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裁员
2020年2月20日,“居合”集团下属公司及分支机构裁员全面启动。集团正式员工共2170人,仅下属酒店就有107家,投资超5亿元开发项目六个,不含银行贷款利息,每月维持公司运转的日常开支成本约2.1个亿。截止2020年1月底,账上现金7.4个亿。62%的酒店暂停营业,开发项目一律暂停,至2020年4月,裁员685人,集团高管降薪30%,中层管理人员降薪20%,员工降薪10%。
2020年4月22日,“居合”集团总部的裁员启动。总部分为总经办、行政部、人力资源部、经营管理部、市场部、企划部、设计部、工程部、酒店管理部、新业务拓展部、上市办,共十一个部门,截止2020年3月底,总人数64人,月发薪资(税前)167.7万。2019年集团年收入41.7亿元,利润6.89亿元。
总部裁员目标:30%,即19人。
裁撤部门:企划并入市场、设计与工程部门合并为技术中心、新业务拓展部并入市场部,裁撤上市办。
裁撤高管:企划部总监一名、设计总监一名、新业务拓展总监一名、上市办总监与副总监共两人。
决策人:集团总裁左良
执行人:人力资源总监索菲
4月23日晚 20:39
醉醺醺的“居合”集团设计部总监安宅走进了总部办公的大开间,一眼就看到了一脸冷色的集团HR总监索菲,索菲短发、紧身灰色套装,秀丽却冷峭的面孔,冰冰的声音:
“安总,我等你很久了。”
“很久?”安宅一步一步走向索菲,“不就是想裁我嘛。”
索菲点点头:“我们在职场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希望你能理解。”
“呵!”安宅不屑的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裁掉?”
索菲微微的点点图:“我自己裁不了我自己,有必要的时候,公司会派人裁我的,或许和我谈赔偿的是我的副手Ewa。”
“呵呵。”安宅一摆手,“别跟我说这些,我今晚不想谈,我兄弟还在楼下等我一道去唱歌呢。”
“不,很抱歉,安总,今天,我们必须谈好。”索菲的态度非常坚决。
“去你的。”安宅转身就走。索菲紧紧跟在其身后。
“公司已经给了你方案,赔偿一分也不会少。”
“N+1吗?扯淡!我要今年年底的保底。”安宅头也不回。
“保底只能算到这个月。”此时,索菲已经跟着安宅来到了电梯口的玻璃门边。
安宅一转身:“怎么可能?我现在出去还找得到合适的工作吗?很多公司把设计部整个都裁掉,还会招我这种收入水平的设计总监?如果要我滚蛋,保底按全年算。”
索菲走到了安宅的面前:“安总,这不符合劳动法。”
安宅恶狠狠的俯视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索菲:“劳动法?我要钱,把钱给够了,我就走,开玩笑,我有可能半年找不到工作,你不是不知道。”
索菲淡淡的说:“那要看您在这个时期,能不能理性的看待自己的薪资,事实上,如果我是你,拿了该拿的补偿,然后接受比现在降低40%的月发,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40%?”安宅的眼睛都已经红了,“你知道我每个月要交多少月供?要还多少信用卡?”
“我知道。”索菲点点头,“深圳湾的房子很贵,你又有两个孩子,读的又是几乎是深圳最好的私立幼儿园,但遗憾的是,现在这个时期,你只能退而求其次。”
安宅咬着牙点点头:“退而求其次?你知道吗?你今天午后跟我宣布要裁我的公司决定后,我四点多就离开公司了。那时,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楼下孩子放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所学校的孩子放学,那说明什么?那说明我从来没有提前下过班,我甚至不知道楼下的傍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我几乎没有在九点之前离开过公司 ,我离开的时候,天都是黑的,你明白吗?!”他越说越激动,“我为公司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没有周末,没有年假,我付出了一切,你们现在就拿劳动法跟我说事,让我这样滚蛋?可能吗?可能吗?!”他吼叫了起来。
索菲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害怕,但她还是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对她而言,或许是错的,是不该说的,但却足够无情:“安总,我有必要提醒你,公司——”她顿了顿,“不是你的家。”
“我去你的!!!”安宅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表现出他从未有过的暴力与冲动,猛地一推索菲,这股力量既不是索菲能够承受的,也不是她背后这扇单层玻璃门所能承受的。
“砰!啪!呼啦啦!”透明的玻璃碎成了无数把利刃,刺到了索菲的身上、脸上,并且,无情的划过。
“啊!!!”这一声惨叫惊动了所有人。
4月23日晚 23:07
正在梦中相亲的Sophia被木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惊醒。她光溜溜的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闭着眼睛将手机的充电线拔下,拿过来一看屏幕:“妈。”
“喂,妈……这么晚?”
“索娅,你姐姐出事了。”
“嗯?!”Sophia顿时就清醒了,“怎么了?”
“索菲撞碎了玻璃门。”
Sophia一把就坐起来了:“玻璃门?她在哪里?”
“深圳啊。”
“她怎么撞的?人没事吗?”
“她被人推到了门上,人头、脸,还有身上都被玻璃划碎了!她也是,四月份穿裙子是光着腿的,我刚接了视频,一塌糊涂……”
“那边热啊。”Sophia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那,那人为什么要推我姐?”
“这不是裁员嘛!据说是一个被她裁的总监,喝多了回公司找她吵架,你姐也是,跟那人较什么劲儿啊……”
“啊?不会吧。我们也在裁员,没有这种事啊。”Sophia吓了一跳,确实,最近AEW也在裁员,把她累得够呛。
“可是那边就有这种人啊!”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去深圳?”
“我也是刚知道,你赶紧,赶紧也帮我订个票吧。”
“好的,不过你得去长沙坐飞机,让我舅舅送你一下吧。”
“好的,我这就订火车票。”
“等等,等我把机票订了你再订高铁票。”
“好的……”
4月24日上午 07:07
“Susan吗?我是Lynette,不好意思这么早电话你,我上午有个面试,能帮我带一下孩子吗?……哦,好吧……没事,我再找别人。”
“Gabrielle,我上午有个很重要的面试,你能帮我管一下岳岳吗?呃……我忘了你出差了,不在深圳。不好意思……”
“Marry,我是Lynette……哦……你是……她上班没带手机?”
4月24日上午 08:57
“岳岳,妈妈今天上午在这个楼里面试,没人能带你,所以妈妈把你带过来,你要听话哦。”
“有鸡翅吃吗?”
“不行。”Lynette坚定的摇摇手,“你昨天刚吃过。”
“冰淇淋呢?”
“可以,但只能是一个球。”Lynette说话的时候喜欢摇手指。
“巧克力的。”
“OK!”
电梯门开了,Lynette拉着胖乎乎的岳岳走向“居合集团”的前台,前台看到一个身着米白色修身职业套装、身高接近一米七、留着干练的短发,初一看脸型稍有点硬,但仔细看,无论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却都是很精致的,而且她的皮肤是极白的。她的微笑令前台自惭形秽——自然、温暖却又是职业的。
“您好,我约了面试。”Lynette说,“是跟你们付总联系的。”
前台看看Lynette身边虎头虎脑的男孩,有些疑虑——没见过带孩子来面试的,但她还是很快的回应Lynette:
“请跟我来。”前台将Lynette与岳岳引到了会议室门口:“您在这里稍等。”
“谢谢。”Lynette并没有急着进会议室,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会议室,两面是墙,两面玻璃分别对着走廊与外部的敞开办公空间,这样在里面是能看到外面办公空间里的情况的。Lynette找了个没有电脑的空位,让岳岳坐下,拿出手机架在了桌子上,又拿出了蓝牙耳机,虽然有点大,但还是套在了岳岳的头上。她又习惯性的用手指点着岳岳:
“汪汪队、佩琪、乐迪、奥特曼随便你看,但是,不要下载‘吃鸡’。”
岳岳使劲的点点头。
“OK。”Lynette又拉了拉上衣与裙子,走进了会议室。
Lynette在会议室坐了五分钟,看着岳岳在外面静静的看着手机。
一位身着全蓝套装的女士进了会议室。
“你好,我是这边人力资源副总监Ewa。是梅女士?”她进来的时候看着有些匆忙,应该是刚刚从繁忙的工作中走出来。
“可以叫我Lynette。”Lynette微微一笑。
“好的,Lynette,我在这里代表HR部门跟您做一下面试,稍后由我们的总裁在对您做一下能力上的面试。”
“OK。”
“您之前在深圳一家上市工作做副总裁?”Ewa打开简历一边看一边问。
“是。”
“分管哪些工作?”
“行政、人事、企划与财务。”Lynette一边回答,一边偷偷的瞥一眼岳岳。
“我看简历里体现的,您在那家公司的年收入保底是90万?”Ewa有意识的盯着Lynette的眼睛看。
“是的。”
“那您去年的实际年收入是多少?”
“110万。”
“您对我们公司月发的需求是多少?”
“最低税前6万一个月。”Lynette又悄悄的瞥了一眼岳岳,她忽然发现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了岳岳的身后看他玩手机。
“您离开上一家公司的原因是什么?”
“与总裁的理念不合。”Lynette一边回答,一边看着那个中年男子,心里有点吃不准这个人是谁。
“方便告诉我那些方面的理念不合吗?”Ewa已经注意到Lynette的眼神老往外走,顺着她目光的方向,Ewa也看到了那个孩子与背后的中年男子。
“经营方式,与财务管理模式。”Lynette看着岳岳做出了回答。
“那是您的孩子?”Ewa问。
Lynette回过来看着Ewa:“是的。”
“您带着孩子来面试?”Ewa问这问题时带着笑意。
Lynette点点头:“今天家里没人管孩子,所以带过来了。”
“很可爱。”Ewa说。
“谢谢。”Lynette淡淡的回答。
“您结婚了?”
“没有。”Lynette早就准备好了回答这个关键的问题,“我是单身妈妈。”
“哦……”Ewa点点头,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那个刚才站在岳岳身后,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Ewa第一时间起身:“左总。”
左总点点头,坐下了:“我叫左良,是这边的总裁。”
Lynette微笑着点点头:“您好,左总。”
“那是你的儿子?”左良看看外面的岳岳。
“是的。”Lynette点点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带孩子来面试的。”左良拿出了一根电子烟。
“我家阿姨今天回老家了,没人带孩子,我就带他过来了。”
“呵呵。”左良笑得很干,看看岳岳,“他在吃鸡哦。”
Lynette淡定的一笑:“他自己会下载,我也没办法。”
左良吸了一口电子烟:“谁教她他的。”
“他乡下的表哥。”Lynette耸耸肩,“去年暑假学会的。我也很难管住。”
“他在我的公司上班时间,坐在工位上玩吃鸡,似乎不太合适。”左良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Lynette扭过头去看岳岳,发现岳岳的背后又站了一个年轻的男性的职员。
Lynette站起身:“我出去跟孩子说一声。”
“不用。”左良的笑容中,Lynette看到的是苛刻,“孩子嘛,无所谓。只是这个员工,应该开掉。”
Lynette嘟嘟嘴巴:“我听说贵公司的HR总监受了伤?”
“是啊。”左良的笑几乎是没有温度的,“所以,我赶紧约你面试。”
“但是,我跟猎头谈的是应聘副总裁,不是人力资源总监。”Lynette听出了左良话里的味道。
左良拿起简历,翻过去,又翻回来,“呵呵”了一声:“我们副总裁的保底可到不了90万。”
“那是多少呢?”Lynette问,说实话,她非常不喜欢左良,这一刻,她甚至想起身走算了。
“70万。”左良说,“我之前不配分管二线的副总裁的。”
Lynette用微笑回敬左良:“不好意思,左总,我和猎头谈的是90万保底。如果满足不了,那我就先走了。”
左良停顿了一下,诡异的一笑:“你知道我们HR总监是被被解雇的员工撞伤的?”
“我知道。猎头已经跟我说了。”
“是这样……”左良探下身子,“我这一个月的裁员目标是30%,可索菲被撞伤后,我相信HR部门的员工压力应该很大,包括Ewa。”他说着看看身边的Ewa,Ewa赶紧低下了头,“如果你在一个月内实现了这个目标,我给你副总裁,给你90万。”
对此,Lynette并没有什么压力:“可以。”
“那就说好了?”左良的笑容里总有说不出的内容。
“嗯。”Lynette点点头。
“那今天的面试我可以出一道题吗?”
“请。”Lynette已经预感到这道题应该是不怀好意的。
“今天,把他裁掉。”左良指指那个站在岳岳背后笑着看孩子吃鸡的年轻人,“而且他不需要补偿。”
4月24日上午 09:27
Lynette:“你叫柯联?”
“是。”小伙子看上去显然是紧张的。
“你知道他是我儿子吗?”Lynette指指外面那个正在吃前台阿姨给的糖果的岳岳。
“啊?”柯联显然是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Lynette仔细捋了一下逻辑:“是这样,柯联。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很遗憾,我要和你谈的却是希望你能辞职,因为你在上班期间看我的儿子玩游戏。在这个裁员的节骨眼,你撞在枪口上了。”
柯联二十五岁不到,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而大眼睛里此刻装的都是可怜:“可是我,只是看了一会儿。”
Lynette说:“如果你不愿意辞职,必须接受20%的降薪,这样——你的月发会降到7000。”Lynette的眼神很坚定,这种局面她起码经历了五十次,这种员工的心虚她一眼就能看到底,“我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毕竟,现在外面的工作不好找,尤其是像你这样缺少学历的行政经理。”
“我——”柯联看上去很慌,“我、我——”
“这样。”Lynette探下身子,“我可以给你一个方案,你帮帮我,今天就提辞职,我加你一个微信,把补偿打给你,你可以算一下N+1的补偿,应该是26000的样子,你看可以吗?”
“嗯?”柯联显然是没搞懂这里的逻辑,“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份工作,这是公司给我的面试题目。”Lynette把口罩戴上了,“你接受,我就马上把钱打给你。”
“呃……”柯联犹豫了一下,问,“我还有些加班的费用可以算……”
Lynette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那看来我们是谈不成了。你这种情况,我不需要讨价还价,我放弃这份工作,你继续在公司呆着等Ewa来降你的薪吧。”她说着就要往会议室外走。
“别别,我加你微信,然后马上辞职。”柯联赶忙也站了起来。
“OK。”Lynette打开微信,“我先转你13000,然后你在半个小时内提交辞职报告,我再把另外的13000打给你。”
“可是……”
“你是准备谈崩吗?”Lynette又把手机收回去了。
“不、不……我加您微信……”
当柯联扫Lynette的二维码时,Lynette说,“你要保密。然后我会让朋友的公司聘用你,月发8000,你觉得怎么样?”
“啊?”柯联一愣。
“13000,我已经转给你了。”
4月24日上午 10:18
左良:“你是怎么做到的?”
Lynette:“摆事实,讲道理。”
左良点点头:“你吓唬他了?”
“算是吧。”
“那就是,你成功的通过了面试。然后一个月,30%的裁员。”左良说,“而且,你也有被员工伤害的风险哦。”
Lynette笑笑:“我想,员工会讲道理的。”
“OK。”左良摊摊手,“欢迎你来到‘居合’。”
“谢谢。”
“怎么称呼你?Lynette?”
“您可以叫我梅清。”
4月24日上午 10:31
左良看梅清走了,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乔总吗?”
“哦,左总。”
“梅清刚走。”
“她应该很失望吧。”
“不,我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她要做到裁员30%。”
“什么?我们说好的。”
“乔总。”左良吸了一口电子烟,“您放心,这是Mission Impossible。”
乔总冷冷的一笑:“你低估她了。她擅长完成Mission Impossible。”
4月24日上午 11:01
“岳岳,你确定要草莓口味吗?”梅清认真的盯着岳岳。
岳岳五岁半,身高已经到115cm,体重超过了30kg,看上去敦敦实实的,长了一对浓眉加一双小眼,稍有些风吹草动,头发就会被汗润的湿哒哒的耷拉在头顶,脸蛋总是红扑扑的,他有张秀气的小嘴巴,这使他看上去俊俏了许多。他小小年纪,嗓音却是有些层次感的:“妈妈,我确定要草莓口味。”
“是这样,岳岳。”梅清低下了腰,“我们说好只吃一个球。你说要巧克力口味的,可你却临时变卦要了一个香芋的,之后你又要第二个,我让步了,可第二个,你要的又是草莓口味。你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不可能有第三个,如果你想吃巧克力,最好就在这第二个选掉,明白吗?”
岳岳眨巴眨巴眼睛,问:“妈妈,什么是侥幸心理?”
梅清想了想:“侥幸心理就是,我们已经说好的事情,而且是已经很确定的事情,你觉得临时还是可以变化的。比如,说好是一个球,可你现在就要两个。而我,确实也助长了你的这种心理,我答应了。但你不能总想变,因为妈妈是有底线的。”
“那什么是底线,妈妈?”岳岳问。
梅清知道儿子要干什么,于是简洁的回答道:“底线就是,你今天只能吃两个球。”
“底线就是不能增加球了吗?”
“对,是的……但你……”
“那我可以吃两盒吗?”岳岳指着那种盒装的、比球状的分量更大的冰淇淋。
“不行……”
“可是妈妈,我第一盒要香芋的……”
“不行……”
“第二盒我可以是巧克力的……”
“不行……”
“妈妈,一盒是你的底线吗?”
梅清已经听见服务员在笑了,她自己也苦笑不得,只好迅速回答了一句:“是的。”
“那我就要一盒吧,巧克力口味的。”
“嗯?”梅清抬起头,看两个服务员已经捂嘴在笑了,她看看那个盒子,这才意识到,这一盒哪止两个球的分量,四个球都有了,她忙跟岳岳说,“可是,妈妈觉得……”
岳岳却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梅清,梅清却发现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个关于“底线”的问题。
“好的。”梅清咬咬牙,“我答应你,但是,我有条件。”
“底线都是有条件的吗?”
服务员们彻底笑开了,梅清则是咬咬牙,点点头:“是的。”
“好吧。”岳岳的表情似乎很无奈。
“条件就是……”
“条件就是下次不能吃一盒?”没等梅清说出来,岳岳就插嘴进来了,这话把梅清说的一愣,她自己都笑了:
“是的。”
“好吧。”岳岳认真的点点头。
梅清直起身子,对着服务员说:“来一盒吧,谢谢。”
“妈妈,你不要来一盒吗?”
“不用,你也别想。”
“妈妈,你的底线是零盒吗?”
“你能不能不说话了?”梅清哭笑不得,这时,手机又响了。
“乔总。”
乔总:“你在哪儿?”
“卓悦汇啊。”
“你去左良那边应聘了?”
“是啊。”
“你不知道他公司现在很乱啊。”
“知道啊。”梅清狠狠的瞪了岳岳一眼,“洗手!”
“嗯?”
“不是说你。”
“你就不能在我这里做下去?”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太好。”
“我可以不对你那么好的。”
“不必了。我一个单亲妈妈,没有找男人的想法,更不需要老板来追求我,我这辈子不可能了。”
“不可能就不可能了啊。”
“好了,我要陪岳岳练琴了,你忙你的。”
乔总赶紧说:“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晚上我要带岳岳去踢足球。”
“踢球?在沙河那边吗?”
“拜托,乔毕邨,让我安静两天好不好。”
“那两天后吃饭?”
“好啊。”梅清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岳岳,练琴!挂了哦。”
岳岳却是一脸懵懂:“妈妈,我们没带琴。”
“吃你的。”梅清把勺子递给了岳岳。
“妈妈。”岳岳一边舀冰淇淋,一边说,“是乔叔叔吗?”
“是。”
“为什么你一跟乔叔叔打电话就说我在练琴呢?”
“因为——”梅清想了想,“我只有在你练琴的时候火气才特别大,这样就能把他吓退。”
“为什么要吓退他呢?是因为你的底线吗?”
梅清看看岳岳,苦笑着说:“是。”
4月24日下午 13:37
左良赶到香蜜湖的时候,乔毕邨已经在会所洗完澡出来坐下了。
“乔总。”左良笑的不咸不淡,在其对面坐下了,“今天打了几杆啊?”
乔毕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吃饭了没?”
“没有啊。”左良说,“我这个点过来就是想吃点点心的。”
“我要了泥猛粥、小笼包、凤爪、生菜,你呢?”乔毕邨开了一袋“凤凰单枞”,倒进白瓷壶里,提起铁壶将开水倒入茶壶,洗了一泡茶,将茶倒在了茶盘里。
“一样啊。”左良笑呵呵的。
“好啊,服务员——”乔毕邨又泡了一壶,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玻璃杯,一点都没给左良留,“一样的给左总再来一份。”
左良明白,乔毕邨又在装那个啥了。这位乔总,1982年生人,不到三十五岁已经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板,公司主营AI与无人机,南山区科技园区高新圈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他长得比较白净,皮肤保养的非常好,身材维持的也比较适中,只是看着不强壮,甚至有点阴柔。他喜欢戴黑框眼镜,而且是各种各样的黑框眼镜,无形之中也成了具有他个人特色的意义符号,圈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黑边”,而对于左良而言,相对于“黑边”,他更喜欢“牛鞭”。在乔毕邨给他打电话提醒他自己心仪的女人要去“居合”面试之前,左良一直怀疑,或者说希望这个尖刻、自恋的上市公司老板是一个同性恋。
“梅清的事情不好意思哦。”左良嘴上是道歉,脸上却是很坦然的。
乔毕邨摇摇头,一脸的不爽:“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左总,你要知道,猎头都是有原则的,梅清之前在我的公司分管HR,她找的猎头那可不是一般的有底线,如果这样说,你应该可以理解,我能这么快的了解到她要去你的公司面试,我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代价?”左良冷冷的一笑,“就是钱喽,乔总又不缺这点钱。”
乔毕邨“呵呵”笑了一声:“左总,不光是钱啊,是我亲自去求这家猎头的老板好吧,就像求你不要录用梅清一样。”
“很抱歉。”左良耸耸肩,“我会开掉她的。”
“那是最好了。”乔毕邨喝了一口茶,“泉州那个楼,两个月后开始招商,‘亚朵’、‘全季’、‘君亭’这些都在跟我谈,两个月,够你开掉梅清了。”
左良点点头:“差不多。”
“服务员!”乔毕邨喊了一声,“给左总拿个茶杯来。”
4月24日下午 15:29
宝安机场的出口右侧是“喜茶”,左侧是“KFC”,于是,梅清的手里是“芝芝桃桃”,岳岳的手里是蛋筒冰淇淋,当然,还是巧克力的。
“外婆!”
梅清正在看手机,听到岳岳这一叫,一抬头:“妈——嗯?”梅清看到老太太的背后有个小伙子,个子超过一米八五,黑黑瘦瘦的,长得挺帅气的,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还冲着梅清笑:
“姐!”
梅清皱皱眉头,迎了上去。
“梅清啊,怎么这么急?”梅母问。
“阿姨的父亲过世了,回湖南了。”梅清搀住母亲,“我这两天刚刚换了工作,肯定忙,所以要您过来帮帮忙。”
“嗯,你电话里都说了啊,就是便宜了你爸。”梅母苦笑道,“我一走,他这酒啊、烟啊又要拿起来了。”
“岳岳,认识我吗?”那个管梅清叫“姐”的小伙子正蹲着逗岳岳。
“舅舅。”岳岳刚叫完就被小伙子抱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梅清冷冷的问他。
“呵呵。”梅母又是无奈的一笑,“又打架了呗。”
“你可真能啊。”梅清差点就咬牙切齿了。
小伙子对着岳岳吐吐舌头,没吭声。
“梅舫啊,你姐为你操碎心了你知道吗?!”梅母一边骂儿子,一边拼命使眼色。
“姐——”梅舫赶紧一脸诚恳,准备对梅清说些什么,梅清直接来了一句:
“别道歉,没意……”她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
“喂,Ewa。”
“Lynette,左总让您赶紧来公司。”Ewa说话的语气很慌张。
“现在?”梅清有些犹豫,“出什么事了?”
“索菲的妹妹来了,赖在左总办公室不肯走……左总让您赶紧过来处理。”
“索菲?”梅清听着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那个被人撞在玻璃门上的HR总监……”
“哦……”梅清看看表,“好,我马上过来。”
“我今天到医院,我姐姐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人陪床,甚至连护工都没叫好。住院的费用全是我姐自己承担的,你们是什么意思?”Sophia问。
Sophia进了“居合集团”径直就往里走,凭着她对常规办公布局的判断,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左良的办公室,恰好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正有人给绿植浇水,于是她直接就进了左良的办公室,并第一时间就坐在了沙发上,之后这一个半小时就再也没站起来。一开始,左良不在,总经办主任和Ewa试图让Sophia换个地方坐坐,但Sophia岿然不动,并要求说话算数的人跟自己谈。这几个人也知道Sophia是索菲的妹妹,都了解索菲出事时的惨状,上来就失了气势,另一方面,他们也怕沾上这事,所以尽量保持距离,索性便给她泡上茶等左良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左良回来,一看办公室里坐着人,一问又是索菲的妹妹,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冷冷的坐在了办公桌后面,与Sophia隔着五米开外相视,还没等Sophia说话,就让Ewa叫梅清过来处理。Sophia自然顾不了这么多,果断的开始质问公司在其姐姐受伤以后种种的不作为与不负责任的行为。左良一开始是让Sophia和Ewa谈,Sophia则坐在左良的办公室里与Ewa谈,左良则忙自己的,拿个鼠标看电脑,耳朵却很仔细的听这两个女人的对话。几个来回,左良就听明白了,Ewa遇到HR的老法师了,Sophia一条条、一款款讲得清清楚楚,Ewa根本就对不上,疲于招架,一会儿就丢盔弃甲了。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左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吧”,Sophia马上就问了这一句:
“我今天到医院,我姐姐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人陪床,甚至连护工都没叫好。住院的费用全是我姐自己承担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左良拿出电子烟,淡淡的说:“Ewa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安宅伤到了索菲,他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我们也报警了,善后的处理也应该由安宅来负责,这难道不清楚吗?”
Sophia冷冷的看了一眼左良,问:“你是老板?”
左良不屑的看了一眼Sophia:“你在这里坐着,不就是因为这里是老板办公室吗?”
Sophia问:“安宅是你们的设计总监吧。”
“曾经是。”左良看着电脑,手里摩擦着鼠标,“不过已经被解雇了。”
“操作解聘流程的是索菲吧?”Sophia问。
左良知道Sophia要说什么,干脆就不回答。
“那现在,索菲还是不是‘居合’的HR总监?”Sophia继续问。
左良点点头:“是啊。”
Sophia压着怒气,说:“我觉得这个道理很浅显,我姐姐为公司做事,在解聘公司骨干的过程中受到人身伤害,在法律结论还没有形成之前,公司是有义务为其承担医药费用的,而且,我姐姐因为替你做事躺在病床上,公司居然没有人前去照顾,这是非常无情的行为,贵公司的企业文化实在令人寒心啊。”
就在这时,梅清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左总。”
左良一抬头,对梅清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紧接着对Sophia说:“你可以跟我们梅总谈。”
梅清一看Sophia,不禁愣了一下。Sophia并没有特殊的反应,但似乎也在仔细打量她。
“我还有个会。”左良站起身来,步伐紧凑的往外走。Sophia下意识的站起来,梅清也是下意识的站到了Sophia的面前,微笑着问:
“我们在这里谈?”
“舅舅,你看对面是什么?”岳岳指着路对面的“金拱门”。
“麦当劳啊。”梅舫说完,继续紧张的按着手机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岳岳想吃什么吗?”梅母问。
“冰淇淋。”岳岳说,“巧克力的。”
梅母自然不知道这是岳岳第三次提出吃冰淇淋了,更是忘了到机场的时候,岳岳还在舔冰淇淋,做外婆的,这种事情当然是极其乐意做的:“那外婆给你去买个?”
“我去吧。”梅舫放下手机,用手拍了拍岳岳的后脑勺,便三步两步到了路对面。
“岳岳。”
岳岳一抬头,看梅清从大楼的转门里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女人。
“妈妈。”岳岳叫了一声,眼睛却去看路对面的舅舅。
“你儿子?”那个女人问梅清。
梅清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对梅母说:“妈,我还要去办点事。你跟——梅舫呢?”
“他去给岳岳买冰淇淋了。”
“冰淇淋?”梅清看看对面的“麦当劳”,低头有些严厉的对岳岳说,“岳岳,你怎么答应妈妈的?今天已经破例让你吃了两次冰淇淋了,今天绝对不能再吃了。”
岳岳一嘟嘴,一抱小胳膊:“哼!”
“好了,明天不吃就是了。”梅母出来打圆场。
梅清则又转回刚才的话题:“妈,一会儿你和梅舫跟着岳岳去我的公寓,我会把地址发微信给梅舫,到了楼下岳岳都认识的,你们先回家等我……”
“那钥匙呢?”
“不用钥匙,跟着岳岳走就行了,都是人脸识别,房门是输密码的,密码岳岳知道。冰箱里还有些菜,您可以炒个蔬菜,做个汤,我办完事也会打包点吃的回来,好吗?”梅清拍拍岳岳的肩膀,“你乖点,把外婆和舅舅带回家。”
这时,梅舫手里攥着一个巧克力蛋筒回来了:“姐。”
梅清从梅舫手里接过蛋筒,转身问身后的那个女人:“Sophia?”
“嗯?”Sophia看梅清把蛋筒递向自己,觉得很惊讶。
“你吃蛋筒吗?”梅清问。
“不,我一般吃原味的,这个热量太高了。”Sophia摇摇手。
梅清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入嘴。
“妈妈——”岳岳忍不住叫出了声。
梅清很快又咬了一口,“巧克力的火炬”几乎已经没有“火焰”了,梅清这才把剩下的冰淇淋交到了岳岳的手中:“罚你一个月不许吃冰淇淋。”她接着又对梅舫说:“我把地址发给你的,叫个车过去吧。”
交代完了,梅清便和Sophia去地下车库,一进电梯,Sophia问:“你儿子叫岳岳?”
“嗯。”
“岳飞的岳?”
“嗯。”梅清点点头,眼神略微有些不自然。
“你在北京呆过吗?”Sophia问的时候却也没去看梅清。
“只呆过很短的一段时间。”梅清很坚定的回答。
“哦。”之后,直到医院,Sophia没再问什么。
4月25日上午 09:41
“不管您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在索菲的问题上,判定是工伤绝对没有问题,无非是安宅触犯了法律,可我们是无法回避责任的,而且,索菲是我们的员工,安宅到目前为止,没有走完离职流程,也就是伤害的主动方与被动方都还是我们的员工。所以……”
“你觉得我不知道吗?”左良不耐烦的打断了梅清的话,他松开了鼠标,又去摸电子烟。
“我觉得您都知道。”梅清淡定的说,“但我仍然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
“Lynette。”左良一脸的不屑,“你是想做我的副总裁的,不是吗?”
“是。”梅清点点头。
“那你不知道你的总裁在想什么吗?”左良几乎是用上了质问的语气。
“我知道。”梅清并没有示弱。
“那你说说。”左良摊摊手。
“正因为您知道这件事很麻烦,正因为您知道公司在这个事情里择不出来,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闻不问,一切公事公办,等着司法认定,包括仲裁。”梅清说话的时候看着左良的眼睛,那显然不是副总裁看总裁的眼神。
“那就是你明白喽。”左良说,“明白还跟我说那么多干嘛?”此刻的左良是很爽的,他一直认为,如果身边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那做老板,就是做恶人,而做恶人是需要勇气的,得罪别人总有负能量,甚至会有报应,所以恶人可以做,但要适可而止,索菲受伤就是印证。可是现在,天上又掉下来一个梅清,一个履历精彩、能力应该不错、又亟需证明自己的梅清,更关键的是,梅清的前老板千方百计的要左良开掉梅清,那这个事情就有意思了,左良完全可以躲在后面,狠狠的虐梅清,同时又让梅清狠狠的去虐员工,等到借她的手把该裁的、不该裁的,都裁的差不多的时候,梅清估计也快被他给虐走了,所以,这恶人做的放心大胆、两边渔利,也不会有什么负能量与报复直接施加到他这里,这恶人做的爽啊。
梅清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但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这老板的冷漠、苛刻她却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只是人家刚刚发了offer,眼前又不是好找工作的时机,加上老太太和弟弟都已经到深圳跟她挤到一起住了,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因计较这些而打退堂鼓的,何况,她跟过的老板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有些事情很难说,有些老板看上去跟周扒皮似的,相处久了,容易互相了解,只要不违法、不害人,做起事情来倒也简单;而有些老板看上去慈眉善目,张嘴闭嘴都是文化、事业、关爱,实则两面三刀,笑眯眯的就把你诳坑里给埋了。所以,对于梅清而言,做个管二线的副总裁,收入能到百万,这老板只要不是变态狂,只要不做违法的勾当,只要不骚扰她、辱骂她,就算不错了——可这百万,也是为了岳岳,如果没有这孩子,那她可要好好挑挑了,毕竟,她MBA毕业第三年就当上了世界五百强北京公司的HR副总监,孩子,唉……孩子,没有孩子,女人是不完整的,可完整了……这就像邵淮秋、水石、阿斋他们喜欢吃的煎饼果子,没生孩子的女人就是那鸡蛋,怎么看怎么舒服;然后拿起来在那铁板上敲开了,抹平了,撒上葱,还问你要不要辣,大多数都要,那就再放上辣酱,油条、火腿肠再往上一搁,在用铲子把这蛋饼一包——这算是嫁人了、生了孩子了,人生完整了,价值实现了,就这样了——这就是梅清目前的想法,已经不是那透着新鲜的鸡蛋了,那就勤勤恳恳的做好鸡蛋煎饼吧。但不管怎样,她可以不情绪化,但必须是职业的、理性的:
“左总,我们这样不理不顾,是会激怒索菲和她们家的,这在未来会对我们不利。”
“你是说她们因为生气会要的更多?”左良问。
“是啊,我们不谈道德与爱。”梅清回答,“但是,索菲确实是为了公司受了伤,她的脸上、手上、腿上,肯定是要做整形的,费用肯定不低,但我想按照惯例也不可能通过法律、仲裁给到她满意的数字,而且,她还是我们的员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必要去激怒她和她的家人。。”
左良冷冷一笑:“我从来不相信善良会让我们付出更小的代价,反倒是最初的强硬可以有效的降低对方的期望。”
梅清愣了一会儿,问:“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您历来的价值观与生意经吗?”
“一部分。”左良冷冷的回答,“只是一部分。如果你不接受,不如早点离开。”左良并不希望梅清现在走,他还有时间陪乔毕邨慢慢玩,一个月,一个月就够了,而他之所以会这样跟梅清说话,只是因为他相信,梅清不会因为这些问题而走,这样顺便也就形成了自己与这位临时副总裁在思想上的统一,对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显然是有利的。
“我不接受。”梅清回应的第一句话使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但不会影响我的工作。”
左良点点头:“那你准备怎么处理索菲的事情?”
梅清也点点头:“公事公办。”
左良又点点头:“那裁员呢?”
“一个月30%,已经裁了两人,不包括安宅,那就是还有17人。企划并入市场、设计与工程部门合并为技术中心、新业务拓展部并入市场部,裁撤上市办。”梅清打开本子,用手指按着念。
“其实,我也知道,这很困难。”
梅清笑笑:“不是不可能。”
“关于补偿呢?”左良悠悠的问。
梅清第一次发现,左良居然会奸笑,奸笑的时候看着就不是精明,而是土了,但这个他提出的这个问题却一点也不土,确是十足的奸苛。之前梅清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又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大幅度的裁员,又想少承担补偿,正是老板的正常思维,但是以目前外部的局面,工作是很难找的,员工也好,骨干也好,都不是傻子,深圳这个地方用工方面又比较规范,一旦扯起来梅清就会首尾难顾,一个月裁员30%的目标自然更是难上加难了。
梅清“呵呵”了一声:“该给的补偿不给,损失可能会更大。”
“什么意思?”左良问。
“以目前外面的情况,员工被裁,找工作的难度会很大,所以容易出现极度的不平衡。比如,按照劳动法,我们应该补100,他会搞出150了,包括奖金的结算,保底的结算,能跟你搞的都会搞。而公司这边,又希望只补50.然后他提150,我们提50,那扯起来就没完没了……”
“我不关心这些。”左良冷冷的插了话进来,“我就想只给50。”
梅清冷冷的一笑:“我算过,合理的补偿应该在110万左右,那您是想55万解决问题了?”
“凑个整数,50万吧。”左良说得很轻松,在梅清眼里,他又笑得很恶心。
“我试试。”梅清说完就出了办公室,径直进了会议室,拨通了手机。
“喂,Sophia吗?我是Lynette……我跟左总说好了……你们把已经发生的费用算一下,单据也准备好……对,对,包括你们的交通和住宿费用……嗯,你们凑齐了,我会把费用打给你们……好的……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4月25日下午 18:22
梅清到深圳已经三年多了,带孩子、做高管,生活的节奏是非常快的。大城市总是匆匆忙忙,遇见熟人、或是遇见熟人的熟人的概率是很低的。但如果做一些设定,你会发现,圈子并不大。
女性;
33—36岁;
公司所属南山区粤海街道;
行业头部企业或高新企业或上市公司;
公司总监及以上岗位。
Susan,36岁,某国际船运公司广东分公司总经理,离异,女儿11岁;
Gabrielle,35岁,深圳某上市IT企业财务总监,某国内一线大学深圳校友会秘书长,与丈夫长期两地分居,没有子女;
Marry,33岁,深圳某猎头公司副总裁、合伙人。
最后,Lynette,33岁,前深圳某高新上市企业副总裁,单亲妈妈,儿子五岁半。
“来了?”男人问。
梅清听Marry管这个男人叫“阿信”,而在梅清看来,这个男人长得有点像老电影里的“方中信”,眉毛浓,眼睛眯眯的,嘴角含着笑,看着很有亲和力,身上的浅色西装也很得体,只是,他站在了铁板烧的操作位上,似乎同他此时的气质并不相符,而确实,这个男人确实是这家人均消费过600的铁板烧的总经理,而他同时面对四位着衣考究、秀外慧中的美女,话却是冲着四人中最“妖娆”的Marry说的。
Marry的手指搅动着她略有些高调的酒红色发梢,用一种挑逗的眼神望着这位“方中信”:“我今天可把我最要好的朋友都叫来了,你看怎么办吧。”
Susan、Gabrielle和梅清都去看Marry,眼神中是同一个问题:
“你要干嘛?”
阿信则显得很淡定,他用同样挑逗的眼神望着Marry:“没问题啊,来了这么多美女,那我肯定亲自给你们做了。”
“哇,这么好?”Susan轻轻的鼓鼓掌。
“那谢谢了。”Gabrielle说。
Marry的脸上则显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我去换个衣服。”阿信向着四位女高管点点头,“Marry,你招呼大家点一下菜。”
Gabrielle不失时机的把菜单拿起来,嘟着嘴说:“好贵哦。”
梅清则一边看手机里的Email,一边说:“你们随便点,今天我请。”
“不会吧。”Marry一扭头,“这么不给面子?”
“今天免单,随便点。”阿信淡淡的一笑,不等美女们有什么反应,“一会儿见。”
看着阿信走开了,梅清来了一句:“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Marry不屑的说,“我可帮他搞定了一份好工作。”
“哦,那就好。”梅清点点头。
Gabrielle“噗嗤”一笑:“Lynette肯定担心又是你的卖身钱。”
“喂!”Marry装出一副嗔怪的样子,“别乱说哦,是他的卖身钱,不是我的卖身钱。”
梅清从包里拿出工作本本来翻:“你卖了多少价钱?”
“保底80万。”
“嚯!”Gabrielle“啧啧”舌头,“比我还高哦。”
“喂!”Marry不屑的说,“人家好歹是五星级酒店里铁板烧的总经理,怎么不值这个价?”
“他在这里肯定过不了60.”梅清看着本子说。
“对啊,所以他要走啊。”Marry得意的摆摆脑袋,“所以他要请我们啊。”
“那我们吃哪一套呢?”Susan翻着菜单,拿腔拿调的问。
“888。”Gabrielle马上就跟上来了。
“用得着这么宰吗?”Marry说。
梅清拿出了笔,在本子上笔划起来,却也不耽误她点评Mary:“估计你餐饮行业也就收个20%,真不敢想象,你现在连餐饮业的人口都开始贩卖了,80万底薪,那你就是16万的佣金,试用期应该也就三个月吧,估计你下周就能拿到8万了,是不是?”
Mary看看梅清,撇撇嘴:“你到底要说什么,Lynette?”
“他在试用期的薪资估计要打折,即使打九折,月发也就4万不得了了,在这里……3万?2万8?他三个月也就最多多拿了4万” 梅清说,“他有可能过不了试用期,而你确定有8万落袋,所以应该你请客。”
Mary被逼的又要“喂”了,那位阿信却换了一声白色的厨衣,还戴着高高的白帽子,几个女人看着不觉都愣了一下。
Mary又得意了:“我能帮他谈的这么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高手,再做管理……”
“他能往天上扔刀铲吗?”Gabrielle问。
“会。”阿信淡淡的说,“但我们这个场合都不玩这个,下周我去新公司,那边可以,让Mary请你们来。”说完,他又挑逗的瞅了一眼梅清。
于是,阿信一边做,一边同她们说笑着,做了一顿价值4360的饭给这四个女人吃(888乘以4,外加15%服务费与四杯果汁)。
“你们再坐一会儿,我先去忙别的了。”阿信走的时候,仍不忘多看Mary几眼。
看阿信走了,Susan轻声问Mary:“你们做猎头的,可以跟猎物睡觉吗?”
Mary已经记不得今天是“喂”第几次了。
Gabrielle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又补了一刀:“怪不得你帮他把薪水谈的这么高。”
Mary用手指点点Susan和Gabrielle:“我们有行规的好吧。”
“她会等那位铁板烧过了试用期,拿到16万的猎头服务费后,再考虑睡觉的问题。”梅清皱着眉头看着本子。
Mary一愣,问梅清:“你怎么知道?”
梅清抬头看看Mary:“我们四个女人,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共同点?”
Susan和Gabrielle默契的同时点头回答:“我们都是职业女性!”
梅清又看看Mary,Mary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说实话,我差点没忍住,这家伙,太会跟女人聊天了。”
“是得忍住。”Gabrielle还是双手捧着脸,“要睡怎么也得跟过两百万的职业经理人睡吧。”
“喂!”
“好了。”梅清用铅笔将Mary和Gabrielle分开,“你们能不能帮我点忙?”
Susan摇摇头:“我可不帮了,你已经把那个叫柯联的小子塞到我公司了……”
梅清坚决的说:“他只要8000一个月,你可以把你那个行政开掉,她不值11000。”说到这里,她马上用铅笔指着Susan,“我一直认为,男的比女的更适合做行政。”
“为什么?”
“女人,很麻烦的。”梅清皱皱眉头,可其他三个女的,作为女人的她们,居然也没表达什么反对意见。
“是这样。”梅清用笔点着本子说,“在未来的30天内,我要完成裁员17人。企划并入市场、设计与工程部门合并为技术中心、新业务拓展部并入市场部,裁撤上市办。一半的总监要被我干掉。”
Susan、Gabrielle、Mary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梅清,Gabrielle说:“以你的风格,很难做到吗?你那么铁血无情……”
“这并不容易,现在外面工作很难找。”Susan说。
Mary摊摊手:“其实还是钱的问题了。”
“对。”梅清点点头,“问题也在这里,我算下来的补偿是110万,我的这位新老板只愿承担50万。”
“哇!他对你太有信心了。”Mary扮了个鬼脸。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Susan问。
“Mary。”梅清叫了一声。
“嗯?”
“我刚给你发了一个名单。”梅清说,“你应该是能在网上调到这些人的资料吧。”
Mary看着微信上的人名:“不一定。但我知道你要什么,我让背调看一看,会不会涉及学历、工作经历造假……”
“谢谢。”梅清微笑着拍拍Mary的肩。
“Susan。”
Susan轻松的一笑:“我是搞船运的,不知道能帮到你什么?”
“我知道你用人狠,柯联过来肯定要加班。”梅清肯定的说。
“是啊。”Susan耸耸肩,“正像你说的,我要第一时间开掉那个11000的行政,他这两天要抓紧交接。”
“明后天的晚上我要用一下他,可以让他缓一下再交接吗?”
“你要用两晚?”Susan坏笑着说,“难道你也需要……”
梅清不耐烦的摇摇手:“他在‘居合’工作了17个月,这个时间足够一个行政了解公司各种八卦的事情了,公司的设计总监会因为被裁而借着酒劲对HR动粗,这个公司肯定有很多烂事,我相信在柯联这里会有所收获。”
“好吧。”Susan假装无奈的点点头,“算你狠。”
“Gabrielle。”
Gabrielle一副无限崇拜的样子:“我就喜欢看你专注于工作的样子,真迷人。”
梅清没去理她这一茬儿,而是直接说:“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Gabrielle一翻白眼:“又来。”
在部落“丽盒”里放了梅清的画像,大家可以去看看哦~
4月26日上午 11:29
“喂,Mary……不会吧,我四十分钟前才把这些人的资料发给你……是哪个?区凯哲……我看看……等等,我记得他是新加坡人……翻到了……他是在东京大学读的硕士……是吗?……好的……好的……我知道你很确定。谢谢!”
梅清挂了电话,手中捻动着铅笔。
“Ewa。”梅清走到办公公区,“区凯哲总监在哪个办公室?”
Ewa站起身:“在25楼。”
“带我过去。”
她俩直接走楼梯下了一层,梅清夹着一个文件夹跟着Ewa走进了12楼的公区,快步走向企划部总监的办公室,却看里面是空的。
“梅总。”Ewa指指公区的一个角落,轻声说,“那个就是区总监。”
梅清顺着Ewa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公区的一角,一个身着正装的男子正站着对坐在电脑前的一个职员说话。梅清毫不犹豫的走向他,Ewa则跟在后面,但却小心的保持着距离。
“区总监。”梅清走近了以后说。
区凯哲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梅清——虽然已经到岗,左良有意无意的却还没有组织正式的会议向高管介绍过梅清,区凯哲又不跟集团公司领导在同一个楼层,自然更不认识梅清,但他看到梅清身后跟着Ewa,下意识的就觉着来者不善——虽然没有见过,他不是没听说又来了一个分管HR、行政、财务的副总裁,他也不是没听到要裁他的传言。
“你好。”他淡淡的回答。
“我叫梅清,刚刚到岗,暂时负责人力资源的工作。”梅清说话很干脆。
“哦,你好,梅总,之前听说过。”区凯哲伸出了手。
梅清也伸出了手,区凯哲礼貌的轻轻触了一下便收回来了。
“我能跟您谈谈吗?”梅清问。
当梅清做完自我介绍后,公区里听到她说话的七、八个人都在偷偷的关注这两个高管之间的对话,而当梅清提出要和区凯哲谈谈的要求时,现场沉入了一种紧张又微妙的氛围中。
区凯哲心里一紧,知道对方是为什么而来了,只是没想到会直接到他的楼层,并且当着自己手下的面直接逼过来。他下意识的说:“好啊,可我这里还有个事情要处理一下,这个文案要出去,线上广告那边在催。”
“不。”梅清出人意料的摇摇头,语气坚定生冷,“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跟您谈。”她并不想这样,但是,她又必须这样,对她而言,眼前要做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尽可能用最小的代价裁掉一个公司高管,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很多人要裁,她还将面临很多困难,所以,她动第一个人就要敲山震虎,要让这些旁观者公司其他人,梅清是多么的“锋利、强硬、冷酷”,那么每一个内心判断自己有被裁的可能性的人都会畏惧她,同时也有了思想准备。梅清知道,在目前的局面下,困难的裁员就像和女人分手,她会哭会闹,甚至会寻死觅活,甚至出现像安宅这种过激的举动,那么对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对方有思想准备,有了思想准备就不会抱那么多希望,即使没有把柄,他或她也会心虚。说这是心理战,那是浅薄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套路,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对方死心而已,这才是职场博弈中最高效的方式。
区凯哲明显有些紧张,脸也沉了下来,但他还是又说了一句:“广告商在等,最近公司业绩一直在下滑,我们不能耽误任何事。”
梅清并没有被这榔头敲回去,反倒是更逼近了一步:“我是公司副总裁,我近期的重点工作代表左总和公司,我和你的谈话才是不能耽误的事情。”
这时,几乎整个公区的职员都开始关注梅清与区凯哲的这种对峙,不少人已经侧首观望,这令区凯哲感到了尴尬,但他还在尝试按照他的方式做一些努力:“十分钟,可以吗?”
“看情况吧。”梅清转过头来跟Ewa说,“你看看那个小会议室空着吗?空着我们就去那里谈。”
区凯哲从“大局”出发,提出了十分钟的需求,但事实上,梅清只用了五分钟就把事情跟他谈清楚了——今天上班后,梅清把她手中的几个关键裁员目标的人事资料发给了在猎头公司做副总裁的Mary,结果Mary只用了40分钟就从她下属的背调公司那里得到了第一条有价值的信息——区凯哲涉及学历造假,他并没有完成东京大学管理学院研究生的学业,既无学位,也无学历。区凯哲想到了公司会裁她,却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他摊牌。他无力的顽抗了两下,便不再争辩,因为,学历造假是事实,如果没有像他这种情况的大量存在,也不会出现这么些形形色色的背调公司了。
“你的底薪60万,做的是相对难以量化考核的岗位,‘居合’给了你部门正职的岗位,但是,如果我们以你学历造假为理由把你裁掉,会是什么后果?”梅清凌厉的看着区凯哲,“你还能找到30万的工作吗?”
区凯哲看看梅清,又看看已经彻底被穿透的Ewa,叹了一口气,问:“我可以提出辞职吗?”
梅清看看会议室外那个角落——区凯哲刚刚就站在那里安排所谓的线上广告文案,她问:“那个文案你要搞多久?”
区凯哲苦笑了一下:“还有意义吗?”
梅清却继续冷冷的问:“还需要多久?”
“唉……加上中间出去吃午饭的时间,两个小时吧。”区凯哲显然对这个事情的兴趣已经不大了。
梅清看看手表:“现在是11:51,我给你一个半小时,把文案的事情处理掉,你和那位同事不要出去吃饭了,想吃什么让Ewa给你们订,这样就是13:25之前可以完成,你的辞职报告我会让Ewa敲个初稿出来,你到时改一下,14:00之前辞职报告进流程,工作交接一周,我会通知市场部安排副总监同你交接。可以吗?”
区凯哲冷笑着点点头。
梅清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当她穿过公区时,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而这些人会不自觉的去想那个问题:
“下一个会是谁?”
4月26日下午 17:59
梅清一边啃肉包子,一边对着平板念:“市场部总监Johnson,41岁,跟了老板13年,做总监也有7年了;大学本科,从酒店销售经理到办公楼招商经理,市场部副总监,一直到总监;看来深得老板信任……他是考拉。”
“考拉?”Gabrielle刚咬了一口包子,有点跟不上梅清的这个思路。
“PDP?你不知道?”梅清问。
“不知道啊,什么PDP?”
“前几年比较流行的针对企业高管的性格测试,所谓考拉,你可以理解为不太会冲动,跟谁都比较好合作……实际上在我看来,并不是市场总监应该具备的性格特征。”
“哦——考拉……”Gabrielle默念着。
“工程部总监Smith,36岁,6年前进入‘居合’,之前工作于中建系统,大学本科,从业经历非常规范,从施工员一路上来,进入‘居合’后主要是组织供应商完成相应的改造类项目……”
“他会是树袋熊吗?”Gabrielle继续嚼着包子、看着梅清的平板问。
“不,他不是树袋熊。”梅清并不觉得这个玩笑有意思,因为她没多少时间了,“但他的结论和他的岗位也并不符,孔雀、老虎。”
“孔雀、老虎?这算是人格分裂吗?”Gabrielle发现这个测试结论很有意思。
“强势,爱表现,‘居合’这样的公司,工程部门只是一个落地实施部门,基本上也很少有新建项目,作为工程总监,倒是应该做个考拉,不要出事,不要出现比较大的贪腐情况就可以了。”
Gabrielle眨巴一下眼睛,问:“你怎么什么都懂?”
梅清还是不理她的茬,她继续介绍下一个人:“财务总监,Erica,31岁,相对于这个岗位比较年轻,深圳本地大学本科,曾经服务于世界五百强在深圳的分支机构,两年前进入‘居合’,任命财务经理,半年后替代之前的财务总监。她属于我分管,我们已经聊过天了,长得很漂亮,身材修长的内地女孩。”
“我也是身材修长的内地女孩,她是什么动物?”Gabrielle对这个同行很感兴趣,“猫咪?贵宾狗?还是知更鸟?”
“没有。”梅清把平板放到了Gabrielle的面前,“她没有做测试,你好好熟悉一下这三个人。”
“哦,好吧。”Gabrielle划着平板,“一会儿是跟他们三个吃饭吗?”
“是。”梅清揉捏着鼻梁。
“吃什么?”
“你为什么不能先问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梅清斜了Gabrielle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好吧,对不起,海鲜火锅,豆捞了。”
“嗯——可以。”Gabrielle点点头,“如果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吃包子喝豆浆,我应该留点肚子给……”她看到了梅清肃穆的眼神,耸耸肩,“哦,好吧,我们要为喝酒垫垫肚子。”
梅清喝了一口豆浆:“其实也不一定,多半也不需要喝那么多。”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请他们三个吃饭。”Gabrielle又夹起了一根红肠粉。
“呵呵,你说。”梅清已经做好了Gabrielle回答错误的准备了。
“你要开掉他们。”Gabrielle颇为确定的说,说完便大口嚼掉半截肠粉。
“不。”梅清冷冷一笑,“老板要用Johnson的市场部合并企划与新业务板块,用Smith的工程部合并设计部,财务总监他没说,但我确定他一定是不想裁的,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个没有做测试的Erica跟你们老板有一腿。”Gabrielle狡黠的眨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梅清愣了一下。
“我猜对了?”Gabrielle兴奋的屁股离开了椅子。
“没时间了,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种答案最刺激啊。”Gabrielle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梅清不得不给了Gabrielle一个死鱼眼:“算你八卦。”
“那你才去了两天,又是怎么知道的呢?”Gabrielle又拿肠粉蘸了蘸酱油。
“呵呵,她毫不掩饰她与左良的关系。”梅清冷笑着说。
“那你们左老板呢?”
“他无所谓。”梅清也夹了一根肠粉。
“看着照片……长得没我好看啊。”Gabrielle感叹道,“为什么我的老板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梅清“呵呵”一笑:“你老板几岁?34还是35?”
“喂!”Gabrielle一瞪眼。
一辆黑色沃尔沃XC90陷在拥挤的车流中,沿着深南大道,从红树林边驶过。开车的是“居合”工程总监Smith,市场总监Johnson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财务总监Erica则坐在后排。
“我们要迟到了。”Johnson幽幽的说。
Smith撇撇嘴:“吃饭约到六点半,公司一堆事情,就她空。”
“她可不空。”Erica淡淡的说,“左总的裁员目标又不是一个两个。”
“她不到十分钟就逼区凯哲辞职,呵呵,不知道怎么做到的。”Johnson望着窗外说。
“那自然是抓到把柄了呗。”Erica用右手捏着左手的指甲看。
“她叫我们吃饭干嘛?”Smith的语气中有些淡淡的焦虑。
“放心,她请吃饭就说明我们俩是安全的。”Johnson说,“何况,她还请了Erica,左总炒谁都不会炒Erica,我们一起被邀请,那不就是板上钉钉我们不在裁员名单里?”
“谢谢哦。”Erica冷冷的说,显然,她并不喜欢Johnson的这种说话方式。
“我还是不明白她叫我们吃饭干什么。”相对跟随了老板13年的Johnson和与左良关系暧昧的Erica,Smith相对心里还是没底一些。
“试用期没到,就要拉帮结派,呵呵。”Erica不屑的笑了一声。
Johnson没说话,Smith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有做过那个动物测试吗?”Gabrielle问。
“做过。”梅清回答。
“是什么?”
“很不好的结论。”梅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老虎。”
“哇——”Gabrielle张大了嘴巴,“难道你觉得你不是吗?”
“所以不好嫁。”
“孩子都有了,嫁什么嫁?你看看我,我刚才就在想,我那个老公就是老虎型的,真不应该同意他去新加坡,简直是放虎归山。”
“呵呵,好像你有多省油似的。”
“我很乖的,我也就是嘴上抹抹油而已。晚上喝什么酒?”
“看他们吧,啤酒、清酒都可以。”
“我可想喝清酒了。”
“你小心一点,这三个都不弱,能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hi,朋友们,我们在部落“丽盒”里发起了一个投票,下一个人物你们想画谁呢?封杜意珊、游牧尘、还有霍熙,大家快去投票吧~
“哎呀,Lynette,你这双鞋在哪里买的,好漂亮!”Erica夸张的叫道。
“‘益田’那边有个专柜,下次我陪你去看看?”梅清说着就很主动的挽住了Erica的胳膊,一边指指Gabrielle,“这是Gabrielle,是我的闺蜜,也是做财务总监的。”
“是——吗?”Erica故意拉长了音,“这么巧?你好,就叫我Erica吧。”
“你好,Erica。”Gabrielle一边跟Erica握手,一边用余光去瞄正在仔细的看着她裸露在外的修长的笔直的小腿的Johnson,Gabrielle能迅速的注意到这一点,完全在于她清楚的了解自己身体上最诱人的部位在哪里,而且,多年来,Gabrielle一直在吹嘘自己的特异功能——男人盯着她身上哪里看,她哪里就会产生微微的痒意。关于这个话题,Mary曾经问过:
“你老公看你的时候有感觉吗?”
“哼!第一,他不看我。”Gabrielle不屑的说,“第二,他摸我我都不会觉得痒。”
“Lynette说一定要我跟你认识认识,我们JLF的业态很简单,比不了你们‘居合’,我也就是个财务,你才是真正的总监,以后要多多和你学习啊。”
在身材方面,Erica与Gabrielle的特点不一样,Gabrielle自称在广州的EMBA班里,那些男人都管她叫“白巧克力”,即是“又白、又滑、又甜”,而梅清从柯联的嘴里已经了解到,Erica在“居合”是出了名的“波霸+灭霸”,所谓“波霸”,不需要解释,至于“灭霸”,那是极壮的。
“听说Erica毫不掩饰她与左总的暧昧关系。”梅清对柯联说。
“是的。”
“左总喜欢——极壮的?”梅清忍不住问。
“可能左总——需要安全感吧。”柯联萌萌的眨巴眨巴眼睛,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说,“其实,我们背后都觉得,左总是个很实惠的人。有一次内部聚会,他喝的有点多,他说,‘居合’需要美女,但美女都是给外面的人看的,他不需要美女,因为美女比较费钱。他还说,他觉得女人看着能干活、能生是最关键的。但是,Erica就坐在那桌上,那个脸色啊……”
梅清搀着虎背熊腰的Erica往里走,Gabrielle与Johnson自觉的并排走在她俩的身后。
“JFL有我朋友。”Johnson说。
“正常。”Gabrielle淡淡的回答。
Johnson不解了:“为什么?”
“因为我想到了你会这样跟人套近乎。”Gabrielle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Johnson一眼。
Johnson一愣,也只能干笑了,似乎一个回合就陷入了尬聊,Gabrielle却忽然来了个“柳暗花明”:“其实跟我聊天可以直接点。”
此时,唯一落单的便是Smith,他心事重重的跟在最后。
在中午解决了企划总监区凯哲后,梅清跟Ewa具体聊过Smith的问题。梅清首先引到Ewa谈谈安宅的问题。
Ewa说:“其实,大家都觉得作为设计总监,安宅做事挺认真的,但一直以来,他就很冲动。他其实是为‘居合’做成了不少事情的,但是,他总是得不到同事与左总的认可。”
“为什么?”
“他的情商很低,只想着做事情,容易为一些小事和人吵架。而且,他爱喝酒,其实,索总那天也太着急了,没必要在那种情况下去催逼安宅离职的事情。”Ewa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我想,索菲和安宅的关系也不好,所以,她也想尽快干掉他,只是没想到安宅会那么冲动,对吧。”梅清说话的时候,却在仔细的看Smith的档案资料。
“我想……是吧。”Ewa吐吐舌头。
“我们现在得到的指令是,工程部要把设计部并掉。”梅清把笔搁在了Smith的材料上,“我看工程部这两年每年都也要花出去四、五个亿,他们部门本就没几个人,但离职率一直很高,几乎每年把人都换个遍,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而设计部的团队却一直很稳定……”梅清边说边仔细看Ewa,Ewa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Ewa。”梅清说。
“啊?梅总。”
“你想走了吗?”梅清问。
“没有啊。”Ewa被梅清这话给吓了一跳。
“哦。”梅清淡淡的说,“我以为你要走了呢。”
“啊?没有,真的没有。”Ewa摆摆手。
“你怎么看Smith?”梅清问。
“呃……”Ewa显然是被梅清刚才那两句话吓的不轻,在这种情况下,她下意识的就会问什么、说什么,而且会说的不少,“设计部与工程部的矛盾是最多的,中高管中关系最紧张的就是安宅和Smith,在各种场合,他们都互相指责。”
“指责什么?”梅清问。
“Smith指责设计部的质量、进度都有问题,给工程造成了很多困扰。而安宅指责工程部与供应商不干不净,很多项目出现问题的真正根源在于工程部的腐败。”
“那看起来,左总都是向着Smith了?”
“是的。”Ewa点点头,“据说,Smith把乙方的价格压得很低,而且,左总让用什么供应商就用什么供应商。”
“工程出过什么问题吗?”梅清问。
“倒也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Ewa说,“但好像交付以后小问题是不断地有,再就是工程款好像压得比较狠,偶尔还有包工头到公司来闹着要钱。”
“有闹到左总那里吗?”
“那倒没有。财务是Erica管,一般有人来闹事了,Smith找一下Erica,也能解决一部分。”
“嗯。”梅清低头想了一会儿,“Smith的年薪保底是五十万,他六年前在中建已经做到项目经理了,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嗯……这个我就不清楚了,Smith来了六年,我才来了两年多……”Ewa低头想了一会儿,又说,“他们说,他应该是原来在中建是出过一些问题的……”
“好了,你不用说了,作为你,说这么多,我也已经很感谢你了。”梅清露出了微笑。
“梅总。”Ewa抬起头,“这几天我看到您处理索总与区凯哲的问题的方式方法了,我很佩服您,我想跟着您是能学到东西的,您……”
梅清知道Ewa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轻声说:“Ewa,我们眼前面对的是很棘手的任务,我需要身边这个和我一道去做这个事情的人是高效的、可以信任的。”
“嗯。”Ewa点点头。
“裁人不是搞人,你明白吗?”
“明白。”Ewa又点点头。
“我之所以说我们面前的任务很棘手,并不是因为要裁多少人,也不是因为左总想省多少钱,而是因为,我这两天看了,也分析了,有些情况我也了解了,这次裁员很突然,裁员的方案也并不尽合理,有些,可能会对公司带来长远的不利影响,这才是最棘手的。毕竟,我还希望能够在‘居合’长久干下去。”
“哦。”Ewa点点头。
“我想我才来,很多情况不了解,我想左总也有左总的考虑,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在我问你的时候,你能告诉我有价值的真实情况。OK?”梅清的面色很柔和,看着Ewa问。
“好的。”Ewa点点头。
“Smith,你喝清酒吗?”梅清问。
Smith居然愣了一下,才回答:“我开车了……”
“喂。”Johnson瞪了一眼Smith,“梅总请吃饭,你不喝酒。”
“我帮你叫代驾好了。”梅清看着Smith,心想:“这哪是什么孔雀、老虎?”
“Smith,你搞什么?”Erica已经被梅清和Gabrielle哄的很爽了,此时也摆出一副她也是请客的主的架势,“你平时不是最爱喝酒?还装上了!”
“跟你们和跟我不一样。”即使坐下了,梅清的手还经常去挽Erica的胳膊,“我是新来的嘛。”
“没,没有——”这话吓得Smith赶紧摇手,“梅总你别这么说——”
“你看我这连试用期都还没过呢。”梅清继续打铁,Gabrielle知道自己该发挥作用了:
“市场总监?”
Johnson一愣:“啊?”
“咱俩包一瓶?”Gabrielle说话的调调就像他俩已经是老相识了似的。
“好啊。”Johnson自然答应的很痛快,虽然那是1800ml一瓶的。
“哟!”梅清一看Gabrielle那架势,来了一句,“你们俩酒量好是吧。”
“没事。”Erica点点Smith,“有他呢,他一个人就能喝一瓶,咱俩打打酱油就行。”
Smith也只能笑着点点头。
两、三个回合打下来,梅清算看清楚了,Erica只是财务总监,还没到副总裁,却跟是这公司的常务副总裁似的;Smith在工作的时候应该还是比较强势的,甚至有点嚣张,否则又怎会是“孔雀、老虎”?只是今天到目前为止的表现,还是有些“萎靡”,在梅清看来,可能是因为Erica在,但也有可能的是因为面对梅清,如果是后者,那就是他心里有鬼。
梅清的闺蜜团:
Lynette ,梅清,33岁,居合刚入职副总裁,半个月内要裁掉总部30%的人。
Susan,36岁,某国际船运公司广东分公司总经理,离异,女儿11岁;
Gabrielle,35岁,深圳某上市IT企业财务总监,某国内一线大学深圳校友会秘书长,与丈夫长期两地分居,没有子女;
Marry,33岁,深圳某猎头公司副总裁、合伙人。
居合:
Ewa,现任居合人力资源副总监,目前是梅清的助手
Erica, 31岁,现任居合财务总监。
Johnson,41岁, 现任居合市场部总监
Smith,36岁,现任居合工程部总监
Sophia,居合人力资源总监索菲的妹妹,北京AEW人力资源总监,因为姐姐受伤从北京来到深圳找居合算账。
Gabrielle是典型的“外貌协会”,她老公是在新加坡教皮划艇的,属于传说中胸肌可以夹住牙签的那种类型。
Johnson则是典型的“吃软饭”的,他老婆是珠海某上市公司的副总裁,属于一年挣的那几十万全是用在自己身上的那种。
Gabrielle潇洒,想做“丁克”。
Johnson一步到位龙凤胎。
Gabrielle靓丽性感。
Johnson白净油腻。
两个人眉来眼去,倒也默契。
剩下那三位,Erica跟梅清聊的火热,直接把Smith晾在了一边。
“我听说你和区凯哲谈了几分钟,他就提辞职了?”Erica好奇的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操作裁员也有几年了,到了裁员的时候,尤其是上规模的裁员,其实大家就是在裸泳,不是每个人都有问题,只是有问题的人比较多罢了。”梅清说着的时候悄悄的瞥了一眼Smith,Smith的神色显然是不从容的。
“听说你只有一个月时间去裁这么多人?”Erica显得倒是挺关心梅清的,“左良也真是的,给你安排这么难的任务。”左良?这就直接叫名字了?呵呵,嚣张啊。
梅清心中叨咕,却不露声色,端起酒和Erica碰:“也好理解,好歹要开一个不低的薪水,没有难度也是不行的。”接着对着Smith晃了一下酒杯,“Smith,以后多关照啊。”
“哪里。”Smith赶紧拿起杯子和梅清去碰。
“不过能不能长久留下来——”梅清对着Erica说,“还是要靠你关照。”
“哪有?”Erica的脸上却是笑得很开心的,“‘居合’本来就需要你这种大公司来的人才。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大胖儿子啊。”
“啊。”梅清点点头。
“那——他爸在这边吗?”Erica问。
梅清摇摇头:“岳岳不知道他爸爸是谁。”
“啊?”Erica仔细看着梅清,梅清也只好挤出一丝哀怨的状态来。Erica一时间觉着同情,忙说,“对不起哦。”
“没事。”梅清继续保持一丝丝哀怨的状态,“女人靠自己,也挺好的。”
慢慢的,Smith的状态也放松了,因为,他听来听去梅清这顿饭就是在拉关系,要拉的关系肯定是稳定的,而梅清的态度自然是代表左良的态度,自己应该是安全的,既然是安全的,就好好敬敬未来的副总裁呗。
“梅总,我敬您一杯。”Smith一脸诚意,“以后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梅清笑得很谦逊。
“梅总,别的我不敢说。”Smith的气场浮现出来了,“干活,绝对没问题!我管的项目,不管干得好不好,供应商都要掉层皮。”
“哦?”梅清看看Erica。
“呵呵。”Erica的脸已经有些红了,“他押款押得可凶了,害得我做恶人,左良还觉得供应商上门要钱是因为我押着的关系,其实都是这个家伙。”
“呵呵!”Smith“孔雀”的一面终于露出来了,“我做了这么多年工程,央企都做过,供应商的钱,急什么?老板的钱才是关键,您说是吧!”他又给自己倒上了酒,“我做项目,就没什么签证、变更,供应商能搞,就算我给了签证、变更,给钱也不会那么痛快。”
“包工头要钱的套路我见多了。那次,把我堵在办公室里,门口堵了十几把椅子,椅子上都坐了工人。我手下都慌,我说不要理他们。他们都是拿了钱来帮着躲在后面的包工头要钱的,在我门口呆了两个小时以后,就有人给他们送来一箱方便面,就准备在我门口吃泡面了。我直接冲外面喊一声,叫保安过来,饮水机绝对不能让他们用——有病啊,跟我来这套?我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就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到了晚上三点,让我一个手下报警,派出所的警察气呼呼过来,那帮家伙已经都睡着了……反正报警的不是我,我也不用去派出所……”
“想跟我谈回扣的,多了去了。我会理他们吗?我这人做事很简单,就是给老板做,背着老板搞事不是我的风格……回扣?能拿吗?人的嘴要是靠得住,我能从央企来这儿吗?”
随着Smith越来越进入“孔雀”与“老虎”的状态,Erica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梅清却低着头不说话。
另一边,Gabrielle与Johnson已经出去抽烟了——Gabrielle是电子烟。
“那个我抽不惯。”Johnson说。
“我本来就没什么烟瘾,只是跟下面的小朋友经常出来泡吧,喝了酒装装样子,感觉还不错。”Gabrielle边说边往两边看,却不去看Johnson。
“刚看你照片的老公,好壮啊。”Johnson说。
“是啊,又壮又猛。”Gabrielle噘着嘴,“就是没脑子,挣的也少。”
“新加坡教皮划艇,钱不多吗?”Johnson问。
“钱多我敢让他去?”Gabrielle冷冷一笑,“你呢?挣的不少吧。”
Johnson摇摇头:“我们老板,算了。我都担心梅总转正了以后,老板会不会赖账呢?”
“哦?”Gabrielle一愣,“还赖账?”
“那是。”Johnson冷冷一笑,“我们老板,在钱方面,从来没有按100%兑现过承诺。”
“是这样,那我得告诉Lynette(梅清)。”Gabrielle说。
“那可让梅总要替我保密哦。”Johnson笑着说。
“那肯定要保密的。”Gabrielle吸了一口烟,话锋一转,“你们是不是特不希望Lynette(梅清)留下来啊?”
“‘居合’的活不好干。”Smith一个人就喝了三分之二瓶清酒,“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做好了没你的功劳,做的不好还得背锅。梅总,我还真不明白,像你这样名牌大学毕业的,上市公司出来的,为什么要到我们公司来?”
“喂!”Erica忍不住了,“差不多了。回家了。”
梅清今天是下决心把Erica 当“女王”了,都听她的:“你怎么来的?”
“坐这家伙车来的。”Erica指指Smith。
“那我帮你叫个车?”
“不用。我那个司机正在一楼专柜试衣服呢。”
梅清愣了一下,看看表,确实还没到十点,可她还是有些迷惑:“你司机在楼下专柜?”
“是啊。”Erica拿起手机拨电话,“喂……上来接我一下呗,对,就那个料理店,快点哦。”
梅清觉得有意思:“Erica的司机在楼下一线品牌的专柜试衣服?”
不一会儿,梅清便看到了一线专柜的纸袋子,“Ermenegildo Zegna”、“Empro Armani”,居然还有个“Salvatore Ferragamo”,里面应该是一双女鞋。拎着这三个袋子的是一个木村拓哉的长发、反町隆史的眼眉的年轻男子,而当他摘下口罩,看到的则是Rain的皮肤、张根硕的脸庞,他穿了一身与手中一线品牌不太符合的Adidas,但穿着这一身,就如同是为这个品牌代言的宁泽涛。
尽管一直喜欢坏坏的男人,但梅清从小就不属于“外貌协会”,可看到这个走近的男人,她的脸还是一热。
“David。”Erica向梅清介绍,“我弟弟。”
“你好。”David这一笑,不会倾国倾城,只能是如水中月影。
“你好。”梅清点点头,努力尝试用姐姐对弟弟说话的语气,“是个帅哥啊。”
David却将“Salvatore Ferragamo”的袋子递向梅清:“Lynette,送你的。”
当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Johnson主动说:“加个微信吧。”
“好啊。”Gabrielle将二维码亮给Johnson。
“我叫吕温良,温顺的温,良民的良。”Johnson说。
“良民?”Gabrielle捂着嘴笑了,“我叫钟幕珍,幕布的幕,珍宝的珍。”
“哦,钟小姐。”
“还是叫我Gabrielle吧。”
“好的,你可以叫我阿良。”
“阿良?”钟幕珍“嘻嘻”的笑了,眼神一晃,“你们要走了?”
“包我帮你拿了。”梅清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个“Salvatore Ferragamo”的袋子,她马上又自我纠正,“哦,不是,是他,呃……David拿了。”
鲜鲜的David将那只爱马仕小牛皮背包递向钟幕珍,唇间透着自信:“这是水妖蓝吧。”
“这小白脸真爱炫耀。他以为他谁啊,老娘在酒吧里这种男孩子见多了。”钟幕珍背着“水妖蓝”,手里拎着高跟鞋,小碎步赶到石凳边,“坐这儿了。”
“也是,我看现在酒吧里的小孩子都知道‘水妖蓝’是什么。”梅清问,“不走了?”
“我们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脚很痛的。”钟幕珍坐下后就开始捏脚。
“走路散酒啊。”梅清仍旧没有坐下来,她的背后是深圳湾,深圳湾的边上是那标志性的“春笋”,只是这“春笋”看着更像是一颗巨大的子弹,“你看这里多漂亮。”
“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钟幕珍把两只脚都放在了石凳上,“深圳湾的房子我们又买不起,不过,你还有希望,你一个人顶我和老公两个人的收入。”
“哪有?”梅清坐到了钟幕珍的身边,也把高跟鞋脱下来了。
“原来没有,现在有了啊。”钟幕珍没好气的说,“今天下午刚刚通知的,我们公司所有高管降薪40%。”
“哦?”梅清一愣,“你下午怎么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钟幕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开心的事情少说。”
“那你老公呢?”
“他更惨,回了新加坡没事可干,就拿个基本工资,不过这个月已经正常了,呵呵,他那点钱……”钟幕珍一脸不屑,“我老公那点本事,在那里挣不到什么钱的,新加坡的那个地方就适合生生孩子之类的。”
“那你可以过去生孩子啊,你又不是没有办法。”梅清边说边去捏钟幕珍的小腿,“你这腿啊,真漂亮。”
“有吗有吗?我看今天你们那个阿良今天老偷偷看我的腿。”钟幕珍一个劲儿的看自己的小腿,“我才不想去了,那边没意思。”
“阿良?”
“哦,吕温良,就是你们那个管市场的。”
“Johnson吧。”梅清觉得挺好奇,“你这才认识多少会儿啊,就开始称呼人家叫阿良了?”
“叫着玩呗,你以为我要干嘛?不还是为了替你套话?”钟幕珍狡黠的冲着梅清眨眨眼睛。
“套出什么了吗?”梅清问。
“他是个胆怯的人,老婆有钱又强势,长期跟老板,听话,怕事,就想把领导和老婆都哄好了,再看看自己能偷偷的干点什么。”钟幕珍又拿出了电子烟。
“偷偷的干点什么?”梅清问。
“不知道,感觉。”钟幕珍吸了一口,“你这个公司叫什么来着?”
“居合。”
“哦,居合。这公司一定有不少猫腻,Lynette,你不要跟我装傻了,你比我还清楚,你今天为什么要请他们三个?”钟幕珍把脸凑到了自己的膝盖边,这样就能更靠近梅清。
“我没有装傻啊,我请他们三个,是因为他们都是左良要保留的高管啊,集团剩下的,目前不是确定要裁的,就是没有定论的。”梅清说的倒是真话。
“难道你没看出他们是一伙的吗?”钟幕珍审视的看着梅清,“你今天请的就是一伙人,对不对?”
梅清被钟幕珍说得一愣,随后又点点头:“是的,他们三个在‘居合’的高管层中属于优势的一个派系。”
“那不就是了,你就是拉我在试他们的水深水浅,对不对?”
“算是吧。”梅清笑了,“我说你就是比我聪明吧,你这个人,就是好玩,否则,早就不止是财务总监了。”
“财务总监很重要哦,有时,恰恰是总监,才是真正有权力,确定拥有老板信任的,就像我们公司,那些副总,谁不让我三分。可怜我就是薪资低点……”钟幕珍又开始自怨自艾,“也可惜了我这双美腿,都没有机会抛头露面。”
“啧啧啧。”梅清又问,“那你怎么看今天三个人?”
“Erica胸大无脑,你今天又这么不知羞耻的拉着我巴结她,她应该是不反感你的。”
梅清并不在乎钟幕珍关于“不知羞耻”的说法:“继续。”
“那个搞工程的,叫什么来着……”
“Smith。”
“对,那家伙不是好东西,比较野蛮,但他挺怕你的,应该是心里有鬼。至于阿良——”钟幕珍看看手机,得意的笑着说,“他肯定不希望你以后留在‘居合’,虽然他现在还在给我发微信关心我。”
“他心里也有鬼?”梅清问,“他关心你什么?”
“他倒不一定有多大的事,只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能看得出你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所以不希望你留下了。他正在问我有没有到家……你也不看看你的手机,说不定,那个爱炫耀的小帅哥也正在给你发关心的微信呢……”
“你得了吧……”
“什么得了吧?第一次见面,之前连话都没说过,上手就送个鞋子给你?喂,你别说话,他说他姐Erica提前预约他过来接她,然后,他在旁边偷偷的看你们吃饭,一眼就盯上了你,然后微信他姐姐,对你问长问短,然后就自作主张给你去买一双的女鞋?最关键的是,你还没有试这双鞋,如果大小合适,穿着又好看,天呐——这个小家伙要吃定你了——你穿穿,你穿穿……”钟幕珍说着就去拆那个袋子里的鞋盒。
梅清倒也痛快:“你要就你拿去好了。”
“人家送给你的好吧……哇——”钟幕珍拎起了这双银色金属饰面的高跟鞋,同时又去看Lynette的凉鞋,“我很难想象他是从哪个角度看到你的脚的,显然,他对你的这双脚很有信心。”
“这鞋太夸张了。”梅清也看傻了,“这是配礼服的。”
“Lynette,我感觉他想带你去欧洲走红地毯。”钟幕珍坏坏的笑着,“你可要小心哦。”
“Gabrielle,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这双鞋。”梅清说。
“一,我是有夫之妇;二、人家看不上我;三……”钟幕珍顿了顿,“这种小家伙跟春药没什么区别,我可不想沾。”
梅清点点头:“我得把这鞋退回去。”她说着拿起手机,却见十分钟前David已经发来了微信:
David:回家了吗?
Lynette:和朋友聊天呢。
David:我刚把我姐送回家,要不我来接你?
Lynette:不用了,我们自己散散步。
David:那我可以过来陪你散步啊。
Lynette:不用了。
Lynette:你的鞋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David:我姐已经跟我说了,你是百万年薪的副总裁,这双鞋你穿的起。
Lynette:可是我也穿不了。
David:你能力出众、气质又好,有机会穿的。下周在“瑞吉酒店”就有个酒会,我们一道去?
Lynette:不了,我这段时间很忙,而且,我要带孩子。
David:我知道你有孩子[微笑]。
David:我可以安排我下面的小姑娘陪你孩子去‘瑞吉’99楼吃海鲜自助,他一定会喜欢的。
David:这个酒会是关于电动汽车的,你会喜欢的。
David:我知道这双鞋子太亮了,可以约个时间,我陪你去买衣服,你平时在哪里买衣服?
梅清皱皱眉头,对钟幕珍说:“他如果是‘居合’的高管多好。”
“哦?”钟幕珍乐了,“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这么快就希望他能为你所在的公司工作了。”
“呵呵,那样我就能开掉他,然后拉黑他的微信。”
梅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进了客厅,看见她的弟弟梅舫正坐在沙发上打手游,屋里明显有烟味儿,却看不到烟头。梅舫看姐姐回来了,草草的结束了游戏,看着梅清在边上的沙发坐下了。
“你就不能去阳台抽啊。”梅清说。
“我是去阳台抽的。”梅舫一边费劲的咀嚼着,一边说,“问题这烟味儿会飘进来。”
梅清“呵”了一声:“那你能不嚼槟榔吗?”
梅舫很识趣的将槟榔吐到了垃圾桶里。
“妈和岳岳都睡了?”梅清把两只脚都抬到了沙发上。
“嗯。”梅舫盯着梅清的脸,问,“姐,你喝酒了?”
“嗯。”
“为什么喝酒?”
“工作啊。”梅清不耐烦的回答,“你以为我爱喝啊。”
梅舫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去洗澡了。”
“你等等。”梅清抓住了梅舫的裤筒,“你这两天工作找的怎么样?”
梅舫站在那里,淡淡的回答:“还在找。”
“慢慢找吧。”梅清拍拍梅舫的腿,叹了一口气,“现在工作也不好找。”
“嗯。”梅舫答应了一声,走开了。
梅清的公寓是两房一厅的,这几天她妈和梅舫来了,主卧就她妈和岳岳睡,梅清睡另一个房间,梅舫就睡客厅了。梅清知道,一会儿梅舫洗完澡,自己就该让位去洗澡和回房间了。听到浴室里响起了水声,梅清对着“Salvatore Ferragamo”的袋子发了一会儿呆,便取出了鞋盒,打开,穿上了那双在她看来不可想象的高跟鞋,侧身站在镜子面前看了看,又正面看了看,又侧身看看,再正面看看……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了,她才匆匆的把鞋卸了下来。
4月28日下午 17:59
钟幕珍走进餐厅的时候,梅清和Marry已经吃了有一半了。
“怎么这么晚?”Marry下意识的用手指轻轻的去顶顶鼻子。
“加班啊。”钟幕珍将包往边上一甩,“你是不管财务,你不知道快到月底的时候我们有多烦。”
“不都降薪了吗?还搞得那么认真?”Marry不屑的说。
“你没给你们公司员工降薪啊。”钟幕珍一边跟服务员要菜单,一边回应Marry。
“我可没有。”Marry很坦然的说,“Gabrielle,我觉得最蠢的就是你们老板的做法,一个都不裁,就搞降薪,等着人家自己走?你看我多简单,直接干掉50%。”
“哇,你好狠啊。”钟幕珍扮了个鬼脸,“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是上市公司,你们是小作坊。何况,你们总共不到20个人,60%以上的单子都是你做出来的,50%裁员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梅清还是照例一边吃东西、一边工作或充电,不是拿个本子写写划划,就是在平板上看文档,今天则是在手机上看资信,不时回几条工作微信,但这些都不会影响她与闺蜜们的交流,此时,她纠正钟幕珍说:
“Marry可不是小作坊,她的人均收入你知道有多少?”梅清说着看看Marry,“我看了,‘居合’去年就付给你们235万的猎头费。我相信,‘居合’算不上你的一线客户。”
“今年不是没有了吗?”Marry淡淡一笑,“那个对接你们‘居合’的小子都刚刚被我开掉了。”
梅清苦笑着摇摇头:“你开的还真是时候。”
正在和服务生交流的钟幕珍似乎从梅清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什么,扭头去看梅清,却发现她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划手机了,钟幕珍又看看Marry,Marry却冲着她吐吐舌头。今天Susan没来,她们这四个女人能凑在一起,一是年龄、社会身份、兴趣都相近相投,二是有缘,这个和那个在一个瑜伽班,那个和这个有业务关系,然后那个和那个是校友……三,其实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四个女人都是长期在男性为主的精英堆里混出来的“人精”,有智商和情商、也有傲气与义气,所以她们几个相处没多久就已经非常默契了,这个话一说,那个马上就能判断出个八九分来;那个腔调稍微一变,这个就判断有什么情况要发生了。而这方面最强的,就是钟幕珍,但按理说,Susan是做分公司总经理的;Marry公司不大,但她这个副总裁的股份比例是很高的,相当于半个老板;梅清到了深圳一直在1000人以上的企业做副总裁;就是钟幕珍,是个相对单纯的财务总监,却是她们四个中察言观色、分寸拿捏最强的。按照钟幕珍的说法是:
“你们啊,都是当总经理、总裁的,就是所谓的领导了,你们已经不需要在部门和领导、老板之间周旋了,你们要观察的人很少,而观察你们的人很多,所以你们这方面的能力是在退化的,而我,没什么晋升的空间,这辈子也就做做财务总监得了,那不得跟各个部门处好了?不得平衡好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关系?我还得让下面的人干活,财务工作可是不能出错的,也是不能出去乱说乱讲的,所以我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视觉与嗅觉……”
钟幕珍今天的感觉也很对,梅清今天显然是带着问题来的,而且这个问题就是跟Marry有关,但不知为什么,梅清却一直没把问题挑开。过了一会儿,钟幕珍的菜也来了,一开始钟幕珍与Marry还聊几句天,聊着还想把梅清搭进话题来,但梅清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儿,一开始还应付两句,后边连话也不说了。这饭吃的也越来越没味道来了。
到了19:50,梅清忽然放下手机:“今天轮到谁买单?”
钟幕珍想想,说:“应该是Susan……”——问题是Susan今天有事没来。
Marry说:“我买吧。”
“哦。”梅清说,“你们应该还要喝会儿茶吧,我有事得先走了,就不买单了。”
“这就走了?”钟幕珍狡黠的眨眨眼睛,问,“去约会吗?”
“呵呵。”梅清把杯里的水果茶喝干了,“我还有27天的时间去裁15个人,其中8个人都是中层以上的,而且还要尽量规避补偿费用,只是为了在这个萧条的时期拿到一份薪水合适的工作,然后,在家里,有我的母亲、我的弟弟、我的儿子,对,我的儿子五岁多,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你们觉得我适合约会吗?”她看看Marry,又看看钟幕珍,“Gabrielle,你不会觉得我是要跟那个男孩子约会吧。”
钟幕珍张大了嘴巴想了想,说:“哦,当然不是,我是开玩笑的。亲爱的,你看起来压力很大哦……”
梅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摇摇头:“真见鬼。”
“什么?”钟幕珍不知道梅清说这话是什么意思,Marry也有些惊讶的望着她。
“没什么。”梅清两只手同时摇摇,“我得去公司加班了,除了裁员,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这个鸟公司,老板挺土,规章制度还不少,今天开会还说最近要结合裁员搞扁平化,要调OA,两周内要调完,呵呵,我安排了行政经理牵头各个部门连夜开会讨论调整方案,估计现在他们会开的应该差不多了,我过去看看。”
“哦,好吧,女强人。”钟幕珍对着梅清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梅清起身,草草的跟两个人做了告别,便匆匆的走了。
“怎么回事?”钟幕珍转过脸来就问Marry。
“什么怎么了?”Marry做出一副迷茫的状态。
“她为什么用那种口气跟你说话?”
“她有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吗?”Marry说着便低头吃东西,“你想多了。”
钟幕珍仔细看着Marry,继续敲打:“心虚哦。”
Marry抬起头,看着钟幕珍:“心虚什么?”
钟幕珍说:“你一心虚话就少,平时你话最多,为什么今天话这么少?而且——”钟幕珍又指指盘子,“你一心虚就老是假装要吃东西,但一般这个时候你吃东西都会把头低下去,你正常情况下吃东西是不低头的。”
Marry盯着钟幕珍看了一会儿,最后“嗤”了一声,把刀叉一放:“好吧,我心虚,可以吗?”
“那是什么事呢?”钟幕珍问,“你前两天不还帮她搞定了一个高管。”
Marry叹口气,说:“为了朋友,我可以做一些坏行规的事情,比如帮她做一些背调,但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说的。”
梅清停好了车,快步走向电梯口,却见电梯口有辆跑车忽然一亮,车门开了,下来一个小伙子。梅清是打心眼里感慨:“还真的是标配啊。”
车是Urus的黄色兰博基尼SUV,人是一身Zegna的David——果然是标配。梅清看着就觉得晕,而且是真晕,就像一部小时代电影正在她的眼前上演。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David站到了炫亮的车头前站好,两臂伸开:“嘿!Lynette,我在这里已经等你两个小时了。”
梅清张开了嘴巴,停顿了一下,说:“刚好,我把鞋子还给你。”
三分钟后,梅清站在电梯里,一会儿朝这边看看,一会儿朝那边看看,就是不去看边上面无表情的David,他的手里拎着那袋“Salvatore Ferragamo”。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要过来?”梅清忍不住问。
“我姐姐今晚也加班,听说你晚上还要赶回来开会,刚好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活动,过来跟她换车,问起你的情况,她漏嘴告诉我了。”David悠悠的说,“但她同时又反对我找你的麻烦。”
“Erica?麻烦?”梅清点点头,“这事情是很麻烦。那你还跟我上去吗?”
“我这不去看看我姐吗?”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
“我心疼她,问她要不要帮她买个夜宵啥的……对了,你要吃夜宵吗?”David又腆着脸往上凑,电梯门开了,梅清一脚就迈了出去,David就拎着鞋跟在了后面。而也就在这时,Erica背着包从办公区里走出来,大家刚好对上。
“Hi,Lynette。”Erica看到David跟在梅清后面,也是愣了一下。
“Hi,Erica。”梅清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去了?”
“是啊,你辛苦啊,还要开会。David……”Erica看到了弟弟手中拎的袋子,下意识的问,“你又给人家买礼物了?”
“不是,是我没要……”梅清赶紧说。
Erica没等梅清说完,直接来了一句:“没要没要,你七千多的鞋子不拎回家了?没要没要,人家不还是给你买第二份……不会又是鞋子吧。”Erica的脸色很难看,“我说David,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这种品牌不适合我们梅总,梅总不是Hermes,就是Prada好吧。”
“哦,姐,不是……”
“我走了。”Erica走向电梯口,“好好跟着哦……”
没等Erica摁电梯,梅清冷冷的说了一句:“那就是我还给你弟弟的鞋子。”
而就在这时,市场总监吕温良走了过来,似乎有点匆忙,和他们几个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摁了电梯,他要急着去见一个人。
五分钟前:
下午 20:43
Gabrielle:我这边快结束了哦。
Johnson:发个定位给我,我过来。
下午21:11
丽琢:干嘛呢?
燃情岁月:找工作。
丽琢:骗谁呢?这么晚找什么工作?又要去酒吧当服务员啊。
燃情岁月:拳馆。
丽琢:拳馆开得这么晚?
燃情岁月:那个老板就是要我九点半过去。
丽琢:你小心点。
燃情岁月:我会小心的。
丽琢:[唇]
丽琢:其实你在家里呆着也挺好的,为啥要跑去深圳呢?
燃情岁月:我得想办法挣钱。
丽琢:钱那么重要吗?
燃情岁月:你们家不缺钱,当然觉得钱不重要了。
丽琢:你这话说的,我又没要你花什么钱。
燃情岁月:你不明白。
丽琢:不明白什么?
燃情岁月:我要尊严,但没有钱,我守不住尊严。
洪虎横着将一串鸡脆骨撸到了嘴里,瞅瞅眼前这个年轻人,个子超过一米八五,黑黑瘦瘦的,长得挺帅气的,看上去不像是打拳的,更像是个模特儿。
“你来应聘拳师?”
小伙子点点头:“我可以教客人打拳,但我不参加比赛。”
“比赛?”洪虎“呵呵”一笑,“你觉得谁都可以参加比赛的吗?”他说着,指指拳台,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膀大腰圆的黑人——是真的黑人,正对着一个戴着头盔的大个子猛揍,“嘭嘭嘭嘭嘭……”,那个大个子几乎成为了一个“活沙袋”,旁边一个个子不高的教练模样的人吼道:
“穆萨,别打了!”他边叫边从台下翻进了全台,“你这个混蛋,住手了!!!”
“看见了吗?”洪虎扭过脸来不屑的去看小伙子,但却不禁一愣,因为那小伙子并没有看拳台,而是在看他,“你不看吗?吓着了?”
小伙子冷冷的说:“不都这样吗?”
“呵!”洪虎不爽的摇摇头,“那要不你去跟他试试?”
“我不参加拳赛的,我就给客人当教练。”小伙子淡淡的说。
“哼!”洪虎确实没见过这个样子来面试的,“你觉得到我这儿来不用面试的啊,你说你会打拳就行了?再说,怎么看你这身材,都不像打拳的啊。”
“我不是职业拳手。”小伙子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我确实受过规范的训练,我拿过冠军。简历里都写了。”
“你哪里的啊?”
“安徽芜湖。”
“芜湖?”洪虎觉得这小子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那边有几个打拳的啊?还能有拳击比赛?”
“我是安徽省的业余组冠军。”小伙子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简历都写了。”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打?”
“我不想打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打了?”
“我只是当教练,我也需要钱。”
“行啊,冠军,你打赢那个黑人,我录用你。”洪虎也来劲了。
小伙子看都没看那黑人,问:“薪资多少?”
“每周上五天班,底薪六千,其他看业绩。”
“业绩怎么算?”
“你客人的消费啊。”
“就是提成是吧。”小伙子觉着有点算不清楚这个帐。
“是啊。”洪虎狡黠的一笑,“别算那么多,你行不行啊。”
这次,小伙子去看那黑人了,他想了想,问:“他底薪多少?”
“他?”洪虎笑得裂开了嘴,“穆萨是美国来的,薪资按美金算的。”
“算成人民币多少?”小伙子的眼睛盯着穆萨。
“我说你算这些有意义吗?”洪虎已经很不耐烦了,“你跟他能比吗?”说实话,跟这个小子对话了两句,他就已经不想要他了,他自己好歹也是打拳出身,虽没有怎么打过比赛,毕竟也是一直干这行的,基本上一看人的体型就知道最多能到什么程度了,加上这小子说话又不那么客气,完全没有一种找工作的人那种谦卑的状态,他会出让穆萨跟他打作为面试的题,就是不想要他了。可这小子这时又来了一句:
“如果我能打赢他,那我的薪资不该比他低吧。”
“哈哈!”洪虎已经觉得无语了,“兄弟,你回去吧,说实话,我们也不那么缺拳师,更不缺你这种。”
“我这种怎么了?”小伙子的口气也变了,“你自己说的,让我跟他打,作为面试,我问个薪资的问题,你就说不要我了,你这是没诚意。”
“呵!”洪虎站起来了,“什么叫没诚意?你上去让他给打伤了,我还赔你不成。”
“可以签协议啊。”小伙子说,“你们这肯定有现成的协议。”
“我——”
“四千美金。”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生意很脆,循着声音看过去,这个女人长得也很干脆,看上去应该不到三十岁,五官端正秀丽,但却留着男人般的短发,穿着黑色的运动T恤,蓝色牛仔裤,黑色的跑鞋,“算成人民币,两万五。”
“金总。”洪虎站起身。
“金总”摇摇手,问小伙子:“你觉得你值两万五吗?”
下午21:22
Marry:还在加班?
下午21:31
Lynette:刚开完会。
Marry:我想跟你谈谈。
Lynette:现在?
Marry(语音):是啊,我就在你公司楼下的星巴克,要不要换个地方,这里十点关门。
Lynette(语音):不用了,我这就下来,见了面看要聊多久吧。
Marry:OK。
Marry是邓芝的英文名。她的猎头公司实际上是注册在香港的,公司的大股东、二股东平时也都在香港,真正在操盘和运作的就是她一个人。作为一个江西妹子,她性格泼辣、吃苦耐劳,十年的深圳职场经历又让她的品味、格调、气质也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一直没结婚,却也很自信。但今天梅清在吃晚饭时的表现确实也给了她不小的压力,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是在闺蜜之间,即使梅清判断不出来,大家的友情在这里摆着,隐瞒总不是一个办法。而这四位闺蜜中最干练的梅清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理解的。”
邓芝悠悠的一笑:“我不说什么你都已经知道了,那还不如说了。”
“可你已经开掉他了。”
邓芝耸耸肩:“我只能开掉他,大公司HR要猎头费回扣的情况到处都有,我不会管下面人怎么做事的,我只给他们提成,提成里面有没有公关费用我不会管的。”
“我理解。但我上周一到‘居合’上班,你转身就把你对接‘居合’的人开掉了,我想这不是巧合吧。”梅清的话很严肃,但语气却很平缓。
“当然不是巧合。”邓芝摊摊手,“可我能怎么做呢?我没有证据证明他给你们HR回扣了。”
“有证据你也不会办他。”梅清说,“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唉……”邓芝叹口气,“我一听你说‘居合’原来的HR总监受了伤,家属又闹着要公司承担补偿,我就知道这事会麻烦。”
“因为,你知道我会发现的,对吧。”梅清问。
“对。”邓芝吐吐舌头,“当我知道你去‘居合’上班了,我第一时间就查了我们做的‘居合’的业务情况,帮他们猎的人都一般般,薪资给的又比较好,我们取猎头费的比例又到了30%,而且,都会先支付一笔押金给我们,说实话,这么诊视人才的公司很少见。”
“好吧,我清楚了。”梅清点点头,“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判断。”
“Lynette。”邓芝的手抓住了梅清的手,“我们掌握不到证据,你吓不到她的。”
“Marry,你不了解我吗?”梅清反过来也用手抓住了邓芝的手,“我需要高薪,而且是很高的薪水,但我并不想将高薪建立在把别人做死的基础上,我不想要证据,我只要知道真相,我也并不想吓她,她自己会害怕的。”说到这里,梅清忽然觉得很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吧。”邓芝似乎轻松了,一旦轻松就会显露出她的精怪与幽默,“你别太累了,我看你最近妆化的好丑。”
“不是妆化的丑,是人丑了。”梅清的身体往后一靠,“累死了。”
“家里怎么样?”邓芝问。
“岳岳不错,我妈嘛,就那样,比较麻烦的是我弟弟,不知道他来深圳干什么。”梅清又坐直了身子,把桌上的手机捏到了手里,显然是准备走了,“我不管,他在我那儿最多只能住一个月,一个月后,要么他回芜湖,要么就搬出去,自己在深圳找房子住。”
“你啊。”邓芝笑了,“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梅清也撇嘴一笑:“我可比不了你,明是一盆火……”
“……暗是一把刀,哈哈哈。”邓芝笑着把话接过来了。
“回家。”梅清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我有约了。”邓芝得意的一笑。
“是铁板烧吧。”梅清用手指点点邓芝。
“你怎么知道?”邓芝似乎很高兴梅清猜出了这一点。
“哎呀,一看眼神就知道,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阿信?”梅清把没喝完的咖啡端起来,“从他那天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们已经滚过床单了。”
“喂——”邓芝睁大了眼睛,“这你都看出来了?”
梅清站起身:“Marry,男人只要看到过一次,之后,只要他对你还有兴趣,在他的眼里,你就是没穿衣服的。”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诶。”邓芝也站起身,“你那么忙,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不会是……”
梅清白了一眼邓芝:“是我以前的那个男人教我的。”
“你原来打过拳赛?”
小伙子点点头,眼睛却注视着靠着护栏的穆萨,穆萨看上去很悠闲,正轻蔑的望着他。
“是规范的拳击比赛?”
小伙子点点头。
“我们老板说不需要签协议。”教练看看台下的“金总说的,你们只打三个回合,我跟穆萨说过了,他不会太认真。”
小伙子说:“打起来才知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教练和洪虎的状态一样,非常不屑于这个年轻人的“狂妄”。
小伙子却又重复了一遍:“打起来才知道。”
教练“呵呵”着摇摇头,冲着穆萨一摆手:“过来!”
穆萨摇摇晃晃的过来了,走路的样子更像是在逛街把妹。
“穆萨,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把头盔戴上。”教练用手指着穆萨黝黑发达的胸肌,转过脸来又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梅舫。”
“好的,梅舫,按规矩来,我叫你停,你就停,当然,这种机会不会有很多。”
穆萨回身去戴头盔的时候,洪虎站在台下,用英语问:“你需要多久。”
“不知道,我不太想超过二十七秒。”穆萨说。
“很好。但不要打伤他。”洪虎说完转过身,回到“金总”身边,问:“老板,你为什么会同意让他跟穆萨打?”
“金总”摇摇头:“他进来就看到穆萨怎么揍别人的,他还会想打,说明什么?”
“也许是他脑子不好用呢?”
“老洪。”“金总”悠悠的说,“脑子有病的人不像你想的那么多。”
洪虎发现脑子有病的不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叫梅舫的愣头小子,而是他好不容易从美国哪个角落挖来的穆萨。穆萨并不是职业拳手,是因为在洪虎看来,在深圳开个拳馆根本不需要职业拳击手,他招聘外籍拳手也无非是为了装点门面,当然也有利于提高他低薪招来的这一帮国内业余拳手的水平,毕竟穆萨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在美国大学期间也参加过全美大学生的比赛,胜率不高,好歹赢过。穆萨几乎符合洪虎的所有招聘标准:
得是外国人,而且是要一眼就看得出是外国人;
要壮,但不要太壮,要性感,不要引起女性的恐惧;
要会讲几句中文,起码愿意学,愿意交际,可以随时同客人出去吃饭、喝酒……
要真的会打拳击,能够轻松干翻月发一万二以下的拳师。
这些条件,他都满足了,甚至在各方面都让洪虎觉得很爽,尤其是客人真的很喜欢穆萨。客人喜欢,不代表拳师、陪练们喜欢,他在训练时从来不会留情,不要管他的拳击水平怎么样,身高193cm,体重95kg,这些拳师都在180cm以下,都不是吃牛肉长大的,很多还是华南这一带喝着煲汤长大的,所谓“短小精悍”,但却怎么也撼不动这头“大黑牛”,而他一拳过来,那分量又是极重的,不是那两个小拳头可以挡得住的。洪虎喜欢这种效果,也喜欢在客人、学员面前呈现这种效果。
在穆萨与梅舫开打之前,洪虎又目测了一下梅舫的身形——这家伙看上去确实不像打拳击的,个子还比较高,没脱汗衫,但能看得出身材是相当的好,但体重不会超过80kg,怎么看都没有“敦实”感,起码说明,这家伙并没有接受长期的拳击训练,因为不同的运动类型的专项训练对人的身材、骨骼、肌肉发育和演变的影响都是不同的,像梅舫这身材打打篮球、踢踢球是不错的,形象又有些小叛逆,还有些冷,总体上又是比较帅气的。“应该比较符合‘金总’的口味。”从“金总”同意他俩开打的那一刻,洪虎就是这样判断的,但即使梅舫以前打过拳,他也觉得这小子扛不过穆萨半个回合。
但在洪虎看来,穆萨就是有病的,他太急于求成了,上手用次拳点了两下,把梅舫稍微逼退了两步,就上重拳——其实平时,他也是这样玩的,因为在这里,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大家都随他玩。今天晚上,穆萨虽然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的心里是有感觉的。教练告诉他,要和这个小伙子打拳,而且是“金总”要求的,穆萨第一时间就去看“金总”,之后,一直到开打,穆萨发现,“金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梅舫的身上。他还没有傻到为这种事情去吃醋,但是,这里“有问题”……所以,他要尽快的解决这个家伙。他犯了一个和洪虎同样的错误,那就是经验主义,经验告诉穆萨和洪虎,来这里应聘这种薪资的都是三脚猫;经验也告诉穆萨和洪虎,这种身材的“95后”肯定缺少拳击的专项训练,而且,这种身材肯定不扛打。所以开打才十几秒钟,穆萨的重拳就出去了。这一拳打出去,梅舫扛不扛打还看不出来,但小伙子灵巧的往后一闪,随即左手的一个斜上勾拳直接就打在了穆萨右肋的上部,这一拳显然打得穆萨还挺难受,身子轻微的一歪,往后跳了两下,而梅舫则适当的做了一些位置上的调整,回到了拳台中央的位置。
穆萨有病,不过是洪虎自己在安慰自己,或者还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是洪虎毕竟是懂拳击的,梅舫刚才防守反击的这一连串动作,尤其是那一下精准的左勾拳,让他意识到,这“模特”,还真练过。而从梅舫的脚步来看,他的基本功甚至比穆萨还要扎实,因为,五秒之后,他又利用步伐躲开了穆萨的冲击,之后又是左手的斜上勾拳,这次的目标是下巴,但被穆萨挡住了,于是梅舫便有了右手的直拳,在穆萨往后退之际,不重不轻的打在了他的面门上。这一拳,把穆萨和洪虎都打得吓一跳,而台下,观战的拳师甚至发出了叫好声。
“很专业,不是吗?”“金总”对洪虎说,同时微笑着看着拳台。
洪虎脸色难看,没说话。
“智英?”
“金总”一回头:“Susan?”
Susan,36岁,某国际船运公司广东分公司总经理,离异,女儿11岁;梅清的三大闺蜜之一。
Susan看着拳台,做出一副感叹状:“智英,你的男朋友今天又在揍谁了?”
金智英摇摇头:“今天谁揍谁可不好说了哦。”她说着又扭头看看洪虎,洪虎识趣的走到拳台的另一角去看了。
Susan似乎是抓到了把柄:“你承认他是你的男朋友了吗?”
金智英微微点着头,反问:“你想试试吗?”
Susan正想以一种什么样的语调来说“可以啊”三个字,全场却发出了一声惊呼——Susan嘴里所谓的金智英的“男朋友”居然摔倒了。
Susan没看清楚,金智英可看清楚了,在场的其他人也看清楚了——那是配合灵活步伐与假动作后的两连击,右手勾拳加左手摆拳。这是开打一分多钟以来,梅舫第一次主动出击,第一次用假动作,第一次使用摆拳,很难想象,梅舫的左拳能够一击将将近两百斤的穆萨打翻在地。
“天呐。”金智英轻轻的说。
“这个小伙子是谁?”Susan关心的不是拳,而是人。
“我还以为,他不是左撇子。”
这是一个令在场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从一开打,梅舫的左拳一直在前,而从出拳方式看,也明显是左拳为次拳、右拳为重拳的打法,然而这一次梅舫的出拳却是右手勾拳佯攻,左手摆拳重的吓人——穆萨倒地后很快就站起来,但脚步并不是特别稳当——如果不带头盔,这一拳下去,可就没那么快能起来了。
“左撇子?”Susan并不是很明白。
“开场90多秒他欺骗了所有人,让大家都以为他的左手是次拳,实际上,那是他的重拳。”金智英瞅瞅Susan,“你不是每周都来练拳的吗?这个都不明白?”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Susan可爱的晃晃脑袋。
“练拳男人的胸肌比较真实是不是?”金智英淡淡的问。
Susan点点头“腹肌也是。”
这时,第一回合结束了,最后的十几秒钟,梅舫并没有发起趁势发起进攻,而是和有些犯晕的穆萨一起“默契”的将时间耗完了。
“穆萨!”金智英并没有走到远角端的穆萨身边,而是隔着个八、九米直接用英语叫道,“你确定你还要打吗?”
穆萨显然是感受到了这种挑衅,但他还是压着火,冷冷的回答:“当然。”
“说实话,他不仅仅只是比较灵活。”穆萨身边的教练说。
“他不过是利用了我的轻敌罢了。”穆萨瞪着对角孤零零站立的梅舫。
“穆萨。”洪虎在台下低声说,“尽你的全力去打,他打赢你就通过面试了。”
“面试?”穆萨扭过头来看着洪虎。
“对,是面试。”洪虎摊摊手,“你要明白,他如果能打赢你,可以拿和一样的薪资。而且,金总看来对他很感兴趣——我说中文你听得明白吗?”
穆萨什么都没说,站起身便进入第二回合。
“这个小伙子从哪里冒出来的?”Susan问。
“今天晚上刚冒出来的。”金智英认真的看着拳台上的较量,“真是民间有高手,你看他的脚步,就像篮球运动员一样灵活……”
Susan则用一种搞怪的语气问:“看来今天晚上的夜宵有新的小伙伴了。”
金智英“呵呵”了一声:“你也就是嘴上说的起劲,从来不动真格的。”
“你舍得吗?”Susan自然是不甘示弱,“你要是舍得,让他做我的私教。”
“可以啊。”金智英抱着胳膊看了一眼Susan,“那你得交学费。”
“我以前没交吗?”
“你说呢?”
教练对洪虎说:“他对付穆萨,几乎不需要用手去抵挡,穆萨的不职业在这个家伙面前都暴露出来了。”
洪虎听出来了这话里的味道:“老郑,这拳馆你也有股份的,你觉得我们能花多少钱去请拳师?”
老郑摇摇头:“我明白,可是你要知道,每天捧着这么一个卖肌肉、力气、啤酒的家伙,实在是很对不起我的职业精神。”
“好啊。”洪虎说,“这个小子对得起你的职业精神吗?”
“两万五吗?”老郑的表情有些犹豫,“最近流水那么差……”
拳台上,梅舫一直在防守,第二回合的头一分钟很少出拳;穆萨也小心了许多,但基本上还是处于进攻态势,他总是试图将梅舫逼到边上或者角上,但是梅舫一直不给他机会,打到现在,穆萨甚至没有抱到过梅舫。穆萨是经历过拳赛的人,他知道这里是有问题的,对方明显比自己职业,即使绝对力量比不过自己,但从第一回合挨的那一拳看,也足够打翻他了。他理解为梅舫是在防守中寻找机会反击,那么主动进攻就容易露出破绽,可现在第一回儿已经丢了脸,必须要想办法挣回来,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他逐步加强了进攻,把节奏和强度拉起来,这就给梅舫的闪躲造成了越来越大的难度。而梅舫显然并不愿意过多的直接挡穆萨的拳,更多的还是利用步伐和上半身的闪躲,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退到了角边,而这个角恰恰离金智英、Susan很近。两个女人眼看着梅舫的后背已经快靠到了角上,而穆萨也很聪明,稳扎稳打,两只拳头交叉点击,并利用身体上的优势去靠梅舫的身体,最后,他低着头,双拳护住头部与上身,直接去顶梅舫,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把梅舫顶到角底,剩下就是近身缠斗了,这种局面显然是对体重、力量上吃亏的梅舫是不利的。
“如果他很职业,他不应该这么做。”这是老郑的想法,也是金智英的想法。
梅清到家的时候也已经十点半了,一进来看母亲靠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声音,老太太醒醒神:“回来了。”
“嗯。”梅清脱了鞋子,“岳岳睡了?”
“嗯。”
“梅舫在洗澡?”梅清问。
“他说跟朋友出去玩了,还没回来。”母亲说。
“朋友?”梅清有些警觉,“没听他提起过这边有朋友啊。”
“不知道。”母亲说,“我看他在家里也闷了好几天了,也就没管他……最近工作也不好找,他也烦……”
梅清“嗤”了一声:“不管他是约了人还是一个人,出去总要喝点酒吧,喝了酒就不好说……”
“梅清。”母亲都会疼儿子,“梅舫也不至于,他打人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打人有没有理由,问题的关键在于他那一拳下去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吗?”梅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好气的说。
“你这一说,把我给说慌了,这里离香港、澳门那么近,梅舫找不到工作,这大半夜的还没回来,会不会……”母亲显然是真的紧张了。
“妈——”梅清赶紧坐在了母亲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香港、澳门也没黑拳打,何况我们现在是在深圳,在境内,你以为这是越南、柬埔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