甜甜和对门以及隔壁宿舍女生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追《贞观长歌》、《甜蜜蜜》或《快乐大本营》,时而大笑,时而抹泪…
  看那台电脑让大家如此投入,我也不太好意思去借她计算机干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在去计算机房之前,会把所有我要确认和验证的问题点,都记在本子上,保证每一毛钱都没有白白花掉,可随着我越来越深入,烧的钱越来越多。
  华铮知道我最近一个人在深入专业课的学习,去女生宿舍楼前找我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因为我没有手机,又不好意思去男生公寓找他,似乎一直都是他主动寻我。
  有一天夜里,傅华铮又揣着个东西在女生宿舍楼前等我,眼看还有10分钟就要到23点了,女生宿舍要锁寝室门了,他还不见我回来,便抓着上楼的女生委托她去401打听。
  当时甜甜得知是傅华铮在楼下后就奔了下来,她朝他喊道:“完了,子君应该还在计算机房没出来!快11点了!”
  他听完后就拼命地跑向了计算机房找我,巧的是,那时候我也发现时间有点儿晚了,我就迅速关机,拼命往计算机房外冲。
  在楼梯道的拐角处,我俩撞了个满怀。
  来人的个子和力气比我要大很多,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被撞飞,贴在了背后的墙上。
  对方也由于没能刹住脚步,几乎是抱着我,将我嵌入了墙体,俩人就那么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我连声说道歉,对面的人却却默不作声也不见撤退,等我看清他发亮的眼睛,确认是华铮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松开我,后退两步,有点急迫地说道: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寝室,你知不知道,校园也不一定很安全,学校的学生管理守则你到底看过没?”
  还没等我反映过来,他拉起我的手,就拼命往宿舍楼跑去!
  漆黑的夜空,诺大的校园里,一串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清脆地敲打着路灯照亮的夜空,中间还夹杂着他责备的话:
  “再不跑,你要被锁外面了,超过3次是要被记过的,你念叨的任何一个奖学金都没有你的份儿了!”
  那晚,他带着我一路狂奔。
  我们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掐在宿管阿姨锁门的那一刻,扒住了要合上的大门。
  还好,我赶回了女生宿舍。
  那天,躺回床上的傅华铮失眠了。
  一同失眠的,还有被撞得背部胸部发疼的我。
  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他拉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狂奔在夜灯昏黄的路上,任由风声拂过他的,带着他的气息,吹进我的脑海里,吹热了我的手心,吹湿了我的眼睛。
  真好,除了远方的华铭,我身边还有华铮这么个优秀的学长做好朋友。
  我的心情慢慢愉快起来,走路也不在小心翼翼,不再把头埋的很低,不再盯着伤疤,我会和舍友们一起仰头大笑,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也越来越自信和阳光。
  可后来,突然有个男生,他差点把我给毁掉!
  大一的体育课内容丰富,有很多科目开设供大家自由选择,羽毛球课、健身操、网球课、篮球课等。由于羽毛球和网球需要自己额外买球拍,对于我来说有点奢侈了,我就报了无需器材的室内健身操。
  有天上完体育课,为了记住上课时老师新教的八个八拍的动作,我练到很晚,健身房几乎没有一个人了,我也准备收拾收拾会宿舍洗洗睡,可刚要迈出健身房门,发现一个高个子人影赫然站在门前。
  “啊——”
  当时差点没把我吓死过去,我顿时戒备往后退,边退边盯着他,最终辨别出来,那个是我们隔壁2班张子俊。
  听双华、甜甜和司棋卧谈时聊过,张子俊是计算机大一新生里的问题学生,他军训期间敢喝酒辱骂教练,还经常跑到网吧通宵玩诛仙,而且带着一身烟味回宿舍后就倒头大睡,开学几个月,据说三分之二的课都被他逃了,辅导员屡次劝说,也没多大用处,给家长打电话,他父亲竟然说不用管他。
  张子俊他走到我面前,人比我高出一头,我仰着头有些气恼,和他对峙地盯了一会儿,他一只手递给我揣着的一本书:
  “刘子君,我先介绍一下,我是张子俊,因为名字都带着相同的俩字,说明咱有缘,大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你。”
  我有点戒备地看着他。
  “呵呵呵,瞧你眼睛瞪得!我又不会舍得吃了你,我想让你帮我带封情书给你们宿舍一个女生,信封和礼物都夹在了这本书里,不过这本书是直接送给你的,信和书背后的礼物可是间接送给那个女生的,你可一定要帮我转达到,明天晚自习下课后我等你回复。”
  我皱眉,壮胆道:“等我回复?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给你转达!”
  “你一定会转达的,你先拿着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塞到我怀里一本书,然后不等我说什么,就大摇大摆地吹着口哨,转身下了健身房的楼梯。
  边吹口哨,他还不忘回头提醒我:
  “系花,别忘了,明天晚自习下课后等你答复哦…”
  我握住手里的书,它包着一层厚厚的皮儿,我丢也不太好,就收拾完门窗,拿着那烫手的书,默默走回到宿舍。
  看双华甜甜她们仨都去隔壁宿舍串门去了,我自己一个人默默翻开。
  书名竟然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这本书,和《北回归线》一起可谓是禁忌,好多内容都猖狂到让人难以启齿和开卷。
  这个张子俊,他是想干嘛!

  这本书,在高中时光看简介就脸红到再也没敢看下去。
  我一边心惊肉跳,一边紧皱眉头,翻找张子俊口中要我转达的信件。
  “哎,不知道我们宿舍谁最倒霉,竟然被他盯上。”
  我边叹息,边摸索,最后确实从书中翻出来夹着的一个信封,感觉到包书皮的背后似乎还嵌了个鼓鼓囊囊的硬东西。
  我对着宿舍的灯管,想看收信人姓名,却发现信封上只写了几行字:
  “我喜欢上一个人,喜欢到夜里辗转反侧,喜欢到睡前满脑子幻想着她,最近每晚都是想象着她,手.淫一番才能入睡,我喜欢的那个她,名字就在这本包书皮后,请送给她。”
  啊——!
  我当时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忙扔了信封,顿时满脸通红。
  天啊!
  他在说什么?!
  可恶,这个张子俊,他怎么什么字眼都敢用,他可真是…!行为可真够荒唐!
  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药,我不敢去揭开包书皮后面的东西。
  本想着能为我们宿舍的姐妹们挡挡就挡挡吧,突然想起他下楼时还警告,说明晚让我回复他。
  无论如何,这书皮后面的东西还是要递出去的。
  最后,我还是扯开了背部那一侧的包书皮。
  一块薄薄的,周边镶嵌着镂空银丝的小圆镜卡在那里。银丝在灯管的照射下,泛着白白的光,煞是夺目。
  “真好看!”我当时感慨道。
  我好奇地抠出来,还照了照。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脑子一闪,意识到什么!
  我“啪嗒”一声,将它猛然扣在了桌面上!
  我心“砰砰”乱跳,忍住突然升起的不适和恶心,狠狠撕碎了那个信封。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现场,拍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大家都不在,真是万幸!
  我重新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包好,把他们压在书桌最里面,赶紧去刷牙洗脸。
  边刷牙,心里边痛骂:流氓,这个张子俊,真是个流氓,可恶,太可恶了,作为大学生,他品性怎么可以这样!
  那天晚上,我想着那封信上的那行文字,就心里犯恶心,想想那个镜子莫莫名感到恐惧,我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安睡。
  这些,要不要告诉辅导员呢?
  可,我要说什么呢?
  信封被我撕烂了,要不要重新粘起来,交给辅导员?
  可这样好吗?
  都这么大了,说出去若不小心弄得人尽皆知,总归是不太好。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荒唐的男生!
  交上去,看看辅导员能不能从某些方面好好指导指导他的思想,现在才大一而已,青春期难免有人犯错,说不定以后的三年多,有些行为还是可以纠正过来的。
  可是,他这个人…
  双华曾经说过,他臭名远扬,就从刚刚里面的字眼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品性真的如此恶劣。要是交出去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被全系通报批评,那我岂不是以后肯定也会被人嘲笑?
  就这样算了吗?
  就这样算了吧….
  都这么大人了,早过了遇到事就要找老师告状的年龄,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张子俊让我明晚下课后给他答复。
  明晚我要努力,争取和他好好聊聊,既然来到大学,那么多学习机会和教育资源,不应该学着怎么长大、怎么成功吗?
  对,好好沟通清楚。
  第二天,离晚自习下课尚早,张子俊就真如昨日所说,提前站在了我们教室门口。我生怕他目光盯着我,盯得太过明显,被全班同学发现,我整个人如坐针毡。
  最后实在扛不住他在我教室门口一遍一遍地晃,铃声一响,我就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路过他时,低声说:
  “一会儿跟上,离开教室门口,不要和我说话!”。
  一路我都想与他错开距离,他却紧跟在我的身侧,仿佛非要超了我,但又故意让着我,我们朝着校园那边的操场快速抬步而去。
  最后在外人看来,我俩似乎肩并肩地急切偷溜到操场!
  操场,在宿舍楼前不远处,邻近校园的中心大道,被一部分路灯照的很亮很亮,依稀可辨别出操场跑道上有几个身影在夜跑。
  跑道的正中央是很广阔的看台区,一排排的观看席位座椅,梯度往下。借着光线,隐约还能辨别出看台上零星坐着好几对儿身影。
  我怕被熟人撞见,一口气走到了看台区域第一排的围栏下停住脚步,他也停在了我的身侧。
  我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那本书,本想好好沟通,可突然越想越生气,我扭头对着他,在空气中抖动着那本书,恼怒道:
  “张同学,我把你的书和镜子原封不动的还你,信封已经被我撕了,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我不和你计较。希望你以后自重,这次就算了,若又下次,我就直接告诉辅导员了!”
  我很想啪地一声摔在他脸上。
  但我忍住了,换了个地方,我使劲儿将书扔在了他身上。
  他没接,任由书“哗啦”一声掉在了漆黑的地面上,把后面某排原本抱做一团的黑影拆散成2个影子。
  他还故意斜了斜脸,朝那里忘了望,对我笑道:
  “系花,你先别激动嘛!现在都大学了,别说老师了,就是老祖宗都不管用了,现在都讲究恋爱自由,我喜欢你这有错吗?”
  “你、你、你可真不要脸!”
  “不要脸?我怎么不要脸了?男欢女爱在校园里最正常不过了。嘿嘿嘿,你看看后面那排,你再看看西边那个角落里,你再看看北边那个角落里,你知道他们一对对儿的在干啥吗?嗯?哈哈哈哈,他们在偷偷摸摸地亲热呢——”
  借着微弱的光,他满脸邪恶而得意的笑,把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满是愤怒吼道:
  “张子俊,你住口!你、你无耻!你、你在信里…侮辱我!”
  “哦,侮辱你?哦,你说信里说的手.淫呀!”
  他眯着眼,望着我笑道,诡辩道:
  “这个不很正常吗,大家都成年人了,又不是太监,性冲动很正常!性.冲动说明我张子俊身体好呀!”
  他边说,边手指着自己下半身,邪笑道:“哈哈哈,实话告诉你系花,我现在这里就是勃.起的,怎么样,要不现在我们去开.房?看到你这娇嗔模样,我现在心情格外好,怎么样?附近的酒店你随便挑,和我出去,我保证今晚让你知道什么叫男欢女…”
  “你住口!”
  @浅蓝色的白 2020-05-24 20:38:21
  文笔真不错 我也是河南的 看到开始的淮河流域心里就想着是不是河南的 看到后面果然猜的没错 感觉很亲切 楼主快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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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的聆听,不错,是淮河边长大,起源的一切都发生在那里,已更
  “你住口,张子俊,你简直不可理喻!本来想和你好好谈谈,但刚发现你简直无药可救!张子俊,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我只想在这所学校里好好读书,希望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口无遮拦,改天我和你拼命!你好自为之…”
  我说完,立刻抬腿,想赶紧逃离那个地方。张子俊却一把拽住我胳膊,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来抱我腰。
  他力气很大,身子板儿本身就单薄的我丝毫没力气挣脱掉,慌乱中我紧紧抓住看台的栏杆胡乱挣扎,那一刻,记忆深处被时光掩埋的恐惧统统被催生。
  恐惧的力量催使我,抱紧栏杆,抬起腿脚,胡乱朝对面使劲儿踢蹬。
  似乎好几次都踢中了他某个部位。
  他早松开手,弯腰捂住下身,朝我大吼道:“啊——妈的!刘子君,你疯了——你朝哪儿踢!操——”
  我被吓得渐渐停住动作。
  恰好,也有同学从看台旁边路过,望着我们这边儿。
  路灯放出的光线,照射出远方重重叠叠的身影,不远方是宿舍明亮的窗格,如星罗密布,其中还夹杂着学生们划破夜空的叽喳声。
  这些热闹繁荣的场景,让我瞬间恢复清醒:这里是校园,有很多很多人的校园。不似十三岁那年,那漆黑的夜里,那只有我和那个恶人的石子路…
  我渐渐平定喘息,朝对面的人道:
  “张子俊,疼死你,也是你自找的!再有下次,我保不准要和你拼命!张子俊,我们是同一届同学,我希望你时刻清楚你的行为可能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以后希望你自重!我刘子君就是死,也不会想和你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我丢了栏杆,撒腿就往宿舍跑,边跑边听到背后张子俊朝我喊道:
  “刘子君,我告诉你,老子知道你和别人不同,是咱系第一,才给你来文的,你再这么不识好歹,改天我张子俊就给你来武的…”
  我拼命跑,不管他在背后如何叫嚣,我一口气跑回了宿舍。
  那晚,我在被窝里吓得不敢入睡,我怕好久没再做到过的、那个13岁时的噩梦会再次潜入。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地和甜甜双华她俩一起进了教室,那天我们1班是高数课,高数老师一贯威严,还有几分钟应该就要到教室了,大家都紧张地复习上次的课堂内容,我心里有事儿看不下去,木木地望着教室门发呆,恍惚中却发现张子俊他竟然又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
  张子俊,他竟然径直走上讲台,对我们全班同学宣布:
  “一班的男生,你们都给我听着,你们班刘子君,从昨晚起,已经是我张子俊的女人了,以后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长点眼色…”
  班上突然鸦雀无声。
  我脸上瞬间丢失了所有血色,昨晚失眠导致眼袋乌青,此刻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渐渐发黑,浑身跟着突然变冷。
  我闭上眼睛,拼命摇头,对着全班同学说:
  “他混蛋,他胡说八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昨晚不规矩…但我刘子君对天发誓: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以前压根都不认识这个人!”
  我能感觉到全班男生都望着我,有的在惊讶,有的在好奇,有的在起哄,有的似乎在摇头。
  完了,这下完了。
  一丝绝望让我感到无力,我怕睁开眼睛,委屈的泪水会流下。突然双华站起来,替我争辩道:
  “你们别听张子俊胡扯,我们和子君一个宿舍的还不知道吗?!他简直胡说八道!你们可都是1班的哈,大家应该一致对外,瞧瞧2班都是什么人!”
  甜甜也跟着急红了眼,道:“就是,我家子君怎么可能和张子俊有啥关系,压根都不是一类人,我家子君那么优秀,要喜欢也是傅华铮学长那样的…”
  突然,高数老师的影子从窗外略过,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子俊,忙走出教室,低头对高数老师说:“不好意思老师,我走错了教室,刚惹大家笑话了!你们开始上课…”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走掉。
  “那大家开始上课吧,上节讲的牛顿-莱布尼茨公式,大家都记住了没…”
  高数老师迅速进入课程,我摇摇头,咬牙,渐渐驱赶掉所有的负面情绪,先好好上课再说。
  为了彻底了结这件事儿,晚自习一定要找辅导员老师说明情况,虽难以启齿,我还是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辅导员好好讲一遍,张子俊是缺乏教育,教育这种事总是有办法的,就看想不想教育,教育的用心不用心。
  不过,那天晚上我去办公室门口堵了好久,才打听到,辅导员他恰好不在,他家里有事,请了三天假。
  我顿时有些神经紧绷:我得再忍两个晚上。
  那晚,我一直紧紧拉着甜甜和双华,回宿舍后,双华和甜甜去洗漱,司棋去对面和2班女孩聊天去了,我一个人烦躁地在灯管下,面对着课本烦恼发懵。
  我们那个时候,女生宿舍楼的洗漱间在外头是集体公用的,一般一层楼有6处,为了不至于拥挤,大家会人群分流,一般双华和甜甜会一起去洗漱,而我和司棋一般会结伴儿,等她俩回来后再端着洗漱用品过去替换。
  国庆节期间,学校还统一给宿舍重新安装了电话机,这个座机放在了双华的桌面上,旁边还有个口,能连接上网用的信号解调器,大家都叫做“猫”,双华基本都是在那里上网。
  我正对着书本烦躁的时候,那个电话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们宿舍一般司棋的电话比较多,我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出或接入过,我喊对面串门儿的司棋,对面的门关着,大家似乎聊的正火热,司棋没回应我的呼唤。
  我就自己拿起话筒,先接了。
  我抬起话筒到耳边,随口介绍道:“你好,这里是401宿舍,请问你找哪位同学?我可以转达。”
  话筒那边,静默了片刻,我奇怪地正要挂掉时,突然传出来一句邪邪的低喘:
  “刘子君,我想和你做.爱…”
  我当时脑袋瞬间有些发懵,紧跟着“嗡——”的一声,脑袋里跟着炸开!
  “系花,你听出来了吧,我是张子俊,现在,真想和你好好做.爱…”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破口大骂出声:
  “张子俊,你个疯子,你是不是有病,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个王八蛋!”
  我不知道,我竟然也会这么骂人,我骂的那么粗糙、那么原始。
  我的脑袋,当时像钻进去了千万只马蜂,在里面嗡嗡作响,我“啪——”一声,狠狠把电话挂掉,差点砸坏了挂机。
  @清华的清 2020-05-26 17:00:35
  没看完 留着下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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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聆听
  我按住被吓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来的心脏,心有余悸地盯着那台电话座机。
  我怕张子俊再打过来,慌张错乱地把电话线拔掉!
  那天晚上,我又是一夜没睡。
  我抠出被我压在枕下、那枚许久不曾握在掌心的硬币,重新握在手心儿里,握着它,一夜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我依旧昏昏沉沉去上课,一整天,双华和甜甜都寸步不离地让我跟着她俩,她们让我不要落单,看张子俊还怎么找机会胡闹。
  还好,一直到晚自习下课,张子俊都没有再出现过。
  那天晚上回宿舍,双华、甜甜还有我都以为我算是又躲过了一天。
  再忍一天,对再忍一天,辅导员就回来了。辅导员人很好很有能力,他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然而,生活有时候就是那么可笑!
  那个时候,洛阳有个交通广播电台特别有名,叫:FM92.7,由于开播时口号优雅充满诗意,而且宣传力度极大,在洛阳公交车车身、公交站台旁的宣传栏里到处贴有华少和小楠姐调频FM92.7的宣传广告,所以,整个大学城所有高校学生几乎都知道FM92.7电台,大家也都特别爱收听这个节目。
  由于华少和小楠姐二人声音很动听,一男一女聊起天来,特别打动人心,所以每到10点半过后,大家都会迅速收拾,做好准备躺床上听这档节目。
  甚至有人经常在10点30时,学他们的开播口号:“空中92.7的高度,水中92.7的深度,调频92.7,洛阳交通广播,如影随形…”
  召唤大家,要开播了。
  我们宿舍也是,每当要熄灯前,大家都会痴迷于两位主持人关于人间一段段的爱恨情仇故事的讲解、亲友间的劝说和祝福传达。
  电台会收集大家在生活中、情感方面的小苦恼,会帮大家解开人生中面对各种复杂情感时产生的困惑,慰藉大家孤独的心,最后会为远方的朋友们点歌告终。
  那晚的广播突然有个热线打入,是个男生。
  他说他叫张子俊,是理工大计算机学院的大一学生。
  他说他新交了个女友叫刘子君,是他所在学院的系花,人特别美,学习成绩优异,对他也超热情。
  他说,他俩爱的浓烈,恨不得为彼此燃烧掉自己。
  他还说,他们常常下课去操场约会,他现在看到他女朋友就激动到难以克制。她女朋友也是,外表贤惠可人,内心狂野性感,以前都不知道她女朋友这么厉害,现在知道后特别开心。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他女朋友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常常挑逗得他荷尔蒙难以控制地释放,导致两人经常在校园野.战…
  他说,他真的喜欢的不得了,想得晚上怎么都睡不着觉,青春期的他,现在是各种性冲动,朝思夜想…
  主持人劝他冷静,大学还是要以学业为主,让他实在不行的话,重新恢复一个人试试看…
  他说他才不想分手,他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燃烧就燃烧吧,最后他还要为他心爱的女朋友刘子君点一首《热情的沙漠》,献给他最爱的女孩儿,希望主持人能允许并祝福他俩…
  我当时全然没听到这些,那个时候,我正在洗漱间刷牙。没想到甜甜突然冲到洗漱间,嘴里喊着:“子君,出事儿了!”
  然后她就硬生生地把我往宿舍里拽,我拿着牙刷,还含着满口的牙膏泡沫,却生生被她拖到了收音机前。
  我一头雾水,看着她仨围着一台随身听。
  “子君,你完了,你这下子你全校闻名了!”
  双华接道:“她这哪是全校闻名啊,她这分明是 名动整个洛阳城了!子君,你这下怕是真要摊上事儿了!”
  司棋跟着不停地点头。
  甜甜指着收音机,让我听音乐,前言不搭后语地给我说了来龙去脉,指着这首歌说:
  “这个是张子俊刚点名道姓的要送给你的,他借着FM92.7广播电台向所有收听的人宣告了你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他还说你们经常晚上会去约会,说你对他有多么多么的热情!”
  双华接着气愤道:“子君,远远不止这些,张子俊他说你外表可人、内心狂野,什么野战啊巴拉巴拉的,简直把你说成了淫.娃.荡.妇!”
  我当时头脑“嗡”一声,恍然无措中,我吞掉了满口的牙膏泡沫。
  我气得直跺脚,眼睛跟着急红了,嘴里的牙膏也顾不上了,我丢下牙刷,要冲出去找张子俊理论!
  甜甜和司棋拉住我,让我先刷牙,她仨转而劝道:
  “子君,你今晚先别激动,现在咱们辅导员还没回来,没有老师会立即响应你的,咱们先想想明天辅导员回来后,咱们怎么做,能让张子俊公开向你道歉!”
  宿舍灯突然熄灭,11点了。
  宿舍一阵鸡飞狗跳。
  她仨都有手机,甜甜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照,看我脸色不太对,把她的手机递给了我,调出了辅导员的电话,问我要不先找辅导员投诉试试看。
  我拿着甜甜的手机,对着那串号码,手指头却突然迟迟不敢按下。
  是啊,这个时间了,宿舍楼都锁了,老师应该也睡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机还给了甜甜。
  最后双华、甜甜和司棋都不听地安慰我,司棋恨声和张子俊划清界限,道:
  “张子俊虽然是2班的,但他一直是我们班的耻辱!拖累我们2班名声!他几个月前军训期间,为了另外一个系的女生,还和人家教官争风吃醋,和人家教官打了起来,子君你放心,明天就是你不去找老师,我也会去找我们班委给张子俊警告!”
  我点点头,听她们劝说,去洗涮间洗刷完毕,慢慢爬上了床位,钻到被窝里。
  我,又是一夜睁眼熬过。
  第二天,校园里,无论我走到哪儿,仿佛都能听到有同学在哼唱:“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从餐厅到逸夫楼的教室,两百米的距离,听人到处在谈论昨晚的广播电台:
  “那个刘子君长啥样呀?真是计算机学院这一届的系花吗?改天一定要给我指指啊,看到底是个什么狐媚样儿…”
  “听着是大一才来的吧?没想到,才大一而已,就这么贱了呀!”
  “那个张子俊,可真够大胆的啊,不过,也可真够爷们!”
  “校园野战都敢说,学校不是新成立了红袖章小分队吗?怎么不去抓他们…”
  “学校情侣那么多,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红.卫兵呢?抓人又没工资,多缺德啊!”
  …
  我忍住耳边不停灌入的嗡嗡声,腿渐渐有些发软,甜甜和双华一左一右一直牵着我胳膊,牙齿咬得咯吱响,气骂道:“这个该死的张子俊!”
  我们走进教室,同班男生一个个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
  我们班那个长发男生,直接站起来问我:“张子俊说的是真的假的?系花你倒是说句话啊,不是真的吧?…”
  另一座位上,就有人立刻接上:“我怎么听着这么真呢?无风不起浪不是嘛!”
  好心的班长呵斥道:
  “都瞎说啥,张子俊是个什么德行,你们宿舍就在他宿舍对面,你们难道还不清楚!辅导员今晚就回来了,这件事儿,我们都要相信我们班子君!”
  团支书紧跟着点头:
  “子君,你别难过,我们知道事情一定不是张子俊说的那样,等辅导员回来,我们会拉上双华和甜甜,集体去找辅导员,一定帮你向张子俊讨个说法去!必须让他向全校、不,向整个洛阳市澄清!”
  我红着双眼,对大家一一点头,喉咙里发硬,张嘴道谢,带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谢谢大家愿意相信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咱辅导员到底能不能回来了,我等不及了,中午我会先去找大二的辅导员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如果需要大家的话,我到时候喊你们,你们一定要去给我作证…”
  大家纷纷点头说好。
  那天,好不容易等来中午下课。待老师走掉,我刚把课本放进背包,准备去辅导员办公室,就发现张子俊又在我们教室前面晃!
  他摇摇手里装模作样的书本,不顾大家的目光,径直进了我们教室,走到我座位前,拽起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急忙要挣开他胳膊,怒道:“张子俊,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他却加大了掌上的力道,不顾我力气单薄的挣扎,架着我胳膊,扭头笑着说对大家一一点头说:
  “不用我再废话了吧,你们班花,昨晚开始就成了我的人了,我拉她出去吃个饭,放心吧,你们以后算她娘家,以后我张子俊罩着你们1班的…”
  “你胡说什么!你混蛋…”我被他踉踉跄跄地往外扯,我们班长和班委要上前和他理论,跟着我俩往走廊上冲,我在走廊上气急了,拼出浑身力气,挣脱出他的手,我边哭边朝着他腿肚使劲儿踢。
  我那天突然疯了般,失去了一切理智,疯狂地抬着腿,使劲踹,我边踹边哭道:
  “张子俊,你个混蛋,我刘子君就是死,也不会做你女朋友!你混蛋,你侮辱我,你电台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想毁了我!你个混蛋…”
  我胡乱地踢着,模糊的双眼也感觉不到许多同学已经围了上来。
  张子俊他任我怎么踢,并不还手,他竟然还在那里嘿嘿自笑,他说:
  “哎呀,宝贝儿,咱别闹了,人家会笑话咱的,快走快走,出去咱和好!”
  绝望一阵阵地袭来,我气得双腿跟着站不稳,腿肚跟着抖动,我哭着,牙齿跟着身子一起打颤。
  那一刻,我盯着他拽着我的手,顾不上胃里的恶心感,突然唤起记忆深处某个场景:13岁那年,那个早晨,那发疯了一般的少女…
  我突然,张开嘴巴,狠狠地趴上去!
  在他手背上,我咬紧牙齿,使出毕生的力气,使劲儿磨牙,我能感觉腥咸的味道慢慢进入我的嘴巴…
  不够,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
  我用尽力气,忍住满口恶心的腥咸,让牙齿咬住一层薄皮,撕咬住,使劲扯开!
  “啊——”
  “妈的,刘子君!你属狗的,啊——”
  他企图抽出他的手,把我甩到一边,抬起另外一只手似乎要朝着我脸扇来!
  “住手——你干什么!”
  突然,一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过来,那个人影,他迅速蹿到我俩跟前,一拳打在张子俊脸上,将踉跄的我堪堪拦在身后。
  张子俊几个趔趄往后,撑住教室的墙稳住了身体,嘴里却流出了血,他朝着地上吐出一口唾沫,有牙齿在瓷砖上滚出了几个响声!
  我被拦在华铮背后,几乎同时也吐出一口污物,盯着地上的血污,我那一刻,浑身像掉进了漆黑的寒潭,双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噗通——”一声,跌坐到了地面上。
  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嘴角流着不属于我的血,甜甜和双华吓得急忙跑过来,揽住面色苍白的我。
  我抬头望着眼前站立的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泪水突然顺着眼角往下,像被拧开的水龙头,再也停止不下…
  “傅、傅华铮,他、他欺负我…”
  我哽咽道,咬着嘴唇,坐在那里,忍住胸腔里想嚎啕大哭的冲动,任翻腾的委屈在胸腔叫嚣。
  当着同学的面,我不敢肆意发作,肺部积压的悲鸣又让我止不住泪流。
  华铮扭头看着我眼睛,点头道:“我来迟了,你别怕!”
  他继而扭头望着对面的张子俊,看他一边呲牙咧嘴,一手捂着另一手背。
  华铮皱眉,快步冲过去,狠狠朝着他腹部又踹了两脚,怒道:
  “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校园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这种货色在这里撒野!”
  张子俊没能避过,捂住肚子,手背在不停往外沁出血来,同时,握起另外一只拳头,几乎要朝华铮打了出去!
  旁边,我们班长喝道:“张子俊,这可是傅华铮!”
  张子俊恍然如醒来,立刻就收住了拳头。
  傅华铮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机,迅速按了个电话出去。
  傅华铮对着手机,怒道:
  “林科长,我在逸夫楼计算机1班教室门口,你过来一趟,我限你3分钟内,到不了,你们保卫科统统都给我滚蛋!”
  他不待电话那边回应,迅速按掉手机。
  中午时分,路过的同学们挤满了教室门口的走廊,张子俊见情况不太对,想拔腿逃掉,却被我们班长和团支书死死拦住。
  傅华铮走到他面前,嗤笑道:“张子俊,你敢走出去一步试试看!”
  张子俊,他走不掉,觉得形势对他不妙,突然眼珠子一转,乖乖站到傅华铮对面,边鞠躬,边吃牙咧嘴地笑道:
  “学长,误会、全是误会,我就是想追她,谁知道她这么不识好歹!她不体量我这相思之苦,我这个人吧,血气方刚的,又爱之切,心急了点儿,手段才激进了点…”
  傅华铮,怒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你张子俊,也配提‘相思’俩字!”
  那天下午过后,大一的张子俊在学校‘一夜成名’。
  绑在一起的还有大一的我刘子君和大三的傅华铮。
  那天,张子俊被校保卫科科长押走问话,据说,当天晚上被关进了大学城派出所,一直呆了两天两夜。
  最后,还是傅华铮的姑妈,觉得侄儿有些小题大做,她丈夫身为校委和教育局的高官传出去不太好,而且,她也是傅家人,傅家也不想生出以势利压人的传闻,让派出所先放人,校方会做妥善处分。
  第二天传来校方对张子俊暂记大过的处理,保留其学籍,留校观察,如有再犯,立即开除学籍。
  从那以后,张子俊,再也没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
  我虽然还会时而担心,担心再碰上,该怎么办?但发现张子俊接下来一个月里,从没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似乎真的彻底变老实了。
  几周后,当这件校园风波渐渐被同学们遗忘,我也渐渐敢抬头做人时,忽然听到学校门口有家网吧夜间突然失火。
  据说是因为有打游戏的同学在里面睡着了,手里的烟头,烧到了桌面下的纸巾和老化的光纤。
  由于火灾发生在深夜,大家多反应不及,火势没能得到有效控制。大火连带着烧毁了网吧旁边一溜好几家小饭馆和商店。
  万幸,好多人都逃了出来。
  最后火警和刑警一起出动,经过一番勘察,定位到肇事的人。
  那个肇事者,也烧伤严重,几乎被烧废掉了一只胳膊。
  那场火灾的肇事人,正是张子俊。
  张子俊,由于夜不归宿,滞留网吧,抽烟导致网吧半夜失火,学校最终决定彻底开除其学籍。
  据说,他带着烧伤的右手臂,一个人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就彻底离开了这所大学。
  听闻他走后,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真正落回到了胸膛里。我心里不再有起初的害怕,也有些许‘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更多的是感慨世事无常。
  我却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梦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不想记住的事情,比如张子俊和那张诡笑的脸,时不时会将我吓醒。而我内心一直念着的那个人,傅华铭,他却一次也没出现在我的梦里。
  不过还好,梦里虽然没有华铭出现,但生活中有华铮学长给予很多指点。
  由于校园里再也不会有张子俊的出现,我压力彻底解除,我不再日日担心受怕,精神也开始有所好转,我让自己变坚强,去忽略掉大家的窃窃私语,重新恢复自己的专注,课程的学习也再次渐入佳境。
  大一上半学期尚未结束,我已经把大二才会开设的计算机专业课里会涉及到的许多专业知识大致都已摸清。
  那天是周末,立冬时节,天气有些冷了,宿舍姐妹们还在酣睡,我大概6点20的样子才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拿着书本出了宿舍,准备去计算机房验证几个Dos命令行知识。
  我一出门就看见了傅华铮,他一身军绿色夹克外套,手插裤兜里,站在门前台阶下。
  我惊讶地望着他前额的一层白露,暗自想:他似乎早早地等在了女生宿舍楼下。
  我远远跟他打招呼,他笑着正要上台阶和我说话,尚未张口,就被门厅里观察了他一个多小时的宿管阿姨抢了先。
  她指着我俩,数落道:“你看看你们,大学这么好的环境和条件,不晓得好好学习,一大早的,才5点就有精神头儿谈恋爱,现在的男男女女,真是世风日下!5点钟啊,你们要是把这精神头都用在学习上,早成国家栋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忒不像话了!”
  “5点钟?!”
  我先是惊讶地望着华铮,但阿姨投射过来的目光太过强烈,我脸迅速蹿红,忙退回台阶,转身向阿姨摆手解释道:
  “阿姨您误会了,我俩是好朋友而已,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还没解释完,华铮就笑出风铃般的声音:“谁让你没手机,我不堵你怎么找到你!阿姨,你的眼睛倒是要比某些人亮得多!”
  他朝着阿姨笑完,直直拽着我胳膊,拉我朝餐厅的冬青小路上走去。
  周末,初冬的早上,整个校园里走动的同学只有零星几个,那条冬青小路上更是没有一个人,因为是傅华铮,我就没挣扎,跟着他向餐厅走去。
  我边走边抽出我的胳膊,有些愧疚道:
  “华铮,你今天当真5点就来了?你以后别经常来女生宿舍楼了,大家会误会的!况且一大早的女生们还在梳洗呢,你就在女生宿舍楼前翘头,虽然有门,但是一楼的窗户可都是玻璃的,你这样,别人想不误会都难!”
  华铮侧头笑问我道:“会误会吗?那再好不过了…”
  我瞪着眼睛,却见他停下脚步望着我,继续笑道:
  “看,连你自己都说了,什么样的男生才会在女生宿舍楼下眼巴巴地盼着,刘子君,你说说看…”
  不能再说下去了,我忙引开话题道:“华铮学长!你今天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吗?”
  华铮摇摇头,让我停下脚步站定,他面对着我,郑重道:
  “刘子君,对不起,张子俊骚扰你的那几天,我家刚好有事儿,我回公馆住了几天。抱歉,我当时不在校,等知道电台事件后,我懊恼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恰好不在学校,你当时肯定很无助吧…”
  我愕然一瞬,忙摇头笑道:“傅华铮,你不用自责,你看,你最后不是赶来收尾了吗?要不是你,那天我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疼惜道:
  “不,刘子君,我还是迟了…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在走廊下,我远远看见你抱着他胳膊,咬着他手背,生生撕掉他一块皮…那一刻,我有多么痛恨我自己…”
  我脸色煞白。忙摇头对他急道:“我、我那时候有些着急,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傅华铮,你是被我吓到了吗?那你、你快忘了吧,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跟着摇头继续道:“不,我不会忘的,你知道吗刘子君,听张子俊说他想追你的那些话,我当时怒火中烧,我不怕你怪我:我当时内心除了滔天的愤怒,其实还有一丝钦佩他——他可真是大胆,起码要比我勇敢...”
  我急忙劝阻他:“停!傅华铮,你怎么可以拿自己和张子俊做对比!不要说了,过去了就是过去…”
  华铮摇头道:“不,对于你来说过去了,但我最近却一直在懊恼,我懊恼的不止你受欺负的时候我不在;我更懊恼那天听完张子俊的话,我为什么仅仅骂他张子俊不配?我为什么没对着大家宣告刘子君是我傅华铮的女朋…”
  “傅华铮!”
  我突然高出好几十个分贝,震声打断他。
  我站在那处小道上,四处望了一圈,发现没有路过的人,我对他低低道:
  “你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但,我目前还是觉得你是良师益友,是好朋友,仅此而已。华铮,你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我要去计算机房上课了,咱们改天再聊。”
  他拽住我的胳膊,摇头笑道:
  “好,好朋友,那我不说了,既然是好朋友,那你好歹也等我一下。”
  他手插入裤兜里掏出一只深棕色诺基亚,另外一只手抽出我的手掌,将它压在我的掌心里,盯着我眼睛道:
  “刘子君,我早就想送你一部手机,但怕你拒绝,上次准备送你时恰逢你发烧晕倒,就一直忘了提,但这次张子俊这桩事儿,让我懊恼不已,要是有手机,你一个电话或短信,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一定会及时出现在你身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麻烦:想找你,还得5点在这里蹲着。刘子君,如果你真认我这个好朋友,就收下它。”
  我忙推给他,急切道:
  “华铮学长!不用的、不用的…以后我再遇到什么事情,就第一时间去你们宿舍楼下喊你,我会主动去找你,我会的…”
  “你会吗?就你呀,会主动找我吗?我听说,张子俊纠缠你时,你原本打算和全班同学一起去求大二辅导员,也没想到过我,你压根没想过其实可以去找我这么个朋友帮忙、哪怕仅仅咨询。刘子君,哪一次不都是我主动找你的?而且我总是没法直接找到你,只能在女生宿舍楼前干守着。”
  他望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将手机死死的塞进我的拳头里。
  他望着我,压住我的掌心,郑重道:
  “刘子君,你先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怕欠人太多东西,但它是旧的,一点也不值钱,只是里面的移动卡号充了些费,但一直没用上,交出去的电信费又不能申请退款,扔了它怪可惜的,你先拿着这部手机用用看,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发短信,我有什么事情,也不用再浪费时间来楼下守你,我也可以提前给你电话或短信…”
  拒绝的话就在嗓子眼里,可看着他眼睛,我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见我半晌依旧不点头,声音掺杂着一丝无赖:
  “你要是不收,以后每天早上5点我都守在你们楼下等你,和今早一样,让阿姨议论去…”
  “华铮,我——”
  我收下了。
  他的好意。
  我有了人生中第一部可以和外界沟通的工具,一部小小的诺基亚,电话簿里有一个手机号码,是傅华铮常用的那个,也是他自己存进来的。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部手机是当时诺基亚全球限量款的纬图。
  它,价值六位数额。
  上次,我发烧晕倒的那次,他本来就是要来宿舍楼下给我送这部手机的,结果就被送我去医院给耽搁了。
  再后来,他故意找人把这部纬图做旧,做的看起来很廉价。
  当时的我全然不知道那个看着旧旧的手机,竟然是那么的贵重。
  那个时候,为了不让他那么早在楼下等我,为了不浪费他太多时间,我接下了那部手机。
  我和华铮,便有了除他哥哥华铭外的第二个纽带。
  几周过后,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很快就要迎来寒假。大家都开始提前预定归乡火车团体学生票。
  当时大学里有个奇怪的现象——平日里自习室人员稀薄,一到考试前一周,大家就开始拿着书本茶杯抢座位,成群结队、争分夺秒地开始复习。
  我和华铮一起聊起这种现象,他总结到这叫:
  “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寒假的考试,我准备的很充分。
  那年,包括体育在内,我的五门成绩全优,平均成绩96,平均学分绩点4.8(满分5.0)。

  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迎接寒假,出发回家过年。
  临行前,宿舍姐妹们搜罗了洛阳本地各色特产,诸如洛阳八大件、洛阳牡丹饼,一个个都装满了行李箱。
  而我,手里握着的那笔钱,是傅华铭借给我的,除了吃饭外,我没敢怎么花。
  从外婆去世后,“过年”对我来说,绝不是个喜庆的节日,相反,它是个让我感到更加苍凉和孤独的日子。
  哪怕没有开学时母亲的那番叮嘱,我也没打算回家过年。
  因为,在那个故乡里,那片故土上,除了逝去的外婆,除去和外婆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其它的,全部都是我用尽心思去逃避、是我挣扎着想逃脱的。
  残忍地说,我对那片淮河流域没有一丝的留恋…
  所以,我从没想过要买归乡的火车票。
  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华铮给我来了几条短信,他是开学听过我母亲那番言论的人。
  第一条,他似乎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子君,你真的听当初阿姨的,不回家过年吗?”
  我没回复。
  第二条,他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要不,你来我家过年吧?我大哥你已经认识,母亲她很善良,父亲也很和蔼,对我这个假儿子都比亲生儿子还亲。他们会很欢迎你的。”
  我笑笑,却不知道如何回复。
  第三条,他补充道:“我大伯今年有可能全家不回洛阳了,他们在北京过年,爷爷留在美国也不会回来了,你瞧,我的家人就这么几个了,过年都不热闹了,你放心,你这么优秀懂事,子君,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你。”
  他是如此执着。
  我抱着手机,呼出一口气,微笑着敲过去:“哪有随便去别人家过年的,还是去异性朋友家!”
  我胡乱地拒绝他说:“我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开学那会儿我妈全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还要回去给外婆上坟,还要回去领一笔钱,那是外婆去世前托管给邻居一位喊舅舅的!”
  我怕谎言被轻易戳破,还很认真地说了个出发的日子,什么时间的火车票。
  他说他那天会亲自送我。
  我笑着,回他:“谢谢华铮好意,真不用,我一样特产也没买,很轻松。”
  他来回发了几条短信,非要我那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宿舍等他前来送行,不然这么寒冷的天,他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到宿舍楼下守着“堵”我,看我是否忍心让他挨冻。
  我拿起手机,敲了又删,删了又敲。
  最后认真地回了一个“好”字。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那天再说。
  回复完华铮,我也开始着手准备寒假留校的事儿。
  为了能留校过年,我和宿管阿姨很认真,很坦白地讲了我的家庭情况。阿姨虽然有时候很凶,但她其实是个很善良温暖的人,她听完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紧接着,告诉了我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儿。
  她提醒我学校锅炉房不再提供热水,澡堂也关闭,宿舍不允许插大功率用电器,我只能用冷水,但是她有个秘诀:“看你这个小姑娘,这么不容易,我就偷偷告诉你。”
  她看门外无人,悄悄对我交代道:“咱们女生宿舍呀,是全市统一供暖,寒假期间像锅炉房呀,食堂窗口呀,什么都会停,就是暖气停不了。你们宿舍的暖气片头呢,有个可以拧开的水阀,你就逆时针拧它,拧到松动,它会流出热气腾腾的水。冬天的洗漱间水龙头里的水刺骨的冰,女孩子还是对自己好一点,洗衣服刷牙洗脸洗澡你都尽量放暖气片里的热水。”
  她继续交代道:
  “另外,虽然宿舍楼不让用大功率用电器,但这冰天雪地的,你一个人还是得吃口热饭,我送你一个不会引起跳闸的400瓦的小电锅儿,你可以煮个热腾腾的泡面和开水什么的,要经常暖暖胃。”
  她又思考了一会儿,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拍着我的手背,继续交代道:“不过子君呀,由于只有你一个人住在宿舍楼,还是一定要保证宿舍楼的安全,你还是写一份安全责任保证书给我,毕竟,我也要养家糊口,万一真了出了事儿,我替你兜不住,呸呸呸,你瞧我个乌鸦嘴…”
  我那天红着眼眶,望着宿管阿姨微笑,我拼命地点头。
  突然发现,她好像我有时候略微唠叨的外婆。
  她,给了我那一把让我可以有个落脚地儿的宿舍楼钥匙,让我有了个可以安心糊口的锅。
  是她,让我那个年,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并可以温暖地去度过。
  宿舍姐妹们忙着收拾行李的那两天,我也在尽力装成准备返乡过年的样子。
  去年冬天这个时节,我在高中学校旁一家小摊上挑选了一件黑色鸭绒袄。我拿它和前年老师送的一件黑色毛呢褂,交替着穿了近几个月。
  冬天的洛阳,室外格外干冷,那件鸭绒袄已经裹不住我持续抽条的身高,腰下方微微有些透风。
  其实我并不喜欢黑色,虽然它很内敛。
  黑色,就如13岁那年秋夜的颜色,总是让我觉得罪恶、沉重和压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热情的红色,像红日初升,将希望和温暖投射到人间,仿佛能驱赶掉我内心埋藏的所有的黑暗和寒冷。
  我从华铭当初给的那叠钱里,抽出了1张。自己一个人坐上公交,去了洛龙区最大的关林批发市场。
  早听宿舍姐妹们讲过关林批发市场有琳琅满目的好货,但从没正式和她们一起逛过。那天,我一个人,准备切身体验关林批发市场的盛世繁景,顺便给自己添身新衣。
  那天,我相中了一件及膝的红色鸭绒袄,从八十五一口喊到三十五。
  卖衣服的老板娘起初是不打算理我的,但最后盯着我上下看了好久,直接从纤瘦的塑胶模特身上扒下来,让我试试。
  我穿上后,她就一直感叹:我的身材能将他们的货物穿出不输大牌的气质感。
  我几乎没怎么软磨硬泡,老板娘最后盯着我脱在一旁的已经发灰的黑色鸭绒袄,试探问道:“小姑娘,还在上学吧,是不是要放寒假了?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我诧异地望了她一样,还没思考清楚该怎么回复她,她就连连摆手道:
  “我都没见过你这样会砍价的小姑娘!大家都挺不容易,天气预报说后天洛阳就要下暴雪了,这个就当送你过冬了,快过年了,一年到头给自己添身暖和衣裳是件好事儿,俺不打算挣你这几块钱,你拿去吧拿去吧,就当阿姨送你的…”
  我接过她包好的袋子,连声向老板娘道谢。
  温暖之余,我欣喜地进了鞋城给自己添了一双棉里的黑皮鞋。最后,在路过内衣门面时,给自己迅速买了2件新的内衣内裤。
  是啊,要过年了。
  一身新衣服,是又长大一岁的标志。
  记得在外婆村,每年大年初一的那天清晨,看邻居的孩子们都穿新衣、拿着书包或布兜儿挨家挨户拜年讨瓜子糖果,我大多数的目光都盯着他们的新衣,内心羡慕不已。
  直到今日,我终于长大,终于逃离了那片罪恶的故土,在远方,我可以自由地过仅属于我一个人的年:穿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让长大后的自己去安慰一下那颗蜷缩在内心深处的幼小灵魂。
  那天我满载而归。第二天我送走了宿舍的姐妹仨,第三天才是我‘捏造的’火车发车日。
  ‘临行’那天,傅华铮真的来了。
  大概7点时,在楼上漫不经心收拾行李的我,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
  我背上我略微轻盈空荡的书包,提了个装新衣服的手提袋子,锁上宿舍门下了楼。那会儿宿管阿姨恰好不在,免去了我腹部打好的草稿,省去了要做的解释,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忙溜出楼门。
  楼前台阶下,傅华铮手里竟然提了个体积不小的深灰印花的的皮质旅行包。
  天飘起了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它们并不稠密。
  但地面气温也足够冷,雪花都没有机会融化,浅浅干干地铺开一层,像天上有个米面粮仓管家,往整个天地间抛洒了一层白白的粉.面。
  最白最白的那几把,仿佛都抛洒在了华铮的头顶上。
  “你、你来了很久了吗?”
  他抖了抖那个手提袋上的雪,笑道:
  “其实没多久,今天我开我哥的车来的,专门送你,车停在餐厅门口中心大道边儿上了,我怕你还没睡醒,就在下面等了会儿,也就半小时不到,就开始发短信提醒你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忙追问:“你哥他不用车吗?”
  “他还在北京没回来,车才弄回来几个月,不开开哪知道是好是坏。”
  我很想继续问华铭在北京很忙吗?最近他有回过洛阳吗?
  可最终我没敢追问。我发现他裹着黑色风衣有些单薄,我忙切换话题:“华铮,你站这么久,不冷吗?不怕着凉吗?”
  他笑道:“你竟然也知道关心我!哈哈哈…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哪有这么容易生病!”
  看我似乎有些内疚,他忙岔开话题:“对了,子君,这段时间每次看你身上都是这一件黑袄,黑色虽然衬托不出大学生本该有的朝气,但估计应该是你喜欢的颜色吧,我想象着你的身材,帮你挑选了件黑色羽绒服,你要不要穿上再出发?据说淮河边是没有暖气的地方,冬日里应该只会比洛阳更冷吧?”
  我微微张开嘴巴,听着他对我如此小心翼翼的关心,盯着他头顶上的那层白色雪花。
  我不傻,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从上次送我手机的那个早晨,我就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只是,我害怕直言拒绝会失去这么个好朋友。
  但我又不可能点头答应。
  我一路走来,朋友不多,很开心大一才半年而已,就让我认识这么个优秀的学长,结识这么个好朋友。
  尽管,我们的背景和条件都相差如此之巨。
  背景什么的,它们总会在无形中自动固化阶层,会让人怀疑建立友谊的动机,让原本的善意,会被猜忌,让大家敏感,让人有隔阂,让人望而生畏。
  虽然说时代在进步,也都在提倡人人平等,但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种门第鸿沟真的无所谓。
  阶级差别在什么年代都会存在,永远不会真正被打破。
  还有,有些东西,尤其是异性好朋友这种友谊,一经转折,就不会纯洁,最后多数会徒留一地鸡毛。
  而且,我不值。
  13岁那年秋,我就失去了女孩子最贵重的东西…
  望着华铮,突然,我的眼里出现了华铭的影子。
  华铭。
  我一有闲暇就在想:对眼下身为青年才俊、酒店翘楚、傅家大公子的傅华铭来说,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我仅仅是他初中同过班的一个女生?
  我仅仅是在他在年少无知的时节,被他随手错送过一封情书的小女孩儿?
  上次匆匆一见,他为何一次都没再来找我呢?
  他将我遗忘了吗?
  他可以将我遗忘,可我怎么都不能忘掉他…
  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他是除了外婆外,第二个让我感到过温暖和心安的人…
  那个让我在曾经想死掉时,握着他的那封信,坚强活下去的人…
  华铭,可以算作亲人了吧,对,比亲人还要更多一点…
  那他的弟弟,华铮,也算是我的亲人了吧!
  亲人。
  我望着华铮,突然笑得很灿烂:
  “华铮学长,你可别!送我衣服什么的,亏你敢想!我们是好朋友对吧?要是好朋友的话,你这么做会让我觉得有些难堪。你想想,你是男生,还是咱们校草学长,我是女孩子,长得也不算太难看的女孩子,在大学校园里,咱们这种差距,能像现在这样沾边儿做个朋友已经让知道的人感觉很诡异了,上次你送我手机,我没能拒绝你,也不敢对宿舍姐妹们讲,你再这么私相授受的,大家肯定会往那方面想!什么礼物都是钱换来的,建立在金钱上的关系,可都不是好事儿,再说了,钱可不是大风吹来的,你悠着点花。你放心吧,我很快也会有钱的,我会自己买给自己…”
  看他脸色渐渐失去微笑,我继续补充道:
  “华铮学长,你别误会,你继续听我说,我的意思是:你给我这么多帮助,我却没法直接报答你,这么几次下去,我会觉得欠你很多很多,我相信你是出自善良和义气,是真正关心我、想帮助我,而不应该被解读为这是男女之情,傅华铮,你不是带着这种目的而对我好的,对吧?”
  他摇摇头,赶走眼光暗淡的光,无奈笑道:“刘子君,你竟然让我无言以对。可是,对于你,我还是有多余…”
  我没等他说完,插道:“傅华铮,我不傻,我都懂,我懂你可能有多余的想法。但,我还不想往那方面想,因为,我害怕会失去你这个好朋友,换句话说:我特别特别珍惜这半年来,和你共同建立的这段友谊,而且,我当前才大一…”
  傅华铮提着手提包,站在我正对面,盯着我的眼睛,粲然笑道:
  “你懂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懂。子君,我已经学会了不着急,我也不担心。因为说不定到哪天,你会突然发现——我是你身边最优秀的男生,你最后不可自拔地爱上我也不一定呢?”
  我尽力微笑。
  他突然却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另外一个假设:
  “又说不定未来某天,我会突然发现——我喜欢你这个人,其实喜欢得很纯粹,纯粹到只是因为对你的过去感到心疼、对你的现在想施以援手、对你的未来想多关心,可能这种喜欢真的有别于男女之情…”
  我彻底笑开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在说最后这段话的时候,望着我绽放的笑容,心里是那么空洞和无力。
  他本来想对我说的是:他不想这么一直只和我做朋友,家里让他一毕业就出国,他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想趁我还没有认识比他更好的男生,趁我涉世未深,趁我还在校园,没有被世间幻像所迷惑,稳住我。
  他想说:在他眼里,我是他目前遇到的,最特别的、最优秀、最美丽,最让他欢喜,也是最让他心疼的女生。
  他想用校园里仅剩的一年时间,把他种入我的心田,离不开他,他才能再放心地离开三年…
  这些都是后来,他才讲给我听。
  而那天,我最终,没有收那件他细心挑选的羽绒服。
  但说了那段友谊宣言,我不忍心继续再拒绝什么,任由他默默领路,带着我,去餐厅那边找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SUV,外型乍一看说不上来的怪异,玻璃天窗铺满了整个车顶,上面落了一层白雪。
  我当时在想,怎么还有这种外表奇怪到有些丑的车,等听他安排,坐到副驾上,才意识到,车内无处不在的金属质感、温馨的空间、座椅上舒服的感觉都给我内心带来不小的震撼,虽然外形真是有点‘丑’。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时第一款世爵D12,价值600多万。
  那天,我听他安排,任由他把我从校园送到了火车站。
  正逢寒假,又赶上春运返乡潮,火车站前,车来人往,交通变得越来越拥堵。华铮开车载着我走走停停,他在寻找路边可停车的地方。我看车已离进站口是那么的近,趁他不注意,拉开了车门,迅速跳下了车。
  华铮惊诧 朝我喊:“刘子君,你怎么下去了?!我一会儿送你去站台!”
  我在车门外,不停地挥手,坚持道:“华铮学长,你快回去吧,一会儿雪下大了,车就不好走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不和你说啦,我要进站检票了,提前祝你春节愉快,咱们明年元宵节后见!”
  他急急摇开天窗,雪似乎哗啦啦地落到了车内。
  他站直身子,从天窗上探出半截身子,任由雪花落在他头顶,他欲言又止地望了我好几眼。
  路依旧很堵。
  我一边退着,一边不停地抬手挥呀挥:“华铮学长,雪真要下大了,你注意安全,快回去吧,明年见!”
  他在天窗那,高喊道:“那,刘子君,你注意安全,寒假想起我时,给我发短信…”
  我点头,立即转身,迅速朝着进站口走去。
  我,争取一次都不回头。
  不知道怎么了,那个时候,我竟然突然热泪盈眶,我忍着,可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往下坠落…
  我找了个最隐晦的进站口位置,抹了抹眼睛,眨了眨眼。我并不着急,让着急的旅客先进入,我在那里假装等人。
  大概十几分钟后,我偷偷探出身子回望,终于不见了路边华铮的那辆车。
  我立即钻到了车站门口的一个大石柱后,寻到不会被人发现的阴影区。
  我蹲坐在阴影里,放下提着的背包,对着手心哈了哈热气。
  我搓着手背,任由西北风钻入裤管里。
  我看了一眼手机,大概半小时已过去,腿微微有些麻,我起身小心地跺跺脚,觉得血液恢复流通,时间差不多可以了,我出了火车站,去找公交车站。
  那天,我搭上公交车,重新返回到了几乎快恢复宁静的校园。
  2008年的冬天,洛阳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据说,洛阳的雪花是温文尔雅的,远不及淮河河畔的雪花那么富有激情和奔放热烈。
  我后来才知道,那年淮河流域的河南、安徽等好多地区遭遇了罕见的大雪灾,那年的雪花在南方放肆意地下,积压了好几十厘米深,南方不少城市房屋坍塌,甚至造成不少人员伤亡。
  而那年,洛阳的大雪也很大,一直维持到除夕还不见雪花停下。
  大雪纷飞的那几天,我就一个人守着整个宿舍楼,安静地呆在宿舍里,研究《数据结构和算法》,若不是家属楼也在校园内,时而还会有人在校园出没,若不是偶尔还能收到傅华铮问候的短信,我仿佛以为整个人间只剩我一人。
  饿时,就用宿管阿姨送的小电锅,在宿舍里熬粥,配上放假前偷偷买的咸菜。
  时间过得很快,那天早上是除夕,我5点就睁开了眼,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发呆,放眼看窗外天越来越白。
  寂静的校园,宿舍楼对面依然是宿舍楼。只不过,漆黑的窗户格子里倒映着远方白茫茫的颜色,细看之下,能看见远处白绒绒的屋顶。
  待天大亮,入眼的白色苍茫大地,像盖着温柔雪白的被褥,世界的一切污浊全部被盖在下面。
  整个天地,是那么的纯洁不染。
  我就那么坐在被窝里看窗外,莫名地激动到热泪盈眶。
  等鼻子堵掉,我掀开被窝,套了一件旧毛衣,提前裹上那件新买的、本打算用来迎接大年初一的红色鸭绒袄,跑下了楼梯,跑出了宿舍,跑向了白茫茫的雪地里。
  那一刻,整个校园里只有我一个,诺大的白色天地,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
  我放肆地在雪上奔跑,仿佛想留下些什么,打破这孤独和寂静。
  在每个铺满雪花的地面,我认真地踩上自己的鞋印,我并好双脚转动角度,旋转脚尖,踩踏出一圈圈的花环。
  我冲到操场,在隐约可辨的操场跑道上,一圈挨着一圈的跑,我刻意将整个跑道上都印满自己的足迹。
  我向老天爷证明:不管过去有多黑暗,不管内心有多凄苦,我活着,我好好地活着,我要活得很好很好。
  任北风呼啸,任冰冷的空气随着口鼻进入,刺痛我的心肺,任由雪花落满我发顶和肩膀。
  我跑到不能顺畅呼吸,累到不能再抬腿,终于肆无忌惮地躺在操场跑道一侧的一大片雪地上,认真听天空坠落的雪花,似乎对我喃喃低语。
  我脸望着天空,躺在厚厚的雪花铺就的被褥上,任由雪洒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化作冰水,流入我的眼睛和脖颈。
  我望着操场一边结了冰棱的枯木,上面裹着的绵软可爱的雪衣,银装素裹的大地和白茫茫的苍穹,记忆深处关于雪的场景在脑海一幕幕急急放映,我再次热泪盈眶:
  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也是个不知道到底是深夜还是凌晨的夜晚。
  那年我14岁。
  我终于压抑住了13岁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堪,拼着一颗活下去的幼小的心,努力地选择性失忆,恢复了正常的初中学习和生活。
  但要想继续上学,还是要从那条路上、那个罪恶的地方走过呀…
  那条路就成了我最害怕,但是又不得不迈过去的人生之路。
  那是我当年求学路上必须要踏过、必须要面对的一条残忍和污浊的路。
  那年,我所在的乡中学破格地开设了奥林匹克数学课程,定在了每个周末“补课”。
  那个时候的我,每周五放学离校后,一个人一步一步地忐忑丈量那条山路,到二十里外的外婆家时夜就已经很晚了,到了第二天凌晨,为了能赶上周六早上8点开始的奥数课程,我依旧得周六一大早就出发。
  由于没有表,没有闹钟,我和外婆依然只能听鸡叫声,来大致判断时间。但是那天天亮得很早,鸡鸣第一遍,外婆便起来倒夜壶,她出了木门,差点在门槛上摔倒,才发现门槛上、地面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个时候我很困,多想再睡一会儿。但我们不知道时间,为了能准时到,我只能早早吃完饭,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半躺着,围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做着浅浅的梦。
  再等等看,再等等看。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可能在等黎明到来,可又怕真的天明——天明的话,我就迟到了。
  外婆耳朵数着鸡鸣,时不时离开冰凉的被窝,去门外辨别天空的颜色,我在半睡半醒中,做的全是那天上课迟到了的恐惧的梦。
  这些梦让我潜意识里觉得还是不能贪睡了,还是该出发了,要不就真的要迟到了。
  带着惺忪和遗憾,我彻底起身。
  还是秋日里穿的那双表姐送我的球鞋,外婆在鞋内给我塞了些碎布,由于没有找到塑料袋,只能把装盐巴的袋子腾了出来,勉强给我裹住脚底板,再紧紧地系好鞋带,以防雪水会浸透脚,以防我会被冻感冒。
  由于雪太深,压根找不到路面。
  外婆帮我从门口邻居大雪积压的柴火堆里,找了一根差不多到我肩膀那么高的柴火棍,让我用来杵着探雪路,以防被不平的山路给撂倒。
  在不知道时间的那个夜里,带着对求学的渴望,我背着书包,杵着木棍,迎着纷飞的雪花,出发了。
  我小心翼翼,拿着棍子试探着,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前行。
  因为山村的路多坑坑洼洼,而且雪盖了这么厚厚的一层,我冷不防一个趔趄踏空,噗通一下子倒了下去。
  爬起来,找到棍子,继续摸索。
  因为有绵软雪花,即使摔倒,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
  我的脚底很快出了汗,包在脚上防水的盐袋,偷过袜子开始在鞋底打滑,虽然浑身是汗,但双手发冷,慢慢指头变得僵硬。最后我冷得实在握不住柴火棍,就哈一口气搓搓手,等手有了知觉,能握住棍子了,继续往前摸索。
  我觉得我走了好久好久,但一扭头,却发现背后黑色的山村轮廓仿佛黏在了我的背上。
  我走啊走,摔啊摔。大概一半路程的时时,一跟头摔的狠了,手腕别着了棍子。
  扭的手腕发疼。
  我双手用不上力气起身,干脆就坐在了雪地里等。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那天早上是除夕,我5点就睁开了眼,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发呆,放眼看窗外天越来越白。
  寂静的校园,宿舍楼对面依然是宿舍楼。只不过,漆黑的窗户格子里倒映着远方白茫茫的颜色,细看之下,能看见远处白绒绒的屋顶。
  待天大亮,入眼的白色苍茫大地,像盖着温柔雪白的被褥,世界的一切污浊全部被盖在下面。
  整个天地,是那么的纯洁不染。
  我就那么坐在被窝里看窗外,莫名地激动到热泪盈眶。
  等鼻子堵掉,我掀开被窝,套了一件旧毛衣,提前裹上那件新买的、本打算用来迎接大年初一的红色鸭绒袄,跑下了楼梯,跑出了宿舍,跑向了白茫茫的雪地里。
  那一刻,整个校园里只有我一个,诺大的白色天地,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
  我放肆地在雪上奔跑,仿佛想留下些什么,打破这孤独和寂静。
  在每个铺满雪花的地面,我认真地踩上自己的鞋印,我并好双脚转动角度,旋转脚尖,踩踏出一圈圈的花环。
  我冲到操场,在隐约可辨的操场跑道上,一圈挨着一圈的跑,我刻意将整个跑道上都印满自己的足迹。
  我向老天爷证明:不管过去有多黑暗,不管内心有多凄苦,我活着,我好好地活着,我要活得很好很好。
  任北风呼啸,任冰冷的空气随着口鼻进入,刺痛我的心肺,任由雪花落满我发顶和肩膀。
  我跑到不能顺畅呼吸,累到不能再抬腿,终于肆无忌惮地躺在操场跑道一侧的一大片雪地上,认真听天空坠落的雪花,似乎对我喃喃低语。
  我脸望着天空,躺在厚厚的雪花铺就的被褥上,任由雪洒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化作冰水,流入我的眼睛和脖颈。
  我望着操场一边结了冰棱的枯木,上面裹着的绵软可爱的雪衣,银装素裹的大地和白茫茫的苍穹,记忆深处关于雪的场景在脑海一幕幕急急放映,我再次热泪盈眶:
  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也是个不知道到底是深夜还是凌晨的夜晚。
  那年我14岁。
  我终于压抑住了13岁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堪,拼着一颗活下去的幼小的心,努力地选择性失忆,恢复了正常的初中学习和生活。
  但要想继续上学,还是要从那条路上、那个罪恶的地方走过呀…
  那条路就成了我最害怕,但是又不得不迈过去的人生之路。
  那是我当年求学路上必须要踏过、必须要面对的一条残忍和污浊的路。
  那年,我所在的乡中学破格地开设了奥林匹克数学课程,定在了每个周末“补课”。
  那个时候的我,每周五放学离校后,一个人一步一步地忐忑丈量那条山路,到二十里外的外婆家时夜就已经很晚了,到了第二天凌晨,为了能赶上周六早上8点开始的奥数课程,我依旧得周六一大早就出发。
  由于没有表,没有闹钟,我和外婆依然只能听鸡叫声,来大致判断时间。但是那天天亮得很早,鸡鸣第一遍,外婆便起来倒夜壶,她出了木门,差点在门槛上摔倒,才发现门槛上、地面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个时候我很困,多想再睡一会儿。但我们不知道时间,为了能准时到,我只能早早吃完饭,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半躺着,围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做着浅浅的梦。
  再等等看,再等等看。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可能在等黎明到来,可又怕真的天明——天明的话,我就迟到了。
  外婆耳朵数着鸡鸣,时不时离开冰凉的被窝,去门外辨别天空的颜色,我在半睡半醒中,做的全是那天上课迟到了的恐惧的梦。
  这些梦让我潜意识里觉得还是不能贪睡了,还是该出发了,要不就真的要迟到了。
  带着惺忪和遗憾,我彻底起身。
  还是秋日里穿的那双表姐送我的球鞋,外婆在鞋内给我塞了些碎布,由于没有找到塑料袋,只能把装盐巴的袋子腾了出来,勉强给我裹住脚底板,再紧紧地系好鞋带,以防雪水会浸透脚,以防我会被冻感冒。
  由于雪太深,压根找不到路面。
  外婆帮我从门口邻居大雪积压的柴火堆里,找了一根差不多到我肩膀那么高的柴火棍,让我用来杵着探雪路,以防被不平的山路给撂倒。
  在不知道时间的那个夜里,带着对求学的渴望,我背着书包,杵着木棍,迎着纷飞的雪花,出发了。
  我小心翼翼,拿着棍子试探着,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前行。
  因为山村的路多坑坑洼洼,而且雪盖了这么厚厚的一层,我冷不防一个趔趄踏空,噗通一下子倒了下去。
  爬起来,找到棍子,继续摸索。
  因为有绵软雪花,即使摔倒,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
  我的脚底很快出了汗,包在脚上防水的盐袋,偷过袜子开始在鞋底打滑,虽然浑身是汗,但双手发冷,慢慢指头变得僵硬。最后我冷得实在握不住柴火棍,就哈一口气搓搓手,等手有了知觉,能握住棍子了,继续往前摸索。
  我觉得我走了好久好久,但一扭头,却发现背后黑色的山村轮廓仿佛黏在了我的背上。
  我走啊走,摔啊摔。大概一半路程的时时,一跟头摔的狠了,手腕别着了棍子。
  扭的手腕发疼。
  我双手用不上力气起身,干脆就坐在了雪地里等。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那一刻,天空像个巨大的黑色锅盖,罩在我的头顶,将我罩在一张白雪织就的凉白被褥上。14岁的我,坐在原地,抬头看着夜空,雪花落在我的唇上,凉凉的。我伸出舌头,将它们卷进口中,将它们融化咽下喉咙。
  路上还是没有一个行人。
  我起不来了。
  我走不下去了。
  怎么办?
  我勉强转动手腕,寒冷让痛感得到百倍的放大,我咬着牙,企图掏出兜里的硬币。这是我新换的一个,是1角的,以前我用来安慰自己灵魂的那个1分硬币,在去年,在那个罪恶的秋夜,在那个肮脏的地方,弄丢了…
  我费力地掏了出来,握着硬币,朝着它一口口哈气,默默祈祷。
  腿边,雪水顺着浅浅的鞋沿,化作冬日的泉水,鞋底出的汗水也迅速冷却,我的脚掌开始麻木。嘴里哈出的气体,也没有了温度。
  天地间,只有我一人,漆黑、寒冷、孤独、无措,我想哭,但就是哭不下来,原来痛到极致不一定要放声大哭…
  渐渐的,我似乎产生了幻觉。
  远处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的耳朵突然仿佛活了过来,觉得这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像足了去年那个秋夜,那划破夜空的阵阵卡车的马达声…
  这些声响,划破寂静的深夜,让人感到那么的恐怖。
  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不知道我从哪儿来的力气,我竟然能一跃而起。
  我快速拾起棍子,紧紧拖着棍子,不敢丢掉,嘴里“啊啊啊——”地狂叫,如一个发了疯的孩子,开始在雪中奔跑…
  我跑啊跑,积雪虽深,我却由于速度有些快,竟然没给我摔倒的机会。
  我一路叫喊着,仿佛有豺狼野豹在我身后要吞掉我。
  恐惧催生了无数的潜能。
  我一直跑到双脚两腿发热,手掌发烫,全身的汗水汩汩朝外冒…
  …
  都过去了吗?所有的污浊?
  躺在大学校园的雪地上,我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抬起胳膊,用手掌盖住双眼,和着雪落的声音,开始呜咽悲鸣、喃喃自语:“好白的雪花呀,我,要是也能像雪一样纯洁就好了...”
  我记得,那一刻,突然,额头就没了凉意,雪花似乎停止了下落。
  它们,就那么停住了。
  我挪开自己用来蒙住双眼的手掌和胳膊,勉强睁开眼睛,想看天是不是要放晴。
  入眼,是一只白净的大手,撑着一只色调内敛的格子伞,在我的头顶遮出了一尺方圆。
  他,静静站在我的身侧。
  我惊讶地望着上方。挺拔的身姿,为了照顾到我,微微倾斜。一双睿智俊朗的眼睛,带着一丝水色。帅气的发型,上面粘了些雪花。
  我忘记起身,忘记转动大脑,忘记了眨眼睛,我原地不动地就那么躺在雪地上,望着他。
  他仿佛在静静地等我开口。
  我眨了眨眼,张嘴问道:“是你吗?华铭——”
  他盯着我的眼睛许久,才回我说:“嗯,是我——傅华铭。”
  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如此大胆,我盯着他深邃的眼睛,突然眉眼弯弯笑道:
  “我还以为你忘了,你上次说会来找我,那个时候秋老虎还在,一眨眼,我都等你到隆冬季节了…”
  他脱掉皮手套,向我伸出手,企图拉起我,边说道:“有些事耽搁了,一直没出现。其实,我一直在…”
  “呵呵,算啦,你个大忙人,这么冰天雪地的,你怎么会来校园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久了吧,我一直在,而且也有脚步声响,只是…刘子君,你,太过投入了。”

  我记得,直到如今都记得,他伸出白净的大手,在我的头顶晃了再晃,像朝着孩子投出一颗糖果:“汗凉后,雪化后,会很冷,刘子君,今晚是除夕,不要再在这里悲春伤秋了,你跟我走吧…”
  他话很少,就那么在伞下,伸出那只大手,任由雪花落在手背,融为一色。

  我望着那只手,抬起右手慢慢递给他。
  他一下子把我从雪地拉起,我站稳,和他站在伞下,发现,我才及他胸膛,我微笑道:“和初中那时一样,你可真高呀,我还是得仰视着你。”
  他松开扶我的那只手,收了伞,任由雪花落在我们之间,他说:“跟我走,衣服什么都不用拿。”
  我摇头:“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学校?”
  他说:“你以为呢,这个学校又什么值得我来的…”
  我惊讶道:“呃,不是吧?这个学校不也是华铮的学校嘛!你姑妈一家不是住在校园家属楼里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郑重道:“她们,怎么会值得我来…”
  我瞪大了眼睛:“不、不是吧,傅华铭 …你是说、你是说,你是专门为了看我而来的吗?!”
  他转身,道:“你以为呢…”
  我一再惊讶,赶紧跟上去:“不是吧,过年了,我难道不会回家吗?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在学校过年呢?这个我连华铮都还瞒得死死的呢!”
  他没有停驻脚步,雪花将他的话,从前方送到我的耳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刘子君,我足够了解你…”
  那天我很雀跃。
  空空的心仿佛突然被填满,内心的漆黑和寒冷全部被阳光照亮,雪花都跟着在我全身温暖了起来。
  仿佛在灵魂深处,我一直都在等某个人。
  他,就在我前面走着。
  我呢?
  我时不时抬头,望着他英挺的背影,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时不时低头,努力加大步间距离,仿佛个顽皮的孩子,故意踩着他皮鞋踏过的雪印,争取不踏错一步痕迹。
  那会儿的我,如一块没有根的浮萍,突然有了方向。
  我乖乖地跟在他背后,望着他的脚印,盯着他迈动的皮鞋后跟,时不时抬头望望穿着风衣的他。
  生怕他又一次不见了。
  我跟着他走出了校门,跟着他来到了不远处的那辆世爵前,华铮前几天为了送我曾开过的那辆黑色世爵前。
  他帮我按开副驾的车门,指示我:“上车吧”,我却摇头,固执地选择坐在他的正后方,并快速合上了车门。
  若坐在副驾的话,我肯定连头都不敢扭一下。
  我想肆无忌惮地在背后看他。虽然他背后的那个座椅,几乎把他身形挡了个干净。
  车速比雪中行走的寥寥行人都要慢,轮胎缓缓滚动,碾压在雪水未消融的的路面上。
  我们就这么慢慢地转悠,仿佛在雪中散步。
  大雪压顶的冬青夹道欢迎,冰冷而光秃地杵在两边的树干和灯杆慢慢向我们招手。
  车玻璃窗上留着水珠,一切都热气腾腾,将我的内心蒸得跟着翻腾。
  虽看不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模样,但,我知道,他就在我前方,我在他后方,把当年初中时的座位颠倒了个儿。我任由他带着,如同人生的旅客,在这座城市缓缓移动观赏除夕的人间。
  车轮压过隋唐遗址植物园门前,沿着洛河边上那条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滨河大道,一路缓缓前行。
  我慢慢地侧脸左望,时而偷偷望着车窗玻璃上反射着的他的侧颜;时而目光躲闪,透过窗户看远方白茫茫的河面上纷纷落下的雪花消失不见。
  突然,他熄灭了车子,越过座椅,扭头,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刘子君,我们在一起吧。我会照顾你,我们俩,相依为命。”
  我瞪大眼睛,傻呆呆地望着他,把高高突起的心脏慢慢往回按落,我好久过后,才怯怯反驳道:“华铭,你一直不说话,一说话,就吓死我啦!你说我们俩相依为命?这是在说什么呀…”
  “刘子君,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们相依为命…”
  我心有千般惊喜,万般诧异,我木木地望着他,仿佛要看清些什么。
  他目光并未躲避。
  最后,我还是摇了摇头,起码不是这个时候,看着他眼睛道:“傅华铭,我还是被你惊到啦,你开什么玩笑呀,你有那么多家人,你有和蔼的母亲,高大的父亲,还有傅华铮这个弟弟,还有背后一大家子的亲人,还有整个傅家,你这么个成功人士,说什么相依为命的话!真不知道你在说啥,还我们俩…”
  “是吗?既然我亲人这么多,再多你一个未必不可,你可以把我当成哥,或你想认为的什么亲人都可以…但是,刘子君,我一时半会儿给不了你爱情…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但,相信很快,我会给你想要的爱情…”
  在那一刻,我的心脏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傅华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却扭头,回坐到自己的座位,抬头看着金属后视镜,从里面望着我:
  “我知道,在15岁那年,青春萌动的年龄,那个时候,我很喜欢你,那个时候,我天天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刘子君,让我无限心疼和欢喜,让我满脑子都是你,而且,直到如今我脑子里还是一直有你…只是,由于我个人问题,不能再悸动。过去的几个月我在尝试解决,但发现,我目前还是不能给你爱情。但,当下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其它东西,比如说,让你不再孤苦,让你不再是一个人,你可以拿我当哥哥,哪怕亲哥哥都行,刘子君,但你一定要等我…”
  他语气里有无限的失落,从他说出这段话,我的心情如过山车,忽高忽低,我有些茫然,到最后,心里腾起了无限凉意。
  我灰着眼睛,摇头道:“傅华铭,这么些年了,物是人非,都长大了,你不喜欢我了,很正常嘛…”
  我喜欢你就够啦,我喜欢你这个人就够了。
  傅华铭,我喜欢你,喜欢到上次再见面后,内心一直在发疼。
  重逢后的每夜,我都觉得我已经失去女孩子最宝贵最圣洁的东西,根本不配提你…
  几年过去,这是我们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哥哥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在心底隐约难过。
  当年的那封信里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一起…
  是的,物是人非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我背后的少年。他是傅家这一代的大公子,是住公馆的人,是让许多洛阳人提到名字,都倍感骄傲的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而且,13岁那时开始,我已经不配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了。
  世事变迁,当年的情书,仅仅是年少青涩的证据。
  …
  我争取什么都不想,按捺住心口那颗要溃烂掉的毒瘤,就和他一起这么近距离坐着。
  呼吸车内同一团空气,哪怕一直坐到除夕过去,坐到初一到来。
  哪怕坐到坐到天荒地老。
  就这么坐着吧,虽然前路渺渺,但我也无限欢喜。
  也不知道就这么坐了多久,直到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炮竹声在天空中炸裂,阵阵提醒着:除夕了。
  我望着远处升起的烟花涣散在雪花中,突然笑道:“哥哥什么的,你可别提了,华铭,大家还是很好的老同学,好朋友,不是吗?”
  他道: “刘子君,重点不是前面,是我让你等等我…”
  我突然笑道,“嗯,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我话音刚落,他就发动了马达,隐约中,仿佛听见他说了句:
  “嗯…你就先自欺欺人吧,刘子君,未来的某天,你会懂得,我有多爱你…”
  黑色的车身,几乎变成了白色,我们绕过洛水、瀍河回族区、老城、涧西、环绕着洛阳城整整一圈,最后又绕回了洛龙区,他把我带到了洛阳最大的音乐喷泉前。
  “下车吧,几个月前曾计划带你一起来看更热闹一些的画面,一直时机不对;今天虽然画面不对,但今天你有我,时机对了…”
  洛阳这一处音乐喷泉,我早听说过,占地近500亩,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在每逢周二周五,还有国庆节等重要的日子,她会开启一座城市的故事,震撼每个洛阳人的心魂。
  她盛开的日子,喷出来的水花,会随着音乐摇曳身姿,如烟花般绚烂,会耀眼到让人看着舞姿想大声哭喊,她是整个洛阳最绚丽迷人的风景。
  而除夕,由于喷泉表面结冰,放眼看去,像一面白茫茫的镜面,迎接着雪花的纷纷下坠。
  除夕,它的空旷和寂寥,仿佛需要行人将心胸里的苦思愁绪都能彻底放出来给她,对着茫茫冰面,我百感交集,抿唇忍住想哭的冲动。
  最后他扭转过我的身子,望着眼眶发红的我。
  “刘子君,够了,我们走吧…”
  突然,他拉起了我的手,一直把我拉进了他车里副驾上,帮我系好安全带。
  他驱车载着我,一直开到温泉旁边最高的那座钼都利豪国际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车停好后,他从后备箱拎出来和华铮同一款的那个皮质旅行包,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拉着我的手,将我拉出车门。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手心里是那么的滚烫,他带着我,迈入了通往酒店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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