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草佳人 2020-06-03 23:18:29
谢谢楼主这么纯美的故事,更的好慢,我再等等再看吧,一天看的实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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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多谢你的耐心,有人在听,我一定会讲下去。
那个时候,我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心里,从他手里传来的热度,让我感到发烫。我全程望着他的后脑勺,眼睛也顾不上四处扫荡是否会遇到什么熟人。
我的手和身体都跟着渐渐发热,热气顺着胳膊传递到心脏里,热到它开始疯狂地颤抖,砰砰地失去控制。
心跳得太快,让我觉得它要蹦出胸膛来,快得让我有点儿难以呼吸。
那一刻,我机械地迈着步伐,生怕追不上他,更怕他会突然丢开。
钼都利豪,这座富丽堂皇的酒店,似乎新开张不久,他拉着我一直往前走去,路过大厅时,他向迎面走来的两个工作人员说:“两人份的年夜饭,备选的那套方案,送到我房间里。”
他的房间?他似乎常来?我望着华铭。
而那俩工作人员也微微诧异地盯着华铭牵着我的手。
也只是一瞬,见他们迅速点头道:“是,您还需要…”。
他抬了抬手,那人再没说什么。
而我,脑子里嗡嗡响着:两人份…
是两人份。
这个除夕,难道他要和我一起过吗?
那一刻,不能言述的开心,汩汩地滑过我的心上。
几天前,我坐在去关林批发市场的公交车上,从钼都利豪这座大厦前路过,那个时候,我还在远远叹息好一个手机般建筑造型,设计新颖,别具一格,气派和雄伟到让人为之动容!
而今,我就这么伴着同样让人耀目的傅华铭,携手进来。大厅里巨大的圆柱,明亮的装饰,这是一座干净到让我眼睛有些刺痛的酒店。
一分忐忑,十分喜悦。
我侧脸默默看着他的风衣,打量着他的耳廓、高高的鼻梁和英俊的侧脸。
仿佛被我盯久了,他扭头,似乎恰好捕捉到我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看见了,他眼睛跟着染上一丝亮色。
然,电梯门朝着我们打开,在要上电梯的那一刻,他似乎犹豫了一瞬。
是的,他没有迈进去。
我心里陡然跟着发颤,看着他扭头,看着他把一张房卡和行李一一递给我。
我那一刻是那么的乖巧,我愣愣地接过,一直点头,听他交代道:
“刘子君,我还有些事情,此刻,我就不上去了。”
我手心里的筋络,跟着紧了紧,默默低下了头。
他继续看着我的脑袋,道:“刘子君,里面是几天前帮你挑选的新年礼物,是新衣。”
我眼里忍不住冒出些水迹,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华铭伸手抬起我的脸,就那么双手扶起我的下颌,他望着我,定定道:“老规矩,不要拒绝,也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相信我这个老同学就够了,你上去吧,好好洗个澡,穿上新衣,给自己过个崭新的年。你呀,在宿舍一定吃了几天很单调的饭吧,小心哪天你再病倒…”
“我、我有锅,吃得是热腾腾的粥…”
我的声音小到似乎只有我一人能听见,我再次低下头,逃离他的掌心。
他继续扶起我的下颌,继续说道:
“子君,生命还很长,你要好好珍惜,不要总把自己囚禁在过去,悲伤太久,对身体没有丝毫好处。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看,明天你就会迎来新的一岁,刚帮你叫了年夜饭,本来应该是春节里热气腾腾的传统中餐,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你从未见过的美好的东西…”
不要总把自己囚禁在过去?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哪里知道,过去,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要是他知道的话,会怎么看我呢?…
我不敢想象,我摈弃即将要陷入灰暗的思绪,紧张地抬头,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胳膊:
“你、你是要走了吗?”
“嗯,我,不能留在这里。”
那一刻,我眼角发酸,有些东西瞬间想模糊掉我的眼睛,内心仿佛突然跟着这句话空了。
他似乎看我神色不对,补充了很长一段话:“不过,今晚晚点我还会过来,子君,越是一个人,越要想办法过个热闹的年,你看,老天爷想让你孤苦,你难道就要听天由命?你不想把生活过得热闹甘甜一些吗?酒店电视里有春晚,窗外有花火,你甚至可以一切都不看,蒙着头美美睡一晚,明天穿上新衣服,一切都是新的,不是吗?”
我内心默默苦笑:华铭,其实我早看开了,若是我稍微看不开,我应该早就去死掉了。
你哪里知道,我在悲苦些什么?
但能得到这片刻来自他掌心的温暖,我很开心,我慢慢松开他的胳膊,仰头笑道:
“华铭,多谢你,你放心吧,我会自己过个好年…”
“嗯,你等我,晚些时间,我过来…”
我点头,接过那个印花提袋,默默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毅然消失在酒店旋转玻璃门后。
我站进电梯,默默念着:他还会过来…
那晚,我真正自己给自己过了个年。
我打开酒店的热水,在浴缸里给自己泡了2个小时,泡到皮肤发白起皱,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怀着多复杂的心思,把自己泡了那么久。
我犹豫再三,还是拉开华铭的那个手提包,掏出礼物。
全是我内心深处最喜欢的红色。
我认真地给自己焕然一新。
酒店工作人员很用心,他们推着手推车,摆在我面前的全是对我来说很新奇的东西,从没有见过的奶汤海参、贡品佛跳墙、还有蒸得红红的帝王蟹,竟然还有未加烹饪的北极贝、最让我欢喜的,是各色花式蛋糕。
我第一次吃的那么细致、用心。
我每吃一口,都会朝着房间门看一眼,生怕叉勺碰撞会制造出噪音干扰了我的耳朵;我耳朵高耸着,怕错过房间的门铃声。
棕红色的条纹壁板上,挂着的匾额挂历,还有20分钟就要跨年了。
我放下餐具,起身把酒店的沙发、床上的被褥、我的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默默躺进柔软的被窝里,看着墙上的匾额红字跳动。
“难以入睡,真是恼人。”
找到遥控器,我打开了酒店的电视屏。
眼看就12点了,今晚他过不来了吧。
是呀,今天是除夕,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他背后是整个傅家,他和我又不是亲人关系,只是给了我一个老同学的特殊照顾。再往远了追忆,当年的他只是知道我的处境不太好,送过我笔和本子,出于热心,帮助我这么个小女孩。
也只是,青春懵懂的年纪里,给我写过一封情书。
我记得,他今天似乎说让我等他?他说未来的某天——会给我爱情。
可我、我有着他不知道的过去…我配吗?
我不配,我已经丢失了女孩子最纯洁的东西,我怎么能配得上,洛阳傅家华铭…
我在做什么?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再幻想,不再倾听门外,我开始看一个人的春晚。
听李咏和董卿一起迎接鼠年,听宇宙同春,举国共庆。
全家欢乐的电视画面刺激的我泪水忍不住往下掉,我一次次仰头,就把它们全都倒流回眼眶里去。
跨年的钟声终于要敲响,电视里朱军、周涛倒计时刚喊完“1”。
我的门终于还是被人敲响了——
那一刻,我掀开被窝,如风一般蹿过去,跑到门后!
我按捺住心里的狂喜,迅速拉开门。
然,待看清楚门前站立的人,我顿时脸色发白!
对面的人望着我,他比我要震惊 …
“刘子君?怎么是你!”这句惊讶声,似乎穿透了整座酒店的楼层。他没打算让我回答,继续追问:“刘子君,你不是回老家过年去了吗?你怎么在我大哥这里?”
我比他也不见得又多镇静,我语无伦次:“我、我和华铭,今天恰好遇见…华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待我邀请,径自迈了进去。那个时候,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雪白的大床。
他似乎不太相信,扭头脸色苍白地朝我看来,那个时刻,我还愣在门口。
他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床边,去了客厅的沙发,他起初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沙发前,看着那大理石茶几上的美味佳肴,盯着摆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两套餐具,后来,他有些颓败地坐在了沙发上,摇着头看向我道:
“没想到,大哥他,竟然带你来了这里…”
我被他看得有些愧疚,岔开话题道:“华铮,除夕,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在怪我撒谎吧,怪我骗了他。
明明几天前,他亲自把我送去了火车站,今天我又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我琢磨着怎么和他好好解释,准备帮他倒杯水,好好冷静冷静,我刚到沙发前,提起玻璃热水壶,他却突然起身,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惊呼了一声,茶壶掉在了地毯上。
水洒了一地,尚有些灼热的水迸溅到我手上,也洒在了他扣住我的手背和胳膊上。
我想挣脱,他胳膊却越来越紧。
那个时刻,在我的大脑深处,一段恐惧骤然袭来,脑子里一片漆黑的雾,送出崩腾而来的恐惧。
我试图掰开他手背,压抑地道:“华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放开,你快放开…”
“为什么我要放?”身后是他倔强的发问,似乎还带着无尽的谴责:“刘子君,今天白天你一直和我大哥在一起是吗?所以,你跟我大哥,今天一整天都在这个房间里,是吗?”
我摇头,挣扎着:“华铮,没有的事儿,华铮,你先放手,听我好好说话…”
他似乎更有些气恼:“刘子君,我为什么要信你?我不是亲自把你送到火车站吗?你不是说你回家过年吗?昨天短信还说你们那里雪好大,今天你却在大哥的房间里?”
“没有、没有,你先放手!”
他却越发紧了紧胳膊,在我头顶控诉:“半年了,我追着你在学校跑了半年,几天前你还和我说什么做朋友的大道理。我们在学校见了这么多次面,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却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拒绝掉,可是,为什么你才见我大哥两面,就能跟着他住到酒店里?”
他语气越来越失去本该有的理智,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到过这样说话的华铮…
我脑子里尽量把他和那个儒雅理智的华铮相结合。
紧贴在身后的那具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我能感觉到他下体某处异常,我突然浑身颤抖、紧绷。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再挣扎,我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试图平息他的恼意,我低低道:“华铮,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好不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哥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华铮,你先放开手,咱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我不放,刘子君,你别动,你别动…”
那会儿,升起的恐惧逐渐加深,我尽量保持冷静,我不可以乱。
我知道的华铮不是那样的,他是个很好的学长,很好的朋友。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静静站定,最后我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华铮,你先冷静一下,你还记得迎新的那天早晨吗?那天,你可能不会知道,我远远看着你们,内心无比的钦羡。入学的新生那么多,命运却偏偏让你这么光芒四射的人,照射到我这么个卑微的女生身上。认识你以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不知道,你不仅人长的帅,人品还那么好。
后来听说你家境很好,我曾下意识地想离你们这些人远远的…
可去图书馆的那些日子,发现你人真的很不错,虽然你曾骗我说你家很普通,只是大伯有点门道。可是,你懂那么多的东西,总会指点我那些在教材上从来学不到的知识,你让我快速融入这所大学,让我进步、让我充实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我,曾鼓足了多大勇气,才敢和你做好朋友。
华铮,你不会知道我的过去。华铭他也不会知道,每天晚上睡前,我都会感慨和痛恨命运这种东西…
我在这个学校里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扎好根基,等大四考研,去清华;本来我以为我的大学只需要低头看书,努力考试就足够了;我从来没想到在悲凉和枯寂中会遇到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
起初,我不敢和你走的太近。你的身份,似乎整个学校都知道,虽然我不太关注这些,不爱去打听学习之外的事情,但我其实也隐约知道,那些知晓我们是好朋友的同学,在背后指着我,说过些什么…
是的,我很有心机。
我贪恋所有让我感到温暖的东西,更别提,是你,这么一个优秀的人了。
当我一个人无助的时候,总会被自己的孤独无援打败。好多个时候,哪怕有个什么活着的东西来温暖我,我都愿意紧紧抓住。而我是多么的幸运,遇到那么个真诚的你。
你送的那部手机,让我第一次感觉,我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手机的那一端一直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他在关心我,比亲人还亲。
你看,那部手机的电话簿里,至今甚至都没有华铭的名字。
我也想去关心你,从朋友的角度,对你更好些,去为你做些什么。
可我发现,我不太会这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一个异性好朋友好。
所以你对我好的时候,我都会想,我该怎么做才能算得上是对你好呢?最后我发现:我笑着,不拒绝,是我能对你做的唯一的好事。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么贫乏。”
我带着他重温了很多画面,他却依旧不肯松手。
但,那一刻,他应该已经被我说的话所打动。
有一段长时间的安静。
我有些无力和丧气:“华铮,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这段友情。我不仅开心认识了你,更开心和你大哥竟然能再次相遇…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你哥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我今天早上还在校园的操场上,独自钻牛角尖。
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不想骗你:当华铭刚带我来这座酒店时,我内心难以抑制地欢喜,我以为,这个除夕,会是个永生难忘的除夕;我以为,我们会发生什么…
呵呵呵,可你大哥,把我送到这里,他人就莫名其妙地走掉了。我猜,你来这里肯定也是他告诉你的吧?你看,他呀,就是这么个人…”
我说完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和苍凉。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逐渐松开。正当我要松一口气,他却突然又加大了力度。那一刻,背后贴着他身体,我愕然耸起肩膀,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我身后又摇起了头:
“不,一直以来,你我都高看他了,刘子君!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偷偷跟着他,你们是不是会一直把我瞒下去…我大哥,他可真是我的好大哥…我和他当面说过多少次,我在追你。
是个男人就知道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这样背着我偷偷找你…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他的弟弟,哦,不,毕竟不是亲的,堂弟算哪门子的弟弟。原来我那至高无上的大哥,还有这么卑劣的一面,他要是敢当面和我说,我还敬佩他,他背后来这一套,只会让我不齿和恶心!
他凭什么独自来找你,他凭什么独自带起你到酒店来…”
听他继续这么执拗,我内心深处跟着从恐怖到颓败,我很沮丧,身心像被滚滚红尘碾压过,我一动不动:“华铮,你先放开我,现在,我真有些累了…”
华铮却越发勒紧了我腰部:“我不放,你难道不知道,跟着一个男人去酒店,是什么意思吗?大哥他难道不知道,带着一个女孩去酒店是什么意思吗?如果今晚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发生些什么?你们都不会想到我吗?”
“够了!”我胸部被他勒住很疼,我拼了最后的挣扎,终于挣脱开。
我反身“啪”一声打在他脸上:“傅华铮,够了,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这样的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哆嗦手,压着心口,望着他:“我承认,是我撒谎骗了你,我没有回老家,是我坚持要跟着华铭来这里的!我没打算骗你,你哥他连这个房间门都没有踏进过,而我,我说过,我是多么希望他今晚能留下…”
傅华铮死死地看着我。
他捧着被我扇过的那半边脸,眼神直直地看着我。
半晌,他带着一股子灰暗,近乎嗤笑着给我讲述几个小时前,他们傅家公馆发生的事情:
他那个现在不得不喊大伯的亲生父亲带着大伯母,从北京回来了。他爷爷也特地从美国趁了别人的私人飞机,冒着降雪的危险,飞回了洛阳。大家凑齐准备吃顿除夕团圆饭,爷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准备除夕趁大家都在,提前提他大哥华铭的“婚事”。
但大家找了大哥一天,电话打过去他手机关机,也等了他很久,最后没有再继续等他。
宴会开始差不多一个小时,大哥才满身是雪回了公馆。
刚坐上饭桌,爷爷就开始追问大哥感情方面的事情。
原来,一年前爷爷给大哥介绍了当年他同僚的孙女相互认识。同僚姓万,是京城要员。孙女叫万宝珠,取义掌上明珠。
前几天万宝珠在越洋电话里和爷爷哭诉;原来近半年来,她两次拼了自己的清白想把自己送给大哥,她要嫁给大哥,带着数不清的利益,嫁入傅家。
只因为,她对大哥一见钟情。
可她使尽浑身解数,大哥对她提不起任何“性”趣。
半年而已,万宝珠在家里闹了两次自杀。万家老爷子已恼火,她整个人哭哭啼啼,却还在怪她自己,尽力维护大哥。
最后万家老爷子提醒爷爷:华铭,在洛阳包养的有人。
爷爷不顾恶劣的天气,搭乘私人飞机,赶在除夕前回到了洛阳。
就为了质问大哥。
大家试图联系大哥,他仿佛消失了一般。
春晚进行了一个小时,年夜饭几乎快冷掉,大哥他才冒着大雪回来。心存怒火的爷爷,刚准备开口质问他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大哥放下筷子就要离开。
母亲拉住大哥,劝老爷子说:“华铭比华铮才大两岁!辛苦了这么些年,才站稳脚跟,老爷子您是不是太急了点!”
大哥却没那么客气,对着爷爷道: “我的婚姻大事,岂容他人做主,爷爷,这一代的傅家,有我就够了,您年事已高,我看您还是回美国吧…”
大哥拉开母亲的手,从餐桌走开,拿起大衣,就离开了傅家公馆。
爷爷气到手抖,连父亲母亲都觉得大哥有些过分。在这么一大家人团聚的日子,他作为傅家这一辈的长孙,说完这么句火药味十足的话,丝毫不顾地走掉。
整个家族都不敢忤逆爷爷,大哥也从未忤逆过,华铮心里总觉得这次不太对。
他于是偷偷跟着大哥,一直跟到了自家新开的这座酒店。
在酒店门前,他亲眼偷看到:他大哥站在这个房间门前,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
一向果敢、雷厉风行的傅华铭,满眼都是挣扎和悲伤,竟然在门外犹豫了那么久。
大哥他手抬了好几次,竟然最终还是放下,走掉。
华铮讲到最后,语气有些激动:“原来,大哥真的包养的有女人!刘子君,你不知道,门没有开的那一瞬,我有多激动:我一直好奇,这里面是谁?是谁,让我那宛若天神一般的大哥在门外如此压抑自己,年夜饭不顾大伯和大伯母都在,明目张胆地和爷爷闹翻?没想到,门内竟然是你…”
华铮质问,我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华铭和万家那位女孩…
那一刻,我浑身失力,好想找个地方安静地躺下。
我确实,也照做了:我慢慢走到床前,整个人蜷缩着身子钻进了雪白的被窝里…
睡一觉,是不是一切都会过去呢…
似乎是华铮看我神色不太对,略消了之前的怒气,他紧跟着我走到床前,最后蹲在我床头说:
“刘子君,我不逼你,你只要告诉我,你和大哥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甘心,他近半年回洛阳的次数屈指而数,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我倒是希望,他能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是喜欢我大哥的对吗?你更喜欢他一些,是吗?”
我躺在被窝里,没力气点头,就那样蜷缩着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现在开始,你是不想和我说话了对吗?”
他似乎才想起我身上裹着的红色风衣:“你身上的这身衣服,是大哥帮你挑的,对吗?他,好像很懂你…”
我挤掉眼眶内的湿气,闭着眼睛,对着床头的他道:
“华铮学长,我真有些累了,你以后不要和你哥说你在追我了,我从没打算接受朋友和亲人以外的情谊……至于你哥,他只是有些心疼我一个人窝在宿舍里过年太过冷清,才把我送到这里温暖温暖;无论如何,谢谢他,也谢谢你。另外,忘了祝福你了,华铮学长,春节愉快呀,你走吧,帮我把酒店的门拉上,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
眼角总有忍不住的东西往外涌出,我默默拉上被子蒙上头。
华铮他也真的没再说什么。
室内一片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朦胧中听见:他一步步走出房间,走出客厅,关上了酒店的房门。
不错,那天,我没能等来华铭。
华铮走后,我却闭不上眼睛,我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欧式宫灯,就这么看到凌晨5点。
天麻麻亮,我就脱下华铭送的那套红风衣,套上我的旧毛衣和原本准备的红鸭绒袄,直接离开了酒店房间,找到公交车站,缓缓碾压过冰雪堆积的路面,回到了学校。
以后,我可能要失去傅华铮这个好朋友了吧。
那样也好,一直以来,我都很会念书,离了他这个好朋友的指点,我也不会太差,也许会更独立更专心吧?我不应该就是来专心学习的吗?
我摸了摸华铭送的红色新衣,把它们仔细叠好,压在了宿舍那扇单门衣柜的最深处。
华铭,他其实,心里是有我的吧?
不然,在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他怎么会突然就出现了呢?
可是,华铭,除夕那天夜晚为什没有守着约定回酒店呢?
是因为,他真肩负着傅家这一代的责任,不得不要娶了那个万家的宝珠吗?
…
都说大年初一不能大扫除,但那天,我却在宿舍里把姐妹们的床位和书桌都整理了一遍。
我用暖气片里放出来的热水,掺一些冬日水龙头里的冷水,把我的那个穿了许久的黑鸭绒还有大家的被单都浸泡上,最后拼命地搓揉到浑身发汗,我争取什么都不想,把它们都洗涮得干干净净。
最后,我把它们挂上窗户前高悬的晾衣杆上,观察它们在冷空气中迅速变硬变直,看着它们下摆处挂上晶莹的霜花和剔透的冰棱。
我在节前屯的小米粒、面包、方便面等干粮几乎快要耗尽。校园里的小卖部都早已紧锁,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都已歇业,它们直到元宵节才会营业。
校门大开,保安大叔被冻得也躲了起来,不见踪迹。
我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候车栏下,跺了一个小时的脚,才等来一趟公交。坐上公交后,仔细听车轮碾压过尚未开始融化的雪地,咯吱咯吱地开向市区。
我去了洛阳市康威运动城一个叫大张的量贩,重新称了些米粮和咸菜,加购了些面包和方便面。
从初一到十五,这十五天内,我关闭了手机。尽管,通讯簿上的号码寥寥无几。
收拾衣柜时,目光触及到藏在里面的一抹蓝,顿时想起:高中时,那个发现我偷书并未举报我、还好心送我眼前这套蓝色精装版的《三言二拍》的那个男生。
于是,我用掉十天的光阴,仔细翻阅了那套书籍。
那十天里,我沉醉在一桩桩美丽浪漫的爱情故事里,像个傻子一样,时而哭、时而笑,似乎虚度了十日光阴,但,我却丝毫不后悔。
那十天里,我看遍了人世间的爱情:为了爱,不顾世俗羁绊、不惜殒命的小姐公子们;为了自由,勇于和命运抗争的男女们…
在那套书里我看到了人性的污点和闪光点,看到了众生对不平等反抗,看到了人们对平等的大胆追求。
看完整套书籍,心中有千言万语在血液中奔腾,看完后,我咬了一夜的笔杆,想在日里本里写一篇长长的读后感。
可我思来想去,最终下笔时:只默默写了几句话:
“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人不配进神的国度;众生是可以平等的,但「平等」绝不是让平凡的你默默地等、就可以等来想要的…”
是的,「平等」不是默默等来的。
尤其我是个有污点的人,我在“平凡”之“下”。
那一刻,我给我的大学、给我的人生,变换了一次目标,这次更长远了,这个目标,就是——傅华铭。
哪怕他遥不可及。
我可以通过我自己的方式去追求平等,以前的那个目标——去清华,只是第一步。
去清华不仅仅是年少的执念,也不是为了未来能生活更好,而是为了迈好跟追上华铭的第一步,我能迈的第一步。
也许,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我还有希望能够得着他。
对,我不能急,目标既然如此明确,我要学会等待和忍耐…
我把那两行字裁剪下来,认真贴在我的书桌上,开始心无杂念地翻看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籍。
元宵节一过,宿舍和校园又热闹了起来。那年的下半学期,过的很快,我在追求梦想的路上,忙得不知时间。
虽然,我和华铮还偶尔会擦肩而过。
但,我们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坦荡地交流了;手机里再也没收到他的信息。我一直在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把手机还给他,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触怒”或伤了他心。
我忙碌起来,这些小事情都会被抛在脑后,下半学期,四面八方的生活气息朝我扑来,让我渐渐体会到了校园里暖暖的善意。
这些暖不止来自同学们,来自宿管阿姨,还有来自辅导员,还有当时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和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一样温和,她是个初为人母的30岁女子。总会把英语说得温婉动听。大一上半学期我的英语成绩是94分,她特别开心,下半学期时,她破格自己掏钱,送了我一份礼物作为鼓励,那是我的第一个MP3和第一副耳机。
那还是当时市场上最流行的一个叫“本色”的韩国牌子,都是奶白色的,纯净的有点耀眼和温暖。
更让我感动的是,英语老师特别细腻和贴心:她竟然在里面为我拷满了英语纯正发音的英文原版故事阅读。
我爱惜得如眼珠子一般,时刻将它们带在我的身边,一有空就插入我的耳朵里,走路也听,吃饭也听,睡觉也听。
一开始很少能听懂,但也满心欢喜,直到后来能默默跟着念,能忍不住说出口来。
在拿到这份礼物的一个月后,英语老师特意考验了我一番,最后,给我推荐了一份家教工作:是辅导学校一对儿副教授的孩子学习英语和数学。
说是辅导,不如说是学前“启蒙”,因为英语老师特意叮嘱我说:那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名叫绾绾,孩子有点自闭,不爱说话。
绾绾的父母 都是理工大的教授,由于年轻时专心拼事业,耽搁了最佳生育年龄,孩子生的有些晚了。
现在两位教授和孩子相差了30多岁:40多岁的大人,带着7岁的孩子,哪儿哪儿都不太对。也请了很多幼师,孩子却依旧难打开,整天抱着个芭比娃娃,不爱说话,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她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准备今年秋季让绾绾入学一年级,许诺只要我能让绾绾多说说话儿,他们就1个小时付我50块钱;若是能教她学会英文单词发音、唱几首英文儿歌,就1个小时100。
我接到这个任务,内心简直喜不自胜!
我当前的生活费,还是去年初秋扁桃体发炎时,华铭借我的两千块。
由于,我也未敢向华铮要华铭的手机号,从除夕那晚过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华铭。
如今那笔钱还剩下的有一大半,这下子,加上这份儿家教,我更有希望能早日凑足。
我计划着:如果下次能见到华铭,我一定要还了他钱,以此向他证明我大学有多充实,活得有多好…
还有,再见面,我一定要拿到华铭的手机号…
听完时薪的那个时候,我满眼的光,我毫不犹豫地、几乎是狂喜地揽了绾绾的英语、数学,甚至其它一切我能教的。
第一次去绾绾家时,我敲错了门。
他们家就在校园内的家属楼区,家属楼的设计是一梯两户。那天我乘电直达9层后,却找不到901的门牌标识,看着电梯两侧两扇一模一样的门,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于是,我凭直觉,试探地敲了左手边的一扇。
敲开这扇门,也敲开了我能体会到的人世间的第二段黑暗和肮脏。
起初,我敲完第一遍,并没有人响应,接着发现春联旁的猫眼一侧,有个门铃按钮。
我尝试着按了下去。
很快,门被从里面打来。
是一位40多岁的精瘦白净的中年男人。
他头发湿漉漉,似乎刚洗完澡,裹着酒店才会用的白色睡衣,并未栓紧腰间的带子,微露出上胸。
我瞬间不知所措,满脸通红,才慌忙忙扭转过头,我边转边道歉:“不好意思,你们不方便的话,我等会儿再来…”
对面的人,似乎却满眼惊艳地盯着我看,不慌不忙地系着腰间睡衣带,带着满满的笑意,笑问道:“小美女,你是哪个班的,我怎么没映像?”
我顿生不适。
我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能感觉到那种笑声中藏有什么样的深意。
“哦,不好意思,请问是绾绾家吗?我是绾绾的新家教,我们英语老师推荐的我,我姓刘…”
“哦,小刘老师呀,你要不先进来说话?”
我慢慢扭转脸面,不敢看他,我警惕地从门口望进门内:门口玄关处摆放了几双拖鞋,但多为男士的;唯一一双特殊的颜色,是粉红,应该只适合年轻的女士,没有一双能适合7岁孩童的。
屋内很干净,静悄悄,这个男人独居,没有孩子。
我猜我错了。正要问,这个时候,背后的门突然被人拉开了。
万幸,是绾绾妈妈出来迎接我,她说等我好久都不见我到,就出来看看我,原来是我敲错了门。
她给我做介绍:眼前902住的这位是学校物理学科带头人:黄立强黄教授。
我忙和黄教授点头,再次道歉完毕,就跟着绾绾妈妈钻进了901,见到了绾绾和她和蔼慈祥的爸爸。
第一次见绾绾,发现她很像她妈妈,眼睛很大,人白白的,是个袖珍型的小美人儿。
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孩子。起初她望着我,满怀戒备,一句话也不肯和我说。
小时候别人骂我黑妞、没爹生没娘养的时候,我也敏感地自闭过。自闭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积累了很多无法表达的、不懂如何疏导的小情绪。那一刻,我想看见了当年的我,我是发自真心的想她好,想她能和我说说话,感受我内心的喜悦。
后来的她,可能觉得我面善,也可能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真心,她终于开口说话。她的第一句话是:她很喜欢小刘老师。
她能说话,别提我有多开心,于是,我每个周末都期盼着去找绾绾玩儿。
随着几次相处,她学会了开门迎接我,学会了将我送出门,给我招手说再见。
有一次,我远远看见,小小人儿自己一个站在了单元楼门下,看到我,就远远地跑去牵着我的手,把我拉上电梯,拉进她家门。
她,拉着我去阳台上,让我帮她给新洗完的芭比娃娃穿衣服。
绾绾爸妈看我俩在玩,就和我俩道了别,一起出门买菜去。
家里只有我和绾绾。
我俩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我认真地帮她给娃娃梳头,编辫子,最后套上小衣,看她认真的模样,我笑问道:
“绾绾,芭比是谁给你买的呀?绾绾这么喜欢?”
“是绾绾的…”
“哈哈哈,知道是绾绾的,不是小刘老师的,也不是别人的…那,是妈妈给你买的吗?所以绾绾这么喜欢吗?”
“是对面的黄伯伯送给我的…”
我惊讶了一瞬,笑着问道:“黄伯伯?绾绾很喜欢黄伯伯吗?”
绾绾摇头,还算清晰道:“黄伯伯会给绾绾送娃娃,会哄绾绾,会给绾绾送好吃的蛋糕,还会亲亲绾绾这里,痒痒的很舒服…”
我目光随着她指间,恍惚中,魂魄仿佛被抽离出了身体!
我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指头,盯着那个葱白的孩童手指,指着那粉红芭比娃娃的某处…
我脑袋突然嗡鸣,耳朵里仿佛被稚嫩的童音灌入了什么冷风寒气,它们顺着耳朵里的通道,流入我的大脑子,刺激着我的心脏。
“轰——”地一声,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坍塌,在心脏上疯狂地撕裂…
望着绾绾的懵懂的大眼,我的脸和脑袋,倒映在她的眼珠里:它们,一片惨白…
对门那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绾绾只是一个幼小的女童而已!才7岁啊…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敢想象:在绾绾6岁?5岁?或更小?
那个披着人类外衣的40岁的老男人,带着一张恶心的嘴脸,往一个幼童的下.体探头,张开血盆大口…
若是个“人”,他怎么可能舍得、怎么可能会对这么幼小、这么可爱的天真女娃下手?
是不只一次吗?
我盯着绾绾的手指着的那地方,盯着那只布娃娃:芭比的五官在我眼前扭曲,仿佛有一双罪恶的黑手,朝它某处伸入…
那一刻,我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怒、恶心、恐惧、压抑住内心所有激荡的想法,我一片惨白和怜悯地盯着绾绾。
我一手抚摸着绾绾的小脑袋,一手指着那个让我感到罪恶的芭比,我尽量保持理智、保持小声不吓到她,我一字一句的问她:
“绾绾,你刚说黄…黄伯伯,他亲过你这里,绾绾,你告诉小刘老师,黄伯伯他,亲过你几次,你还记得吗?”
绾绾瞪着无知的大眼,对我摇了摇头:“绾绾不知道”。只见她低下了头,掰开如小葱一样白嫩的手指头,慢慢数着:“上次绾绾生日、上次爸爸妈妈去上课,让黄伯伯陪我玩、上次爸爸妈妈去北京….”
够了够了,我不忍心听下去了,用几乎破碎的声音问道:
“绾绾,这些,你从没告诉过妈妈吗?”
她摇头:“没有,黄伯伯说,让我谁也不能说,绾绾很乖的,不过,绾绾喜欢小刘老师,就告诉你;绾绾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绾绾干脆不说话…”
那一刻,我一把抱住她,将那么幼小的一只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忍不住往外流:“你个傻孩子,你个傻孩子,你个傻绾绾…”
要不要让绾绾父母知道绾绾所遭受的这一切呢?
那一刻,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也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原始的一段,都奔涌而来:
那年我6岁。
外婆的村子沿着淮河岸东西走向,村子很大,村子内部从南到北一共住了几百户人家。
我6岁那年夏天,有个外婆的远房亲戚来瞧外婆,送了外婆一条猪肉,那个亲戚走后。外婆就带着我到处寻了十三香叶、沙葱,剜了些肉剁了饺子馅,然后揉了屋里仅有的面粉,包了好多好多饺子。
那时候村里很少有能吃上肉的,饺子更是稀罕东西。
虽然舅妈和外婆脾气不和,但外婆有什么好东西,总会首先想到舅舅、舅妈还有表姐。
外婆煮好饺子时,都已经过了晌午了。
外婆的小茅屋在村北,而舅舅家住在村南,中间有些距离。
那天外婆特意下了一大锅饺子,腾出和面用的陶盆,盛了一大盆。由于外婆和舅妈才吵完架,外婆就让我端到舅舅家去,叮咛我让我一定要小心看路,累得话就放地上歇歇,一定要小心送到。
下午1点左右,正是太阳最热辣的时候,这种高温,淮河两岸的村民都是下不了地的,一般大家都会午睡到太阳不再烫肉的时候才会出门干活。
外婆的小屋和舅舅家之间,还间隔了2个水池塘,池塘边的柳树上,蹲了很多知了,它们卖命地唱着歌,仿佛吹着热气、为夏日加油,要努力把夏天的村民都蒸熟了。
那时候,幼小的我,身上打着补丁的布衫都汗湿了。
我路过一家门口,门前拴着条大黄狗,被热得吐着长长的舌头,被我脚步惊动,它跳了起来,朝着我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那一刻,幼小的我快被吓哭,我不敢前进,我退开,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树桩,在那放下了饺子盆,站在盆边,和那条大黄狗眼对着眼。
“等狗狗睡着了再过去…”
我最后干脆坐在陶盆旁边的地上。
突然,狗狗不叫了,却听到右边传来有老人的咳嗽声。
我扭头朝右手边看去:是一堵土墙围着的小院。
小院黑色的木门紧闭,红色的关公年画已变蓝色,斑驳脱落,门上头有个避雨的顶,是用茅草堆砌而成,算是门庭;随着门庭往两边延展开得是矮矮的土墙,有几颗仙人掌在墙头上生长。
正当我四处观望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瘦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以防偷盗,村里养狗的人家越来越多,而且任由那些狗在村内晃荡,它们还总爱成群结队地吓唬行人。
五只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土狗仿佛闻到盆里的饺子香气,都向我围着凑了过来。
看着那一条条下垂的长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那里,眼瞅着狗狗要去扒那盆子,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那群土狗的目光。
我也赶紧扭头求救。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拿着土烟袋,从门内走了出来。
“呀,这不是后村的小君么?别哭,别哭哈,看爷爷帮你赶走这些狗!”
他一弯腰,那群狗就撒腿跑散掉…
我瞪大了眼,抹了把眼泪,指着仅剩下的那条被拴着的、朝着我伸出舌头的大黄狗,请他帮忙道:“爷爷,那,还有一只,我要过去,给舅舅家送东西,爷爷能不能将它也打跑?”
“哟,小君呀,那可没办法了,那个是栓好的,跑不了的呀,小君啊,要不,你先到爷爷家里来凉快凉快,一会儿等它睡着了,爷爷就带着你过去…”
6岁的我,什么都不懂,那时候,我只看见了老人满口的黄牙,没看见那苍老的眼角闪过的邪恶….
那扇门,是罪恶之门…
幸亏那时我还小,里面发生的一切,到现在我都已记不清楚细节…
我只隐约记得,后来,他往我的衣兜里,装满了炒熟的花生,让我不要和别人讲我来过他这里。
那个时候,我才6岁,我什么都不懂,我从舅舅家拿着空盆回家时,都快傍晚了,外婆正要出门找我,见我回来外婆就问我舅妈留我在他家玩了啥…
我掏出了两兜的花生,将进了那个屋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外婆。
那天,我挨打了,见到了疯了一般的外婆…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把什么都说了,我记得外婆边打,边哭骂我:“我让你随便听别人的话!我让你好吃!你怎么这么傻,你咋不去死啊,我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
我被外婆打傻了,我记得洗衣服的棒槌打到了我幼小的背上,我疼昏了过去。
那时候,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外婆小屋的木床上,我颤颤巍巍地下床,怯懦地扒开门缝,听见门口有外婆的哭骂声。
我看外婆正站在一棵树杈前,拿着切菜刀和切菜板,她每垛下一刀,就使劲骂上一句,她对着池塘的南方,扯开了嗓门,大声骂道:“刘老三,你这个老不死的畜生…你连一个六岁的女娃娃,你都敢糟蹋!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你将来下地狱!…”
木屑乱飞,仿若飞入了我幼小的眼中,围观的村民一个个都跟着外婆朝着远方指指点点,有的跟着外婆唾骂…
我那一刻特别害怕,记忆中从没见到疼爱我的外婆,像那天那样咆哮过,也从没见过那么多的村民围在外婆的小茅屋前那么热闹。
从那天开始,我谨记外婆的话:去村南头的舅舅家,再也不走那条路;遇到再急的事情,那怕从外侧绕半个村庄,也不能再从那门前路过。
村子大了,什么事儿都有。山村里每日都会上演谁谁家被偷、谁谁家娶了个不孝顺的媳妇、谁谁家的寡妇夜里去了哪个鳏夫家过夜,等等鸡飞狗跳的情节。
这些情节,渐渐掩盖了我的那件事:一个6岁女童被老人性.侵…
那段曾震惊整个山村的事儿,仿佛渐渐被时光细沙掩埋在淮河两岸…
可在我的心里头却埋下了漆黑的轮廓:破旧的木门,那个烟袋,那个可怕的影子…
也是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害怕,学会了不言不语…
再后来,等我长大,等13岁那夜那件罪恶的事情过后,更深刻的创伤烙印在了我的灵魂上,那么清晰而恐惧的记忆,相对而言, 6岁时发生的事情,也就被我给模糊掉了…
可13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除了那个罪人,是没有其他人知晓的,因此,我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而“正大光明“地活着…
而6岁时的事情,是那个山村所有的人都知道的。
我经常在想:是不是还有人,还记得我6岁时发生的哪一桩事情呢?
那些熟人,当他们见到长大后的我时,一直是怎么看我的呢?
还好,我远离了那个山村….
我收回思绪,看着绾绾,仿佛看到了6岁的我自己。
天下做父母的,哪个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健健康康长大,将来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一生平安幸福美满。更何况绾绾父母是老来得女…
假如他们知道绾绾经历过这些肮脏的事情,他们会何去何从呢?
绾绾妈妈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刺激吧?像外婆那个时候一样伤心难过…
如果他们像外婆一样大闹起来,也必定会闹得人尽皆知的吧?
绾绾虽然才7岁,但是其实好多事情,她是懂得的…
不,不,我经历过…
这对将来长大后的绾绾,一定会是无尽的心理负担…
长大后的绾绾,该如何看待自己,如何面对那些“知情者”们呢?
不,不、不能让绾绾妈妈知道…
我低声,对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尽量温和道:“绾绾,刚刚和小刘老师说的,不要再对任何人说,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她忙对我点头说:“好”
我赶紧抹了抹眼泪,颤抖着嗓音,忍住眼里的雾气,循循善诱道:“但是,绾绾,我的傻绾绾,接下来,你要听小刘老师的话,好不好?”
我按着她幼小的肩膀,看着她,等她点头。
她真的点头了,我忙摸着她头:“那,绾绾,你从现在开始,可不可以答应小刘老师,以后不要再听黄伯伯的话了? ”
我说完,就那么看着她,我大气不敢出一声,满含着热泪望着她,生怕她不吭声,更怕她摇头…
看她继续乖乖地点了头,我顿时一阵暖流顺着心口,涌向了眼角。
我按住胸膛,忍住内心所有澎湃的不适合,重新指着那个布娃娃,我指着那个绾绾指过的那个地方,含着泪,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告诉绾绾:
“绾绾,你真乖,绾绾,现在开始,你听小刘老师的话,以后绾绾的这里,谁都不能给谁摸,也不能给任何人看,绾绾,你能答应小刘老师吗?”
绾绾仿佛懂得了些什么,她乖乖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怕她不懂,继续娓娓叮嘱道:
“绾绾,这个地方,对女孩子说很重要…你还太小,还不懂,你只要听小刘老师的话,记住:这个很重要,以后谁也不给谁看,好吗绾绾?如果对面的黄…伯伯要是想再看、或者想摸摸亲亲你那里,你一定要对他说:你要先回家告诉爸爸妈妈,你知道吗,绾绾?”
绾绾似乎懂了,她点点头,接了一句:“好的,绾绾不让他亲亲摸摸,绾绾说先回家告诉小刘老师…”
“绾绾也不想告诉妈妈对吗?那你就说告诉小刘老师,绾绾,你一定要听小刘老师的话呀…”
绾绾点头:“好,绾绾听话,绾绾以后,谁都不给谁看,先告诉小刘老师…”
我摸摸她脑袋,哭出了鼻涕:“绾绾真乖,等绾绾将来长大了,就会懂了,绾绾,你要和小刘老师拉勾,刚刚说的话,要记住哦,要答应小刘老师,不准让任何人碰你那里哦…”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戳…”
我和她小小的大拇指互相按住,再三确认她记住后,赶紧去卫生间擦了擦眼泪,洗了洗脸。那天晚上,我心事重重地离开绾绾家,并背走了那套芭比娃娃。我第二天我去大张买了套漂亮的花仙子和浣熊,重新去绾绾家送给了她。
从那晚起,有一颗愤怒的种子在我心里落地生根发芽。
我一定不会就此放过姓黄的…
这种人,不配活着,更不配顶着教授的名义活着。
绾绾那天说的话,我丝毫不怀疑。因为,我是个相对敏感的人,每次我敲绾绾家门的时候,仿佛总能惊动902的道貌岸然的那人。
他竟然都是第一时间打开门和我笑着扯东扯西,让我在绾绾家门口等开门的每一分钟,都万般难熬。
过去,曾经就有那么一个晚上,我在绾绾家吃过晚饭才离开,那个时候大概晚上9点,我电梯前静静地站着等电梯上来,突然,有个女孩子从他家哭着跑了出来…
屋内传来姓黄的略带无情的苛责:“你别死缠烂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在这个校园将无法立足,好好想想我刚说的…”
冲到电梯前的女生惊讶地望了望我,迅速收了眼泪,简直像没哭过一样,还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姓黄的这个时候也追出了门外,估计他没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9楼等电梯。
他一见到我,似乎立即换了副嘴脸,向我问好。
那一刻,我压抑住刚刚在绾绾那里积累的滔天的怒意和恶心感,迅速扭过头看向无人的那一侧。
那一刻,想起他对绾绾做的事情,我觉得看这种人,会污了我的双眼。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拳头却紧攥着,我默默忍耐着,那一刻,我想:假如我手中有刀,我一定会挥上去的吧…
电梯上来了。
他不见我回应,似乎不好意思地自笑了笑,然后用和刚刚截然不同的语调,对那个女生和蔼道:
“欣慧呀,你是个聪明人,这点失败都经受不了,你将来怎么能成功呢?好好想想我刚说的话,回去好好加油,我就不送你了…”。
那天,我和那个女孩,一起下的电梯。
那个女孩,始终骄傲地抬着披着长发的头颅。电梯里的灯管足够亮,我清晰地看见:她高高昂起的脖颈间,有那么多刺眼的异样红痕…
她样貌、身材都很不错,人那么年轻漂亮,为什么会和绾绾一样傻…
那一刻,我胃里只有滚滚翻腾的恶心,姓黄的,你不得好死….
那一刻,我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保证绾绾被性侵的秘密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让姓黄能从这所大学里彻底滚蛋…
那一刻,我没想过主动和那个女生搭话。
那几天,我一直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做,能快速帮绾绾了结,能不放过姓黄的…
我上课也想,下课也想,在某个中午饭后,我边走边想,突然想起了电梯里那个骄傲的女生,记得姓黄的喊她什么“欣慧”。
突然,也就是一瞬间,在路过学校光荣榜宣传报栏时,就在中午烈日的强光中,我就那么不经意地侧头一瞥,竟然瞥见了学校《学术之星》的光荣榜上的照片!
红底的正装照片,年轻漂亮的她,赫然在第一位!
如此优秀的女生,怪不得当时即使哭了,还不见狼狈,还那么的骄傲…
骄傲的,连脖子里那么多恶心的痕迹,都全然不顾。
而且,姓黄的,前后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里萌生!
他们是有利益置换的吧?
他们是不是在 以“性”、以男女关系,交换着什么?比如:交换着光荣榜上那个“第一”的位置?
内心的想法四处碰撞,那一刻,我手颤抖着,那股颤抖的力量,让我迫不及待地瞪大了眼睛,我第一次那么认真仔细地看一块不属于计算机学院的光荣榜!
那块光荣榜上,第一位的那个漂亮女孩,叫樊欣慧。
我仔仔细细地读照片旁边关于她的简介:她曾代表学校参加过2007年国际量子通信研讨会,并在SCI上发表过3篇重要论文,师从黄立强那王八蛋,是整个学校2007年学术新星…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第一段跟踪生涯。
我开始偷偷潜伏在姓黄的所在的9楼,重点蹲902房间出入的樊欣慧,记录她出入的时间和时长。
在和绾绾拉勾之后连续几个周末,我总会提前偷偷地躲进9楼少有人走的爬梯间,我坐在水泥阶梯上一直等到有女生进902,再开始敲绾绾的大门,去辅导绾绾。
而每次结束掉绾绾的课程后,我继续回到爬梯间坐在水泥阶梯上静静地坐着,高耸着耳朵,静静地听着902的房门声。
只要听到动静,我就猫着脚步,开始往电梯那里偷窥确认,我拿着笔本认真记录时间。
那时候,我的想法是:等确认姓黄的私会樊欣慧的规律,等这些具体时间和细节被记录在案后,我会向校方实名检举,即使检举不成,当时大学生联盟有个信息开放交流的平台叫:人人网;只要我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相信会有好奇之人会深扒和调查…
只要有人肯扒、肯查,说不定会比我更有手段…
苍天不负,连续4周的潜伏,刷新了我对那个畜生的认知!
原来,每个周六日下午2点左右,到晚上9点多钟,都会有女生都从他家进出!
更让我震惊的是:进出的女生,远不只樊欣慧一个!
四个周的周末而已,竟然有6个不同的女生;而且,每个女生,竟然都是中上之姿…
这个畜生!他怎么忍心对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大学生们下手?
他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吗?他不怕搞大了她们的肚子出事儿吗?他不怕被人抓住身败名裂吗?…
是啊,连绾绾那么可爱的7岁的女童,他都忍心下手,还有什么他不敢的?
这个畜生,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吧…
我紧紧按着笔尖,奋笔疾书!
结束掉4周蹲班之后,我故意在电梯制造和那些女生的偶遇,和她们打招呼,我试图尽力探到她们的姓名,这样才会让我记录在案的内容更可信。
在不冷不热的交谈中,才知道那些多是应用物理系的高年级的学姐。
不过,她们不至于对我掏心掏肺,她们年轻气盛,总会提防着我,大多说到自己的名字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说她们是来找黄教授请教学业和论文问题。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宿舍,刚进宿舍楼门,宿管阿姨就喊住了我:“刘子君,有你一封信,搁这里一整天了,快领走吧…”
还会有人给我写信?我一头雾水,十分感激地接过,却发现信封上并没有署名寄信人。
信很沉,我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就慌忙拆开。
等我看完那封信,我被震惊到心惊肉跳。
我久久不能平息,读了又读,数了又数。
那封信不仅验证了我的想法,更让我知道了更多肮脏的内幕。
那封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封打印的名单和男女关系行为日志记录。
满满四页纸。
上面赫然记录着,一个个女生的名字。
还有她们和姓黄的发生男女关系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甚至有的连时长都有!
女孩子们在发生关系之后得到的“好处”有哪些,未能得到的“利益”有哪些,都清楚地罗列其中。
姓黄的自5年前因和妻子感情不合而离异以来的5年内,竟然糟蹋了三十多个女生…
其中有几个女生,甚至为了他,去洛阳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偷偷堕胎。
这封信里,连那些女孩子的请假时长都有收集…
黄立强,这个人渣!
原来,他是国内物理领域某核心期刊的审稿人,曾以许诺期刊发文、保研去海外名校等名额等为诱饵,潜规则了不少女生…
不得不说,姓黄的是个有手段有头脑的人,他目标精准:诱骗的那些女孩子不仅漂亮,而且学业优秀,各方面都很拔尖儿。
那是一群极其好强、有些骄傲、甚至有些虚荣的女生。
而且黄立强很会把控人心,他在人前把自己装得既儒雅又绅士。那群女孩儿,就这样为了所谓的更光明的前途、就这样被外貌不算太差的黄立强一点点的引诱和诓骗,最终献上自己年轻的身体。
黄立强,还会在她们之间制造些听话的标杆和榜样,比如光荣榜上第一的樊欣慧。
即使她们剩余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得到姓黄的许诺过的好处,但有好胜心和虚荣心作祟,她们一个个竟然都选择了沉默。
她们,就那样默默吞咽自己堕落的苦果,尚不自知…
我盯着那封信,平息掉心里的恶心和震惊后,死死地盯着寄信人栏那处的留白。
是谁?是谁给了我这么封信?
是谁?是知道我在偷偷调查黄立强?
难道有人和我一样,比我更早盯上了姓黄的?
正当我在怀疑那封信的来源时,那款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的棕黄色诺基亚突然就亮了起来。
那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讯。
我点击打开,两句简短的疑问跃然出现在手机屏上:
“信已经看过了吧?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迅速抱起手机,有些颤抖地按着按键,急切地回复那条短信,我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查这些?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你怎么会对那他和那些女生的行为事迹了解地这么清楚?”
我抱着手机,焦灼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大概10分钟过后,才收到对方的回复:“信若收到,建议你去找傅华铮,和他商量具体如何处置。”
华铭!一定是华铭!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笃定:手机那端,一定是华铭!
我顿时喜从心生,任由它们爬上脸面,我迫不及待地按下那串号码——第一次用那款诺基亚,给一个“陌生人”打电话。
绵延不断的“嘟嘟——”声过后,并没有传来我渴盼的声音,传来的是电话那头中英文交替着的语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为什么不接?华铭…
我一遍遍的回按,一遍遍地打过去。
我祈求上天,期待对方能按下接听键。哪怕他接听后不说话,让我听他的呼吸声,我就会很满足…
可,手机那端,始终是一层不变的:无人接听…..
最后,我放弃了继续拨打,恢复用短信问他:“华铭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是关心我的对吗?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除夕那天,你不是说过两遍让我等你吗,你看:我一直在很认真很努力地等你,所以,你也在等我对吗?你一直在关心我对吗?”
我一口气按了那么长,我毫不犹豫地发出去。
然而,却没收到任何回复。
我内心隐约有些失落,默默放下手机,盯着眼前厚厚的证据。
我要先搁置疑虑,不管对方是谁,既然给我提供这些,说明起码不是坏人,先拿着去找傅华铮。
对,找傅华铮,我不仅要请教华铮如何处置这封信,我更要找他核实他大哥的手机号!
自除夕那晚华铮从酒店离开后,到当前已经2个多月过去了。
这2个多月里,我和他,好几次擦肩而过;然而,我们却无任何交流,哪怕连一次目光对视,都没有。
但,姓黄的这件事情,不可以拖:只要那个王八蛋在绾绾家对面住一天,绾绾都有再次被侵犯的可能性…
绾绾已经7岁了,孩童的记忆和心理感受会随着年龄的长大,而越来越清晰…
关于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等,不能有任何犹豫,免得夜长梦多…
先不管邮这封信、发短信提示我找傅华铮的那人是谁,先说他为何让我找傅华铮呢?
对!傅华铮的姑父是学校高层,林校长代表了整个学校,发生这种事情,校方肯定不希望等到将来有一天,被有心人利用而东窗事发!那时候,学校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被世人冠以偏见,会因为“肮脏”的学术氛围而在高校排名上名誉扫地。
与其被动地去掩盖,不如主动去发现和治理,他一定会好好查办这件事儿。
成人的世界,由大人们定的法则来量裁,量世人抓破脑袋也想不到姓黄的还干过其它天理不容的事情…
不会波及到绾绾的…
我思来想去,第一次主动给傅华铮打电话:用他亲自送的那款诺基亚。
电话一阵嘟嘟响后,却无人接听。
我尝试再次打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手机不在身边?不,他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有些自嘲地摇摇头:“看来,我不太适合打电话呢,应答率0%…”
我准备做最后一次尝试,第三次打去,依旧是长时间地嘟嘟声和无人接听的语音自动应答。
无奈,我补发了条短信:“傅华铮,既然你不接电话,那晚上我去你们自习室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当面说,很重要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在教室等着我…”
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碰碰运气吧!”那晚,我背着书包去了华铮自习室门前,书包里面夹着了那一沓信件。
我在华铮自习室门前探头,把教室内屈指可数的几个学姐学长们一排排、一个个的扫视过来。
华铮,他不在。
我满心失落,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转身想要走掉。
掉转后,我刚抬起步子,就撞进了某个坚硬的胸膛里!
我抬头。
看着那张原本阳光白净的脸似乎已经失了起初的颜色,我突然心隐隐作痛,我尽量微笑道:“华铮,我找——”
他不待我把话说完,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因为是他,所以我也不是特别的害怕:我任由他一口气把我拉到了操场上。
我们一前一后,站在了过去张子俊曾拖我去过的操场看台下。
借着夜晚路灯射出的暖黄的光,华铮凝重地望着我,低低道:“刘子君,你看,我忍住了…”
我抬头,紧张道:“华铮,我今天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刘子君,你竟然还能想起我来…真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你主动找我。我以为,那晚过后,随着那一巴掌,你就彻底要把我从生活中给抹掉了;我以为,除夕那晚的事儿,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你看,我也成功了,在生活中可以忍心把你忽略掉…”
看着他脸上凝重的表情,我突然粲然一笑:
“华铮,怎么会!这段时间好几次撞见你,你都不看我的;我还以为,那晚的一巴掌,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那晚,操场上,我们摈弃前嫌。我们在操场中心的看台区,找了两个座位挨着坐下。
那晚,我没告诉傅华铮绾绾被性侵的事情。是的,那是只有我和绾绾知道的秘密。
那晚,我从英语老师送我的MP3开始讲起,通过英语老师这层关系,我有了一份不错的家教工作,周末在学校家属楼带一位小学生。辅导期间,我有好几次撞见对面住着的那个老师绝对不正常:因为,总会有漂亮的学姐从他那里进进出出,而且女孩子们都形迹可疑。我怀疑那个老师品行不端,种种迹象表明:他同时跟不少女孩子,都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为人师表的教授,年轻美丽的女大学生们,有如此让人不齿的关系…
这么肮脏的事情,发生在美丽的校园里,若视而不见,我自己内心的那道坎儿,我过不去。
交代完,我掏出那封信,递给了华铮。
他按亮手机屏幕,借着光,仔细看起了那一沓信件。
一页页地往下,他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愤怒。
最后,他紧紧捏着那叠纸,对着远方的夜空,摇头感慨:“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黄立强,这个老淫棍!这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简直是害群之马!子君,你说的没错,大学里怎么能容忍这么肮脏的事情!不过——子君,我问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望着他,念出一串已经被我烙印在脑海里的手机号码。
我的声音中略带着一丝颤抖,却发音清晰,我还特地重复了一遍尾号,问道:“华铮,这个手机号,你知道是谁的吗?”
我耳朵高高耸立着,期待着能从他口中听到我内心渴盼已久的那个名字。
却见他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
我收起瞬间的失落感,继续:“是这个手机号的主人送了封信给我,我本来还打算自己一个人跟踪,看看能不能搜集更多的证据…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具体的证据自动送上门来。我估计,是有人早就看不下去了,一直在做着和我相同的事情…”
“刘子君,你就不知道危险吗?你没有想过人心险恶?你告诉我,你原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华铮的声音里微染了些愠怒。
除了绾绾的事情,其它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如实道:“我计划搜集到足够多的细节后,实名举报姓黄的!如果我实名举报不起作用,我还准备在人人网传播这件事!一定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相信这个世上肯定会有人替天行道。华铮,我只是,不想让那个道貌岸然的东西继续在这个学校里、这么糟蹋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们!”
华铮压下愠色,叹了口气道:“刘子君,你听我说:实名举报确实是一种解决方式,如实地展开调查,这些肮脏的内幕会很快地在校园里被撕开。那个时候,不止是姓黄的,连那些涉事的女孩们,都会被推到人性的看台上。闹得人尽皆知,姓黄的也一定会从权威的位置上高高摔下,被人人唾骂;他确实会为他的过去付出惨痛的代价,如你所愿: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去糟蹋任何一个女孩,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借着昏黄的路灯透传过来的光线,凝重地望着我:
“不过,那些已经被他糟蹋过的女生,她们光鲜之下的肮脏被赤裸裸地揭开,她们都如此好强,如此爱面子,你有没有想过,越是骄傲的人,越丢不起人。假如有那么几个女生忍受不了,她们忍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从而选择了轻生…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你这个人啊,想都不用想,最后肯定会把一切都归咎到你自己头上,你未来的某天,一定会后悔,后悔当初那个无畏的自己…”
我愕然抬头望他,紧跟着拼命摇起头来:
“不、不、不,我不想害她们,我不想她们怎么样的!她们当下活着一定很后悔了吧?她们日后背负着这些已经很沉痛了吧?她们内心肯定会很不安的.. 是我欠考虑了,我压根没想到这层,我只一味地在想怎么让姓黄的能终止恶行、让他从这个校园里消失…我没想要她们的命….”
华铮伸手,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道:“子君,那我这里还有第二种方案:你若信我,这封信,现在开始,你交给我来处理…”
那一刻,我隐隐有一丝担忧。
他见我神色不佳,在我面前紧紧捏住那一沓信纸,郑重地补充道:“刘子君,你放心,我会让那个淫棍颜面扫地消失在这座校园,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作恶,而且,这些女孩子不会被曝光…”
2008年的清明节,注定是个需要被载入史册的清明节。
因为那年,韩国江陵端午祭在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也开始广泛流传起:关于韩国和中国端午节发源问题和申遗争端问题。
国家也开始注视传统节日,也就是2008年起,清明节正式被国家定为法定假日,那年的清明节开始,正式放假一天。
花开时节动京城。每年的4月份~5月份,是洛阳最热闹的时节。
因为,洛阳牡丹甲天下,其中有些耐寒的品种早早绽放了,洛阳渐渐聚集起从五湖四海奔来的牡丹看客。
那年的清明节,校园内也是格外热闹。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突然有法院的车带领着几辆警车来到了学校家属楼前。
那天,黄立强被依法带走。
清明节过后,就传出校方发布的消息:原来,学校在归档历届教职工职称评比材料时,无意间发现物理学系黄立强教授论文和往年其他讲师的论文内容有大篇幅的重复。
最后校方深入调查发现:过去,以黄立强为第一作者所发表的所有论文皆涉及到严重抄袭,严重触犯了《刑法》学术著作权。
继续深入又发现,黄立强教授在担任物理领域核心期刊审稿人期间,连续几年内收取来自发稿人高额的贿赂:款项之巨令人发指,严重扰乱了学术氛围。
一周前,学校已免除其一切校内职务,将其开除党籍,并收回其所享受的国家一级特殊津贴,没收为其分配的校内住宅,并将他从整个教育界除名。
最后洛阳市人民法院根据《刑法》第217条规定:黄立强学术犯罪情节严重,处5年有期徒刑。
再次去绾绾家,是清明节过后那天的上午,我记忆深刻:那是个美丽而阳光的周六。
我坐上电梯,到了9楼,看到902门口的年画都已经被撕得干干净净。
盖着洛阳市人民法院公章的封条斜贴在那扇罪恶之门上。
看着那崭新的封条上亮红的圆章,我觉得那天的天空也跟着变鲜艳亮丽了起来。
还好,那些被糟蹋过的女孩子们,总算一个名字也没有被泄露出来。
她们,会怎么度过她们的余生呢?她们,会不会被思想的枷锁羁绊住原本可以很骄傲的余生呢?
虽然担忧,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我站在902的门前,拿出手机,给华铮去了条短信。
那条短信,我敲得很认真:“华铮,谢谢你,让这件事情,以这种不算太过肮脏混乱的形式收场…”
那天,我开心地敲开了绾绾家门。
绾绾的爸妈两人同姓,全都姓李。李爸爸3年前就成功评级为材料学院的教授,而李阿姨和我的英语老师是一个办公室的,她是去年才从外语系副教授升为教授。
在绾绾越来越活泼的日子里,他们也渐渐拿我当女儿看待,无论是在日常我来时准备的水果上、还是在我走时硬塞给我的东西上,他们对我从不吝啬。
甚至,每次我来时,他们都会专门去买菜,特地为我准备一顿丰盛的家宴。
那个清明节,绾绾爸爸妈妈没出远门,一大早李爸爸就出去买了肉馅和蔬菜,李妈妈在家边看着绾绾,边和面,边等我。
那天,他们准备自己亲自动手煎锅贴。
我来后就开始陪绾绾,教她怎么写声律启蒙的“来鸿对去雁”,听李妈妈边揉面,边感慨:“子君呀,你来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封条了吧?”
我没敢抬头,低声回复道:“看见了,也听说了,是学术造假和收受贿赂…”
李妈妈感叹道:“昨天门口站了好多人,可把我们吓坏了,学术上真容不得半点掺假,不知道黄教授他怎么就胆大包天,干了那么多糊涂事儿!他人吧,以前还觉得他人还算不错,我们要是出个远门,他还会主动提出帮我们看绾绾,这以后呀,我们要出远门,可得请人喽 …”
我当时紧紧抿唇,没敢争辩,就让她这么认为那个“人”是好人吧,总比让她清楚知道绾绾遭受了什么要好得太多太多…
总比让她知道:正是由于她们的默许和“放任”,绾绾才遭受了性侵——这么个冰冷的真相,要好得太多太多…
那一刻,我觉得不回应不礼貌,我笑着回绾绾妈妈:“阿姨,你若信得过我,以后你和李叔叔要出远门,可以喊我来陪绾绾,不过嘛——我觉得你们以后要出远门,最好也带上绾绾一起,让她陪着你们一起出去看看世界,不更好吗?…”
李妈妈放慢了揉面的速度,感叹道:“哎,我们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吧,我也没注意保养,现在40多岁的人了,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人家都以为我是孩子的“奶奶”,绾绾张口喊妈妈时我总觉得别扭,总有点老蚌怀珠的感觉…”
“阿姨,40多岁怎么了?你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就不对了,你应该骄傲地带着绾绾四处出游才对!你要告诉那些看客们,让他们瞧,咱们绾绾,有多漂亮,这是你优秀基因的证明啊…”
那天,二老陪着我和绾绾一起捏锅贴,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那天离开绾绾家时,也是我第一次领工资时,整整3000元。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丰厚的收入。
当时我笑着说谢谢,我没加任何拒绝。
那次收到工资,回到宿舍,我兴奋地数了又数,最后拿出200,将剩余的2800和华铮当初借我没敢怎么花的剩余部分都存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拿那200块去康威运动城不远处的动.物市场的宠物售卖区,买了一只小花猫儿。
小猫儿只有巴掌那么大一丁点,我捧着它,去购了些奶粉和猫粮,下公交后,直接去了绾绾家。
绾绾很喜欢,那天,她抱着小猫儿就再也没有丢过手。
接下来的日子,我从网上找到数十首英文儿歌,有:《Marry has a little lamb》、《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我把它们下载到MP3里,循环播放。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能那么快速学会英文歌。
那段时间,我不仅教会了绾绾200多个简单的英文单词,我还教她唱了完整的5首英文童谣。看着她像模像样地哼着歌儿地给猫儿喂奶,洗澡,数猫粮,跟着猫儿在家里奔跑、大笑,我品尝到了从未体验过的童心。
他们还会经常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我会经常当着绾绾的面,和他们一起夸绾绾。
绾绾会兴奋地喊我子君姐姐、喊妈妈、喊爸爸,她还试着用她拿捏得不算稳当的筷子,给我、给她爸爸妈妈夹菜。
有一次饭桌上,我笑着提醒道:“叔叔阿姨,你们看看,咱们绾绾这么可人漂亮,你们可要尽早给她报个跆拳道班,学好武术,以防将来被哪路冒出来的臭小子占了便宜去!”
“呵呵,瞧,都想到一块去了!是啊,我的绾绾这么可爱…”
那会儿的绾绾抱着勺子,吐字不清,却依旧张着鼓鼓的小嘴儿道:“等绾绾会武术,要保护爸爸妈妈和子君姐姐…”
我笑道:“绾绾可真乖,也太善解人意啦!叔叔阿姨,你看绾绾现在简直成了个小话痨儿…你们多抽时间陪绾绾说说话,什么话都可以说,都不说,只会更陌生…”
两位教授很是开心,绾绾的嘴巴越来越甜,说的话越来越多,绾绾妈妈觉得差不多可以带孩子入学了,最后和我一次性结清:又是一叠3000块。
我当时激动到难以自持,最后我却只拿了2000。
因为,我坚持让他们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我想来找绾绾玩时,希望他们能欢迎我。
那天,我看见绾绾妈妈,似乎哭了。
她赶紧抹了把脸,从她房间里高兴地拿出了一套“藏了好久”的礼物。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身裙子。接过裙子,我就在他家试了试。绾绾妈妈满脸满意地点头说很合身很漂亮,绾绾在旁边不听地拍手:“小刘老师像个神仙姐姐…”
那是一条POLO领、中间带着简约的皮带,长度及膝的连衣裙。
关键,它是我喜欢的红色:热情而温暖,不压抑,不黑暗。
那天,我对他们满怀感激,我开心地、直接穿走了它,也结束掉了近3个月的周末家教生涯。
4月末的时候,计算机学院各级辅导员把大一到大四所有的同学都召集到学校学术报告大厅,开了一次场面浩大的动员大会。
原来,每到5月,计算机学院院长极其重视的一件事情就是:一年一度的大学生运动。
在国内高校排行榜上,每所大学都有自己代表性学科和专业,理工大也不例外。
理工大过去最强的一直是材料,最近才在国内通信工程专业上拔得头筹。
而每所大学内部,也都有所谓的“强系之争”。
理工大办校历史上最强的专业曾是材料,材料系的发展能回溯到上个世纪20年代的北洋军阀时期。
而通信工程和计算机学院,是随着我国近现代电子产业和计算机技术发展,而迅速崛起的后起之秀。
材料vs计算机vs通信工程,到底哪个才是当下第一强系,三院院长近几年在各项比拼中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运动会综合排名,更是绝对不会放过。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操心绾绾的事情,等姓黄的被抓后,周末也多在陪绾绾,所以对这件事情少有耳闻。
原来各院系的学生近期早都开始摩拳擦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的操场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早已开始预热操练了。
我们计算机学院尹院长硬是让辅导员把整个学院从大一到大四所有学生都召集到一起,晚上7点去学校最大的学术报告大厅,听他动员讲话。
吃过晚饭,我在宿舍等姐妹们出发,并参与了她们的讨论话题。
大家兴致很高,拉着椅子,在宿舍围成一个圈,一起猜测今晚大会的内容。
双华甜甜和司棋,七嘴八舌地给我介绍各年级的帅哥美女。
“帅哥的话,除了华铮学长,还有大四的常翰林、大二的王浩,不过听说他们早都有女朋友了,哼,气死我了…”
“美女的话,据说林一朵这次也要参加,林一朵老神秘了,大家都不知道她有啥背景,都把她夸成了仙女下凡,哼…其实我们家子君也不差,虽然穿着朴素了点,但瑕不掩瑜嘛…”
“别胡扯了,我和你们一样…”
“哪里胡说了!哼,不说美女了,看了容易嫉妒,咱们只关注帅哥,据说大三的严町学长也不错…”
“姐妹们,难得相聚,今晚都擦亮了你们的双眼,瞅好了…”
…
那晚,我们几个在宿舍聊得兴奋了,去的有些晚,我们到的时候,本来只能容纳500人的学术报告大厅,早已人满为患。
不仅没了空位,门口和两边的台阶过道上也几乎站满了同学们。
满厅的人头。
我和圆圆她们一起努力往过道里钻。
随着同学的不断到来,我们被挤到了过道最后一排较靠后墙的位置。
没想到的是,我站立的那个位置,右手边隔着两个座位坐着的,竟然是傅华铮!
那一刻,他的右手边坐了个美丽的女生。
女孩儿正笑盈盈地对着他右耳,似乎在悄悄和他说些什么。
傅华铮,侧耳倾听那个女生,似乎听到了很有趣儿的事儿,他对那个女生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在热闹的环境中,时不时和他右边的女孩子交谈,时不时盯着眼前放置的一本书。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见我。
女生很漂亮。
高高瘦瘦的,穿着银灰色开衫,脖颈带着个漂亮的水滴形的蓝色水晶,一直甜甜地朝着华铮侧脸。
最后,她拽过华铮的胳膊,声音有些大了,笑问道:
“铮哥,我要是参加了,赢了的话,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你放心吧,还能少得了你的,你想要啥尽管提,我都会买给你…”
“哼,我才不要你买的,我要你拿出诚意!有我加入,今年这届运动会肯定异常精彩!倒是你,你知道多少女孩子想看你打比赛吗?那怕是能看你跑个步,大家都会开心死了!你要不考虑一下?”
“嗯,我不参加…”
“呃,你要是参加了一定要说一声呀!我是铁定要参加的,我开跑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到现场给我加油…”
四周乱糟糟的,我听得有些恍惚,余光瞥到那双攀着华铮胳膊的手,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扎了一下。
我摇了摇头,收回余光笑了笑,竖起耳朵听尹老院长在讲台上慷慨陈词。
这次动员大会的目的:就是鼓励大家踊跃报名,一定要帮计算机拿个好成绩,夺得这次运动会最终魁首。
“….各位同学们,每项赛事,不论大小项目,你们只要能拿第一名,我们学院都备有丰厚的奖金,有些学分没修满的同学,只要你们能拿了第一,给你们奖学分,学院要是没经费,哪怕我自掏腰包,至少800块红包起…”
大厅瞬间想起雷鸣般的掌声,院长发表完讲话要告辞,大家欢送老院长离开。
院长一离开,我看华铮和那个女孩一起站起了身。
我赶紧往后躲了躲,凑进了墙角里。
最后目送他们双双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他们那么的般配。
他俩那么亲昵,华铮是有了女朋友了吗?黄立强那件事,我们应该算和好了,但,他有了女朋友,这么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那个时候突然有些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感觉,有替华铮他感到无比的高兴,也有一种仿佛失去了好友的那种失落…
我应该替华铮感到高兴…
院长一走,各个辅导员在讲台下的第一排依次铺开表格,让大家上前填报自己想参加的项目。
女生的项目有很多,但由于计算机系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女生人却很少。
当前四个年级加起来,统共也就那么几十个女生。
所以,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每个女生都认领了好几项。
像女子篮球、网球、我不太会;跳高、铅球这些高难度的,我不敢保证。
我那晚填报了团队接力、女子铅球、女子跳绳。
有个辅导员拿着田径项目报名表,扯着嗓子在大厅里喊着:女子800米、1500米…有人吗?有人来报吗…
那晚的学术报告大厅,仿佛拍卖会一样热闹。
我朝着跑步的项目报名处挤了过去。初中时,总是在外婆家到乡里那条20里的山路上走走跑跑,所以我的耐力很足,我准备挑战一下女子5000米。
可没听到他喊5000米。我挤过去仔细翻找了那一沓表格,一行行瞅,也没见有女子5000米的项目。
我在嘈杂声中,大声咨询了那个负责材料的辅导员:“老师,咱们有女子5000米吗?我想挑战一下女子5000米的项目。”
他打量了我瘦弱的身子板,笑了笑:“同学,你选个1500吧。5000米是重点项目,种子选手我们已经从咱们学院里挑好了,是铁定会夺冠的!”
“哦,那我不能再报一个5000米吗?多一个5000米选手,是不是更稳妥些,毕竟双保险?”
“我们也想啊,但是通讯工程专业男女比例和咱计算机差不多,女生都太少了,跟搓麻将似的,没法拼第二桌。而且你看啊,像1500米这些目前几乎没人报,同学,你要是有信心拿名次的话,就在这里填上你的姓名和手机号…”
我点头,拿掉笔帽,一边填写,一边听他在旁边交代:
“你们报完名后,可要加紧练习!距离运动会还有2周,每天都要短信向我报备练习情况,我们可不只是填写个名字这么简单,填写完可都是要负责的,目标是拿名次!”
可见是真的很重视这场运动会。
我点头笑道:“呵呵呵,没想到这么隆重啊…”
本来我对5000米也没多大把握,整好这番话帮我克制住了冲动。
报名后的第二天,我特意去关林批发市场选了一件比较紧的运动胸衣。因为当时胸部正在发育,我怕跑起来会有晃动的感觉,会给人造成轻浮感。
我没有表计时,又怕带着手机跑起步来不方便,特地找宿舍双华借她手腕上的电子表用两周。
她很爽快,当场就解下来,帮我扣在手腕上,让我爱用多久就用多久。
每到晚自习一结束,我就会迅速回宿舍换好衣服,一路跑到校园最大的那个田径操场,也就是运动会当天田径项目的主赛场上。
操场上人不少,大家都在锻炼。借着钠黄的路灯,每晚我都会持续训练1个多小时。
操场的一圈是400米,我一遍遍地掐着时间,计算我的速度和时长。每日晚上如实地向那位辅导员发短信汇报成绩。
坚持了2周,我基本每次都把:1500米的时间控制在了6分钟10秒内。
高中过后,我体重基本定在了90斤,身边的同学们看我还是觉得我身子板有些单薄。那两周我饭量跟着变大了,馒头鸡蛋一顿能吃2个,仅两周时间,我体重增到了94斤。
感觉腹部结实了很多,整个人明显有了很多力量。
终于迎来了4月23号,学校盛大的运动会举办日。
那天的日头有点儿大,校园上空一大早就开始飘荡着汪峰的那首《怒放的生命》。
音乐大气磅礴,把诺达的校园震得朝气蓬勃,搅动得大家生命力四溢。
吃过早饭,我和宿舍姐妹们就一起去了大操场,先进行运动会的第一项要事:观看各院系的方阵表演。
8点30,大操场的看台区:前排坐满了各院系领导,后面也挤满了观看赛事的校友和同学们。
那天,每个系的方阵都走的很用心,有的别出心裁,且歌且舞,声势浩大一直持续到11点30结束。
解说员播音宣布:“主赛场看台的校领导们请留下,请继续观看主赛场年度第一项:团队赛——4乘以100接力!分赛场的比赛将在男女生宿舍楼前小操场各自开始,参赛选手们请迅速就位…”
主赛场上的第一项竟然是:4乘以100米接力!
大家都没想到接力赛竟然是重头戏,一直都以为各院田径PK才是主赛场上的大戏。
@小个子玲 2020-06-21 20:49:39
女主真的是命运多舛呀。抱抱。虽然我已经在17k 看了最新章,还是过来这边给你加个油打打气。你的作品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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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谢谢给的鼓励,抱抱,我很感激,好几次不想继续讲下去了,但是想想肯定有个别听众在听,为了不让你们失望,我决定继续讲下去~
@小个子玲 2020-06-21 21:59:27
现在畅销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各种老桥段拼凑的言情小说,没啥内涵,消遣时间而已。你的作品与他们不同。相信你自己,好的故事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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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你的鼓励,真的很感激你们,到目前为止,花茶讲述的这些,大部分都是真实经历,读过 莫言,读过余华,觉得,最伟大的艺术和故事永远都是来自与生活。
本来我是没有勇气写的,最近读到《写出我心》里,娜塔莉老师说:相信自己的心,哪怕在讲述私密、可怕、自怨自艾的玩意儿....我才开始做噩梦,才开始想写下这短短的近三十年的秘密。
@tantanwahaha 2020-06-21 22:01:43
一直在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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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大胆地将故事继续讲述下去~
当时接力赛赛事规则是:各院系内,从大一到大四,每个年级各出一名百米选手,一共4名,队伍代表整个院系,和其它院系之间做较量。
播音员讲解着:“每个百米选手都可以说是本年级运动健将,从各年级里挑选的最优秀的人组成的一只队伍,最能考验出各院系的整体实力和团结凝聚力…”
那会儿,我有些慌,因为:计算机学院女生接力赛的4名同学只到了2位——现场只有我和大二一位叫冯晨晨的女生。
男子4乘以100米赛事的枪声已打响,我和冯晨晨去台下的后室内做上场准备,焦急等待大三大四的两位学姐能快点找我们俩集合。
男生跑完的时候,有志愿者喊我们上场,顺便宣告:刚刚的男子4*100接力,计算机学院输给了材料学院!
上了田径道,听辅导员介绍,那里已经站着了我们队的另外2名学姐。
大四学姐王姝婕是洛阳市二级运动员,另外一位是大三女神叫:林一朵。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美丽的女孩。
林一朵,她竟然是两周前的动员大会上,报告大厅里那个坐在华铮旁边,和华铮有说有笑的美丽女孩…
此刻她一身性感的运动装,把身条曲线衬托得热辣逼人。
她,是我们女生组的第一棒。
辅导员安排:冯晨晨是第二棒,王姝婕是第三棒,我是第四棒,我们按他要求,散开各自去找自己100米接力点。
我离开的瞬间,发现林一朵的目光,一直朝着站台上望去。
我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傅华铮坐在看台的第二排。
他坐在那里,对林一朵,远远招手,还不停地点头。
我以为华铮会看见我,盯着那个方位好一会儿,我刚要失望地挪开目光,突然捕捉到——
华铮的旁边,竟然坐着那个我渴盼了许久的人!
他一身天蓝色衬衣,侧着脸和一位气质逼人的阿姨说话,阿姨拉着华铭的手,两个人仿佛在聊着什么!
傅华铭!
“华铭!”
那一刻,我喊出了声来,我举起手,向他招呼去。
但,操场上很热闹,大家似乎都盯着林一朵,没有人发现我的动作,除了华铮。傅华铮他似乎看见了我,笑出了一口白牙,对我微笑招呼着。
我发现旁边的林一朵扭头,死死地瞪着我。
我在干什么?
那一刻,我怯懦地放下手,但我内心抑制不住冲动,我开心地朝着华铭座位区那个方向望去,内心默念:“华铭,你看看我呀,我在这里…”
华铭,他怎么会来观看我们的运动会?
他是陪着华铮来的吗?
那次酒店后,我有半年没有见到华铭了!
上次,那封姓黄的跟踪记录,是他送给我的吗?
上次,那个给我发短信,告诉我怎么解决姓黄的、那串手机号对面的人,是他吗?
后来,我又发过去好多短信,可是对方一封也没有回复我。
我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和他说…
华铭,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做了我认为很有意义的事情。
华铭,我能赚钱了,你看,绾绾妈妈前后给了我5000块,我都攒好了。
华铭,你去年在医院里塞给我的2000块,我还没舍得花完,我现在已经可以还给你了,你看,我如今可以还给你了,我过得多好。
华铭,我好想你…
那个阿姨是谁呢,为什么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辅导员在催促我去第4棒的西北角站好位置,可是那一刻,骄阳下的我望着远方看台上的华铭,怎么都挪不开腿。
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期盼:期待他能看见我。
可他依旧和那位阿姨聊着什么。
那位阿姨…
我猜,应该是他们的姑妈吧?
华铮的姑妈就住在学校家属楼,他们的姑父,是当前理工大学的校方高层,是教育局高官。
上次记录有黄立强那个淫棍糟蹋女大学生的详细信息的那封信,华铮应该就是交给了他的姑父。
应该也就是他的姑父提前找姓黄的做过谈判。
不然,仅凭学抄袭和审稿受贿,姓黄的怎么会乖乖地地跟着法院和警察走?若是没有那封信做把柄和威胁,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上诉或挣扎…
华铭,你看看我呀…
华铭,除夕那晚,你让我等你,那些话,你都还记得吗?
那今天,你能等我吗?你等等我好吗,等我跑完,华铭,你要等我跑完呀…
我有很多话,一定要当面和你说。
华铭,我要当面告诉你:从春节起,你就默默成了我的人生目标….
哪怕,我的过去曾经那么污浊不堪,我会慢慢将它们统统埋葬,将来的某天我会统统告诉你,只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比赛马上要开始了,你一定会看见我…
那一刻,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眼角的水泽它们不停地向外涌出。
我赶紧低下头。
我不难过,我很快就能见到华铭了,我应该很期待,很高兴。
我收回心思,听辅导员给我们这个临时团队做最后的打气。
如果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林奕含被诱奸后导致精神解离崩崩塌后的绝唱,那么我想讲的是,我在被性侵后,如何保持精神不崩塌(你可以认为是掩饰或着麻木后),如何拼了命地想搏另外一个结局。
我们各自去自己要接力的位置点站好。
林一朵是我们系女子组第一棒。一声枪响后,我远远望去,各系的起跑线上飞速冲刺而出的,正是她,林一朵——
大家还都没反映过来,她已将其他院系的同学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林一朵,好厉害!”
“林女神,加油!”
耳边传来志愿者们的连连惊叹。
第2棒是冯晨晨。她站在田径赛道的东南角,而我作为第4棒,在西北角,我俩遥遥呼应。
我远远能瞧见,她在东南角位置,弯曲着身子,小步慢跑,处于起跑的状态。
她应该是希望能省去“起跑”的时间,希望能快速接住林一朵的第一棒,以便直接冲刺。
林一朵是第一轮所有人中第一个要交接的人。
她朝着冯晨晨伸出棒子。
冯晨晨侧身伸出胳膊,眼看她的手就要从林一朵手中接过那只裹着红色塑胶的棒子,突然——
冯晨晨人冲了出去,棒子却就那么滚落在了她身后的地上!
她赶紧停下脚步,返回到交接的位置,弯腰蹲下去拾捡!
然而,由于惯性作用,她一下子载倒在了侧后方的地上!
万幸,跑道是橡胶材质,冯晨晨的头部没有磕伤!
但是,她的身旁,林一朵,对着她,喘着气大吼道:“冯晨晨,你个笨蛋,你快起来,继续跑啊!”
各系的队员,依次路过她俩身边,成功完成第二棒的交接!
冯晨晨捡起棒子,努力起身,但还没等她再次起步,棒子再次掉在了地上。
操场上一片哗然!
站台上有人急得站了起来。
林一朵,那一刻几乎是用嘶吼,她忍无可忍地朝冯晨晨怒喝道:
“冯晨晨,你带脑子了吗你!这是比赛!男生已经输了一场了,我们输不起,你懂吗?!你是在梦游吗!”
冯晨晨第二次捡起棒子,这次棒子没掉。
但她一张脸,一路通红,等她还在第二棒起点不远处时,别系的同学早已开始了第三棒。
我在西北角等第4棒。我望着跑道上落在最后面的冯晨晨,有些担忧,内心暗自摇头叹息!
那一刻,我微微张着嘴巴,自嘲道:“华铭,这次我们铁定输了。我们的团队,恐怕要丢人了吧,我们4个女生要让计算机学院,要让老院长再次失望了吧…”
我朝着看台上华铭那个位置望去。
那一刻,站台上,那个丰神俊朗的他,似乎也正看向我!
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是我仿佛能感受到那双睿智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是的,我没有感觉错,华铭,华铭他在站台上看着我!
我按捺住想朝他挥舞的胳膊,那一刻,我压住内心的颤抖,暗自抿唇,我收回心神,死死地望着田径跑道上,拿着我们第三棒的那人。
第三棒是王姝婕,只见她快速稳稳地从冯晨晨手中接过棒子,低下头就开始狂奔。
她,将别系的第3棒追赶了一半,正在努力缩小和别系女生之间的距离!
可虽然如此,各系的同学还是早在我的面前,接走了各自的第4棒。
我是最后一个了。
我朝着王姝婕望去,盯着她手里挥动的棒子,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开始起步侧身助跑。
她很有经验,她转弯的速度和稳定度都不容小觑!
看王姝婕递过来的棒子,我紧紧地夺了过去。
那一刻,我紧紧地将那个棒子收紧在我的五指内,我俩完美交接!
我握紧棒子后,就开始拼命地划动我的两只胳膊。
那一刻,我好像把我的一双胳膊,想象成了一双翅膀——我,要用尽我的全力,去扇动它们!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有句话不停地叫嚣着:
“第一,我,刘子君,一定要拿第一!我要去够得着你,华铭——”
我在拼命地甩动胳膊,我在跑,脑子里的回音也在四处激荡:
“华铭——有一天,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我正在努力,我在努力忘记过去,我会一直努力下去——我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哪怕拼尽全力,我要追上你——华铭,我等你,你也要等我,我要追上你,直到足够成为你的那个唯一….”
脑海里仿佛起了烟雾,它们仿佛魔咒一样,在我的大脑里拼命地叫嚣!
那一刻,我挥动着的胳膊,调起了我全身的力量。
那一刻,全部的肌肉仿佛都在跟着胳膊跳动。
我的双腿,跟着胳膊在发飘。
我用尽我能使出的速度,挥舞着我的胳膊。
我的牙齿缝里,沁出一团团的清水。
我从来不知道:跑快了,牙缝、牙龈、嘴巴里,会分泌出清泠泠的唾液...
我的肺部,像聚集了一团火,在胸前越积越热。我的胸腔内急剧缺氧,整个肺部像要炸掉一样!
冲破终点线的时候,我没能停下。
我的眼前一片发黑,我一个人也看不清楚,连棕红色的田径跑道都变成红色的河水幻影,在眼前晃动。
我的耳朵在嗡鸣,耳边全是混乱的尖叫声。
田径赛场旁边,那些人,那些志愿者,所有的旁边者们,他们在说什么话?
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隐约中,看见有有个高大的人影朝着我跑过来,他拦截住我,一把抱住我。
我撞进他的怀中,才堪堪停下…
突然想起来,黄立强案那一段,我写错了个地方,那个时候人人网不叫人人网,叫校内网。
校内网,那个时候是我们大学生们沟通和交流最多的地方。
那一刻,我全身颤抖着,任由对面跑来的人抱着。
那一刻,我的肺部仿佛着了一团火,把喉咙烧得撕裂般疼痛;我的眼睛突然发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的耳朵里神经在跳动,不断嗡鸣,却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我的胳膊放在他肩膀上,双腿上的肌肉似乎在不停地抖动。
我整个人,脚跟连地面都抓不稳,就那么整个人的重心全撑在他的躯干上!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我迷迷糊糊地仰着头,只想让我的眼睛能恢复视力,能看清来人。
可是,我全身没有丝毫力气。
我隐约觉得我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被他安放到了志愿者们在看台下摆放的桌子边、椅子上。
我瘫坐在椅子里,身体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我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我侧着耳朵想倾听,却听不到任何话语声。
嗓子疼到什么也说不出。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趴在那里,张着嘴巴,慢慢喘息。
有人拿了一瓶水,放到我的嘴边,斜着瓶子,往我嘴里倾倒。
我闭着眼,含住瓶口,懒懒地侧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往肺部灌,水似乎都洒到了我的脖颈里。
被水呛得咳嗽了几下,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被从头顶流到眼角的汗蜇得生疼,我赶紧着急地闭上了双眼。
被水滋润后,我默默地捂上嗡嗡作响的耳朵,自己静静地趴在桌子前喘息平静。
四周一片喧哗,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觉得身体似乎有所缓解,有人在不停地拍打我肩膀,我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
渐渐我能看清桌子、看清身边的志愿者、还有跑道边上陆续散场的同学们。
我赶紧扭头,企图找到刚刚照顾我的人。
冯晨晨听到我说话,瞬间抱住我,张嘴就大哭:
“子君,子君,你刚吓死我了,谢谢你,今天是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刚拼了命,从今天起,我就彻底成咱们学院的罪人了…
“子君,刚你听见了吗?播音员宣告:我们计算机系女生,在你这一棒,反败为胜了,我们上午在那种局面下,竟然赢了一场!”
我她微笑点头。
我开始扭头四顾。
我在寻找我渴盼的某个身影。
我缓缓站起身来,扭头朝着看台的某处望去。
那一处,原本坐着华铭的那一处,人,已不在。
连华铮的位置和那位阿姨的位置,也都已空空如也。
快12点半了,看台上的人基本已走光,只剩不少志愿者们还没散场。
过去的某些片段,那种被人抱住的感觉,被人照顾的感觉,仿佛都是我的幻觉…
我跌坐回椅子上。
我想着怎么措辞,怎么张口,找冯晨晨确认:刚刚是不是确实有人抱过我。
突然,一句不堪入耳的话灌入我的耳中:
“你是去年广播门的女主刘子君吗?你就是那个被开除的张子俊曾性骚扰过的那个刘子君?天啊,你刚刚简直是飞人啊!”
要不是听到她后半句,我觉得我会怒火中烧。
好几位志愿者跟着她围了上来:
“天啊,刘子君,你刚刚也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你那会儿,简直像一阵风一样!咱们这跑道要不是橡胶的,你那背后准能扬起一道尘!”
“是啊,人的双臂怎么能摆动的那么快!妈呀,我可算长见识了…”
我微笑着,对她们摇头道谢,将她们一一打发。
我刚要再次问冯晨晨,耳中隐约听见有志愿者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刚那个从看台跑下来的男人是谁?他好帅啊,像不像某个男明星?我还没来得及拍照呢,他就拉着冲过来的华铮学长走掉了,好可惜啊…他和华铮学长,都认识这个刘子君吗?”
“应该是认识的吧?要是陌生人的话,哪个男的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一个女生?”
“应该关系不一般吗?就是普通熟人关系也不敢这么个抱法呀,你是没看见,帅哥那一抱,把旁边的林一朵,快气绿了…”
突然,我刚刚所有的烦躁和怒气,瞬间统统都烟消云散…
我坐在那里,突然弯了嘴角。
那一刻,不是幻觉,抱着我的是他。
他拉着华铮走掉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我默默微笑。
在那方桌子上,我就那么坐着,我忘了浑身的酸痛,努力让笑意蔓延到心头。
我默默对着自己的内心深处念道:看,华铭,我知道的,你内心深处,是在乎我的…
还用找冯晨晨确认什么呢? 我内心全是欣喜 …
双华和甜甜走了过来,冯晨晨一起把我拍“醒”,提醒我12点半了,快吃饭去,准备下午的1500米。
我和双华甜甜打过招呼,给她们介绍了一下冯晨晨学姐,大家刚准备要一起离开,负责我们计算机学院田径项目的辅导员却走到我们跟前来,他笑道:
“刘子君,你爆发力可以啊!你刚刚那速度,我目测已经超越了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水平啊,你下来随我去校体育队试试吧?”
我摇了摇头:“谢谢老师,我估计不会有下次了,刚刚真的是瞎猫装个死耗子,以后应该永远不会再有这个速度了…”
老师望着我,坚持道:“你这潜力在,好苗子,不加以训练,你怎么知道你不行!下来我给你介绍体育队的老师…”
我摇头: “其实,我不喜欢运动,我的身体我了解,老师,我们要吃饭去了,下午我还有1500米要跑…”
我拉着冯晨晨刚要走,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子君选手,等一下!等一下!”
有个志愿者,她顶着满头大汗,朝我们跑来。
她抱着3瓶饮品:一瓶金桔轻茶、一瓶酸梅汤,一瓶轻健。
她一边递给我,一边喘息,激动地对我说: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还好你没走,刘子君,你刚刚速度可真快!你跑完那会儿抱你的那个帅哥,他让我帮忙、去找个地方帮你买润肺的水呢,呐,好不容易买到的,给你——”
今年第一次来天涯,对天涯的各大板块不是特别清楚,我是不是发错了版块?
我诧异地一一接过,望着她。
她激动地扫视了我们,最后望着我:“哎,他下午还来吗?他人长得可真帅啊!长得特别像《求婚大作战》里的山下智久!天啊,迷死人了,现实中,怎么可以有人长这么帅!他是你男朋友吗?他叫什么名字?他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我点点头:“他不是学生…”
我握住那瓶金桔茶,认真拧开,我仰这头,对着当空的烈日,大口大口地吞咽,任由它们汩汩流入我的肺部…
停下后,我握着那个瓶子,突然就笑开了嘴巴。
那一刻,我一一扫视过,那些围着我,表示满脸好奇的朋友们。
然后,我对他们所有人笑了笑。
那一刻,我对他们微笑道:“他不是学生,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不过,我在追他。我相信:即使这辈子我追不上他,下辈子,我也一定会努力追上他——”
我从未——如此勇敢。
那天,我话音刚落,冯晨晨便鼓起了掌声。
双华、甜甜,甚至我们的辅导员和那个满头大汗的志愿者,全部都在那里拍起了手。
那天,甜甜笑着起了哄:
“子君,我们还在猜你在和华铮学长谈恋爱呢,说实话,刚我挺震惊的,回宿舍你一定要和我们好好讲讲那个男生!”
“刘子君,你好样儿的!”
“他下午还会来吗?我要当信鸽!我一定要将你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他!”
我摇头笑道:“都别闹了,快1点了,快吃饭去吧,大家还要准备下午的赛事。”
那天,我和冯晨晨,还有宿舍的姐妹们,一起去食堂随便吃了些东西。一回到宿舍,我就迅速躺到床上,找补上午过度损耗的精力,为下午的1500米做准备。
午休我订了25分钟的闹铃,由于上午用力过猛,我沾床就迅速进入深睡眠。
据说那天我午睡的呼吸声一直很沉重,听到闹铃响后,我就迅速起了床,快速穿上鞋子,一溜烟地往大田径操场上跑去。
那天下午,我扫了看台好久,发现华铭、华铮,他们都没在。
女子1500米正式开赛的前10分钟,我钻入了后台室内做赛前准备。
身边同样参赛的女生一个个穿上了很正式的跑鞋,我低头瞧了瞧我的脚上。
那天,我穿的是一双帆布鞋,是年前大一入学时,为了不至于太寒酸而特意买的。
为了迎接那场比赛,我一周前还特意将它们认真刷洗了一遍。刷洗时发现有些要开胶的裂缝,我特意买了2瓶502胶,把两只鞋子的四周涂抹按压了好几遍。
不管穿什么鞋,相信凭借过去2周内我记录的速度,那次1600米,我夺冠的问题不大。
还有3分钟要开跑了。大家正准备去田径赛道时,我们计算机学院的田径赛事辅导员,突然带着一个肌肤黑黑的女生,急冲冲地闯入了准备室!
他高声朝着人群叫喊:“刘子君,等一等!”
我惊讶抬头,他招手只管让那个女生做准备,然后,他把我拉到了一边去。
他满头大汗地对我急道:
“刘子君,2周前学术大厅报名的时候,你不是要跑5000米吗?哎呀,现在机会来了,这场1500米你先别跑了,我刚重新找了个人,让她先换掉你,你先省点力气,半个小时候,你就直接跑5000米吧!”
我诧异,问他缘由。
他哀叹道:“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原来,那个一定能夺冠的5000米运动员竟然也是林一朵!
林一朵,可以说,是天生的运动员。
她是体育特长生,是国家长跑三级运动员,长跑和竞走一直都是她的拿手项。
可,就在那天5000米田径大项开赛的前半个小时,她突然说肚子不舒服,说她不跑了。
各系其实都在摩拳擦掌对待那一项,一时半会儿的,计算机系也抓不来一个能跑的女生了。
极度失衡的男女比例,女孩子统共就那么几十个。
而且,辅导员说,他每晚都会收到我1500米的练习成绩报告短信。根据我的报告,他综合评估了一下,觉得我5000米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先顶着风头上。
听完他的一番话,我还是有些担忧:“老师,5000米,说真的,我过去一次表都没有掐过,不一定能保证夺冠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管它能不能夺冠!你夺个第二名也行,实在不行…不管了,重在参与,你先上吧刘子君,总比弃权强,你这是在救人于水火!”
窗外,女生1500米赛事的教练已经高喊出“各就位——”,吸引走了室内几个志愿者们的注意力,辅导员趁机在我耳边说:
“刘子君,我偷偷告诉你,这个林一朵,是咱们校董的女儿。你知道她妈妈吗?她妈妈是傅家三姑奶奶。她外公,那可是傅震华!洛阳傅家你总知道的吧?你今天要是跑了这5000米,是相当于帮她善后啊…帮她善后,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这个红包,我初略估计,至少5000元起!1米1块啊,你算算,你这趟跑下来划算不划算?”
“你说什么?真的吗?林一朵,她是——”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
怪不得,2周前的学术报告大厅里,她坐在华铮身旁亲切地喊他“铮哥”。
怪不得,傅华铮那天和她那么亲昵,他似乎说过:她想要啥尽管提,他都会买给她。而那天的我,还以为,她是华铮新交的女朋友…
怪不得,华铮、华铭还有他们那位姑妈竟然都会出现在看台上。
原来,他们那天是特意来观看属于林一朵的那场运动会…
怪不得,我跑4乘以100接力前,喊出华铭的名字,对华铭招手时,林一朵她瞪了我一眼!她那一刻对我的行为很好奇不解吧…
原来,林一朵,她竟然是华铭华铮他俩的表妹…
…
那天我最终接下了女子5000米赛事。
下午的看台,没有上午的人多。
我上了田径道,再次朝着上午华铮华铭他们坐着的那片座位区看去。
林一朵不参赛,华铮和华铭他们几个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没关系,华铭他,时刻驻扎在了我的心里!
华铭,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跑下去…
伴随着枪响,我和大家一起飞奔,离开起跑线。
没有正儿八经的练习过5000米,真正跑起来时,它的确很漫长…
下午的太阳依旧耀眼。
我跑到浑身都是汗水,汗水顺着发顶额头往下,钻到了眼角里,钻到了脖颈上。我怕像上午那样狼狈,尽量调动技巧,努力去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和频率。
那天,其实我到最后已经记不清楚我在跑第几圈,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圈,更不知道身边的小伙伴们是第几圈…
跑到最后,上午百米冲刺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的肺部仿佛一团火堵在了那里。牙缝里全是清水从牙龈渗出。
“华铭,快到终点了,这点事情都拿不下,我怎么可能追上你?——”
我艰难地把那些清水吞咽进喉管里,忍住喉管里难以呼吸的灼痛,保持快速地抬动我的步伐…
赛道旁站着的人提醒我马上要到终点了,那一刻,我才感觉到脚底板似乎踩着了一团炭火。
据那天在终点接迎接我的志愿者说:我在跑完5000米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是刚被从水里打捞上来的。
那天的5000米,我跑了21分钟。
不负众望,我帮计算机学院拿到了那个田径大项的第一名。
那天,那个曾应华铭要求、去给我买过饮品的那个志愿者,和我混熟了。我到达终点时,她很开心地把我扶到一旁休息区的座椅里去,帮我拧开一瓶矿泉水,和我一边聊天,一边等赛道上未到终点的同学跑完,等播音员正式宣布名次。
半瓶矿泉水下肚,我比上午强不到哪儿去:依旧仿佛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在那里坐着喘息。
不过相比那天上午,我那时很清醒,眼睛也能看清楚四周景色,我能听到大家迎面而来的夸赞声,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家观看赛事的热情。
脚下疼痛难忍,我休息片刻后,开始缓缓地坐起身子,慢慢脱掉鞋子。
在赛道上奔跑的那会儿,鞋边已经开裂了,从鞋沿儿钻入了几颗跑道上的橡胶颗粒。
其实,在奔跑的那会儿,我隐约能感受到有些颗粒在我脚底和脚趾间擦来摩去,不过那个时候还没见多疼。
等彻底停下,那种疼痛感才真真切切袭来。
我脱下鞋子,发现那双运动白袜侧面渗了些血,我准备退下袜子瞅瞅具体情况,发现袜子有一处和脚侧面的皮肉有些黏连,我闭上眼睛,默默咬牙,迅速撕扯,袜子被我“嗤——”一下子拽了下来。
虽然我咬住牙关,却也没能阻挡住喉咙溢出的微弱的嗯哼声。
那个志愿者女孩儿在一旁看到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起身跑开,边跑边交代道:“子君同学,你别动,你先别乱动,你等我,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瓶碘酒来!真不知道,你刚是怎么跑下来的!”
我蜷缩起身子,抱着脚,踩在凳子边上,准备检查同样泛着疼痛的脚后跟。休息区外的操场上,依旧那么热闹。
突然,一团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夺走了我脚面的光。
我缓缓抬头。
“刘子君,恭喜你…”
渴盼已久的那个声音,就那么随着他的嘴,传入我的耳朵,敲打着我的心。
渴盼已久的容颜,就那么站在我的眼前。
虽然他语气凝重,可那双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就那么瞬间沉沦。
我惊喜地仰着头,傻傻望着他,粲然笑道:“华铭,你来啦,我以为你们下午都不会再出现了,还以为这次我们又是匆匆一瞥…”
“嗯,我来了,刘子君,其实,我一直都在…”
望着他,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我突然有好多话,都激动到语无伦次:
“华铭,我、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你呆会儿能等等我吗?对了,我现在有钱了,我前段时间挣钱了,我一直在想,怎么能找到你,还上次你借我的2000块钱呢?我好几次都想找华铮要你的联系方式,但我又不敢那样,我怕对他太过残忍…”
他缓缓蹲下。
那一刻,我才注意道:他手里提了2个袋子:一个是学校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团粉红的东西;另外一个是校内超市旁那个李宁专卖店的鞋袋。
但,怎么看,都和他一身高档的真丝衬衣,是那么的不搭。
我看着他半蹲在我的眼前,看着他把鞋盒鞋袋摆放在地面上。
他从那个超市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双粉红拖鞋:拖鞋的鞋面上嵌了一只带着蝴蝶结的米老鼠。
“你先踩上,轻点儿…”他将那双粉红拖鞋摆放在鞋盒上面,握住我的脚腕,让我把脚先伸进去。
我的脚乖乖地,跟着他的手,就那么缓缓钻入那双可爱柔软的拖鞋里。
那一刻,我盯着他那只手,默默地想:什么是幸福?
平凡的动作,温柔的手掌,藏着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短短的一生,我们注定是宇宙渺渺尘埃;这么短暂的几十载,这么稍纵即逝的青春,我为何不再大胆一些?
是啊?我为何不大胆些?
我要彻底忘掉所有肮脏的过去,努力去爱一个人,去攀一座山,去追一个梦!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勇敢地告诉他,我过去所遭受的一切,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的脚,穿着拖鞋,最终,踩在了鞋盒面上。
我望着他的头顶,声音颤抖到:“华铭,我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想告诉你,你今天愿意抽个时间,听我说吗?”
他顿了顿。
时光仿佛静止了很长,他才抬起脸看着我,对我笑道:“刘子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管在你的位置上努力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而且,我今天不能久留…”
他慢慢站起身,转身要离去。
不顾四周的目光,我抓住他的袖子,既急切又压抑地低声道:“华铭,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且不说我的过去,就说眼前,我想找他确认:上次举报黄立强的那封关键的信,是不是他邮寄的。
我想找他确认,那个给我发短信、建议我去找傅华铮的那串手机号,是他的吗?
可是张口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改变了问话:
“华铭,你还欠我一句解释:除夕那晚,我在酒店等你,你为什么都没有进去呢?”
我就那么拽着他的袖口。
他摇摇头:“因为,当下,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我还没有能力给你…”
我有些急切道:“什么东西?华铭,我不需要你什么东西…我记得那天你说过:让我等你;你隐约还说过:未来某天,会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我很开心:你还像初中那封信里说过的,喜欢我;我其实也很喜欢你,我们相互喜欢,这样,不就够了吗?”
他看着我,面色突然有些凝重:“刘子君,你很好;我说过,是我的问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
我咬着唇,眼睛里差点哭了出来,我不敢看四周,压低声音问他:“什么东西?你那天莫名其妙地说什么给不了我“爱情”,可后来我从华铮那里知道,你有个很厉害的女朋友叫万宝珠,你以后要和她在一起吗?你是迫不得已的对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拿起我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握在他手里,笑道:“刘子君,你把我傅华铭想得太无能了!一个万宝珠,对我来说不在话下;你放心,不是她,是我自己的问题…等将来,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统统告诉你,你不要乱想了。刘子君,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管在这里努力成长,剩下得只管等我就够了…”
我默默点头,不再追问。
@再忆江南3542017 2020-06-26 14:25:07
子君值得华铭这么优秀的男孩去爱,希望最后的结局是你们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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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祝福
他说:将来他会统统都告诉我。
虽然不知道他会告诉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将来”会是哪天,但那一刻,盯着眼前握住我的那双白净的手,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和他紧紧牵手,幸福依偎对笑的模样。
他口中的“将来”,我愿意用哪怕一生去等待…
他放下了我的手,一个湿热的唇,印在了我额头上。
我尚在惊讶和恍惚,他却已转身抬步。
他,在某些同学炽热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那个时候的我,手摩挲着被他亲吻过的额头,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他挺拔的背影。
目送他走出休息区,走过看台,就那么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重新将目光和心绪都收回,寄托在脚下的那双粉红拖鞋上,默默发笑。
华铭,他只是需要短暂离开我的世界而已。
他一直是在关心我的:看,我跑步受了伤,他立马就出现了…不是吗?
是的,等他;怀着海啸般热烈的心,在寂静中等他,想想就无比幸福。
尤其,是被人蹂躏后的我、纯洁早已不在的我,能有幸听他如此郑重地说:让我等他,等那么一个耀眼夺目的他…
虽然,又一次忘了问他要手机号码,不过,我更期待下次与他当面相见,期待能听到、能触摸到真实的他。
…
那次运动会,我们计算机学院夺得了大满贯。那年,排名第一的计算机专业与第二的通讯工程专业,奖项总分上的差距被刷新。
运动会结束的第三天,辅导员就找我,通知我:学院根据此次在运动会上的表现,我来年大二那5000元的学费,不用再缴了。
那一刻,我激动到热泪盈眶,大一报到时,那5000元的学费,是姥姥去世后,我第二个家里那对儿所谓的父母借了一个村子,才凑齐的。
当时他们就发话了:只给大一一年的学费,大二开始让我自己想办法。
我是如此幸运,大二,我不用缴纳学费了!
绾绾妈妈给的钱,我还存在那里没敢动,即使我用它们还了华铭的2000块,我的生活费似乎也足够了!
运动会结束后,洛阳的天气和我的心情一路奔向热烈。
天越来越热,随着暑期期末考试的日程渐近,宿舍和班级的同学们都开始匆忙地做最后阶段的冲刺和复习。
期末考试,对于我来说,不怎么费力。那个期末,我依旧是计算机学院2007级的第一名。
在正式放假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我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来自华铮的短信。
内容不长:“刘子君,想约你见一面。”
我念完短信,没有立即回复。
华铮,我大学里的认识的第一个学长、第一个好朋友。
黄立强的事情,我对他由衷地感激。
上次动员大会,我误以为林一朵是他新交的女朋友的那会儿,我就做过决定:我不应该再打扰他了。
虽然,最后从辅导员那里知晓:林一朵只是他表妹。但,我从内心认为: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那个决定,不应该被动摇:我不能再打扰他。
6分钟。
手机铃声悠长地响了6分钟,一遍又一遍。
其实即使有了这部手机,我也鲜少有和谁通过太多话,基本全是发短信解决。
我犹豫,要不要接听,最终被锲而不舍的铃声撼动,我还是接听了。
一开始电话两端都是沉默,最终我觉得应该我先开口,而对方似乎也在等我开口,我对着手机微笑道:“华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他声音渐渐有了些力气和色彩:“刘子君,咱们见一面吧…我在操场上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坐过的位置等你,我要告诉你一件对你来说绝对有意思的事情。”
我有些犹豫,笑着试探道:“呃,华铮,是什么事情,在这电话里不可以说清楚吗?”
电话那端的他似乎有些气恼道:“刘子君,你这是在和我避嫌吗?是啊,上次运动会,我哥他竟然…,我明白,我明白你现在肯定一颗心都在等我哥。但,我不想失去你,我不会就这么松手的,另外,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是为你好,我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为你好,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满腹疑问,那晚,我去了曾经一起呆过的操场,去了那里,我才知道华铮那天约我是为了告诉我,让我提前准备报名一个大赛。
这个大赛的奖金对我来说是一大笔财富。
原来,每年暑假期间,国家应用数学学会都会主办一个全世界规模最大的数学建模赛事。
参赛的大学生达10几万人之多:不止内地各高校会积极参赛,连港澳台各大高校都会踊跃参与。
这个赛事起办于1992年,每年一届。
大赛是团队赛,大赛的一等奖设定每人都有3000元奖金。但是对于理工大来说,校方为了能鼓励更多同学为学校挣得这份儿荣誉,还会额外给荣获一等奖的团队,每人2000元额外奖励。
也就是说,若能拿到一等奖,每个人将有5000现金奖励。
学校还会组织数学学科带头人,对参赛选手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数学专业培训,而且,本该随着大家一起放暑假的学校后勤队也会开放窗口,全力支持。
那天我听完华铮的讲述,开心到第一次在一个男孩子面前,忍不住手足舞蹈。
从除夕那天,在酒店里我打了他一巴掌过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见面都无视对方,我以为我们会慢慢成为陌路人。
我曾以为我会彻底失去这么个从开学那天就帮助我的学长和好朋友。
有了绾绾和黄立强的事件后,我忍不住去求了他。但,那次是出于客观立场,除了解决问题,没有掺杂任何东西。
而他给我讲完建模大赛的事情,那一刻,我很开心,重新和他握了握手,我认定:我握住了一份不会变质的友谊。
他也很开心地和我回握。
2008年的那个暑假和2008年的清明节一样,注定不凡。2008年的那个暑假,不仅因为奥运会在北京的隆重举办,而被国家载入史册,也因为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被我永远镌刻在了我的灵魂里,我的心灵上。
那个暑假,让我的人生再次被撕裂、再次被波澜肆虐。
那个夏天,热得出奇。而对学校来说,由于历年最热的两个月基本都会放暑假,所以学校一直没给宿舍装风扇和空调。
@rlioncell 2020-06-27 20:49:25
也许是真的经历过,只不过已经从那段经历中走了出来,想把它告诉世人。用艺术的手段告诉别人自己的故事,也很好。祝成功。
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来看,被性侵过的少女大都患有创伤应急障碍,这个疗愈过程是漫长的,多数人都不愿意再度回想,有的甚至就根本想不起来了。你回忆的这么清楚,应当有很强的心理自愈能力。恶梦也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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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我有个坚强的外婆,她是个倔强的小老太太,从小她给我了很多正确的人生观。
我本来不想回忆,疫情期间,看过娜塔莉老师的《写出我心》,突然就有了勇气。
当时内心极度难受和冲动敲了这么个标题,现在想想还是一身冷汗,换个时间,我可能不敢这么敲出这么个标题了,像您说的,回忆过去,真的很痛苦。
我很坚强,现在过的很好。谢谢你,陌生的朋友。
@rlioncell 2020-06-27 20:49:25
也许是真的经历过,只不过已经从那段经历中走了出来,想把它告诉世人。用艺术的手段告诉别人自己的故事,也很好。祝成功。
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来看,被性侵过的少女大都患有创伤应急障碍,这个疗愈过程是漫长的,多数人都不愿意再度回想,有的甚至就根本想不起来了。你回忆的这么清楚,应当有很强的心理自愈能力。恶梦也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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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花茶 2020-06-27 21:26:26
谢谢你,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我有个坚强的外婆,她是个倔强的小老太太,从小她给我了很多正确的人生观。
我本来不想回忆,疫情期间,看过娜塔莉老师的《写出我心》,突然就有了勇气。
当时内心极度难受和冲动敲了这么个标题,现在想想还是一身冷汗,换个时间,我可能不敢这么敲出这么个标题了,像您说的,回忆过去,真的很痛苦。
我很坚强,现在过的很好。谢谢你,陌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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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lioncell 2020-06-27 22:27:28
有心理问题可以咨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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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下了,谢谢关心。
接着说——————————
2008年暑假,我们一群数学爱好者,就这么留在了校园里。
为了内心深处的那份热爱,全校99个参赛的同学,一起度过了一个热得不可思议的夏天。
7月份的前大半个月,我们在逸夫楼的大阶梯教室里,由数学系3位资深教授带领着,从早8点到晚8点,重点突破——主攻数学理论知识。
后半个月,我们从早8点到晚9点,由计算机学院的高级讲师们保驾护航,学习专业的电脑编程知识。
在数学理论课上,我们学的全是当时最前沿的数学理论知识。
半个月的集中学习,我知道了什么叫主成分分析、什么叫多元线性回归;我们学会了各种拟合函数、学习会了随机森林、学会了GM(1,1)灰度预测模型。
理论课结课的那天,赛事培训委员会还特聘了一位资深的数学老教授,给我们讲了一天的《分形几何》。
那天,我被深藏在数学之下的,那种神秘的秩序之美,那种伟大的数学之美,给彻底震撼住了!
原来:世界上最美的,从来不是食、色、性 这些世间万象,也不是什么心灵啊灵魂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世界上最美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数学。
其它学科,都是踩在数学的肩膀之上,又不断地来点缀和反哺着数学。
那时候,我对数学生出了一股子痴狂的迷恋。
后来,我们上课的阵地转移到了计算机房。
学校计算机房免费提供给参赛的同学们使用到数学建模大赛结束,每人配置一台电脑。
有6位计算机老师,全天围着我们,教我们学习如何用计算机去实现各种让人惊叹的数学算法。
通过每日集中且高强度的训练,我学会了熟练使用Matlab工具箱、学会了如何用C、Java等计算机语言 去编写代码,去实现当时最厉害的BP神经网络算法,实现想要的误差收敛训练…
我满心欢喜地收获着,觉得自己的大脑深处像生出了一块海绵,在用力地吸收着,消化着…
短短一个月,就觉得,我整个人都在成长,像被某些按钮接连着打开了智慧天眼一般,整个人豁然开朗…
而傅华铮,他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出现在那个酷热的夏天,那片美丽的校园。
他,会不定期地给我送一些更专业的书籍,还会经常打印出一套套的中英文对照的数学论文,送给我。
基本每回,他都会顺便带着西瓜、葡萄等夏日消暑的瓜果…
那时候,寝室大楼也单门为我们准备了几间集中的寝室。由于天热,搬宿舍不是特别麻烦:一张竹席,加上洗漱用品,再带两身换洗的夏日衣物,已足够度过整个暑假。
学校后勤部在食堂给我们开了好几个窗口,赶上饭点儿时,食堂上空被支架高高架起来的电视机还会为我们播放外面的世界。只是我们的脚步都太过匆忙,只有在扒饭那几分钟,才会匆忙抬头关注几眼。哪怕后来开始播放奥运会开幕、奥运各激烈的赛事现场,也没太能吸引住我们。
从7月中旬,理论知识课一结束,雷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每天到饭点时,参赛的同学们都得撑着伞,才能前往食堂。
我也有雨伞,还是我在大一开学时,从那伙打着勤工俭学的名义来学校行骗的女孩手里“高价”买过来的。一共三把天堂伞,伞骨都有问题。
我没能修好它们,但也能凑合着用。但,雨水一大到一定程度,它们就没法支撑太久。
我都是趁着雨水变小,才敢往食堂奔跑。
那年,参赛的同学全校有99人,其中计算机学院就有21人。不过,他们都是大一和大二的男生,计算机学院的女生当时只有我一个。
由于大赛最终是3人小组赛,所以我也有2位搭档,但他俩都是男生。而且,我能看出他们异于常人的雀跃心思,所以,除了上课之外,大多数情况下我都选择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经常会在逸夫楼前等待,观察远处的积水坑,看着从天上掉落在水面上的雨点儿,看那一圈圈的纹波从大到小,才敢正式迈开脚。
我那时候常穿的是一双运动鞋:是4月运动会那天,华铭给我买的那双李宁。
我怕水渗入鞋底会折了鞋子的寿命,所以我出门的时候,都会小心脱了它们,将它们包在准备的一个塑料袋里。
我赤脚淌过一处处积水坑,等到教室的时候,再去厕所把脚洗净擦干,再认真穿上它们。
那天,是2008年8月14日。
那天下课后,雨大得有些异乎寻常,雷声阵阵响彻校园,天空阴暗得有些诡异。
晚9点的计算机综合课程一结束,同学们陆续开始回宿舍,去洗掉身上黏腻的不适感,消灭难消的酷暑。
那晚,我是最后一个。
接上面,————————
那晚,我是最后一个。
我在电脑前研究完最后一行代码,整个人心满意足,收拾了一下笔和本,准备离开。
我帮忙关好计算机房里还亮着的电脑屏幕和主机箱。
最后,我熄灭教室里的灯管,小心地锁好了教室门。
锁好门后,我就在计算机房门前,脱下那双运动鞋往塑料袋里装好,拿出软骨的雨伞,准备下楼,回宿舍。
我刚走到楼梯旁,意外就发生了。
我正要拐弯下楼梯,差点迎头撞上一个人影。
有个高高的身影,披着深色的雨衣,赫然站在楼梯拐角处,我的眼前,走廊的灯下!
我心脏一阵收缩,赶紧止步扶住楼梯旁的栏杆。
待我稳住身子,抬头看清那张脸,我顿时如坠冰窟!
对面那人,他就那么怪异地笑着看我。
他对着我,抬起那个仿佛如白癣一般伤痕的右胳膊。
用怪异的声调,对我邪恶笑道:
“刘子君,今晚,终于让我守到你了!呵呵呵,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
我心里一阵发憷,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忍住心脏收缩的疼痛感,壮胆高声道:“张子俊,这里是校园,这里是校园,我谅你不敢在校园里胡来!”
“不敢?我为什么不敢?这所学校已经彻底把我抛弃,都是因为你!你说说,凭什么?你这副娇滴滴的身子,我可是连摸都没摸过一下,就白亏掉我一只胳膊,你说说,凭什么?”
我突然害怕到语无伦次:“张子俊,那是你咎由自取,你、你想干什么?”
楼梯间的灯光暗黄,斜射在他一张阴黯不定的脸上,他就那么冷冷地吐出没有丝毫人性的语言:“干什么?你问我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你觉得今晚我会白白放过你么…”
那个时候,我勉强却保持镇定,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抖,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怯懦,我劝他道:“张子俊,若论过去,你确实是几次三番骚扰我,电台里那么污蔑我…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考虑清楚对错,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当然要承担后果,你已经付出代价了,我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否则只会…”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雨夜,校园上空仿佛烂了一个窟窿,天河之水,如洪水般从窟窿里倾泄下来。
紧跟着“咔嚓——”声雷鸣,彻底撕扯开漆黑的夜幕。
那声惊雷把我的原本要劝和的言辞打断,他随即怒道:“刘子君,当初就是和你废话太多,我没讨到任何好处!一直是我太他妈的仁慈,没有上了你,才被你和傅华铮这对狗男女给坑了!你今天就是说破了天,都没用!我今晚要从你身上,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
我顿时瞳孔放大,心脏剧烈收缩,仿佛要冲出我的嗓子眼儿。由于张子俊挡在了楼梯道口,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回跑,往计算机房跑!
不待张子俊伸出手要抓我胳膊,我瞬间扔掉提着的运动鞋和雨伞,转身就跑。那时候,我还光着脚,尽量控制自己不摔倒,我朝机房教室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一串低笑:
“呵呵呵,刘子君,你以为你能跑掉吗?今晚我张子俊不操.到你求我,我张子俊就不算男人…”
那一刻,我第一次想,我要是个聋子该多好。我要是个聋子,那些污言碎语,就不会击打和刺激到我的心脏上,都不会加深我那一刻的恐惧和怯懦。
内心深处,13岁那个,那个拼命逃跑却摔倒在田埂被人捉住的秋夜,那个我拼命用力去往深处掩埋的恶疮,那颗被时光种在记忆深处的毒瘤,突然就那么炸裂和溃烂…
我光着的脚,都仿佛被恐惧的气息给缠绕和阻挡,我机械地迈动脚底板,边跑边告诫自己:刘子君,你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
那一刻,我身上只有两个东西:手机和钥匙。
刘子君,你是要先拿手机,还是先拿钥匙?
选手机吗?那么晚了,即使我能打通华铮的电话,他能很快赶到吗?…
钥匙的话,身上的钥匙一共有三把:教室的、新搬的寝室的、还有老寝室的。
但它们三个,都是同一个款式,钥匙的长短色泽都是一模一样。
先不管了,争取时间,只要我能进了机房,应该可以拖住一阵子。进了机房,再打电话也不迟!
我迅速掏出钥匙,刹那之间,我向老天爷祈祷:老天爷,我用尽我后半生的运气,向您换取一次机会——求求您能让我一次就打开眼前之门。
老天爷,求求您,让我一次就能成功…
可是,我将那把钥匙,准确地插入锁芯后——转了几圈——它终究,却未能打开眼前的那扇门….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其实也不能怪老天爷,因为老天爷并不是仁慈的,其实“他”也不是心狠的,“他”只是有些冷冰冰的而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的本意从没有责骂老天爷不仁慈的意思;它其实是在说:天地是任由万物自由生长的。
老天爷“他”无暇顾及世间万物,“他”从来都只是个冷冰冰的旁观者而已。
“他”不屑去磨砺谁,也不屑去善待谁。
是的,老天爷是那么冷冰冰的一个旁观者,“他”在我人生最恐惧、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刻,从来都是个没有感情的冷眼旁观者。
第一把钥匙,我失败了。
但,身后人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我不敢沉迷于眼前的失败,我迅速切换,拿出第二把,抡着新的钥匙头刚要插入——
突然,我的头皮一阵疼痛。
是的,那一刻,我的头发,被张子俊狠狠地往后拽住…
突然,记忆回到了13岁。
13岁的那个秋夜,我想逃跑,但极度的恐惧,让我双腿发颤,我就那么无能地突然跌倒在路边田埂上。
背后,那人跪压在我的腿后…
记忆深处,所有的阴暗和不堪,痛苦和绝望,如千万只野兽冲出记忆的牢笼,向我的头颅横冲直撞…
那一刻,我嗓子发不出声来,是的,那一瞬间,我失声了。
我怎么张嘴,都喊不出救命声。
对过去那个场景的极度恐惧、对命运的悲愤、对所有背后这一切的痛苦,让我跌入绝望的巨大漩涡中。
那一刻,我仿佛要死掉,也忘了该如何去挣扎。
那一刻啊,我在想,作为一个女孩子,我想好好活着而已,为什么会如此艰难?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她们有很多人从小到大都可以得到父母的陪伴和疼爱;她们有很多人有亲人的簇拥和关怀;她们甚至有人一生下来就坐拥一切…
而我,从小到大,仅仅是想活着而已。
可事实是,我收获了满身的伤痕,满脑子的噩梦。我努力地念书,拼了命地想去遗忘,想去掩埋过去…
我活得是那么小心翼翼,老天爷却能一次又一次地残忍旁观,甚至高奏雷雨凯歌,去替恶人做掩饰,帮恶人毁掉我…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一切重演,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想不通…
我这么个彻头彻尾的唯物论者,甚至不得不去怀疑人应该真的有前世今生。
而且,我的前世,一定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否则,老天爷不会如此张牙舞爪地在一旁用雷声来“喝彩”…
我压抑自己,控制自己,努力遗忘过去。我曾经、曾经是那么努力地想好好活着呀…
而且,我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我眼下正在不停地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我好不容易不再手扶着犁向后看….
谁能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呢?
这次,我真的要完了吗?
绝望之余,我发现我能出声了。
我嘶声力竭地发出了一声呐喊,那声音仿佛鼓破了我自己的耳膜。
那声呐喊,伴随着夏日的雷电,伴随着倾盆大雨,将漆黑的夜空彻底撕裂开来。
闪电在校园的上空,撕出了一张让人绝望的电网…
救救我——
我整个人趴在了门前地上,泪流满面。
绝望的我手指紧紧抠着门边的金属,头发依旧被往后拽着。
张子俊,就那么狠狠地跪压在我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