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江湖 第二部 姑苏城

  (九)
  
   张塞领着周远在“官郎浦”纵横的小巷里穿梭。时间已经很晚,绝大部分的住家都闭了门户、息了灯火,只有几扇窗户里仍透出来昏黄的光亮。
   “如果遇到什么人,或者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千万记住,你的名字叫元吉,是来姑苏城投靠你表哥的。”张塞一边走一边再一次叮嘱周远,“这是你的身份牌,不要跟别人说你失忆的事。这是我们家的地址,如果你找不回去,可以拿着这个去问人……”
   张塞说着把一块刻着杭州府印的铜牌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片塞到周远的衣袋里。
   这块赝造的身份牌是张塞冒着风险花了许多钱才搞到的,可是周远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听张塞的叮咛了,他就像一只刚刚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小野兽一样,兴奋地望着四周,打量着每一间房屋,每一条小巷。
   “官郎浦”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房子的外形几乎千篇一律,偶尔路过一两家仍开着的店铺酒馆,装饰陈设也极为粗陋,但是周远仍然觉得有看不够的新奇。
   “我们去哪儿看戏?”
   张塞没有回答他,只是踩着周远勉强能够跟上的步伐快速走着。
   “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啦。”周远顾自兴高采烈地说。
   两人行了大约一刻多钟,渐渐离开了成片的住宅区,到了一块像是荒郊野外的地方。周远心中有些纳闷,他不觉得这里像是可以有戏看的地方。又走了一会儿,前路变得更加荒凉,已经完全没有人迹,也看不到灯火,幸好天上的星月很明亮,尚能看清楚脚下的地面。
   即便如此,张塞却似乎仍然在故意找着更偏的道路,不一会儿,两人已经爬上了一个山坡。
   “我们到底是去看戏还是去掘坟啊?”周远喘着气问,“难道咱们家附近没有戏院吗?”
   张塞停下来,瞪着他说,“你究竟想不想看戏?”
   “想啊,可是……”
   “那就闭上嘴,跟着我赶路!”
   张塞说完回过头又朝前急奔起来。周远仰天看了看如辉的星月,咬紧了牙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又翻过一个山谷,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道路。张塞分辨了一会儿方向,然后抓住周远的胳膊,携着他在高低不平的山石上攀爬起来。张塞不想在周远面前表露自己会武功,所以没有施展轻功,只是手上暗暗用劲,保持着周远的平衡。
   周远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不过好在他的体能已经恢复了八九分,所以依然可以坚持,张塞又暗暗加大了几分托力,帮助他前行。
   两人穿过山谷,又在一片密林里奔行了一刻多钟以后,终于来到一块陡峭的山壁之前。这山壁高且平滑,几乎无可措手,在周远看来,这里已是死路,然而张塞却嘴里念念有辞地来回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还以为只有我失去了记忆呢。”周远不知道张塞要搞什么名堂,在后面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
   张塞瞪他一眼,继续寻找,突然欣喜地叫了一声朝周远招手。
   周远过去一看,发现这道山壁原来并不是完全平整,在张塞站立的地方,竟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只是被两道山岩一前一后交错地遮挡住,很难被发现。张塞在前面领路,两人就在这条一肩多宽曲折的山隙里穿行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已经来到了山壁的另一面,在他们的脚下,是一小段平缓的山坡,紧接着却又是一道约二三十丈高的陡峭的岩壁,一路向下形成一个环状的小山坳,并渐渐收拢,就像是一个朝上放着的大喇叭。山坳的底部是一个小湖,在月光的照耀下,黑色的湖水微微泛着幽蓝。
   湖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岛屿,上面种着树木,盖着庭阁,俨然就是一个精致的花园。在与他们相对的山坡上,依山建着一片有数十间屋舍的大宅院,红墙碧瓦,显得极为气派。大宅院和湖心小岛之间,则有一条长长的石板路相连。
  花园里此刻被灯笼火把照得通亮,有许多穿着华丽衣服的男女正在上面饮酒交谈。
   张塞朝周围警惕地张望了一番后,便在山坡上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来,看来这里就是今晚的目的地了。
   “这是哪儿啊?”周远在他身边坐下。
   “这里叫微澜谷,从前是姑苏人常来远足踏青的地方,十多年前被姑苏城的大富豪黄宗耀整个买下,建了一座消暑别墅,取名叫微澜山庄。黄宗耀以前是朝廷商市府总管,现在是宝生钱庄的大老板,喏……就是中间穿蓝色衣服很胖的那个。”张塞说。
   周远打量着四周围一圈渐渐要生出翠绿的山坡,仰头望望天上泛着银白光辉的明月,又朝下新奇地看着岛中间那些精致的桌椅摆设以及周围那潭静谧的湖水,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唉,有钱真是好啊,可以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小岛上骤然响起了丝竹管乐之声,两个穿着华丽服装的男女走到庭院中间,开始唱起了戏文。
   “原来这里可以免费看戏呢!”周远终于明白了张塞千辛万苦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黄老板家的歌女优伶相貌才艺都是一流的,并不比翠玲珑差多少。”张塞像是在替黄府做宣传似的说道,但话音里还是略略有些歉意。
   以张塞现在的收入,要想带周远去姑苏城正儿八经的戏院看戏本就不太现实,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处于失业的边缘,只能费尽周折带他来赶这免费的场子了。
   周远却毫不为意,兴奋地说道,“我们再下去些吧,岂不是可以瞧得更清楚一些?”。
   “如果你不怕被乱箭射死的话。”张塞回答。他指了指身后的月亮和山脊,“这里已经是我们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们的最近的位置了。一会儿月亮移动,我们也要跟着换位置呢。”
   “原来如此。”周远做了一个后怕的表情,姑苏城巨富的别墅想来一定是有着很严密的防范,“还真亏你能找到这儿。”
   “你别忘了我可是娱乐小报的采记啊。”张塞得意地说,“去年八月之后姑苏城里许多富豪因为恐慌都搬到了城外,黄宗耀也带着妻妾搬到了微澜山庄,还在这里举办了一个中秋赏月的大宴会。之后每个月的望日,如果天气晴朗,他都会在这里宴请宾朋,赏听戏文。今天应该是开春的第一场呢。”
   这时候庭院中间的戏文已经唱完了一段,红墙碧瓦的大宅子的侧门突然间打开,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华丽红裙的女子沿着石板路缓缓地走上岛来。花园中的人一下子都停止了交谈,把目光都移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周远也立即被那女子吸引住,只见她身段窈窕,走起路来花摆枝摇,有一种特别妙曼的风情,只可惜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周远苏醒过来后唯一真实见过的女人就是隔壁那个膀大腰圆的房东柴大娘,此时突然看到装扮和姿态都如此精致的女子,心竟忍不住怦怦跳动起来。
   他刚想去和张塞说话,却看到张塞正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物。
   “我的天,你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张塞努力压抑着激动,但声音里仍带着颤抖,“她……她是丁香月!”
   “真的吗?”周远每天看一期《武林传奇》,当然知道如今观前街上人气最旺的丁香月,也见过她的画像,只是隔着这么远,他还真不能肯定。不过张塞是吃这碗饭的,应该绝不会认错。
   “没想到黄老板今天居然请了她来献唱,翠玲珑最差的位置都要五两银子,还不一定买得到票。我们今天真是来值了。”张塞忍不住兴奋地拍了一下周远的肩膀。
   丁香月缓步走到花园中间的台子上,盈盈朝着呈扇形围坐着的主人客人们施了一礼,跟随她而来的一群拿着箫笛琴鼓的乐师也跟着行礼,然后到她身后坐下。不一会儿,丝弦之声响起,丁香月开口轻轻唱到:
  
  假若时光让我们重逢,
  我决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在记忆和冥想的忘川里,
  轮回是尘缘的尽头。
  这城市锦衣华服,玉宇琼楼,
  而冷漠的街道,
  已失落了春的清柔。
  玉簟红藕,新橙纤手,
  因醉在梦里,
  贪恋虚无的邂逅。
  杏花如雪,枫露如昨,
  而相思不问因果,
  浮殇已经错过,
  是否你仍执信佛说的姻缘,
  抑或在找寻空幻的寄托。
  霞断孤鹜,路绕重山,
  只为已经忘记的承诺,
  而你朝生暮死的心魔,
  已度化为执着。
  ……
  
  丁香月的声音轻柔婉转,如诉如怨,一曲唱毕,整个山谷都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花园里才响起了一阵拍手叫好之声。
   “哦,真是好听啊。”周远像浑身散了架一样向后仰躺到大石头上,愣愣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这是‘新梁祝’里的一个唱段,据说是丁香月自己写的词,”张塞在旁边说,“这种散句现在特别流行,《晓生评论》把这称为‘新宋风尚’。”
   “新宋风尚?”
   “对,因为很多直接从宋代的诗词作品中寻找灵感,但是又摆脱了诗和长短句在样式韵律上的束缚,能够表达更世俗更丰富的情感和意象……”
   “我喜欢这种散句……假若时光让我们重逢,我决不再松开你的手……”周远喃喃地念道。他虽是第一回听到这词语,却不知道为何觉得特别合自己的心境。
   这时候下面花园里又响起乐声,丁香月开始唱起第二首曲子。
   周远没有再坐起来,而是就这样躺在大石头上倾听着丁香月的歌声。一阵略带着清凉的夜风吹过,周远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张塞转过头看着周远很享受的样子,心中涌出一股暖意,不觉笑了。
   虽然这样带周远出来颇有些冒险,但是看到他如此舒心,张塞便觉得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环境和气氛常能影响人的心境,张塞坐在这片优美的山谷中,沐浴着初春的和风,听着悠扬的乐曲,心中竟难得地生出了乐观的情绪。
   一切也许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也许他的担心都是多余,也许正如毛俊峰所说,周远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回复成了那个聪明善良,充满了书呆子气的少年。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黄毓教授临终的嘱托放到一边……
   再过些日子,便可以帮周远在“官郎浦”附近找份简单的工作了。稳定下来以后,就可以替他物色一个贤惠勤劳的女子做媳妇。如果上天护佑,他就能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地度过一生。
   这样他们就还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就像在燕子坞的那些岁月一样。一起肆无忌惮地嬉闹,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然后一起成长为男人,支撑起家庭,再然后一起看着他们各自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长大成人……
   “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了。”周远这时迷蒙地转过头来说道。
   “你想起什么了?”张塞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从刚才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心情又重新变得紧张。
   “是我小时候的事。很模糊,好像有人带我坐船去看戏……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我想她是我的母亲……那是很宽阔的江面,有好几百只船,围着一个戏台……”
   “看的是什么戏?”张塞的声音变得更加不安。
   “记不得了。”周远仍紧闭着眼睛,像是在努力地回忆,“只记得那种感觉。”
   张塞曾经听周远讲过这段往事,那是在痛苦的丹田通径测试以后母亲带着他去绍兴梅家镇看清明节社戏。那大约是周远小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时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了。
   一个失忆的人如果慢慢开始恢复记忆的话,往往是从最深刻的执念开始。这是章大可的原话。
   “如果你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周远这时突然提高了声音,音调也变得有些异样。
   “告诉你……什么?”
   “我的母亲……她到底是谁?她现在在哪里?”周远闭着的眼睛里突然慢慢地流下两行眼泪来,“她并没有死对不对?我能感觉得到她还活着……我好想能见到她……”
   张塞下意识地仍想重复他编出来的那个故事,但是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我……真的不知道。”张塞难过地摇头。
   周远睁开眼睛坐起来,望着张塞。这一回,他或许真的没有对自己撒谎……
   丁香月又唱了三首曲子后就过了子时,霜露渐浓,花园里的聚会便散场了。
   客人们起身告辞,在家丁的陪同下沿着长长的石板路离开了这个山谷中的小湖,穿过有着数不尽的回廊的大府宅,然后从豪华气派的大门口坐上马车,返回他们各自的府邸。
   那位穿着蓝色“乔家宅”对襟长衫的黄老板把客人们送到石板路口以后就折回了花园。
   “我们走吧。”张塞这时候拍了拍周远说,“好戏已经散场啦。”
   “不用这么着急吧。”周远仍怔怔地坐在石头上,沉浸在丁香月的歌声里,“这里风景这么好,再呆一会儿吧。”
   “不行!”张塞立即说,“我们说好的,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否则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周远一脸不高兴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沿着山坡往上爬,一边仍是留恋地朝下面的花园中张望。
   “咦,为什么丁香月还没有走啊?黄老板也没有走。”周远突然停下来说道,“会不会她还要给黄老板单独表演几首曲子呢?”
   “快走,别看啦。”张塞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急切地说道,好像他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一样。
   “等一等嘛,说不定还有节目哪。”周远仍是固执地留在原地。
   张塞几步冲回来就要去拉周远。
   这时候,只见花园里丁香月缓缓地走到黄老板的面前,解开腰上的束带,一袭红裙突然之间滑落到地上,裸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啊……”周远呆立在那里,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是怎么……”
   “叫你快些走的。”张塞没好气地说,他一把拉住周远,带着他往坡顶的山壁走去。
   “等一下!”周远突然猛一下子挣脱张塞,像是着了魔似的回头去向那花园里面看。
   “喂,这么远你能看清楚什么呀?”张塞有些哭笑不得。他回转身,准备再去拉周远,却一下子也呆住了。
   原来岛屿上的花园里转眼之间已经多出来三个黑衣人。他们显然不是黄府的宾客,全都带着刀剑,正敏捷地朝黄老板和丁香月扑去。
   黄老板“呀”地惊叫了一声,肥胖的身躯踉跄着向后退去,就在这时候,楼阁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四五个紧身装束、手执兵器的人,迅速从各处挡在了黄老板的周围,看起来应该都是黄府的侍卫。
   两边的人立刻就动起手来,平静的湖面上接连回荡起兵器碰撞之声。
   “快走,快走!”张塞有些惊慌失措地喊起来,尽管他们身处百丈以外的山坡上,和那花园还隔着小湖和陡壁,但是直觉还是让张塞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原以为今晚一切已经要顺利结束,却不料还是发生了意外。
   周远显然对这转眼之间发生的变故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仍是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花园里的剧斗。
   那三个黑衣人的武功极高,仅仅三四招之间就已经把两个护卫手里的兵器击飞。剩下的几个护卫拼死护住黄老板,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沿着石板路朝大宅院退去。
   三个黑衣人却不追赶,他们似乎不是冲着黄老板而来,其中一个奔到正在慌乱地将裙子穿上的丁香月身边,拿出一个麻袋向她罩落,然后横着抱起。
   宅院里这时已经得到了警讯,无数家丁、侍卫分从四五扇侧门里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很快都赶到了黄宗耀的身边。黄宗耀确信自己获得了安全以后立刻用嘶哑的声音高喊,“给我将刺客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跑!”
   侍卫们得令后立即布开阵势,向黑衣人包抄过去。
   山坡上的张塞拉着周远一边走一边也在观战,他心里想这些黑衣人也太过大胆了,虽然他们武功高强,但是这岛屿为湖水环绕,只有一条石板路通向岸边,黄府里只怕还有上百名家丁即将赶来增援,想要掳了丁香月离去几乎是异想天开。
   可是那三个黑衣人并不去理会那些侍卫,而是抱着丁香月朝着岛屿的另一头疾奔。侍卫们见黑衣人居然朝绝路上跑,便严守阵势,不紧不慢地追逼过去。
   黑衣人几个起落已经快奔到岛屿的尽头,但他们竟毫不减速,仍是朝前急冲。张塞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只见三人奔临到小岛边缘后一齐朝湖面上跃了出去。
   山上的张塞、周远和岛上的黄府家丁全都不约而同发出“咦”地惊叫声。
   即使是在这种紧迫的局面下,这一幕也显得非常滑稽,仿佛是那三人慌不择路时没有看清前方是湖面,还以为是平地一样。
   但是接下来事情就立刻显得无比诡异。
   只见那三个黑衣人跃起以后同时伸出两手向前一推,他们前方的湖面立刻出现了三个圆形的凹面,就像是湖水突然自己陷了下去一样。然后三人下落,分别踏上了水面,脚下立即生出三组波纹急速地荡漾开去。但这三人并没有沉入水中,而是从湖面上再次跃了起来,就好像之前是踏在花园里的一块石板上一样。
   黄府侍卫们全都发出大声的惊呼,而三个黑衣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两脚轮番踏着湖面,激起一轮又一轮的波纹朝湖对岸飘去。
   周远立即就惊呆了。他转头朝张塞看过去,想向他求证,难道说他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部分的世间常识,人居然是可以在湖面上踏浪而行的?
   张塞脸色煞白,如同梦呓般地说道,“这……这难道是……凌……凌波微步!”
   岛上的黄府侍卫们奔到湖边,脸上同样都是做了噩梦的表情,许久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摘下背上的弓箭要向黑衣人射去。
   “别,不要伤了丁香姑娘!”那是黄老板的声音。
   几个特别镇定的侍卫于是赶忙从另一头的石板路冲回到岸上,绕着湖两边去追赶。
   三个黑衣人十来步之后就已经踏上湖岸,他们没有继续奔行,却立刻都单膝跪倒,伏在地上。黄府侍卫们叫喊着从两头急速地追赶过来,过不多时,便要奔到湖的这一侧,可是那三个黑衣人却仍跪在那里。
   “他们……是在休息吗?”周远仔细观察着说。
   张塞摇摇头,这个问题显然在他的知识范围以外。
   就在侍卫们已经快到达数丈之外时,三个黑衣人才重又站起,然后向前疾冲,腾跃着从陡壁攀了上去。
   张塞这时候才突然如梦初醒。刚才看到黑衣人在湖面上飘行,他下意识地和周远一样如同旁观者似的站在那里观看,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如果那三个黑衣人攀上陡壁的话,就会来到他们所在的山坡上。
   “快走!”张塞几近绝望地喊道。他心底里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两个人转身跌跌撞撞地奔跑了十来步,张塞再一回头,发现三个黑衣人已经携着丁香月来到山坡之上,离他们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张塞顿时觉得要糟,但是黑衣人却又都单膝跪地,蹲伏到了地上。
   张塞和周远这下已经再也不关心这些人究竟是在干嘛,拼命地冲进山隙里,慌不择路地穿行起来,身上全都擦出了不少伤痕。
   两人奔回到山壁另一面,冲入树林。林中有不少高低不平的乱石,周远只跑了没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张塞一把拉起他,施展起轻功疾奔起来。
   “啊,你会武功?我就猜到你是会武功的!”周远惊喜地叫起来。
   张塞暗暗叫苦,心想你高兴什么,我这点武功,后面随便一个人使出两成功力就能送我们一起去见阎王。
   “不要说话!”他喊了一句,然后憋足了劲朝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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