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杜意珊醒来的时候,卓鸺还在酣睡。她戴了帽子,披上羽绒服,轻轻的出了门。她不喜欢同奚兮、卓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必须承认,周边的空气确实非常好,早上出来散散步确实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饿了。她在早餐厅拿了一盒牛奶,拿纸袋子装了一根玉米、一块面包和两个包子,并跟服务员打招呼说自己一会儿还回来,便啃着玉米出了门。这地方,路上基本没有人,也不用戴口罩,与其说是在散步,不如说是在等露珠落下来,落在肩上,化了;落在头上,化了;落在玉米上,她还会用舌头去轻轻的吮一下,没有甜味,也要尝出甜味来。
心情好,就需要炫耀;炫耀,就要找个对比度强一点的人。自己怀着个富翁的孩子悠闲的漫步在田林之间,那就要找个尚无归宿且辛勤的奋战在大城市的同龄女人……
“喂,梅心。”
“喂,你这么早打电话,不怕我还睡着啊。”梅心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挠头,挠完又赶紧抚一抚,生怕乱了。
“可能吗?昨天晚上是我给你通风报信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汇报前估计水都喝不到三口。”
“为什么?”梅心一边说一边在墙上直接用笔勾着逻辑。
“舍不得上厕所啊。”
“啧啧,不用说的这么夸张。你打电话过来是还有什么小道消息要捅给我吗?”
“没有啊,再捅消息给你,我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觉得对不起岳鸿濯的。”封杜意珊吸了一口牛奶。
“你反正也准备辞职安心做你的富婆了,还管这些?”梅心揉揉眼睛,从冰箱上边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不是封杜意珊刚才的话提醒,她确实是忘了喝水了。
“我觉得AEW不怎么样,可岳鸿濯人还行啊。”
“这件事情是他理亏,我们好端端的已经谈好的项目,他直接找上面的人设圈套撬,我又何必客气。”梅心喝了一口水。
“啧啧,还‘我们我们’的,你立场变得够快的哦。”
“这叫进入角色,Michell,你要想想,我现在的team里,不算那个被困在老家意大利的,剩下的三个主力的年薪合计才不到两百万,而我一个人就是两百万,人家不是荷兰皇家建筑师就是伯克利毕业的,东南建筑系的硕士在这里才拿三十五万,我要不给自己打点鸡血,还不被他们给吃了?”梅心顿了顿,“所以,只能委屈AEW,牺牲一下岳鸿濯了。”
“看来你很有把握。”
梅心叹了一口气:“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就是没把握——有事快说,我忙着呢?”
“好啊。”终于轮到封杜意珊显摆了,“Julie,我正在溧阳天目湖边的竹林小道上悠然的散步……”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梅心一愣。
“是啊。”封杜意珊用悠扬的语调说,“空气新鲜、风景秀丽,就像到了世外桃源,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养胎了。”
梅心眼珠子一转:“你说卓鸺这两天会不会跟他前妻旧情复燃?”
封杜意珊一瞪眼,随后一撇嘴:“怎么可能?我是露珠,她是洗菜水好吧。”
“那可不好说,为了挽救他们共同的目标——儿子,他们忽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同的东西的,还是可以沟通的,还是可以……”
“去去去去……”封杜意珊知道梅心正在报复她的炫耀,“Julie,我们好歹是闺蜜吧,我过的这么好你应该祝福我,而不是……哇靠,Julie,你真的是乌鸦嘴啊……”
“怎么了?”梅心问。
“不说了,你先忙吧,看来做人还是要低调……”封杜意珊把手机一摁,保持慢悠悠的步伐,冲着前方微微的点点头,而那人也冲她点点头。
她们俩本可互相点个头,擦肩而过,可此时的封杜意珊充满了自信,她主动问了一句:“散步呢?”
“嗯。”奚兮微笑着点点头,又站住了,指指封杜意珊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哦。”
“哦!”封杜意珊应的很大声,又看看自己的肚子,“是嘛?我都没注意,这也就才三个月呐,看着很明显吗?”
“明显啊。”奚兮保持着微笑,“你身材那么好,肚子大了肯定看得很清楚。”奚兮说着,居然伸手去摸封杜意珊的肚子,封杜意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也掠过一丝惊惶。
奚兮的手却停在封杜意珊之前肚子所在的位置,脸上还是微笑着,只是这一刻,封杜意珊在这笑容中看出了鄙夷与不屑。这一刻,封杜意珊的自信荡然无存。
“我——”封杜意珊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奚兮却打断了她:
“生个孩子不容易,养个孩子更不容易。卓丘二十五了,他再不听话、再惹事,也二十五了,二十五了,就是长大了。你这才三个月,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以后时间长着了。”说完,便又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同时说,“让我摸摸?”
封杜意珊这次没动,心想“怕个屁啊”,脸上也很镇定,嘴上也说:“行啊。”可奚兮的手触到自己的肚子的时候,心跳骤然加速,腿肚子也有点发抖。奚兮却是轻手轻脚,轻抚了两下,把手收了回来。手收回来了,目光却还停留在封杜意珊的肚子上,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唉……年轻就是好啊。”说着居然把手又伸到了封杜意珊的臂弯里,“我扶着你走走。”
“不用吧,怎么搞得跟姐姐妹妹似的?”封杜意珊心里是这么想,行动上也就往前走了,嘴里轻轻的说:“我自己能走,不用搀……”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走走,聊聊。”奚兮倒是显得很放松。
走了几步后,奚兮问:“你觉得卓鸺怎么样?”
“还行。”封杜意珊努力让自己回答的果断一些。
“他很富有,很稳健,懂得在女人面前示弱,是不是?”
“嗯。”封杜意珊点点头,“也很体贴。”
“是啊。”奚兮感慨的点点头,“他一直在我面前示弱,却从未让我感受到体贴,你觉得是为什么?”
封杜意珊忍不住看了奚兮一眼,她的第一反应是:“那是因为他不爱你。”但看人家那么客气,她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说:“可能是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这样, 惯了吧。”
“确实,我应该是不珍惜的。”奚兮那语气,像是在跟闺蜜说话似的,“可他确实应该也是不爱我的。”
“一开始……还是爱的吧。”封杜意珊有点被奚兮带进“闺蜜”的节奏里了,“可时间久了,他总是那么弱势,只能说明他不愿意表达,总是不表达,久了,就不爱了。”
“是啊。”奚兮又叹了口气,“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我会嫁给他,总是爱他的。我家里条件好,所以任性,任性就是觉得我爱他是理所当然的,他爱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家不说,就是相爱。谁知道,时间久了,不光是知道他不爱我了,连我都觉得他没意思了。呵呵,你可不要走我的老路。”
“那是不会的。”关键问题上,封杜意珊还是会果断表态的,“他会让着我,哄着我,但该给我脸色的时候他就给我脸色,然后我就怵了,所以,我肯定是爱他,他也不会不爱我的。”这话一说,封杜意珊分明感到奚兮搀着她胳膊的手松了一下,随即又捏紧了。
“这样看来……”奚兮抬头看看天,“你们倒是蛮配的。”
封杜意珊点点头:“应该是吧。”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向前走了几百米,来到了天目湖边。当她们走到湖边的一把石椅边的时候,奚兮问:
“坐坐?”
封杜意珊这个时候已经很放松了,她也没客气,就先坐下来了,奚兮居然还帮着她拽紧了长羽绒服,嘴里还说:“当心冷。”对于这种行为,封杜意珊谈不上感动,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已经从这个女人的手里完成了交接,那个男人已经属于了自己,而这个女人在完成交接后,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她。此时的封杜意珊已经放下了警惕,她更关心这个女人的未来会怎样,当然,她也期望奚兮能有个好的未来。但这次,先开口说话的还是奚兮。她刚在封杜意珊边上坐下,就说:
“我明天要回北京了。”
“哦?”封杜意珊一愣,“这么急?”
“卓丘还会在这里休养,我有些急事要尽快赶回去。”奚兮对着青青的湖说。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急事?”封杜意珊问。
奚兮没有回答,她只是凝视着湖对岸的山,大约过了一分钟,她忽然问:“其实,我们注定会面对不同的卓鸺。”
“为什么?”封杜意珊问。
“我遇见卓鸺的时候,他是高攀,但他人不错,也挺帅的,有上进心。”奚兮说,“而当你遇到卓鸺的时候,他人还是不错,人虽然老了也还是挺帅的,而且,他已经很富有了,所以,就爱情本身,你比我幸运……”
“你觉得我高攀了他?”封杜意珊听出了奚兮这话里有话。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奚兮用手理了理头发,“他一把年纪,如果不富有了呢?”
“说实话——”封杜意珊说,“我从没想过他会失去财富,他那么稳健……”
“但一切都有可能。我是问,如果——”奚兮看着封杜意珊的眼神。
封杜意珊冷冷的一笑:“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他的财富。当然,他和你离婚所分割的财产不能算被夺走的。”
本来已经是比较和谐的聊天氛围被三两句话就破坏了,封杜意珊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她看来,她不需要向她男人的前妻承诺什么,更何况,她觉着对方提出这种如果,不过是一种诅咒,她不接受诅咒的可能——她要为卓鸺生下儿子,同卓丘一样,到国外去接受最好的教育,当然,清华也可以,反正她的儿子应该拥有卓丘同样的物质标准。孩子还在肚子里,奚兮就说这种话,她自然是不爱听的。
奚兮也冷笑了一下:“说实话,目前的经济形势,他还是有可能变得穷困潦倒的——在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前。”
封杜意珊明白了,她掉进了奚兮的圈套。从碰到的那一刻起,奚兮就准备好好奚落一番她,只不过,她采用了欲擒故纵的策略,表示友好、送上祝福,亲近的搀着她的胳膊来到一个有风景有座位的地方,然后,诅咒她,将她捧上天,然后再摔下来,而且——很有仪式感。问题是,这或许不只是诅咒。
“我回北京,就是要做这事。”奚兮说,她冲着封杜意珊又露出了鄙夷与不屑的笑容,“不好意思。”
封杜意珊明白,她必须很严肃的对待这事了。她想了想,问:“你回北京要做的那件事是要让卓鸺穷困潦倒吗?”
“呵呵,起码破产吧。”
封杜意珊又问:“卓鸺知道吗?”
“我已经警告他了。”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们碰到了,我自然就要告诉你。”奚兮又冷笑了一下,似乎是对自己在说,“为什么不呢?”
“奚兮。”封杜意珊忽然轻唤奚兮的名字了。
奚兮一愣,侧首看着封杜意珊。
“你这样做是我所希望的。”封杜意珊看了看有些疑惑的奚兮,“因为,我已经是卓鸺的女人了,作为卓鸺的女人,我当然希望你去做那些对他不利的事情,因为,那样他会恨你,而至于后果……只要他恨你,穷一点就穷一点了。”
“老梅。”梅母趴在床边轻轻的对已经能半睁开双眼的梅父说,“老梅。”
梅父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邵儿,你看他——”梅母咧嘴笑了。
邵淮秋抱着胳膊站在床的另一侧,微笑着点点头:“我替他擦身子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好几下。”
“是嘛。”梅母笑的时候眼泪在打转,她又忽然回过神来,“你已经替他擦过身子了?”
邵淮秋点点头,弯下身子去拿包:“我今天下午有事,搞不好要忙到晚上……”
“那也没必要啊,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梅母一边说,一边却情不自禁的捏住了梅父的手,捻动着他的手指,“邵儿,你去忙吧,晚上也别过来了……”
邵淮秋一边看手机,一边背上了包:“我跟梅心昨晚接过视频了,她看到伯父了。不过她昨晚应该是通宵了,估计要忙到今天下午,所以她可能没时间联系您。”
“哦,是吧。”梅母自然是心疼女儿的,“什么事情这么赶?”
“应该是项目上的事吧。”邵淮秋走到梅母边上,“阿姨,那我先走了。”
“好好好,邵儿,我家里做了一些烙馍,还有两个菜,你回去热一下吃了。”梅母说。
“哦。”邵淮秋点点头。
“哦,哦。”梅母嗔怪道,“你昨天回家就什么都没吃……”
“我有时间会吃的。”邵淮秋转身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来到了医院大门口,拿出手机,里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三亚的号码,一个是福州的号码。邵淮秋知道这两个电话的来意,但他并没有急着回过去,而是先拨通了梅心的视频。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梅心很快接通了视频。
“Hi。”梅心显然是在她的办公室,她的两只手盘在脑袋后边,好像是在扎头发,“我真蠢,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橡皮筋,可我却一直以为头发只能这么披着。我爸爸怎么样?”
“挺好。”邵淮秋有些痴痴的望着梅心,“他眼睛眨的挺好的。”
“是嘛。”梅心嘟嘟嘴,“我现在没有时间,马上要忙。”
“我知道。”
“谢谢你,邵儿。”
“嗯。”邵淮秋知道梅心的意思,“那你忙吧。”
“好哦。”
“挂了。”
“挂了。”
接着,邵淮秋拨通了三亚的号码。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刚跟我女朋友妈妈在说话。”邵淮秋说。
“你还在病房?”
“我已经出来了。你还有多久到?”邵淮秋问。
“估计还有一个小时。”
“在哪里见面?”
“我在南京租了一辆车,车牌号一会儿发给你,你可以给我一个定位,我到了徐州直接去找你,可以在车上聊一聊。”
“好的。”
“那我开车了,先挂了……”
“项警官——”
“嗯?”项城顿了一下,等邵淮秋说话。
“你会保护无辜的人的吧,即使他们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情。”
项城一边品着邵淮秋的话,一边却还问:“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希望能够抓到杀杜鹤的凶手,但我觉得不应该让别人受到伤害。”
项城已经品出了邵淮秋话的意思:“只要与破案不矛盾,警方不会去公布不必要的信息。”
“好的。”邵淮秋说,“希望你能兑现承诺。”
挂了这个电话,邵淮秋又拨通了福州的那个号码。
“喂,是邵先生吗?”
“是。”
“我是游牧尘游总的助理,我姓梅。”
“梅?”
“对,梅花的梅,我们见过的。”
“哦?”
“那天晚上,你踹伤了游总。”
“哦……”邵淮秋对梅影并没有比较深的印象,但既然对方提起了这件狗血的事情,那就说明那天晚上她在在场——这对邵淮秋来说不重要,“你到了吗?”
“还有十分钟就到徐州站了。”梅影说,“我们一会儿在哪见面?”
“我给你一个定位吧。”
“好,一会儿见。”
梅影搁下手机,便拨通了游牧尘的电话,游牧尘在梦中被惊醒,他一把坐起来,一看是梅影的电话,就接了起来:
“喂,小梅。”
“我快到徐州了。”
“嗯。”
“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而就在这时,洗浴间的门一开,Nancy裹着浴巾从里面走了出来,她随口说道:“你醒了?”
游牧尘愣了一下,梅影那边自然也是听到了。
“邵淮秋那边联系了?”游牧尘还是按照事情的逻辑交流,但他知道,梅影听到Nancy的声音,肯定是不高兴的。
“联系了。”梅影的声音冷冰冰的,她似乎也觉得没必要跟游牧尘多说什么了,“那我拿到东西以后再跟你联系吧。”
“好的。”游牧尘准备挂电话了。
梅影最终还是没忍住,在电话里说了一句:“你倒是什么事都不耽误。”
游牧尘并没有和她较劲:“挂了。晚些联系。”
“好哦,老板。”梅影挂了电话。
Nancy坐到了床边,一只手放到了游牧尘的胸口上:“我刚才是不是——”
游牧尘既没有去摸她的手,也没有把她的手推开,只是靠在枕头上,淡淡的说:“你昨晚跟我说的事情,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
“好哦。”Nancy轻轻的抚摸游牧尘的胸口,“我们还会见面吗?”
“不好说。”游牧尘又想了想,“应该会。”
梅影气呼呼的,刚好车也快进站了,她就气呼呼的站起来整理行李。在她起身的时候,她所在的车厢的一端走过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灰衣男子,他应该是来自于另外一个车厢,到这里准备下车的。
梅影理完了行李,拖着箱子往车厢一端,也就是这个灰衣人的方向走的时候,另一个黑色衣服的男人在另一个座位上站了起来,也从行李架上取下了箱子,同时看了看梅影的背影。
车子在徐州站停了,梅影急匆匆的下了车,而那个黑衣人与灰衣人已经走到了一起,默默的跟在梅影的身后。
邵淮秋:“老水,干嘛呢?”
水石揉揉睡眼,把身边一丝不挂的山珊那搁在他胸前的手轻轻的起开,然后也是一丝不挂的走进了卫生间。
“我还睡着呢。”他一边回答,一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脖子上又有几个血印,“X的,每天都被她咬。”
“嗯?”邵淮秋显然是没听明白。
“没事,你说。”
“我没什么事。你们,新婚还好吗?”此时的邵淮秋正坐在“大龙湖”边,今天的阳光很好,真正的中原阳光,有点点白,亮堂的很,照在身上暖,又不是特别干,没有风,空气质量却不错,在他所坐的位置,可以看到湖另一边的徐州市政府。
“还行吧。”水石在洗脸台上捡起一个空空的烟盒,看里面没有烟,无奈的将盒子扔到了垃圾桶里,“就是每天没事干,我身子都快被她掏空了。”
“警察还不让你走?”
“听那意思是案子要是没查清楚,就不让走。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能破案啊。”水石无奈的说。
“你也希望能尽快破案?”邵淮秋问。
“那不废话……”水石是个脑子很快的人,这几句话说下来,他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邵儿,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有什么事吗?”
邵淮秋没有正面应对:“没什么事。我想告诉你,我在帮他们破案。”
“哦?”水石愣了一下,“不会吧,他们应该不会让你进入警用的系统,所以……你成了线人?”
“是的。”邵淮秋说到这的时候,一只水鸟从湖面掠过,让他走了一下神。
“那你可要小心了。”水石说,“你现在说是为警方做事,但有可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是那个项城逼你做的吧。”
“我自己也觉得应该做。”邵淮秋说,“当知道杜鹤死的时候,我发现,我和他还是兄弟——何况,你也因为这个事情被困在海南。”
“哦。其实,我也不是没感觉,那天你问我徐州有没有朋友给你提供工具,我就知道了。”水石淡淡的一笑,“有线索吗?”
“有了一些。”说到这,邵淮秋又转开了话题,“你还记得春节前那次,你帮我找到杜鹤的事情?”
“记得啊……那天你把我搞的挺紧张的。”水石得意的一笑,“不过也是很多年没有同你联手做事了,感觉很棒,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在做。”
“是为了梅心,那天晚上很关键。”邵淮秋说,“谢谢你。”
“是嘛?”水石得意的对着镜子点点头,“你等等,我回屋里找支烟。”
“不用了,我还有事。”邵淮秋说,“其实,山珊也好,梅心也好,都有不好的经历,就像我们。”
“嗯?”水石又被邵淮秋这一句话给说蒙了。
邵淮秋也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谈话,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感慨:“如果最后我能和梅心在一起,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还有,我真心觉得你和山珊挺配的,过的不开心的时候,希望你能跟我聊。”
“嗯?”水石越听越蒙,“邵儿,你还是让我拿支烟吧。”
“我还有急事,先挂了,回头联系。”邵淮秋赶紧说。
“嗯?哦,好吧。”水石也只能挂了这一通匪夷所思的电话。
水石坐到床上,点了一支烟,没吸两口,山珊的身子就粘上来了——她和水石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兴奋,她一兴奋,水石也会兴奋。眼看着山珊的整个身子都已经贴住了水石的身子,水石说话了:
“山珊,咱就不能歇两天嘛?”
山珊抬起头,白了一眼水石:“你这就厌倦了?”
“没有啊。”水石说,“可你也不能涸泽而渔吧,好歹我们要牵手一生的,你这么快就把我耗干了,剩下的路怎么走啊?”
“你得了吧你。”山珊用手拍了一下水石的胸脯,“你就是腻了,对不对?”
水石摇摇头:“你要自信一点,腻是必然的,但还不至于这么快。”
“你——”山珊气得爬到水石的脖子上就要咬,水石赶紧一把摁住了山珊的肩膀,随后一使劲,便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山珊的身子。山珊抬头还想咬,水石却用嘴去挡,这一挡,两个人便缠在了一起。
“呵——呵——”
“呵——呵——你是真的要榨干我啊……”
“没有……呵……不是的……”
“……这还不是?我感觉你都快要了我的命……了……”
“我大姨妈很快就要来了……你就可以……呵……休息了……”
“呵……还回来吗?……呵……”
“呵……鬼……你以为你那么厉害……”
在这一刻,水石搁下了对邵淮秋这通奇怪电话的疑惑,而邵淮秋则异常冷静的坐在湖边,他在等梅影,等项城,也在想梅心。
“这两页要改……”梅心看着眼前已经十分疲倦与焦躁的团队,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与畏惧,“必须要改。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我没问题。”“伯克利”说,我只需要图,文字您会告诉我,我需要的是图,他看看“皇家”与“东南”,“是图……”
“Julie,我能叫你Julie吗?”“皇家”说,“我也觉得很必要,但是我们真的来不及了,而且,如果你是一个建筑师的话,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文本里,有必要改的东西,太多了,并不是这一点点。”
梅心与固执而真诚的“皇家”对视了一会儿,又看看“东南”,问:“你也这么看?”
“东南”看着这位“清华”,她们又都是女生,最后,“东南”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效果图公司,90分钟,OK?”
“皇家”忍不住“嗤”了一声。
“谢谢。”梅心做了一个“比心”的动作。刚好Vincent进来了——他也一直没有离开公司,但没事干的时候,他还是在自己的办公室睡了一觉。他看到了梅心的这个动作,便下意识的说:
“看来形势并没有那么糟。”
“不是这样。”“皇家”已经带着情绪连续工作了十三个小时,他无法认同Vincent的意见,“我们最多是做了一个看上去还漂亮的PPT,我们的方案根本经不起推敲,我们没有在太原做过这种项目,我们的概念太可怕了,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消化当地规范能不能支持……”
“可怕?”Vincent看着皇家,“你刚才说可怕,那就说明——”
“有很大的风险。”梅心抱着胳膊,“但亮点颇多。”她向“伯克利”伸出了手,“还有跳跳糖吗?”
“当然。”“伯克利”看上去很高兴,在他马甲的大口袋里找跳跳糖,“虽然我觉得你应该刷个牙。”
梅心轻松的一笑:“你是想跟我接吻吗?”
梅心的这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的一愣——但这里是SGAW,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玩笑,只是,他们还不习惯这个新来的本土单位的资深女设计师开这种玩笑,连梅心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而之所以疯,是因为这种刺激而疯狂的工作,她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Vincent,Vincent却只是俏皮的耸耸肩。
“可我们现在的问题确实很大,我们在下午要面对的是极其专业的甲方,只要他们仔细抠,我们就很危险。”“皇家”还沉浸在悲观的情绪里。
“那——”Vincent看着梅心,“怎么办?”
“其实,以我同HRN打交道的经验,他们更在乎故事,我们的故事已经很不错了。真正专业的甲方是知道在哪个阶段应该关心哪个问题,我们可以在汇报前如实告知,他们临时通知我们,这成果只用了十五个小时完成的。”梅心说。
“但是——”Vincent显然也从刚才暂时的乐观回到了忧虑中,“就像你说的,你的老单位跟张楠良已经说好了,这次汇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们的毛病,然后把我们干掉,让AEW进来,不是吗?”
梅心半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又抬起头,看着“皇家”,问:“我们确实已经做到最好了,不是吗?”
“皇家”显然是没想到梅心会这么说,他露出了自我解嘲的笑容:“是的,严格意义上说,我们只能做成这样了。对不起,头。”
“伯克利”迅速的一扭头,惊讶的望着“皇家”:“你叫她什么?”
“皇家”狠狠的白了“伯克利”一眼:“我以前也是这样叫Monica的,有问题吗?”
“哈!”“伯克利”摊摊手,“我还是喜欢叫名字,Julie?还要跳跳糖吗?”
梅心笑了,她知道,在这无眠的一夜,她自己的表现已经得到了团队的认可,她去看Vincent,Vincent也在笑,她明白,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不可能更好了,只差一个好的结局。
“让我想想。”梅心说。
邵淮秋只是想梅心,自然不会想到梅心居然会和他的下属开类似“你要和我接吻吗”之类的玩笑,如果知道了,邵淮秋是真的会跟她分手的。不是他心胸狭窄,而是因为,有些人之所以那么冷漠,只是因为他们太过追求完美。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他感觉水石的爱情也好,闪电般的婚姻也好,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是像水石这种畏惧责任的男人,怎么能够去和一个曾经如此无视自己节操的女人结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此刻是感到恐惧的,因为,此刻,他的包里有两个移动硬盘,硬盘里有那个二十多个小时的视频,那个视频,他看了。其中,山珊与那位老人之间的性游戏的时间长达两个小时——他知道,水石是在明确了解山珊曾与这位老人一道过夜的情况下同她结婚的,但他也知道,那是在水石没有看到这个视频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没有哪个男人能承受去看自己的妻子曾经不堪的实况录像的。就像他,在和梅心确定关系之前,他从男人本能的角度,会去偷偷看那个属于梅心不堪过往的视频,而一旦他俩确定了关系,邵淮秋只想忘记那个视频的存在。而现在,他却要将这视频给两个人,一个是那位老人家属派来的代表,另一个则是警察。他希望,在解破杜鹤被杀案的同时,能够保守住属于这个视频的秘密,起码不会让水石看到,但他也担心,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一个火星,就有可能成燎原之势。因为这种担忧,甚至是愧疚,邵淮秋在这“大龙湖”边等梅影与项城的时候,才会忍不住给水石打了一个电话。而就在他一个人瞎想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我到湖边了,我不太确定……”
“你能看到那个湖中的小岛吗?有步行道连着的。”
“哦,我看到了……”
五分钟后,梅影在邵淮秋的身边坐下了。
“游牧尘答应过我的,他只自己看,而且会保守秘密。”邵淮秋说。
“他跟我说过的。”梅影说,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看看四周。
邵淮秋将一个盒子给了梅影:“这个移动硬盘设置了密码,游牧尘拿到了可以跟我要密码。”
“好的。”梅影点点头。
“那你赶紧走吧。”邵淮秋站起了身。
“游总说,你可以给我一个银行卡号,他会打一笔酬金进去。”梅影说。
邵淮秋摇摇头:“我不是为了钱。再见。”
梅影看邵淮秋快步走开了,用手又摸了摸包,她能够触到里面那块移动硬盘的存在,她也加紧脚步往公园外走,一边走,一边拨通了游牧尘的电话。
“喂,我拿到了。”
此时,游牧尘正坐在窗前,吸着“锐刻”,他看看表:“阿赵在三个小时前就已经到徐州了,他现在应该在车里睡觉。”
“阿赵?”梅影一怔,“他不是在北京吗?”
“呵呵。”游牧尘苦笑了一声,“我也没什么其他可信任的人了。他昨晚直接从北京往徐州走的,你现在电话他,他会带你到天津,我们在那里碰面。”
“好的。”
“见面之前,不要碰那个东西。”
“明白。”
梅影挂了电话,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游牧尘的通话让她进一步感受到包里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她用一只手按住了包,另一只手拨通了阿赵的电话。
在梅影身后20米开外的石凳上,有一个人也拿出了手机拨打电话。他是跟着梅影上高铁和下高铁的那个黑衣人,他的同伴,那个灰衣人,正悄悄的跟着邵淮秋。
邵淮秋背着包,沿着湖滨往西走。走了有一里地的样子,他看手机响了,便又找了个石凳坐下了,随后接起电话。
“喂,我在……”邵淮秋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看到项城正向他走来。就像刚才梅影一样,项城也坐在了邵淮秋的边上,只是他没有东张西望而已。
“老丈人怎么样?”项城问。
“能动一点了。”
“那不错啊。”项城笑了,后面半句话却是,“你没发现有人在跟踪你吗?别看。”
邵淮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说:“我都不知道该朝哪儿看。”
“这事情看来比想象中的还复杂。”项城还是在笑,不知道是笑给邵淮秋看,还是笑给那个灰衣人看,“我在想他怎么跟踪到你的?”
“不知道。”邵淮秋说。
“你没有跟别人说这视频的事情?”项城问。
邵淮秋一愣,沉默了——他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项城看出了邵淮秋脸上的变化,但尽量还是脸朝着湖面保持着笑容:“事情都这么复杂了,跟我说吧,你还跟谁说了?”
“这视频里的事情跟游家有关,我刚刚把一个备份硬盘给了游牧尘派来的人。”邵淮秋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我是不是该跟那个女孩打个电话?”
“女孩?”项城一愣。
“我是说游牧尘派来的人是个女孩。”邵淮秋说话时挺心虚的。
项城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只能跟警方合作。”
“如果我是在跟警方配合,那你为什么要以私人身份来徐州呢?”邵淮秋似乎懒得跟项城多说,“我还是先给那女孩儿打个电话吧。”
“好啊。”项城冷冷的一笑,“你这样把涉案的资料转给私人是违法的。”
“作为警官,你也没给我任何法律保障……”邵淮秋皱皱眉,手机放到耳边又放下了。
“怎么了?”
“占线。”
“继续打。让她回来。”
邵淮秋一边继续拨电话,一边问项城:“让她把资料再还过来?”
“我先要确保资料的安全,甚至我还担心她的安全……还是占线?继续打。”
邵淮秋不知道,梅影刚刚是在给阿赵打电话,她第一次来徐州,自然不熟,于是准备在路边等他,阿赵的车离这里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了。她看邵淮秋连打了两个电话,便回过去了:
“喂。”
“你在哪儿?”邵淮秋问。
“公园北出口,怎么了?”
邵淮秋看看项城:“你尽快回来。”
“啊?为什么?”
项城说:“告诉她,她保持现在的身体姿势,不要动,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告诉她,她有可能已经被跟踪了。”
“你听我说,人不要动,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跟你说,你可能已经被跟踪了,尽快回来跟我汇合。”
梅影不敢乱动,但她也是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我被跟踪了?”
“因为我已经确定被跟踪了。”
“那……为什么要跟踪我?”
项城从邵淮秋的手里拿过了手机:“你好,我是警察,也是邵淮秋的朋友。”
“警察?”
“保持镇定,不要动,还是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要保护好邵淮秋给你的硬盘。好吗?”
“好的。”梅影这下真的紧张了——有人跟踪她,看来可能是为了这个硬盘,而且,警察也已经介入了,看来不是一般的麻烦。
“我想跟踪你的人、跟踪邵淮秋的人,应该是为了硬盘,你觉得你还能慢慢走回来吗?还是等我们来找你?”项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点,“或者,你现在叫辆出租车,去最近的派出所,我们去那里找你?这是最安全的方式,因为无论是你来找我们,还是我们来找你,路上都不够安全。”
“可是……”梅影并不想去警察局,即使要去,他也必须征得游牧尘的同意——她知道,这个视频搞不好就是关乎游家利益的重大机密,既然是重大机密,游牧尘应该是不愿意让警方得到的——可为什么邵淮秋的身边又突然出现了一个警察呢?她不确定了——而就在她不确定的时候,身子却猛然受到了撞击,这个撞击来的太突然,她整个人几乎飞起来,手机脱手,身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啊!”梅影发出了惊呼。
项城知道不好,他身子一振,一扭头去找那个偷偷窥探他们的灰衣人,那灰衣人也“忽”的站起了身,项城分明能看到这灰衣人的身后又蹦出两个人来。
“那边也有。”邵淮秋抢在项城之前站起了身,他迅速的将包里剩下的一块硬盘揣到了牛仔裤口袋里,因为,他看到从他这一侧过来的两个人手里握着匕首。
匕首是可以用来伤人的,也可以割断包的背带。梅影倒地的时候,发现包已经不在身边了,因为那黑衣人用身体撞翻梅影的那一刻,另一个人上去一刀就割断了包的背带,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飞速狂奔,等梅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背影。
“怎么会搞成这样?”项城看着这五个人从两侧夹击上来了,对邵淮秋说了一句,“小心点,跟在我身后,那女孩已经出事了。”
“什么?”邵淮秋发愣的这一刹,两个握匕首的小子已经冲到面前了,而项城已经顾不上邵淮秋了,因为,这边的两个也握着匕首扑上来了,倒是那灰衣人并不急着往前冲,而是慢慢的跟在后面观望着——
“啊!”
项城绝对不会想到,这第一声惨叫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打手被邵淮秋踢中裆部的惨叫声。项城也没时间去想——要同时对付两个人还是很没底的一件事情,幸好他留了一手。
二十分钟前,当他从租的那辆“哈弗”SUV下来的时候,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在三亚,大多数时间他甚至都是配枪的,现在却什么都没带,从理性逻辑上,应该是不会发生什么的。但就在下车的那一刻,天上飘过来两朵不合时宜的乌云,于是他翻了一下后备箱,也该那两个打手倒霉,项城没找到合适的,只好拿了一把扳手——
“啊!”
对手里握匕首的人,项城是绝对不会客气的,扳手狠狠的砸在了前面那个的面门上,同时他一脚猛踹在后面那个的小腹上。
“哦——”
项城很清楚,这一脚喘下去,那小子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的,而那个被扳手打中颧骨的小子,脸部应该会留下残疾。
项城看到那灰衣人在发愣,便借着这个时机扭头去看邵淮秋——邵淮秋还站在那里,那两个人都躺在了地上——第一个捂着自己的裆部,第二个则捂着鼻子,他一个照面就被邵淮秋的拳头豁开了鼻梁,但——邵淮秋的脸上有血,那匕首还是划开了他的脸,而且是已经有了刀疤的那半边脸。
“这么狠?”项城看着都倒吸凉气,他再一扭头,灰衣人已经准备转身跑了。项城准备花半秒犹豫一下,看是去抓这个灰衣人,还是留下来收拾这四个废物,可也就是在这半秒时间,邵淮秋已经像闪电一样从他身边冲过,直奔着灰衣人的背影去了。项城没办法,只好跟着跑——现在,谁都没有邵淮秋重要,因为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来,有他就有真相。
水石狂啸一声,趴倒在了山珊的身上。山珊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就像消失了一样,花了整整一分钟,这世界才慢慢又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山珊抱住了水石,她的手指拈起水石背上一颗又一颗汗珠。
水石“呵呵”一笑:“我能唱一首歌吗?”
山珊愣了一下,把水石抱的更紧了:“唱来听听。”
水石趴在山珊身上就开始吼:
“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滚!”山珊一只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水石的后背,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抱着水石。
“你们是不是都很厉害?”山珊问。
水石抬起脑袋看看山珊:“我们?”
“是啊,你们啊。”山珊说,“我看你和邵儿这么几个人,看着都硬硬的、坏坏的,应该这方面都很厉害吧。”
“你想什么呢你!”水石翻身从山珊的身上下来了,山珊又从侧面抱住了水石:
“我不是那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水石撇撇嘴,“还记得我们俩刚在一起时,你还说杜鹤挺厉害的,呵呵。”
“那不还是你厉害?”山珊把一条腿压在了水石的身上。
“那你怎么又想到邵儿了?”
“他不是你们老大嘛……”
水石看看山珊:“你要干嘛?你先是跟杜鹤,后来跟我,现在又惦记上邵儿了?”
“你放心,我以后就跟你一人了。”山珊的手指在水石的胸前划动。
“那你问邵儿厉害不厉害干嘛呢?”水石没好气的问。
“你不懂。”山珊微微的摇摇头,“有时,我会觉得你们男人之间关系太好也很可怕,就像你跟邵儿,在一起那么默契、那么随意,只有我和你啪啪啪的时候,才会觉得我离你比他离你更近。”
“扯吧你。”水石笑了。
“不扯啊。”山珊捏了一把水石胸前的那块小肌肉,水石发出“丝”的声音,“我有时就是担心邵儿和你会不会是——”
“你得了吧。”水石一把推开山珊,“我们可没有!恶心死了!”
山珊被推开后,马上又粘了上来:“没有最好啊。”
水石想起邵淮秋上午给他打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厉害不厉害,我确实不知道,但邵儿确实是一个让人畏惧的角色。”
“畏惧?”山珊看看水石,“你也怕他吗?”
“不知道。”水石摇摇头,“……关键是他不要命。”
因为不要命,邵淮秋的效率甚至高于项城。项城打倒两个人用了扳手,而邵淮秋却是赤手空拳的干翻了两人,而之后,满脸是血的他居然当着项城的面,只用了十几秒钟就追上了那个灰衣人,并如狼似虎的一把扑了上去,一把就将灰衣人搞了个“狗吃屎”。接着便迅速爬起身,对着灰衣人的小肚子就是狠狠一脚,看项城上来了,竟继续往前跑。
“你去干嘛?!”项城喊着问。
“你抓他!我去找那女孩!”邵淮秋说完便飞奔而去。
项城看看那灰衣人蜷缩成一团,又看刚才被他和邵淮秋打翻的四个人歪歪扭扭又要起来,只得狂喊起来:
“保安,保安!我是警察!……保安,谁去叫保安?!我需要协助……”
梅影感觉自己如同在梦中,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包,她大老远赶过来不过就是为了那个邵淮秋给他的硬盘,但在拿到后不到十分钟,她就失去了。她勉强站起来,她的腰和背都很疼,脑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身边站满了人,大家围着她,却不知道怎么关心她,她在原地转圈,却不知道抢劫她的人跑去了哪里。
她用了将近一分钟才清醒过来,第一时间拨了阿赵的电话:
“阿赵,你在哪儿?”
“我?我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我把东西弄丢了,有人抢了我……”
“啊……他们跑了吗?”
“对,跑了,应该是那个方向……”梅影抓住了身边的一个路人,指指她依稀记得那两个人逃离的方向,“那边是……这边是北门,那边是……”
“西,那两个人朝西跑了。”路人回答道。
“对,阿赵,我在北门,他们朝西跑了……我不知道你从哪条路开过来……你有可能去追他们吗?”梅影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了,“他们朝西跑了,你可以注意有什么人拎着我的包在路上跑……我的包你应该认识吧……COACH的,白色的……阿赵……你在听我说吗?……你开车在我这里……这里是北门,在北门这里兜兜……一定要找到他们……不……你要想办法……否则……否则……我怎么跟游总交代?……”梅影终于哭了,哭着哭着就蹲了下来。
“梅影,你别急,我一会儿就到……梅影,梅影?”阿赵在电话那头尝试与梅影继续沟通,“你先给游总打个电话,也许他会有什么交代给你的。”
梅影一怔,她知道她没法向游牧尘交代,但她又必须向游牧尘汇报,这短短几个月的工作经历让梅影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条就是:
“当你确定你出了差错,应该第一时间去想办法去止损,而不是懊恼与隐瞒。”
“喂,游总。”
“喂,小梅,阿赵接到你了?”游牧尘那边的语气很平缓,显然是比较放松的。
“有人抢了我的包……硬盘在里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游牧尘口气低沉:“抢包的人已经跑了?”
“是的,跑了。”梅影抬头朝西看,“我被他们撞翻了,起身的时候就看不到他们了,阿赵离这里还有点距离,路也不熟……”
“他们几个人?”游牧尘打断了梅影的话。
“两个。”
“他们怎么抢的。”
“他们撞翻了我,然后用刀割断了包的背带……”
“他们准备的很充分,你找不到他们了。”
“那怎么办?”梅影又想哭了。
“找邵淮秋。”游牧尘说的很坚定,“跟他再要一份。”
“呃?”梅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好,我现在就……”她正说着,却有半张血脸印入了她的眼帘。
“喂,梅心?”岳鸿濯接起了电话。
“岳总啊。”
“哎哟,千万别,还岳总,哪比得了您梅总啊。”
“你笑话我哦。”梅心故意柔柔的,做出一副弱势的样子,“我快烦死了。”
“烦什么烦?”岳鸿濯觉得很奇怪,又似乎隐隐觉得自己布的局可能会跟梅心产生关联。
“下午要给HRN汇报,东西做的一塌糊涂,崩溃了。”梅心说一句话叹三口气。
岳鸿濯愣了一下,忙做出一副不知情的状态:“HRN?”
“是啊,下午要给张楠良汇报方案,快受不了了。”梅心又变成了极其急切的口吻。
“张楠良?”岳鸿濯准备把这个戏演到底,“好耳熟的名字。”
“是啊,我也觉得耳熟,是不是在哪儿……对,天津,一道吃过饭?”梅心的心里很清楚,但说的时候又故意做出一副不确定的腔调。
“哦……”岳鸿濯夸张的拖了一个长音,“对,张楠良,HRN的副总裁,是不是?”
“对,对,他一会儿就是要以副总裁的身份听我汇报,我可怎么办,方案全是问题……”梅心焦急,很焦急。
“哦?你们SGAW的水准还怕HRN?”岳鸿濯接着演。
“原来的主创被困在了意大利了,临时把我拉上马,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梅心也接着演。
“哦?也是哦,好像最近境外的设计师都进不来,那要是这样说,你们确实是比较麻烦。”
“岳总。”
“呃?”
“帮我跟张楠良打个电话呗,否则我们下午汇报完估计活就黄了……这可是我在SGAW汇报的第一个项目。”
“打电话?”岳鸿濯心想——怎么可能?嘴巴上却说,“梅心,你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同张楠良联系了。”
“哎呀,没关系的,好歹那次在天津您还请他唱过歌。”梅心设好了圈套。
岳鸿濯不知是计:“唱过歌又不能代表什么。”
梅心的目的达到了,他确定了那天在天津吃完饭后,岳鸿濯陪着张楠良唱歌去了,可嘴里还是苦苦的:“岳总帮帮忙嘛。”
“呃……我试试看吧。”
“那太好了,谢谢啊岳总。”梅心心里却想——信你才怪呢。
“你们什么时候汇报?”
“还有十分钟。”确实也只剩十分钟了。
“那我得赶紧给张楠良打电话,否则就来不及了,挂了哦……”岳鸿濯匆匆的挂了电话,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梅心,你到SGAW的第一个项目就要被我搅黄了哦。”
“邵淮秋,邵总——”梅影几乎要给邵淮秋跪下了,“再给我一份吧,你应该有的吧……”她盯着满脸是血,又满脸犹豫的邵淮秋,“如果现在没有,我就跟你马上再复制一份也可以啊……你看,我这边有车——”梅影指指车上的阿赵。
邵淮秋的脑子转的飞快,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权衡利弊,就在这时,又有人喊:
“邵淮秋!”
不用看,邵淮秋知道是谁来了——项城。这一刻,邵淮秋做出了决定,他从裤兜里取出硬盘,塞到梅影的手中,轻声说:“快走。”随后一转身走向项城:
“人都抓住了。”
项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抓住了两个,另外三个给跑了,但被你抱摔的那个——他应该是领头的,已经被保安摁住了。”他说话的时候,感到邵淮秋背后有个小姑娘上了一辆车,他撇开邵淮秋往前走两步,看着车开走了,他心里嘀咕:
“福州牌照?”他顿时反应了过来,问邵淮秋:
“那个小姑娘呢?”
邵淮秋指指那路虎的车屁股:“走了,安全了。”
“那不行啊,得留下来录口供啊。”项城着急了,他迅速拿出手机记录车牌号。
邵淮秋一把抓住了项城的胳膊:“你想什么呢?我们赶紧去公安局。”
项城的车牌号刚记了一半,却被邵淮秋这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什么?”
“我的移动硬盘是有密码的。”
“密码。”
“抢走梅影手里硬盘的那个人肯定会试图去解密那个硬盘。”邵淮秋说。
“对啊,否则硬盘不是白抢了?”此时的项城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车牌号。
“他们会找个电脑,然后用解密程序去解这个硬盘的密码。然后,我植入的程序会启动,第一时间删除硬盘里的所有文件并格式化。”
“这样?”项城着实一愣,“这么妖?”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邵淮秋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另一个程序启动会让这台用来解密的电脑自动上网,那样,我们就能看到他的IP地址……”
“然后,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个IP地址,抓到他们?”项城的双眼都在发亮。
“是的,但是我现在需要上网的电脑,这样才能确保抓住他们。”
“哇!”项城惊呼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邵淮秋的肩,“我们赶紧去最近的派出所。”
“你的车在哪里?”邵淮秋问。
“跟着我来……”项城就这样放走了梅影。
十分钟后,梅心开始向HRN的副总裁张楠良汇报。
“张总您好,我是SGAW的主创设计师梅心,很荣幸有机会跟您汇报,首先我跟您汇报一下我们公司的概况……”
“这个不要说了。”视频里的张楠良不耐烦的说,“直接说方案吧。”
“哎呀!”梅心这一声惊呼,视频那一端的,视频这一端的都吓了一跳,“是张总啊。”
张楠良心想:“废话,我姓张,当然是张总,什么意思这个女的。”
“我们在天津一道吃过饭啊,张总。”
“嗯?”张楠良没反应过来。
“我和AEW的岳总跟您一起吃的饭。”
张楠良被吓了一跳:“本就是为了AEW要干掉SGAW,怎么这个女的跟岳鸿濯又关联上了?”他有些心虚的问:
“AEW?我好像没印象了……”
“岳鸿濯,他是您的师弟不是?”
张楠良真有点慌了:“这女的什么都知道,怎么回事?”嘴里却说:“那倒是,你那次吃饭也在?”
“我那时还在AEW,所以在跟HRN谈华北入库的时候,跟您一起吃了一顿‘狗不理’,还有‘帝王酒’……”
这时,张楠良还真的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个清华的……”
“对!我就是清华的,我叫梅心。”
“梅心?”张楠良已经完全被带进梅心的节奏里。
“是啊,我们吃完饭还去ZSJJ唱歌去了,您还……”
“哦!”张楠良赶紧打断梅心的话——说实在的,他自己都不记得那天有没有唱歌,以及唱歌的同时干了什么,总之,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往下说了,“我们还是听汇报吧……”
“嗯。”梅心心里有底了——看你张楠良还敢干掉我不?
梅影将第二块硬盘放在了口袋里,拨通了游牧尘的电话:“喂,游总。”
“拿到了吗?”游牧尘此时的语气冰凉冰凉的冷静。
“拿到了。”梅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跟阿赵在一起?”
“嗯。”
“好的。我现在说话,你不要回应,听我说完,我会发一个徐州当地的酒店地址给你,你让阿赵去那里,就说我让你们在徐州住下,等我过来。你现在必须很镇定,因为我后面的话可能会让你紧张,你要表现的很放松。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明白了。”
“嗯。”
“然后阿赵会送你去那个酒店,你让他去停车,然后你去开房间。然后你直接从酒店的后门走,打车去高铁站,坐最早一班到天津的高铁跟我来汇合。记住,不要跟阿赵说,第一时间就去高铁站,明白了?”
“嗯。”梅影点点头。
十分钟后,梅影在“徐州绿地皇冠假日酒店”下车。阿赵去停车,到了地库,阿赵拨了一个电话:
“喂,阿赵。”
“嗯,怎么样?”
“她又拿到了一块硬盘。”
“你们现在在哪?”
“绿地皇冠。”
“好的,我马上叫人过去。”
“阿凉。”
“嗯?”
“你们不会伤害小梅吧。”
“不会。”
二十分钟以后,梅影已经在出租车上订好了赶往天津的高铁票,随后关机。
阿赵懵了,慌慌张张的打电话:
“找不到梅影了,联系不上了。”
“嗯?怎么回事?你打她电话啊。”
“关机了。”
“啊?”
三十分钟以后,张楠良一边听梅心汇报,一边皱眉头,他皱眉头是因为梅心汇报的确实不错——更关键的是,梅心上来那一段对话,涉及到了AEW,涉及到了岳鸿濯是他的师弟,涉及到了当初在天津的娱乐……他已经没有心思在梅心的汇报里挑毛病了。
四十分钟以后,梅影已经上了高铁,她取出游牧尘留给她的备用手机。
“喂,我上高铁了。晚饭前后到。”
“梅影,对不起。”
“嗯?什么意思?”
“这次太险了。”
“啊?”
“我没想到阿赵也有问题。”
“你知道不知道,跟你在一起我很没面子。”项城半懂不懂的盯着屏幕,屏幕上是邵淮秋跟踪移动硬盘连接电脑IP地址的程度界面。
“什么意思?”邵淮秋嘴上叼着烟,专注的盯着屏幕。
“你格斗很厉害啊。”项城一边说一边去摸摸邵淮秋脸上草草包扎的纱布,“好像比我还厉害……”
“格斗?”邵淮秋淡淡的说,“不会,我只知道打架。”
“对,我看你这种打法确实属于斗殴。”项城悠悠的说。
邵淮秋没理这茬,继续盯着界面,不一会儿还会看看自己的手机。
“而且,你思路上也比我清晰。”项城继续絮叨,“你居然还会在移动硬盘里埋这么个坑?”
邵淮秋这回倒是扭头看了看项城,这话说的更淡:“习惯好吧。”
“也是,你们做黑客的,反侦察的意识应该是很强的……”项城吸了两口烟,看邵淮秋还是不理自己,便继续挑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来抢硬盘吗?”
“应该是游牧尘那边走漏了消息,于是有人跟着梅影过来,在确认梅影是从我这里拿资料的时候,他们便同步启动对我和梅影的劫掠。”邵淮秋说。
“梅影?”
“就是游牧尘派来的那个女孩。”
“哦。”项城点头,“我也这么认为,那个女孩我在游牧尘家见过,应该是他的心腹。这次是游牧尘身边的人发现了梅影的行踪,跟到这里了解到这关键的资料的源头在你这里……这么说起来,他们这帮人最大的目标已经不是梅影了,而是你……哇——”项城夸张的拖着长音,“要不是我的出现,你岂不是连生命危险都有?”
邵淮秋又看看项城:“所以我还得谢谢你——”他顿了顿,“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你这里走漏了消息?”
项城瞅着邵淮秋那张严肃认真的面庞,干笑着问:“你这是在开玩笑。”
邵淮秋摇摇头:“我没有开玩笑,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
“呵呵。”项城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如果我有问题,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邵淮秋索性半转过身来跟项城说:“我们有一种习惯做法,那个资料肯定会在另一条线有备份,并配有相应的触发机制,如果我出了问题,那资料就会向外传播。我没机会告诉那几个拿匕首的蠢货,但我有机会告诉你,所以,你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项城愣愣的盯着邵淮秋,说:“我发现跟你在一起,怎么跟拍电视似的?”
邵淮秋居然“嗤”了一声:“电视里有警察会在身上藏个扳手?”
“喂——”项城用手指指邵淮秋,此时手机却响了,他低头一看就摇头——三亚那边的领导来电话了。项城知道,因为徐州这边的警方要配合项城的工作,就必须跨区域联络、确认,这一套口头流程一走,他领导肯定会知道。
“项城啊,你可以啊,这个时期,这个关口,你居然跟局里招呼都不打,一个杀人案破到徐州去了?还直接在徐州街头空手夺白刃抓人,一抓还抓几个,这事情都惊动了省厅,你让我怎么跟上面解释?”
“领导,我是因为有线人在徐州,可又不确定他的信息能对破309海滩杀人案有所帮助,就赶到徐州来确认,本来是想等事情都确定靠谱以后再跟您汇报的……至于抓人,他们拿着匕首上来的,那我不抓也不好是吧……”
“你得了吧你,还线人,破一个三亚的案子,线人找到徐州去了?你在搞什么鬼?你这样私自跨区域的刑事活动,我是可以处理你的,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给次机会吧……”项城一边说一边自己都在笑。
“你赶紧处理完回来,不要再把事情搞大了,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
“要写报告!”
“知道知道……”
“报告要写清楚!”
“知道知道……”说到这里,项城看邵淮秋从屋里出来了,项城用手捂住手机,问:
“怎么了?”
“找到了。”邵淮秋说,“赶紧!”
“领导,我挂了哦……我抓人去了……”
“喂!动作小点!注意影响!喂!喂!”
岳鸿濯硬拉着霍熙到酒店附近的虹桥天地的下沉式广场去喝咖啡。坐下了岳鸿濯就提到了梅心的事情。
“我也是没想到,第一次撬SGAW的活,梅心就是项目负责人,呵呵……”岳鸿濯喝了一口咖啡,“走什么走,留着AEW不是挺好?”
“人家那边拿的可是200万,在你这儿拿多少?”霍熙没好气的说,“月发六万,比我那个时候拿的还多啊。”
“也是哦。”岳鸿濯叹口气,“SGAW也是下了血本,外资设计公司不会给内地人开这么高的工资,你是华裔,但你跟我们不一样,估计那时拿的还多一点。”
霍熙点点头,随后问:“你怎么撬的呢?”
岳鸿濯就把这个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说完得意的耸耸肩:“结果一不小心,梅心就撞在枪口上了。”
“利用人家外籍设计师进不来,你这叫趁火打劫。”霍熙悠悠的说,“通过师兄关系故意找人家的茬,这又是缺乏公平竞争精神的阴损手段。”她顿了顿,又哼了一声,“还好意思说。”
“那没办法。”岳鸿濯瞅着霍熙说,“你知道这两个月我们公司是什么数据?奖金从哪里来?我们出来跑的费用从哪里报销?这些都是问题,我们现在就是在硬扛,没有办法了。何况,我们目前还不在HRN的战略库里,也就是HRN是可以不用战略价的,也就是说,我们干这个项目的费用只有SGAW的三分之二还不到,从这个角度看,这是公平的,我们用极低的价格却能做出毫不逊色于SGAW的方案,业主是有理由干掉他们,选择我们的,不是吗?”
“听起来有道理。”霍熙冷冷的说,“问题是你怎么会觉得我们能做出不逊于SGAW的方案来呢?”
“那不是有你吗?”岳鸿濯一句话把霍熙给堵死了。
“哈!”霍熙摇摇头,“你以为做方案就靠一个人?团队在哪里?本来我也就看得上梅心,有什么事情就带着她做,现在倒好,偏就她走了……”
岳鸿濯的手机响了,他对着霍熙摆摆手:“张楠良的,梅心应该是汇报好了。”说着,他还“呵呵”的笑了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喂,师兄啊……”听岳鸿濯对对方的称呼,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亲近。
“小岳啊,不好意思啊,你的事我没办成啊……”
“嗯?”岳鸿濯一愣,看看霍熙,便问,“怎么,他们汇报的不错?”
“凑合吧。我也没仔细听。就是那个汇报的女的,说是你之前的下属,还跟我们一起吃过饭,听她说,吃了饭还一道去玩了……”
“嗯?”岳鸿濯知道坏了——HRN虽然不是国企,但内部的纪检却是非常严格的,而且,就在这段时间,HRN集中处理了两个大区域总,都是收受供应商的贿赂,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些高消费的招待,包括酒后的一些活动……梅心肯定是在汇报的时候努力的把事情往这个方向引——其实岳鸿濯自己也不记得那天去唱歌梅心有没有去,唱歌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这都不记得了——想想那时,岳鸿濯还没有开刀,张楠良才刚刚晋升副总裁,班子排位最后一名,没什么实权,最多也就是在天津、河北这一带能说话定事的,所以还真的是不一样,玩的太疯了……这一不留神,还真成了梅心手里捏着的把柄。想归想,岳鸿濯还是会应付一句,“也就那么回事了。”
“她还老把话题往你们AEW上引,说SGAW的方案有什么特点,说AEW有什么问题,还会莫名其妙的点到我和你之间的师兄弟的关系,到汇报完总结的时候,还会说到他们知道自己现在面临很多问题,比如境外设计师进不来,但是即使是如此,一方面有远程办公,另一方面梅心……是叫梅心吧,她说她之前代表了AEW的最高水平,现在到了SGAW,平台更好了,所以表现也会更好,说AEW现在反倒是没人了……”
“我们有SGAW过来的……”岳鸿濯急忙要把霍熙说出来,结果张楠良人家来了一句:
“我们要把SGAW干掉,然后把活给你们AEW是可以明说的事吗?她就把这个话题往AEW上引,什么意思?那不就是在暗示我,她知道我这次听汇报的企图吗?我还干她?把她干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听汇报,如果这梅心再搞个举报信过来,应该是没事,那不还得惹一身骚,我好歹要提常务副总经理了……”
岳鸿濯听张楠良这一顿说,也是无语了,只好附和着:“好,没事,好的,知道了,好的……”
岳鸿濯这边黄了,梅心那边自然红了,大家甚至在汇报后每个人倒了小半杯红酒庆祝涉险过关,然后各自回家睡觉。梅心到了房间,就给邵淮秋发微信。
下午16:17
Julie:怎么样呢?
邵淮秋自然回复不了她,因为,他正跟着警察抄一家酒店——尽管抢走硬盘的人故意在断网的情况下给硬盘解密,但邵淮秋设定的程序引到其电脑第一时间就上了酒店的WIFI——而偏偏这家酒店就是“居合”的连锁店,而偏偏这个黑衣人之前就住过“居合”,而偏偏“居合”的WIFI全国通用,且信号强大,迅速暴露了黑衣人电脑的IP地址,而黑衣人和他的一个助手毕竟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只是徒劳的强攻已经删除了资料并格式化的硬盘,甚至用硬盘恢复软件试图找回资料,竟没有关注到自己的电脑已经上网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徐州警方迅速赶到,结合梅影在“大龙湖”公园北大门被抢包时的监控,在对房间排查后,迅速锁定可疑对象,不到二十分钟就抓获了黑衣人和他的助手。项城十分兴奋,坐在回警局的车上,对邵淮秋说:
“我们今天效率高啊,一口气抓了五个人,肯定能问出不少事情,我也算能给领导有所交代了。”
“嗯。”邵淮秋点点头,“我回去再给你把那个视频导到移动硬盘里给你。”
“嗯,是。”项城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原来已经给我准备了一份了嘛。”
“我把你那份给梅影了。”邵淮秋淡淡的说——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啊?!”项城一愣,“你又给了她一份?”
“是啊。”邵淮秋淡淡的说,“我看了视频,我觉得他们游家有权力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游宝德嫖妓?”项城反问。
邵淮秋冷冷的纠正:“山珊是我兄弟的老婆,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回去仔细看看视频吧,二十多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梅影从天津南出口匆匆的出来,迎面就看到了游牧尘,游牧尘过来,从梅影的手里接过了行李箱,递给了身后的另一个人,随后一把用手搂住了梅影:
“走吧。”
之前的游牧尘从来没有搂过梅影,把她吓了一跳,可又觉得不好问他“干嘛?”毕竟今天白天已经经历了这么大的风险,游牧尘的这种表现既可以理解为关切,更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保护。于是,梅影找了另外一个话题,眼睛朝那个替她拖行李的陌生人看看,问:
“他谁啊?没见过。”
“刚雇的保镖?”
“刚雇的?”梅影皱皱眉头,“靠谱吗?”
“车库还有两个在等我们,也是刚雇的。”游牧尘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信钱了。”
“现在去哪?”
“去个安全的地方看东西。”
今晚十一点半前更,紧张刺激的时候到了,关于视频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游牧尘:“喂,邵淮秋吗?”
邵淮秋站在门外,叼着烟,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屋里,项城正在屋里同本地警察争论着什么。
“喂,我是。”
“我游牧尘。”
“我知道。密码的事,对吧?”
“是。”
“移动硬盘背面有产品编号,所有的数字加3,如果加后超过十,取十位数,好理解吗?”
游牧尘看看梅影,梅影正费劲巴拉的开红酒瓶——她从徐州东出来的时候就想喝一口了,游牧尘知道这事,特意让酒店送了一瓶红酒和一筒冰块到房间。他们此时的房间也是戒备森严——游牧尘要了一个高级套间,两个保镖就在外厅,里面还有个厅,红酒送进来后,游牧尘将外厅与里厅之间的房门也给锁上了。确认了安全以后,游牧尘才给邵淮秋打电话。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如果是2,那就是5了,如果是9,9加3是12,但取十位数,应该是1,如果是8,也是取1,7也是取1?是不是?”
“是的。”邵淮秋看项城正气呼呼的从办公室里往外走,于是说,“我这边不方便,不要再联系我了。”说完,邵淮秋就把电话给挂了。他电话挂完五秒钟,项城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气:“我是警察,我的案子,我抓的人我不能审,说要等流程,哈哈!”
“流程要多久?”邵淮秋问。
项城仰天看了看:“天色已晚,以我对这种机制效率的理解,今天晚上是不可能了。”
邵淮秋想了想,说:“去我女朋友家吧。”
“嗯?”项城一愣。
“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邵淮秋说,“最主要的是把那片子看了。”
项城的眼睛一亮,点点头:“我去拿包。”
邵淮秋拿起手机:“阿姨,我今天晚上有重要的事情,今天晚上可能要辛苦您了……实在对不起……嗯。还有,我这边有个警察朋友到徐州来办案,晚上可能也要去家里坐坐……好的……好的,谢谢阿姨啊,谢谢……”
此时,游牧尘已经开始看视频了。
无人机一开始应该是在游宝德房间的露台上盘旋了一会儿。从上往下的视角里,游宝德与山珊颇有仪式感的喝着洋酒,吃着海鲜。看起来两个人的胃口都不错,过程中还不时的互相交流。
晚饭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过程中,聂凉曾经进来,游宝德主动起身同聂凉一道进了屋,这样,露台上就只剩下山珊一个人。借着游宝德与聂凉开关门进屋的机会,无人机悄悄的飞进了游宝德所在的套间。
游宝德与聂凉做了短暂的交流后,聂凉将一个看不清的小东西递到了游宝德的手里,游宝德看也没看就放到了自己的兜里,放的时候还朝露台的方向瞅了瞅。
“那是什么?”梅影紧张的问。
游牧尘双眉紧锁,将这段视频回放了几下,摇摇头:“不知道。”
接着,聂凉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圆瓶子,一边跟游宝德说话,一边把瓶子放在了游宝德的床头柜上。
“那是速效救心丸——他一直用的。”游牧尘说。
“哦。”梅影点点头。
游宝德应该是看到了药瓶子,他对聂凉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之后,聂凉出去了。
“你拖那么快干嘛?”项城问。
“你回头可以仔细再看。”邵淮秋说,“我已经仔细看过一遍了,我要把我看到的干货先给你看一下。”他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同时问:
“你吃辣吗?”
“你等等。”项城没有心思回答邵淮秋这个关于吃的问题,“你说的干货是什么意思?”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邵淮秋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对着正专注盯着屏幕的项城说:
“面在煮了,先吃个烙馍。”
项城接过了烙馍,视频刚好到了聂凉给游宝德送药的段落。
“他给那老人的是什么?”邵淮秋一边问一边啃了一口烙馍。
“游宝德放到兜里的是‘伟哥’。”项城也啃了一口烙馍,“放床边的是速效救心丸。”
邵淮秋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叫聂凉,是游宝德的贴身助理,其实就是司机加保镖在游牧尘家,我问过他,他告诉我的。”项城摇摇头,“心脏病那么严重,还吃伟哥?我当时甚至怀疑,游牧尘知道他父亲是死于这种药物与性生活的双重刺激而心脏病发作而死,也是觉得这种死法不光彩,所以匆匆的就联系开了死亡证明,第一时间送回福州火化,这样,关于他父亲那天晚上真是身体状况的证据也就被销毁了……”
吃完饭,有两个服务员穿过房间,到露台做了整理和打扫后,游宝德同山珊都回到了房间。他们俩在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又聊了几句,随后山珊痛快的脱的只剩内衣,进了洗浴间。而游宝德则从口袋里取出了那药,开了一瓶矿泉水喝着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山珊出来了,游宝德从衣柜里拎出一个包来,他拉开了包的拉链,把那些服饰和道具一件件拿出来了,很明显,山珊有些尴尬,游宝德却上去抱了抱她,然后也脱了衣服进去洗澡了。
“我看不了了。”梅影也觉得自己看这个不合适,嘴上是这么说,看看游牧尘并没有提出要赶她呆一边去,也就小心翼翼的继续往下看了。
邵淮秋将一大碗面放在了项城的面前,歪歪脑袋,看项城已经看到游宝德同山珊进入实质性的XX游戏的阶段了——山珊是女王,而游宝德则是受虐者。
项城摇摇头:“你让我怎么吃这个面啊……”
“那就不看呗。”邵淮秋上手就把视频朝后拉,拉到底就又点击下一个文件。
“你干嘛啊?”项城瞅瞅邵淮秋。
“我看过了。”邵淮秋一脸平静的站起身往厨房里走。
“你看过了我就不用看了?”项城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看起来挺老实、实际上一声不吭套路一个接一个的黑客戏弄——尽管人家还能给他端上来热腾腾的汤面来。
没一会儿,邵淮秋端着自己的那一份就又回到了沙发边,他一边将面放到茶几上,一边说:“我觉得那个应该是伟哥。”
“为什么?”
邵淮秋吃了一口面进去:“这位老先生,跟山珊整整玩了两个多小时……”说完又吸了一口面。
梅影躲在了沙发转角处,她已经放弃看这个赤裸裸的视频了。游牧尘则一口一口吸着“锐刻”。梅影看着游牧尘那专注却喷着火光的眼神,试探性的问:
“游老先生,他为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变态是吧?”游牧尘的目光仍专注在电脑上。
“没,没有啊——”梅影远远的从侧面偷偷看屏幕,“我没有说啊,只是——个人——喜好——不同吧……”她自己都觉得话说的费劲。
“呵呵。”游牧尘淡淡的说,“从我懂事起,就知道他睡眠不好,睡前吃五、六颗安定是很正常的,这种日子他一过就是十几年,你说,算不算变态?”
梅影眨巴眨巴眼睛,她能听到电脑里发出来的那种粗粝、费劲的喘息声。“他——为什么有那么大压力?”
“我们这种做传统产业的,要从几亿做到几十亿,有几家不是靠房地产,做房地产就是做金融,一天利息一百来万是很正常的事情,百亿资金链的断裂可能就是几天的事情,然后,游家就全完了。”游牧尘可能也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把音量调到了最低。
“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梅影试探性的问道。
“不用。”游牧尘摇摇头,“陪陪我吧。”
“呃……好吧。”其实梅影并不勉强,“你看这片子,是不是也会觉得压力很大,或者是很沉重?”
“没有。”游牧尘吸了一口“锐刻”,“我只是需要找到答案,何况,看着他,其实,就像是看着我自己。”
“哦。”梅影下意识将身子缩了缩——她觉得有点冷。
“给我也倒点酒。”
“好。”
“你确定这两个多小时,我都不用看了吗?”项城吃了一口面就停不下来了——他确实饿了。
“是这样,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所以我会把‘干货’给你拉一遍,然后,我要去医院把我女朋友的妈妈换回来,回这里。她是个很好的人,你可以在这里重新把这视频再看一遍,一直看到明天傍晚,没有问题。你看怎么样?”邵淮秋的面已经吃完了。
项城想了想,点点头:“好的……可你刚才说的……我呆在这里方便吗?”
“方便的。”邵淮秋一边说一边已经用鼠标敲击下个文件了,“我已经跟她说了你是警察。”
“哦。”项城一边嚼着面,一边说,“好的。”
新的文件打开后,项城看到完事以后的山珊已经在床上睡下了,游宝德则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看了一会儿,他把床头柜的那瓶药拿起来吃了一颗。
“这个时候应该是几点?”项城问。
“我算过,这个时候应该是一点十二分左右。”邵淮秋把项城的空碗和自己的空碗一叠,准备往厨房送,顺口问了一句,“吃饱了没有?”
“没有。”项城随口回答。
邵淮秋一愣,站着问:“剩饭吃吗?”
“吃,吃。”同时,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看游宝德吃这速效救心丸的时候,像是在吃致命的毒药?”
邵淮秋已经走进了厨房,却也淡淡的撂下一句:“有可能。”
“有可能?”项城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后面看到什么了?”
“我先帮你把饭热起来,一会儿帮你拖——”
“这么久?”游牧尘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又抬头看看梅影,却发现梅影已经蜷缩着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到里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备用的薄被子,替梅影盖上了,却听到手机又响了,他快走几步,也不管是阿赵来的电话,一把就接起来了——从梅影逃离阿赵身边后,阿赵就开始给游牧尘电话——他没有办法,即使心里有鬼,也要给老板打电话,如果他不给老板打电话,那才敲死了他就是有问题,但游牧尘却不接他的电话,这时,即使阿赵判断自己所谓的“暴露”的可能性已经到了七成,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打,还是打不通就发微信,微信一发就是一大堆,说自己犯大错了,找不到梅影了,怎么办啊?游牧尘还是不理他。直到七个多小时以后的现在,游牧尘才接了他的电话。
“喂,游总。”
“喂,阿赵。”
“您没事吧。”
“没事。”游牧尘说,“我今天下午到刚才一直在跟几个俄罗斯人在谈,没时间接电话和微信。你说。”
“我找不到梅影了。”
“我知道。你来天津吧。”
“啊?”
“现在就过来。”游牧尘也不等阿赵回应,就把电话挂了。
“这天都亮了,当中这三个小时……”项城看着游宝德的房间里已经亮了起来。
“这三个小时,他一直翻来覆去,起来又躺下,直到这个时候,他出去了……你看,杜鹤一直在调整无人机的位置,他看游宝德去了露台,就把无人机从房顶木梁的上方飞下来了……你看……他拍到了游宝德坐在了露台上……你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不舒服的……”邵淮秋说着,项城看着,他也喃喃的说,
“杜鹤一宿没睡,就是为了拍这些?”
“不知道。”邵淮秋说,“杜鹤可能没有想到山珊和老人会玩这种游戏,也不会想到,老人会出身体状况,最后甚至走了……你看,他也怀疑那药有问题,趁着游宝德坐在露台上、山珊还睡着的时候,镜头靠近了这个药瓶子……确实是速效救心丸……”
“所以不该吃伟哥啊,心脏病吃那个,不是要命……唉……”项城叹了一口气,“男人啊……”
“呵呵。”邵淮秋又站起了身,“红烧肉需要给你热吗?”
项城皱皱眉头:“热一下吧。”
游牧尘此时的进展不大,因为他是一分钟一分钟、一秒钟一秒钟的看,他仔细的关注着每一个细节,他知道看完这一切需要二十几个小时,但他知道,他必须高度专注的看完这二十几个小时。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个小时。
“挺晚了,我该去医院换班了。”邵淮秋把菜和饭放到了项城的面前,“我跟你说个关键的段落就走了,剩下的你自己再看。”
“哦。”项城看看邵淮秋——他发觉邵淮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前后张罗着,似乎两个人已经是很熟悉的关系,但整个表情、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邵淮秋用鼠标又敲开了一个文件,一边拖鼠标,一边说:“山珊发现游宝德走了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所以这是倒数第二个文件,老人的亲属都被叫过来了,有游牧尘,也有聂凉,对了,还有今天的那个女孩,梅影。这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有点乱糟糟的……你注意看……如果不盯着看,甚至发现不了……你看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这个人,给老人送药的这个人,你刚才说是叫……聂凉对吧,站在了床头柜边……看到了吗?你看不出他做了什么,因为无人机的角度被别人遮住了,这个是游牧尘的背影,他在跟另一个人说话,游牧尘和这个人刚好遮住了聂凉胸以下的部位……随后游牧尘走开了,和他说话的人也走开了,聂凉也走开了……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反常的……”
“嗯。”项城应的并不确定,因为即使邵淮秋不往下说,他也有种直觉,觉得不对劲。
“但这里是有问题的。”邵淮秋做了一下深呼吸,“这个二十个小时的视频很狗血,但我确实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地方,除了这里,我觉得聂凉的状态有问题……”
“然后呢?”项城本准备吃饭的,却又把筷子放下了。
“他们走开后,那个药瓶子还在床头柜。”邵淮秋指着屏幕,“我在这里截屏,做了局部放大,然后再回到游宝德死之前,吃这个救心丸以后,无人机对这个药瓶近距离拍的特写,在这两个时间节点之间,应该是没人动过这个药瓶的,但是,之前的那个镜头里药瓶的商标是朝墙的方向的,而在之后我的截屏里,商标是朝着窗的方向……”
“那就是说……”项城摇摇头,“不应该只是动了瓶子那么简单……对不对?”
邵淮秋用牙咬着嘴唇,又用手指指着两张截屏:“我无法确定上面的编号是否一致,视频达不到这个精度。但很显然,那张写着服药频率的粘纸在药瓶上的位置肯定是不一样的,水平度也是不一样的。这不是同一个瓶子……”
“聂凉换了药瓶,在游宝德死后?”项城压低了声音问邵淮秋。
邵淮秋又咬了咬嘴唇:“从头到尾我都看了,只有刚才的那一刻,聂凉有机会换药瓶。之后,游牧尘等几个人都拿这个药瓶看过,当然,那是已经换过的药瓶,我想,那是真的救心丸。之前的就不好说了。”
“那我得赶快了……”项城拿出了手机,“我得让福州警方尽快控制聂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有些事我不能确定,毕竟我不是警察。但如果,从今天抓的这些人身上,可以证明他们是聂凉派来的……”
项城直接拨通了三亚方面的电话:“我现在就跟局里联系,让他们同福州警方联系,抓聂凉!”
邵淮秋淡淡的一笑:“希望你们这次流程的效率高一点……要知道,今天白天如果我们抓的真的是聂凉派来的人,他还会在福州等你们抓吗?”
同时在福州。聂凉将手机扔进了西湖,一个人,只背了一个包,匆匆的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你估计他去哪里?机场?”“阿斋”问。
“去机场倒好了,你要想想,他一订票,警察就知道了信息,也不需要我们跟着他了。”“科比”缕了一下小胡子,“嗯?‘泰山’的车子已经跟上去了?”
“让他跟一会儿呗,刚才一直是我在跟。”“阿斋”又正了正他的鸭舌帽。
“你说邵儿要干嘛?让我们干这事?我们又不是这个专业的。”自从到了福州,“科比”一直在发牢骚。
“我觉得邵儿是对的。”“阿斋”说,“好歹我们也和杜鹤兄弟一场。”
已经连更了数天的一度,这两天回到原来三度轮流更的节奏了~
“Cheers!”
四个扎啤酒杯碰撞在一起,酒绽开成了花。
在梅心看来,“皇家”、“伯克利”、“东南”都是神经病——已经36个小时没睡觉了,居然还有精力跑到这里来喝酒,当然,她自己也是神经病,因为她也想喝,她也在喝。
在来喝酒的路上,梅心跟母亲通了视频,看到了还在“沉睡”中的父亲,所谓“沉睡”,不同于昏迷,更不同于失去意识,她能感受到灵与肉的复苏,她哭了,一是为了父亲,二是为了自己,她确实没想到会赢得这样的开局,而让她觉得可悲可怜的是,对她最重要的既不是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也不是在24小时之内赢得了团队的信任,而是——月发6万应该是能拿得住了——天呐,这个月发确实不低,可是在一周之前她绝对不会想到需要去守这样一个数字,有了这个数字,家里就可以维持,没有这个数字,可能就会一锅粥。
有一部很经典的电影里有一段貌似很经典的台词:“妈妈常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真正在生活的人、担当的人怕是应该觉得这句台词纯粹就是扯淡!下一颗巧克力什么味道?不管是什么味道,巧克力的味道总是美好的,人生是这样吗?我们这芸芸众生就是一人捧一盒巧克力过来的?其实,真实的人生更像是涮火锅,你得不停的涮,毛肚、牛羊肉、黄喉、牛百叶……各有各的分寸,最好的分寸就是不停的涮、不停的捞、不停的吃、不停的补汤、不停的补充更新调料……有时,你接一个电话,就有东西涮老了;你把一盘冬瓜全倒进去,总有几片化的找不到了;那肉往往也是多一盘吃着费劲,少一盘又好像没吃饱;让服务员把火关小一点的时候,汤里总漂着一些不在节奏里的食物。人生的问题不在于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而是在于涮火锅的节奏,而节奏把握最好的是一个人涮小火锅的女人,只是女人也不可能不与人瓜葛的过一辈子;再懒散和超脱的人,只要你有能力、有担当,注定是要在不断的惶恐中胜利,而失败,却又不是一个人的失败,这是可悲的,对于女人,尤其如此。就像阿甘,他能觉得人生过成这样也不过是吃一颗又一颗巧克力,也不过是他那辛劳不屈的母亲告诉他的。
“Cheers!”梅心又举起了大杯子——她知道,明天她要为6万以外的事情而努力。
“Hi!”
梅心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意识到,“皇家”肯定是选择了SGAW的设计师们经常光顾的酒吧——确切的说,周边大多数的餐饮还没搞起来,大家的选择余地也确实不大。因此,在这里撞到不想撞到的人倒也很正常了。梅心没回头。
“Julie!”
梅心看到“东南”在皱眉——看来女人,起码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年轻女性是容易对这样的男人缺乏好感的。梅心还是没回头,她不想见到Karl,也不想跟Karl说话,但Karl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手里那一升杯的黄啤伸进了四人的空间里:
“祝贺你们的胜利。”
“谢谢!Karl!”“伯克利”很兴奋,举起酒杯和Karl碰杯,而在他俩酒杯碰撞的那一刻,梅心分明感到Karl的一只手轻轻的触到了她的后背,并且就这样轻轻的停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梅心往另一侧移动了两步,让后背主动离开了Karl的手。
“Julie,Vincent都跟我说了,难以想象,你能够完成如此困难的任务。”Karl的酒杯又追着梅心过来了。
梅心看看“皇家”与“东南”,便将杯子提起来,简单的同Karl碰了一下,随后浅浅的啜了一口。
“Cheers。”霍熙端着干白,准备好好嘲讽一番岳鸿濯,而岳鸿濯也确实是没精打采的提起杯子,同霍熙简单的碰了一下,随后浅浅的啜了一口。
“我没想到梅心这么鬼。”岳鸿濯说。
“是你有鬼在先。”霍熙不屑的说。
岳鸿濯抬头瞅了霍熙一眼,一本正经的问:“难道我真的不行了?”
“你是说哪方面?”霍熙用叉子搅拌着色拉,“反正身体方面我觉得你是不行——”她顿了顿,“当然,如果只是因为我对你缺乏吸引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那不会……”岳鸿濯摆摆手,“我很享受穿着衣服拥抱着穿着衣服的你的感受,很放松,很尊重,很接近爱的东西。”
霍熙点点头,扮了个小鬼脸,自我解嘲的说:“很接近爱的东西,你可真会说话。你这种话,说给别的女孩听,也许挺管用的,跟我说没用。”
“为什么?”岳鸿濯问。
“因为,我一直都很接近爱,可却就没得到过。”霍熙苦笑着说。
岳鸿濯仔细打量了霍熙两眼:“是你运气不好?”
“我觉得不仅仅是运气不好那么简单。”霍熙开始吃色拉了,“应该是命中注定的。老天是公平的,就像我怎么吃高热量的东西都不会胖一样,我也得不到靠谱的爱我的男人。”
“我在市场上的手段很多,有时甚至会很龌龊,比如这次SGAW的事情,虽然未遂,但我承认做的很不光彩。但关于感情,我从不撒谎。”岳鸿濯说。
“你确实没撒谎。”霍熙没好气的说。
“不,我的意思是——”岳鸿濯本就心情不好,似乎也不打算继续看霍熙的脸色或是哄着她,“你对我有吸引力,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你想告诉我你从跟我见第二面开始就替丁培衷撑腰,压制我,甚至恐吓我,只是为了接近我吗?”霍熙冷笑着问。
“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岳鸿濯的语气也不太对劲了。
“你说。”
“你太聪明,偏偏又太敏感,所以你很容易短路。也许这正是你得不到爱的原因。”
“短路?”霍熙自然是非常的不高兴,“和男人相处的过程中,我从来都是献身者和受害者,我并不觉得是我的短路导致了……”
“关键就在这里——”岳鸿濯一针见血,“你总是听到两句话,看到两个眼神,闻到一些气息就开始做分析,然后自信的形成结论,做方案可以这样,恋爱可不是,你的问题不在于分手时的短路,而是你一开始就是短路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霍熙的音调提高了八度。
“我是说你一开始就是短路的。”岳鸿濯想话已经说到这儿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你的问题是,你太需要爱,所以你容易碰到你所谓的爱,只是那些不是爱,只是你短路了,然后因为这不是爱,所以最后——”半杯干白泼在了岳鸿濯的脸上,随后便是霍熙那“嘎巴嘎巴”高跟鞋远去的声音。
大家都在看岳鸿濯,岳鸿濯则镇定的用餐巾擦了一下脸和被酒沾湿的领子,镇定的把服务员叫过来,买了单,然后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离开这家西餐厅,转了一个弯,便朝他们所住的酒店的方向奔跑起来。
显然,Karl是个擅长调动气氛的人,况且他还有两个同一幢办公楼里其他公司的酒友,对于这几位的加入,“东南”和“皇家”无所谓,“伯克利”却很欢迎,而梅心,只是在想再过几分钟就找个借口离开。
“骰子,我喜欢骰子……”“伯克利”兴奋的摇动着。Karl则对着“东南”坏笑着——正如他所料,“伯克利”也摇到了全一。现在,只有“东南”不是全一了,梅心庆幸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早早就可以作为旁观者,此时,她甚至希望“东南”赶紧输掉,不过是一瓶啤酒,然后,她就请辞走人。
可“东南”却顽强的咬了回来,骰子落地那一刻,她兴奋的跳了起来,Karl看上去比“东南”还要开心:
“嗨!宝贝!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他说着竟撩起手很随意的在“东南”的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臀部。正在兴奋中的“东南”被吓了一跳,登时停下来看了一眼Karl,而其他几个男人或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是吐吐舌头,Karl看“东南”在看他,忙举起双手:
“Sorry,我只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着“东南”使劲的眨眼睛,一个甚至都可以算是步入老年的男人做出这幅副样子,确实也是令“东南”在犹豫是否还要有所表示——或者说,在这样一个氛围中,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尴尬的十几秒钟后,大家会共同去找回氛围。
梅心却不这么认为,她拿起自己身前的杯子,冲着Karl用力一甩,慢慢的一杯啤酒就泼在了他的身上,嘴里同时说道:
“恶心!”
在上海的另一个角落,岳鸿濯正在倒走,他之所以要倒走是因为霍熙坚持要往前走,而他坚持要与霍熙说话,所以他只能倒走。
“你为什么生气?”岳鸿濯问。
“你全盘否定了我。”
“我没有。”
“你说我遇到的都不是爱,就是在否定我。”
“我否定的是那些男人,不是你?”
“不,你在否定我的眼光和智商。”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岳鸿濯摇摇手指,“我只是觉得你太着急了……”
“哈!”霍熙狠狠的摇着头,“你是说我来者不拒,而且急于跟男人,包括你,上床,是吗?”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急于形成结论?”岳鸿濯觉得这种沟通确实非常困难。
“对,我又着急了。”霍熙讥讽道,“不像你,一点也不着急,对不对?”
“不,我也急。”
“我看不出你很急啊,一开始是打压我,然后突然开始接纳我,然后是关心我,再然后是撩我,现在,今天晚上,又羞辱我,现在你又说你很急,你急什么?”
“我急着要结婚。”岳鸿濯说。
霍熙站住了:“对啊。”
“你妈催你了?”岳鸿濯说的没错,霍熙又是习惯性的会去分析判断这个事情的缘由和结论,春节和岳母相处了几天,霍熙自然会朝这位慈祥、贤惠的老太太方向去想,很多时候或许她是对的,但也是很容易想当然的。
“我妈催了十多年了。”
霍熙很想问:“那是为什么?”但却忍住了,说了一句骄傲的女人该说的话:“你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你挺合适啊。”岳鸿濯属于天生脸皮就比较厚的人。
霍熙开始继续往前走了:“结婚是你一句觉得我合适就能成立了吗?”
岳鸿濯继续倒走:“我觉得我会爱上你的。”
“你觉得?”霍熙感觉自己总算遇到了一个同以前遇到的男人不同的男人,这个男人倒是不会骗她、忽悠她,可好听的话还真少啊,“你爱上我是靠觉得的?”
“不,不是靠觉得,觉得就是觉得。”岳鸿濯继续按自己的逻辑同霍熙沟通,“可以理解为我对你有感觉。”
“哈!”霍熙一边走一边摇头,“岳鸿濯,我发现你很有意思,我估计即使有一天你对我说你爱我的时候,你的表达方式也会令我感到被你爱是一件很自卑的事情。”
岳鸿濯显然并不准备在这个逻辑和表达方式的问题上同霍熙周旋,而是把球又踢给了霍熙:“我觉得你对我印象也挺好的啊。”
霍熙“哼”了一声,随口来了一句:“印象好?我对丁培衷的印象也挺好呢。”
“他不靠谱。”
“你靠谱?”
“我靠谱啊,我不骗女人。”
霍熙站住了,她想尽快结束这样的无聊对话,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的老毛病就是——呵呵。
“可是,女人有的时候就是要骗的。”
“嗯?”
“岳鸿濯,你不要装了,都说你风流,都说你喜欢沾花惹草,都说你……反正,你应该是阅人无数了,你何必在我这里玩这种直男套路,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那么危险,你叫我一声,我就赶过来了,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但你好歹给我点面子,给我点虚荣,骗一下,再骗一下,也就差不多了,是不是?不要老是打击我,不要老是用不同的语言告诉我你还不爱我,我可以说,我也还没有爱上你,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和你一样,我也觉得我能爱上你的,但我就是要确定,你现在,是不是爱我?”
岳鸿濯愣了一会儿,耸了耸肩:“我需要说明一下,拈花惹草做过,但确实没有阅人无数,而且,我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在感情的问题上,我从来没有欺骗过别人。”
霍熙的脸朝着一边:“这跟我没有关系。”接着又扭过脸来看看岳鸿濯,“酒店就要到了,我们不要再继续这种无聊的讨论了好吗?”
“我——”岳鸿濯点点头,“好的……是挺无聊的,很乱,对吧?”
“对。”霍熙有些愠怒的点点头,“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的。”岳鸿濯叹了一口气,“我确实也没想明白。”
“那就等你想明白了再说吧。”
“我已经想明白了。”岳鸿濯坦然的一笑。
“嗯?”霍熙觉得他简直就是神经病,“你又想明白什么了?”
“我们没戏,你明天回北京吧。”岳鸿濯微笑着说。
霍熙真心是觉得无语:“我没打算跟你有戏,我就是来出差的,所以,我也不会灰头土脸的回去的。”
“我还是说了吧。”岳鸿濯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以后突然加速,“我想结婚是因为我去年夏天动完手术后,实际上淋巴是不干净的。”
“不干净?”霍熙皱着眉头望着岳鸿濯。
“应该是已经扩散了。”
Vincent:“喂,Julie?”
“Vincent。”
“嗯?有事?”
“我提出辞职。”
天目湖早上又有雾,雾里盛着的是纯纯的空气,如果这雾是烟,那必是仙家留下的,而这世上哪有仙?烟雾尚未消散,就能看到这沉沉的世界。
封杜意珊透过窗户看着卓鸺送奚兮上车。
奚兮上车前,转过身,抬头看看窗户——此时,她看的并不是儿子卓丘所在房间的那一扇,而是卓鸺与封杜意珊所在房间的那一扇,隔着雾与玻璃,两个女人毫不避让的对视着。
“还送她。”封杜意珊望着那张比自己沧桑多得多却仍用藐视的目光“射”着自己的脸,恨不得吐唾沫,“有病!”
奚兮把目光收回到了卓鸺的身上:“你老婆跟你说了吗?”——面对卓鸺,从奚兮的嘴里说出“你老婆”三个字确实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意境。
卓鸺的反应却显得很自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称封杜意珊为他的老婆,他淡淡的问:“说什么?”他确实不记得封杜意珊说过什么跟奚兮有关的话。
而奚兮则是另一种心境,当她看到卓鸺如此淡然的回应作为前妻的她说的“你老婆”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一松,皱着眉头想了想,问:“能走走吗?”
卓鸺一愣。
“聊两句。”奚兮顾自便把车门关上,朝着水边走去。接着,封杜意珊看着卓鸺就跟了过去。她“嗤”了一声:
“什么人啊!”
奚兮沿着头天同封杜意珊一道散步的路径往前走,卓鸺则跟着她的节奏走。
“我这么快就回北京,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为什么?”奚兮问。
卓鸺笑笑:“我不确定,可能是你要回去提醒一下汤乾吧。”
奚兮也笑了:“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在汤乾那里住下,非常的随意?”
卓鸺又笑笑:“没有觉得你随意,但不太理解。”
“不理解什么?”
“汤乾这个人,没有规则,生意上没有,生活上也没有,你和他在一起,不安全。”
“呵呵。”奚兮摇摇头,“是啊,他不像你,你很有安全感,是这个意思吗?”
“也不是。”卓鸺叹了一口气,“我自己都没有安全感,又怎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呢?”
“那你老婆呢?她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奚兮冷笑着问。
卓鸺看看奚兮:“她想的比较简单,她觉得我爱她,她就安全了。”
“呵呵。”奚兮干笑一声,“你现在说话还真的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卓鸺回应的也很直接:“说话总是想的清清楚楚,太累了。尤其在现在这个时候,我更没有精力去斟酌这些了。”
奚兮又摇摇头:“2.6个亿,确实是很大的损失,我能理解。”
卓鸺又叹气:“其实,这不是最致命的,你知道我一直是组团在做游资的,这一轮局面会很麻烦。”
“游资?”奚兮“哼”了一声,“你能做游资,看来还是给自己留了不少。”
卓鸺没有回答奚兮的这个问题,只是沉默着。
“其实,卓鸺。”奚兮的语气平缓了一些,“你已经有了这么小的老婆,她又怀孕了,你没有必要再这样拼了,应该稳妥一点。你给我留了那么多钱,我在北京也还有些朋友,可以借给你一些,帮你缓解眼前的压力的。”
卓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站住了,奚兮看他站住了,也站住了,她扭过脸来看着卓鸺,问:“怎么了?”
卓鸺问:“多少?”
“你是说钱吗?”
卓鸺点点头。
“看你的资金缺口了。”
卓鸺掂量了一下,回答:“17个亿。”
奚兮回答的很轻松:“没问题啊,有的是办法。”
卓鸺又问:“条件呢?”
奚兮似乎又考量了一下,说:“没什么条件,你损失了2.6亿,我帮你低成本的融资,然后,大家就相安无事了。”
“相安无事?”
“对,我回到北京就会让汤乾老老实实呆着。”
“然后就相安无事了?”
“是啊。”奚兮淡淡的说。
“你——”卓鸺皱皱眉头,“这么为汤乾考虑?”
“对。”奚兮似乎是下了决心,“三十年前,我也是这么替你考虑的。”
上午09:01
Vincent:你什么时候来公司?
上午09:32
Vincent:[语音通话],未连接
Vincent:?
上午09:57
Vincent:??
Vincent刚发完微信,就听见有人说:
“我来了。”
Vincent一抬头:“Julie——”
“什么都不要说。”梅心抱着个胳膊,“我肯定要离职,我们没有见过像你们这么无耻的设计公司。”
“可是,Julie——”
“不可能的,我的屁股肯定不是用来给你们这些猥琐的白种人拍的,明白吗?”
“Julie!”
“再见!”
梅心转身就出了Vincent的办公室,Vincent跟着出来了:
“Julie——”这一声,声音很轻。看梅心走向HR的办公室,Vincent的下一声就很重了:
“Karl,你给我过来!过来!!”
“你们是什么效率啊?”邵淮秋一脸的不屑。
“走流程,走流程!”项城都快用手拍自己的脑袋,“我就不明白哪有这么多流程可以走。证据,讲证据,难道我要把这么大的视频传过去让三亚那边看,还要给他们解释有换药的坑你,然后他们才能跟福州警方联系批捕聂凉吗?!”
“作为证据——”邵淮秋吸了一口烟,“是有些勉强。”
“现在已经下午了,怎么办?”项城问。
“走流程喽,不是文件已经传过去了,也告诉他们在视频的什么时间段注意什么问题,现在应该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哦。”
“我打个电话。”项城沉不住气了。
游牧尘的身子一颤,他终于看到了——聂凉站在那个位置,他没有想过聂凉有可能换药,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聂凉有问题。他倒回去重新看,看到了另一个疑点,当聂凉背对着床头柜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游牧尘,而站在聂凉和游牧尘之间的那个人正在跟他攀谈,游牧尘感受到的是——这个人正在为聂凉做掩护,而这个人那天同游牧尘的谈话,游牧尘依然还记得。
“现在怎么办?”
游牧尘:“有车会把爸爸接回去。”
“哦,回去火葬?”
“是啊,难道你没想到吗?”
“哦。”
游牧尘:“有事吗。”
“没啥事。”游牧笙说,“哥。”
游牧尘顿时感到脑袋“嗡”的一下。
到了傍晚的时候,项城也开始抽闷烟了,刚抽了半支,就有电话进来,一看是福州的号码。
“你好,你是项警官吗?”
“我是。”
“我是福州公安。”
“流程走通了。”
“您说的是三亚那边要求我们批捕一个叫聂凉的人吗?”
“是。”
“我们马上采取行动,另外,还有件事告诉你,刚刚,一位姓游的福州人报案,也要抓聂凉。”
“啊?”项城一愣,“那赶紧抓啊。”
“别挂。”邵淮秋把烟头一扔,“我知道聂凉在哪里。”
阿斋:“我们没有让他溜走吧。”
科比:“你担心这个干嘛,现在这个期间,所有的业态都是只留一个出入口,那是他的必经之路,而我们就守在这里。”
泰山:“警察怎么还没到?”
科比:“应该快了。”
迈克尔路过雪地,走进母亲的房间,母亲就坐在那里,坐在火炉边。迈克尔搬了一把凳子,尽可能近的坐在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迈克尔:“告诉我,妈妈。爸爸的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他很坚强,为了他的家人而坚强,但是为了家人而变得强大,会不会同时也……失去家人?”
母亲:“你在想你的妻子和失去的那个孩子?但你和你的妻子还会有孩子的。”
迈克尔:“不,我是说失去现有的家人。”
母亲:“你绝对不会失去你的家人。”
迈克尔:“时代变了。”
梅影:“你为什么要看这个电影。”
游牧尘:“时代变了。”
“我刚才看到,他上了9楼,应该是913房间……”阿斋急切的说,“他应该没有发现我。”
“他进去多久了?”
“四个小时左右。”
“好的,我们上去。”
“要我带你们上去吗?”
“不用了,谢谢你们。”
“应该的。”
看着三个便衣警察进了酒店大堂,泰山如释重负:
“终于完成任务了。”
科比:“喝酒呗。”
阿斋:“等等,我跟邵儿说一声……”
“砰!”这一声巨响吓得三个人同时往酒店方向看,却听到看到一辆轿车的警报声。在车顶,有一个人压瘪了车身。
“该死!”项城几乎要摔手机了。
邵淮秋诧异的瞅着项城,而项城则一脸沮丧:“聂凉在警察冲进去的那一刻,跳楼死了。”
游牧尘突然觉得一身轻松,他站起身。梅影愣了一下:
“干嘛?”
“泡点茶给我喝。”
奚兮走后,封杜意珊就一直没跟卓鸺说话,连头都懒得点。
卓鸺却总是在赔笑,而不挑明话题。到了傍晚,却找不到封杜意珊了,卓鸺便沿着湖找,直到他看见封杜意珊一个人在冷风中坐在水边,呆呆的望着天目湖。
卓鸺就是卓鸺,他脱下了大衣,又给封杜意珊披上了。封杜意珊瞅瞅卓鸺:
“你不冷啊?”
“冷啊。”卓鸺说。
“那你还拿大衣给我穿。”
“那我们就早点回去呗。”
封杜意珊一瞪眼:“坐下!”
卓鸺乖乖的坐下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封杜意珊的语气里全是不爽。
“没说什么。让我好好待你。”卓鸺说的时候都想笑。
“得了吧。”封杜意珊问,“她是不是威胁你来着?”
“嗯?”卓鸺一愣,“没有啊。”
“好了!”封杜意珊突然狠狠的拍了一下卓鸺的肩膀,“我都知道的——没事——我不怕穷。”
卓鸺听懵了:“嗯?”
“别装了。”封杜意珊说,“她要找金融街的朋友对付你,是不是?”
卓鸺明白了,他暗暗的出了一口气:“没有,你放心,她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真的吗?”封杜意珊有气无力的问。
“真的。”
封杜意珊的头发贴着卓鸺羊绒毛衣的肩,他们的眼前是无月的天,确是透着亮光的水,如同炯炯有神的天目。
“Julie。”Vincent看着正在不断的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丢入纸箱子的梅心,“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
梅心头都没抬:“没什么可谈的。”
“我觉得有必要谈。”Vincent说,“因为,一方面我还想争取留下你,另一方面,即使真的留不下你,我也不希望你出去告诉全世界我们是一家很猥琐的公司。”
梅心停下了手,她歪着脑袋看着Vincent:“你指望我出去会不说你们是家猥琐的公司吗?”
“当然指望。”Vincent说,“因为这不公平。”
“不公平?”梅心肯定是觉得可笑的。
“我到中国来已经四年了,之前在日本、韩国都呆过,包括台湾、新加坡,在我看来,东方男人非常好色——也好酒……”
“对。”梅心冷笑着点着头,“你想说Karl不过也就是好酒好色,对不对?”
“是的。”Vincent点点头,“你我是同行,你应该能够想象的到在这个设计行业里面,头部企业的设计师承担的是什么压力。就像你,一来到我们公司,就熬夜战斗,去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役,表面上看是两天一夜不睡觉,深层次的压力才是更可怕的。他们总是需要证明他们是最好的,因为SGAW要证明他们是最好的。他们就像在前线的士兵与军官,像Karl这种总监级的,就像是飞行员,天才、任性,却随时准备飞上蓝天与敌人做殊死的搏斗,为了成为最好,而且是世界最好,他不会去考虑明天的太阳,只会去想今天的月亮下能做出怎样的成果、喝怎样的酒,泡怎样的妞……”
“因为他真的以为自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战士了,所以他才会这个样子,对不对?”梅心觉得Vincent此时说的话跟汤乾说的话一样可笑。可Vincent却回答了:
“是的,Julie,你要明白一点,真正热爱自己事业的人就应该把自己想象成随时赴死的战士,那样他才能有爆发力、冲击力、穿透力……”
梅心又开始把东西往箱子里丢:“你说,我继续收拾。”
“Julie……”Vincent无力的用手叉着腰,“我在讲一个事实,而不是……”
“好吧。”梅心把桌子上最后一个笔记本往箱子里一丢,“让我来给你讲一些事实。你刚才说了什么随时准备赴死的战士,你知道我们管这种人叫什么吗?叫英雄。你知道什么是英雄吗?我们AEW有个和你岗位对应的总经理,叫岳鸿濯,我承认,就在昨天,他还差点撬了我们的项目。在工作方式上,他跟你不一样,他比你手段多,有时,为了企业生存,下手也是很毒辣的;在为人处世上,和你也不一样,他喜欢逗女孩子,公司的、客户的、陪酒的,她都喜欢逗,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是巴不得全世界都认为他是个色鬼,他是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通过n次公司内部聚餐,跟全AEW的女性中层和骨干都喝过交杯酒;我也知道,他跟业主喝酒的时候,high的时候直接就给女业主来个公主抱;我还知道,他是经常在KTV包厢里脱了上衣蹦到桌子上跳舞的;这些,我全知道,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自愿的。你说的对,头部或是优秀的设计公司的压力是非常大的,AEW也需要酒精,酒精可以让人放松、放空、放纵,酒精给了人们之间的一种交流和默认空间,我们岳总做的所有的这些出格的事情都基于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自愿。你知道是什么自愿吗?自愿就是舒适,不自愿就是不舒适,一个企业的领导应该让他的部下和员工舒适,不是吗?”梅心顿了顿,“你也好,Karl也好,什么都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岳鸿濯是个英雄吗?不是因为他把自己喝出了癌症,而是,他有底线,英雄,是必须有底线的,因为英雄就是为了底线献身的,底线越高,那越是大英雄。他可以当着业主的面跟陪酒的小姐舌吻,他也会因为业主摸了自己女下属的屁股而直接将酒泼过去。他追求过我,我轻易拒绝,因为我觉得他那种生活我根本受不了,但我得承认,从一个企业员工的角度看,他才是那个随时准备赴死的战士,他才是英雄。”说到这里,Vincent已经垂头丧气,而梅心则捋捋头发,叹了一口气,“天呐,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我怎么会觉得岳鸿濯那个家伙是个英雄?!”
Vincent点点头,却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AEW呢?”
梅心“呵呵”一笑:“我承认那公司确实不咋样,贪婪自私的老板,趋炎附势的高管团队,参差不齐的技术体系,但是我走,只是因为我自己的私事,跟公司没什么关系。Vincent,AEW跟你们没法比,北京的公司和上海的公司也不同,你们的成功,这座城市成功,靠的只是KPI,至于情、义、德,太无所谓了。好了,拜拜……”说着,她捧起盒子就要走。
“你手续都办完了?”Vincent问。
“不用办任何手续,保安就在门口,确认我没有带走不该带走的东西就可以了,我就干了一天活,也不要钱,还有什么手续?”梅心说着正要往前走,“东南”却进来了,她看梅心捧着箱子,一愣:
“您这就要走了?”
Vincent识趣的耸耸肩:“你们聊。”说着就出去了。
梅心看看“东南”,便将箱子又放回到了桌子上。
“您确定要走?”“东南”有些怯怯的问。
梅心点点头:“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受不了。”
“东南”仍然是有些怯怯的:“我想谢谢您。”
“谢我?”梅心问,“你是觉得我是为了你泼了那个Karl?不,不,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罢了……”
“不。”“东南”抬起头,“Karl刚刚向我道歉了。”
“哦?是嘛?”在梅心看来,这种道歉于事无补。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什么情况没有发生过?”梅心问,“你是指道歉吗?”
“是。”“东南”说,“之前不会有人为这种事而道歉。”
“哼!”梅心“呵呵”一笑,“所以我更该走了。”
“伯克利”这时却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早上好,头儿。”
梅心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她又看到“伯克利”的身后跟着“皇家”,“皇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梅心。梅心琢磨了一下这个味道,问:
“你们应该是来给我送行的吧。”
“不是。”“伯克利”摇摇头,“我想先问一下下午茶我们应该吃点什么?”还没等梅心反应过来,“皇家”又说:
“昨天汇报完,HRN发来一个正式的意见,看怎么改。”
梅心把她团队里的这三个主力设计师来回打量了一遍:“我现在马上要走了。”
“你是个优秀的设计师,离开SGAW是很可惜的,因为这里配得上你。”“伯克利”说完又指指“皇家”,“这是他说的。”
“嗨!”皇家瞪了“伯克利”一眼,随后又很正式的对梅心说,“从我的角度,这样做不值得。”
梅心冷笑了一下,又对着“东南”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值得?”这个问题很尖锐,因为被摸屁股的不是梅心,而是“东南”。
“东南”摇摇头:“Julie,对不起,我有时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这样我会勇敢很多。”
“你会勇敢很多?”梅心冷冷的摇摇头,“真正的勇敢是离开这里,不是吗?”
这时,梅心的手机响了。
“小梅!”
“怎么了?妈?”
“你快回徐州吧。”
“怎么了?”梅心一慌,“爸爸他——”
“小邵被车撞了。”
不到九点,封杜意珊很快就入睡了。卓鸺走到阳台,拨了一个东莞的电话。
“喂,我卓鸺。”
“老卓,好啊。”
“你在东莞还行?”
“还不错啊。对了,我今天忘了给你电话了,我这边的财务已经打了两亿过来了,希望能有帮助。”
“我收到了,谢谢。”
“我们之间无所谓,好歹你帮我做了这几年的游资,21亿变成32亿,谢谢你啊。”
“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没收管理费。”
“也是哦。”
“对了,皇甫,我想邀请你下周来溧阳。”
“哦?有事要商量?”
“我要请你喝喜酒。”
各位亲爱的读者伙伴们,去年的今天我们发布了《梅开三度之一度梅心》,陆续我们更了二度梅影,三度梅清及一度的第二季,直至今天一度梅心已经更了有80万字,二度梅影26万字,三度梅清也已经有16万字,谢谢大家能够喜欢我们的小说,也谢谢一些铁粉这一年来的不离不弃, 接下来我们也会坚持去写我们想写的东西,谢谢你们的留言,为了感谢大家,我们也在“丽盒”部落里放了一张角色意向图片,大家快去看看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梅影为游牧尘剥好了桔子,放在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做到什么?”游牧尘拣起一瓣桔子。
“在关键的时候特别的稳,事情再大,你都是那样。”梅影说。
“是吗?”游牧尘又拣起一瓣桔子。
“你看你,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可跟电视剧里的那种扮酷的不一样,你就是看上去很正常,因为那个事情不正常,你看着正常就特别不正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梅影说的时候做着手势,把游牧尘给看笑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次‘老黄’他们多嚣张,然后你让阿赵去车里拿了两百万还是三百万现金进包厢,然后是谈条件,然后是你出来问我哪里有吃夜宵,然后是有个女的过来陪你吃夜宵,然后‘老黄’下来跟你服软,然后……总之整个过程,你就是特别稳,特别正常,可又不像是装的,因为那种状态演是演不出来的。还有,对付孙寓巣那一次,你把他那个小鲜肉叫来,把他彻底搞了崩掉,那个时候你也是……反正,就是越到关键的时候,你越冷静,今天也是,我就在你身边,我都没想到你早就派人监视聂凉了,我也无法想象监视聂凉的人告诉你他跳楼死了,可你看上去却很轻松,还说要喝茶,喝茶的时候你又见阿赵,我都能看到阿赵那么壮的人,腿都在发抖,你却跟他淡淡说两句就让他去忙了……”梅影就这样看着游牧尘,说不清是崇拜还是恐惧,“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恐怖的。”
游牧尘微微的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又确认问道:“我最后表现出来的状态给你们的就是这种感觉?”
“是的。”梅影点点头,“好几次我都想问你,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呢?”游牧尘继续吃橘子。
“因为我觉得我特别不稳啊,容易慌、容易乱、容易叫……可是我又学不来……”梅影又剥开了一个橘子。
游牧尘“呵呵”一笑:“学这个干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不过人家都说大人物都是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虽然我成不了什么大人物,可每天跟你这个大人物在一起,总要进步吧……或者说,起码得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吧。”梅影剥完给自己来了一瓣。
“怎么做到的?”游牧尘瞅瞅梅影,“很多东西学是学不会的,无非是经历,经历多了,就习惯了。”
“习惯?”梅影问,“是经历的太多就条件反射了吗?”
游牧尘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其实很多时候,我是很害怕的,害怕自己的判断不对,害怕事情失去控制,害怕计划外的情况出现,也是因为怕,就更会让自己努力稳住了,呵呵,没错,是害怕。”游牧尘确认完竟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所说的大人物是很脆弱的。所谓的大人物,那就是围着桌子一圈的人都要听他说话,可只要任何人掀了他的桌子,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被别人掀过桌子吗?”梅影好奇的问。
游牧尘似乎是在仔细想:“很少。”
“那你怕不怕?”
游牧尘又想了想,使劲的点点头:“怕。”
“那你怕背叛吗?”这两天的经历让梅影跟游牧尘交流时胆子大了许多。
游牧尘再想了想,摇摇头:“不怕。”
“可为什么?”梅影不明白,“掀桌子最多就是把面子丢了,叛徒可是要从你背后捅你刀子的。”
游牧尘淡淡的一笑:“你要想,我们父辈在年轻的时候都是做什么的,走私香烟,走私摩托车,即使做所谓的实业,都是小商小贩,最后,他们做成了,还把事业传给了我们,我们面对的已经不是他们那时所面对的局面,他们那时是,我被你看不起,没关系,因为我本来就让你看不起,关键是挣钱。我父亲就是这样,等他到上百亿的时候,他还是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不是无所谓,而是,没有更多的祈求。可我们呢?梅影,你要明白一点,我之所以不怕背叛,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我明白了一条,只要利益足够大,就会有背叛,可搞企业就是为了利益,利益足够大,才说明企业好,所以我不怕背叛,哪怕是我身边的人,我父亲身边的人,他们捅我冷刀子我也不怕,捅多了就习惯了。只是所谓的掀桌子,那是羞辱,我却是不能忍受的。”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梅影知道里面必然满是同情:“为什么?”
游牧尘笑笑:“梅影,你说我是大人物,我们这种大人物,被很多人看不起的,因为我们不像时下流行的一些商人,我们没有光鲜的外壳,所以,我们被大众看不起,我们只要出一点事情,包括类似我父亲的这种事情,都会被大众无数倍放大,然后,充分的验证了他们对我们这种为富不仁、素质低下、男盗女娼的认识。我父亲那时挣到了钱,就去香港发展,还参与香港的地产和资本运作,我就是在那时进入公司高层并和香港的蒋家通了婚,不论是我们游氏与蒋氏的合作,还是我前妻出轨失踪之后蒋氏的表现,包括其他方面,比如媒体,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在骨子里是非常看不起我们的。包括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们能挣到钱,却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已经是这样了,还随便让人来掀你的桌子,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那如果有人掀了你的桌子,你会怎么办?”梅影问。
游牧尘“呵呵”一笑:“我说我会弄死他,你信吗?”
梅影听游牧尘这句话说的瘆得慌,沉默了一会儿,问:“聂凉为什么要自杀?”
“不知道。”游牧尘又取出了“锐刻”,“听说警察冲进屋子的时候,他跳下去的,9楼,不算特别高,可他是头朝下的。”
梅影倒吸一口凉气。
游牧尘吸了一口“锐刻”,也没有说话。
“他为什么要自杀?”梅影忍不住问,“那个视频里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游牧尘还是没说话。
梅影知道游牧尘不愿意跟自己讨论这个话题,可这两天的事情太刺激、太狗血了,她很难不去想象这背后的“黑幕”:“是为了什么呢?甚至要了人命。”
游牧尘却说:“你回屋吧。我也有两天一夜没睡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女朋友她妈?”邵淮秋右手费劲的撑着腰,脸色看上去颇为不爽,只是不知道是疼的难受还是对项城不满意。
“反正在一家医院啊。我把你送到这里来也是因为知道你丈人丈母娘也在这医院啊。”项城说。
“他们还不是我的丈人丈母娘。”邵淮秋想想又说,“不过也无所谓。总之没必要啊。”
“怎么没必要?”项城从邵淮秋手里的把烟盒拿过去了,从里面取出一支烟,“火机?”
邵淮秋把火机给了项城。
项城一边点烟一边说:“你那时可是从人家车窗上翻过去,滚过车顶再摔下来的,就跟电影里一样。我都看呆了。”
“可我不是没事吗?”邵淮秋也把烟点着了。
“可你脑震荡啊,你胳膊这里也轻微骨折啊……你看你身上,这边一块那边一块的。”项城说,“我总得找一个你的亲人吧……否则我不是责任大了?”
邵淮秋冷笑一声,没说话。
“对了,你刚躺里边检查的时候,这边局里跟我联系了,抓住的人中有两个是从福州跟着那个叫什么?梅影过来的。其他人是他们在徐州周边找的。他们俩并不认识聂凉,是跟境外的一个网站谈的合作,网站那边给的照片、资料和要求,他们今天跟一个电话联系过,打电话的这个人在福州,不排除是聂凉在用这个手机遥控的可能性。”
“聂凉死了?”邵淮秋冷冷的问。
“我刚跟福州那边也联系了,他死前接了一个电话。”项城神秘兮兮的望着邵淮秋,“你猜谁的号码?”
“谁?”
“游牧尘。”
邵淮秋吓了一跳。
“福州警方应该已经联系上了游牧尘,他不是在天津吗?应该会在天津先同他沟通。这个案子完全乱了,三亚、徐州、福州三个城市的警局被牵连到这个案子里了,我回去肯定会被领导骂死。”项城说的紧张,脸上却很放松,甚至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状态,“不过这案子确实很有意思,关联的人太多了,可以写一部探案小说了。”
邵淮秋却问:“那梅影呢?”
“她关机了,所以他们一开始联系不上她,刚开机了,也联系上了,和游牧尘都在天津。”
“那个女孩还会有危险吗?”邵淮秋问。
“不好说啊,可担心有什么用?天津那边我们又协调不了。”项城半开玩笑的说,“我刚还担心撞你那车有问题呢!可一看那车上的人就不像,何况还是你闯红灯。”
邵淮秋却没理他,而是将烟头往地上一扔,从他身边走过。迎着邵淮秋走来的是身着灰色风衣、身材修长、长发垂肩的年轻女性。项城不知道,那是梅心。
梅心上下打量着邵淮秋:“你被车撞了?”
“是。”
“还能这样走动?”
“擦破点皮。”
“这皮都擦到脸上去了吧,我看你走路都是歪的。”梅心先是指指邵淮秋脸上的纱布,接着双手又下意识的搁到了邵淮秋的两臂上,“你真的没事啊。”
“没事。当中有一段有点晕,说是脑震荡。”邵淮秋说,“你不用回来的……”
“我妈说你是骑单车被撞的?”
邵淮秋扭过头看看项城:“警察抓了几个人,审问的时候让我也去做笔录。做完笔录,我就骑个单车来换你妈的班……”
“我看着他在分局门口借了辆单车,第一个红绿灯就闯红灯,结果就……”项城插话进来,“我们的错,耽误太多时间了,他比较着急……”项城之所以插话,显然也是为了提升邵淮秋在梅心心中的形象,而这两句话肯定是管用的——梅心的手紧紧的抓着邵淮秋的胳膊:
“你可真有本事啊你,急什么啊。”说着便上下打量,“有伤到骨头吗?”
“没事,他身体好。”项城继续吹,“人都飞上车顶了再掉下来的,居然也没什么大伤……”
“啊?”梅心身子贴的更紧了,几乎已经要抱住邵淮秋了,“你怎么回事啊……”
邵淮秋嘴上说没事,心里是十分沮丧——项城也是没敢说昨天的事情,梅心是以为这脸上纱布下应该是给摔破的,实际是昨天跟歹徒搏斗被刀划的,这又要多一道疤。
“喂,哥。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在伦敦?”
“是啊。”
“我今天给聂凉打了一个电话。”
“哦?怎么了?”游牧笙知道,游牧尘说这话,就是有问题,倒坦然了一些。
“我跟他说,阿凉,你怎么不去死啊?为了游家,为了你自己,也该去死啊。”
“啊?”游牧笙还是得演演戏的,“哥,他做什么了?惹你生那么大气。”
游牧尘却按自己的逻辑走:“然后,刚好那时警察闯进来,他就跳楼了,摔死了。”
“啊?”游牧笙正在琢磨下面这话怎么说。
“牧笙。”
“啊,哥。”
“没有证据,不能抓人。你回来,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游牧尘顿了顿,“可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别回来了,如果你一定要回来,就提前通知我,我好避开。”
有朋友说看不清我们的三度角色明星意向图片,我在“丽盒"部落里又新更了一个高清的图片组哈,大家快去看看吧,是不是你心目中的这些角色呢~
下午23:09
岳成群:睡了没?
霍熙(语音):没睡,但你也别再烦我了,否则我又失眠。
岳成群:我是问你有没有接到开股东会的通知?
霍熙:没有啊。
岳成群:你看看邮箱。
霍熙:哦,有啊。明天下午?
岳成群:我过来一下。
五分钟后,岳鸿濯进了霍熙的房间。
“你怎么看?”岳鸿濯一进屋就问,问完就下意识瞅瞅霍熙身上的浴袍。
“没怎么看啊,回去呗。”霍熙说着又用手按了浴袍胸前的领口。
“我们回去要被隔离的。”岳鸿濯说。
“那还叫我们回去?”问归问,可霍熙表现得似乎又不那么在意。
“这个有问题。”岳鸿濯皱着眉头说,“我问过张豪了,明天要讨论的正是卖公司的事情。”
“嗯?”霍熙这时看着有点认真了,“还卖?”
“呵呵。”岳鸿濯说,“老万肯定不会断了卖公司的念头,只是他这样做,是存心让我们参加不了这个会。”
“我们不参加这个会,那这个会还有意义吗?”霍熙觉着这种事情很匪夷所思。
“呵呵。”岳鸿濯说,“他应该是想耍一次无赖。我跟张豪说了,这个会我和你要视频参加。”
“嗯,是的。”霍熙点点头。
“但视频会议系统也许会出现故障。”岳鸿濯说着坐在了床边。
霍熙懵了:“还可以这样?”
“老万应该是这么想的。”岳鸿濯也不征求霍熙的意见,取出了一支烟,点着了,“我和你两个人加在一起的股份23个点,而且,你那8个点的股份,他觉得还是可以争取的。我对他的威胁不在于15个点的股份,而是对于公司股东们的影响力。现在我看丁培衷已经靠到那头去了,万一仁加丁培衷已经过四十个点了,即使我在现场,他稍做点工作发一下力,就能过50个点,何况我不在。等他们一通过,我们俩签不签字都没有意义了。”
霍熙默默的在卫生间拿了一个玻璃杯,滴了点水,放到岳鸿濯手里,岳鸿濯往里点了点烟灰。
“其实,即使你在现场,也挡不住他,又何必坚持什么呢。”霍熙苦笑着说,“他卖了,大家收点钱,也未尝不好。比如你这身体……”霍熙没往下说,因为再往下说就要提到“扩散”的事情了。
岳鸿濯没回答,只是又吸了两口烟后,无力的说:“那我们明天就不回去了。”
“嗯。”
“那我们跑这几个城市干嘛?”岳鸿濯的脸上难得露出忿忿的表情,“我们不就是为了收款和新签吗?”
霍熙说:“有时,技术也好,业务也好,都是很无力的,权力与资本才是真正的掌控方。”
岳鸿濯不吭声了,继续抽,抽完了这一支,又想点第二支。
“还抽啊。”霍熙忽然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很放松了,甚至嘟了一下嘴。
“哦。”岳鸿濯反应了过来,“我回屋抽去。”
“别——”霍熙说了又后悔,只好跟着说,“你在这儿抽吧。”
岳鸿濯此时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屋里:“我还是回屋吧,这事我得想想。”
“哦。”霍熙也只好送岳鸿濯出门。
门开了,岳鸿濯又突然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霍熙。霍熙突然产生满心的期待,也看着岳鸿濯。
“是这样,霍熙——”岳鸿濯的面露难色。
“嗯,你说。”霍熙抬起头,也不顾及领口微微的泄开了。
“在公司的决定方面,你和你的股份会站在我这边吧。”岳鸿濯的眼神中全是期待。
“呃……”霍熙是有点小失望的,但她还是比较积极的做出了回应,“我想会吧……”
“呃……”岳鸿濯显然还在考虑什么,霍熙仍有期待,“可你是老万招来的,支持我会不会让你为难?”
霍熙觉得此时聊这样的话题实在是太无聊了,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既然你觉得我是老万招进来的,再同他对着干存在道德风险,那你何必又要争取我呢?你们这些男人,考虑的周全,又要我向着你,又要我自己担着骂名,好说起来没有勉强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我这心甘情愿是为了什么呢?”
岳鸿濯一愣,随即说了一句:“为了大家能做点事业,把公司搞得好一点啊。”
霍熙更气了:“岳鸿濯,就你这身体,还事业?还AEW?算了吧,想想自己吧。行吧,你回去继续琢磨你的事业,你的AEW吧。”说着她就把门关上了。
霍熙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使劲用手摩擦自己的面孔,自言自语道:
“我在想什么?我要做什么?”
可门铃马上又响了,霍熙通过猫眼看了一眼,便又拉开了门,不耐烦的说:
“好了,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尽管我觉得这对你并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岳鸿濯此时的表情十分严肃,“如果不是因为AEW,我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也正因为我已经病成了这样,所以我已经根本无法收手了。”
“那你对我呢?”霍熙此时已经不想再掩饰,“你已经对我说了这么多,在AEW还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些吗?肿瘤有扩散意味着你未来的人生必须和这些癌细胞共生。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难道你的生命还不如这样一家千疮百孔、人情淡薄的设计公司吗?”
岳鸿濯直直的盯着霍熙:“不管它是如何千疮百孔,或是人情淡薄,我都把最好的时间给了这家公司,更重要的是,它和我很像,AEW就像是得了重病,万一仁就是它体内最大的那颗肿瘤……”
“所以你觉得你同AEW同病相怜,而且你还要干掉那颗最大的肿瘤?”霍熙仍旧无法理解。
“这样。”岳鸿濯两边看看,“让我进去,我们进去慢慢谈。”
“如果是这个话题,那就算了。”霍熙甚至用手在推岳鸿濯。
“我们可以不谈这个话题。”
“那谈什么话题?”霍熙反问。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岳鸿濯边说边用身体顶着霍熙的手往里走。
“呵呵。”霍熙看挡不住岳鸿濯,也只能往后退,“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在生气?”
“你觉得我不在乎你。”岳鸿濯已经进了房间里。
“你在乎我吗?”霍熙瞪着岳鸿濯。
“我在乎啊,我为什么不在乎?”岳鸿濯把门关上了,霍熙发现这个家伙的眼神中居然闪着忧郁,“可我不想那么自私。”
霍熙用手点点岳鸿濯的胸口:“你就是这样,想做坏事还要立牌坊,你不就是不想担责任?”
“我想担,但有些责任担不起。”
“那你为什么还进来?”
“因为你生气了。”
“那你还是出去吧。”霍熙又开始推岳鸿濯,“我生气是我的事情,就像AEW是你的事情。”
“AEW不是你的事情吗?”
“不是了。”霍熙愤愤的一摇手,“把我招进来的万一仁是个不称职的老板,丁培衷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你——”说到这里,霍熙停住了。
“我怎么了?”岳鸿濯几乎是紧贴着霍熙站着,他俩都已能隔着衬衫与浴袍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你一直在捉弄我。”霍熙仰着脸,盯着岳鸿濯的眼睛,“而且,你有病。”
岳鸿濯突然一把抱住了霍熙,霍熙想挣扎,却听见岳鸿濯说:“你别反抗,我身体弱……”
霍熙忽然想笑,还没笑出声,呼吸便急促起来。
“你看上去好绝望。”
“是有点。”岳鸿濯将手攀到了霍熙裸露的胸前,“这种绝望倒是让我又行了。”
“那你可以再绝望一点。”霍熙微笑着看着窗帘,她几乎能看透这纱帘,因为在她的眼中,有美丽的夜景。
“你喜欢我这种绝望的状态。”岳鸿濯问。
“你要是不那么绝望——”霍熙翻转过身子,用手点着岳鸿濯的鼻梁,“眼里也不会有我的。”
岳鸿濯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明天那个股东会怎么办?”霍熙问。
“不管他了。”岳鸿濯说,“明天我们睡一天。”
岳鸿濯和霍熙相拥而眠。梅心却无法入睡。今天晚上,与父亲一道开公司的合伙人过来医院了,表面上是来看老梅的,实际上只是为了告诉梅母与梅心,他们同时还在做建材生意,并在郊外有个小厂房。但这种生意要钱从来都难,这两年已经有了三百多万的缺口,厂子已经有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而且,春节前后这一轮更加剧了资金上的问题,梅心听下来,按照大家的股份比例摊,梅父这两个月居然又多出了一百多万的缺口——他的老伙计们不是不想帮着挑,只是这年头,大家都困难。
晚上,梅心先把母亲赶回了家,接着便又催邵淮秋去休息,邵淮秋却不肯,于是两个人索性到病房外的楼道窗口,轻声聊起天来。
“我明天一大早还得回上海。”梅心说。
“收拾东西?”邵淮秋知道梅心已经提出离职了。
梅心一声苦笑:“继续上班。”
邵淮秋“哦”了一声,接着说:“听你妈说,你两个阿姨说会轮流来帮忙,我过两天也去上海吧。”
“好啊。”梅心点点头,“你也在上海找个工作,我们再一起租个房子。”
“可这解决不了最近的这么多钱的问题。”邵淮秋说。
“想想办法吧。”梅心说,“不行我找Michell借钱,毕竟她老公那么有钱。”
“太多了。”邵淮秋思忖着说,“跟她借不合适。”
“那怎么办?”梅心反问,“难道你有办法?”
邵淮秋皱皱眉头,说:“应该可以。”
“我跟你说哦。”梅心显然是有点担心,“你别又去接乱七八糟的活哦。”
“你放心。”邵淮秋说,“不会。”
“唉……”梅心叹了一口气,“借人的钱,总要还的。”
对此,邵淮秋也只能说:“挣呗。”
“唉……我今天刚义正言辞的说要辞职不干了,还数落这、数落那的,一转脸又要回去,怎么说呢?”梅心又看看天:“说是3月份了,怎么感觉冬天才来啊。”
“喂,游总吗?我是邵淮秋。”
“你好,邵淮秋,这次事情谢谢你。”
“不好意思,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你说,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一定尽力。”
“能借我一百万吗?”
“可以啊。不要借了,本来我就该给你佣金的。”
“不,我就是借,一个月一个点的利息,一年内还清……”
“利息就算了……”
“那一定要算的,否则就算了。”
“哦,那行,也不用一年了,你慢慢还就是了。”
“我明天写个借条拍照给你,还是按一年还清写。”
“呃……好吧。”
“那谢谢了。”
“等等。”
“嗯?”
“你还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个项目你们是关键,这么大的旧改结合的商业街区现在已经很少了,关键是看景观能不能起到一个串联与协调的作用。”Vincent说,“今年大项目不会多,一定要抓住了。”
Karl则有点懒洋洋的打哈哈:“我不喜欢这种投标项目,工作量大,没有补偿,评标过程也不公开,我们的价值很有可能得不到客观的认可。”
Vincent淡淡的说:“Karl,你也中过一些项目。”
“不,Vincent,我到这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关系。”Karl俨然一副老练的状态,“从你的脸上我可以看出来,这个项目,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不代表中不了标。”Vincent说。
“靠什么?”Karl流露出了他的不满,“这个标有建筑、外立面、装修,这才是景观,这么大的用地,26块建筑,总体的故事是需要建筑来讲的……”
“你打算只是种种树吗?”Vincent冷冷的问(有一种浅薄的认识是,景观专业就是绿化,绿化就是种一些树)。
“确切的说——”Karl顿了顿,“我看过了,这里种不了什么大树。”
Vincent听了很不爽,正想数落Karl两句,却听到有人在敲门,随后看梅心推门进来了。
“方便吗?”很客气的话被梅心说的比较生硬。
“当然。”Vincent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梅心走进办公室,却不去看坐在一边的Karl。
“听说——要投一个淮安的标?”梅心感觉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有些发烫,自己已经提出了离职,却还在问团队即将参与的投标项目,这个逻辑很有意思,聪明人一听就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Vincent是聪明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就露出了笑容:“是的,Julie。”
梅心走进来的时候本就没有什么退路,她只能厚着脸皮说:“我们家祖籍是淮安的,所以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那太好了!”Vincent一拍桌子,他很聪明,聪明到不会去问梅心还离不离职的问题,相反,他要进一步挑起梅心对这个项目的“欲火”,“Karl正在和我讨论这个项目,他觉得景观是得跟着建筑走种几棵树的事情,所以……”
“这种标外立面确实很重要。”梅心说,“确实应该是我们先发力,景观……”她只是用余光刮了一下Karl,“跟着衔接一下就可以了。”
“哈哈!”Karl忍不住了,“衔接?”
梅心没有去看Karl,而是问Vincent:“景观是他做?”
“是。”Vincent用一种很难说是肯定的语气说,“他是我们这里最棒的景观设计总监。”
梅心这才拿正眼看看Karl:“好吧。”
“那——”Vincent拿着笔做了一个疑问的手势。
“我这就回去安排做标。”梅心说。
“好的。”Vincent心里笑得肯定是合不拢嘴了。
梅心转身就朝外走,却听见Karl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确定你不会拖后腿?”
梅心站住了,转回身望着Karl:“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说实话,我不看好这个标。”Karl说,“如果你做标头,我们更没有机会。”
梅心冷笑了一声:“那你是看不起女人呢?还是看不起华人呢?”
“不,我没有任何歧视。”Karl狡猾的一笑,“我只是在提醒你,这里是SGAW,你将要牵头投的标是不可能邀请AEW的,因为他们完全不够格。而你,就来自于AEW。”
梅心不屑的一笑:“设计师,最终还是要靠图说话的。”说着,她便出了办公室的门,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Julie。”
梅心听到Vincent的声音,扭过头来。
“我们去你办公室。”Vincent低声说。
“有什么事不能在你办公室说吗?”梅心边说边往前走。
“这个标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Vincent说,“尤其不要因为Karl的那种态度而背上更大的包袱。”
梅心低着头“呵呵”一笑:“你对这个标没信心?”
“不太有。”Vincent说,“Gensler和CCDI早就开始配合业主做拿地方案了,我们更像是被邀请进来凑个数量的。”
梅心继续往前走:“没事,就像Karl说的,在AEW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这样的标,能有机会参与,我已经感到受宠若惊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他们俩说着就来到了梅心的办公室,Vincent把门关上了。
“Julie。”
“嗯?”梅心走到办公桌后,开始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我很高兴你不走了。”
梅心没有抬头,却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不太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设计师,就像Karl一样,他们有天分,即使不懂结构与机电,但拿铅笔的样子就能让你确定他画的东西很漂亮。甚至,他们是才华横溢的。但是,就像Karl一样,他们很庸俗。”
Vincent一愣:“你还在为Karl而生气吗?”
“不,不是这样的。”梅心说,“我并不是特别生他的气,事实上,我回来就是为了钱,既然是为了钱,他只要不碰我,管他去摸谁的屁股。而且,我虽然非常厌恶他,可以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景观设计师,但起码,他并不虚伪。你知道,在我原来所了解的圈子里,道貌岸然、文质彬彬、侃侃而谈的设计师很多,了解多了,其中很多却是儒雅的猥琐着。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
Vincent一笑,说:“这个问题本来就属于社会学的范畴,我们都知道,建筑师需要学社会学。如果你刚才所说的‘儒雅的猥琐着的设计师’数量足够多的话,只能说明,这是一群适应这个社会的人,而这群人如果是主流的话,恰恰说明为这些设计师埋单的是一群儒雅的猥琐着的人。”
梅心抬头看着Vincent,说:“你说话的方式不像荷兰人。”
“像中国人吗?”
“不。”梅心摇摇头,“属于比较深刻的中国人。你怎么总结出来的?”
Vincent苦笑了一下:“作为经营者,相当一部分的工作便是劝说设计师为了维护市场而做出妥协。你知道什么是优秀的设计师吗?优秀的设计师是不需要妥协的,因为他能够一击命中,让甲方觉得那正是他们所需要的,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妥协,高素质、高技术含量的迎合。”
梅心站在原地,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看来我离这种境界与层面还有很明显的差距。”
“我看好你。”Vincent摊开双手,“你会进步的很快。”
“嗯哼。”梅心又低头开始整理东西,“为了钱而去儒雅的猥琐着。”
Vincent点点头:“是的,只有为了钱才值得的。”
梅心又点点头:“我需要钱。”
上午11:32
十五:我回海南了。来不及跟你打招呼了。
十五:聂凉死了,杜鹤这个案子目前是搁浅了,我回去再推动一下。
虻:水石还得呆在三亚吗?
十五:看起来是这样的。
十五:跟你合作很有意思。你不当警察可惜了。
虻:难道没抓到真凶,就不能排除水石的嫌疑?
十五:目前看来是这样,我们目前无法排除水石的嫌疑。在杜鹤死之前,他俩毕竟发生过直接冲突。
虻:好吧。我也再找找线索。
项城放下手机,空姐便在他身边的那个专用的座位上坐下了。口罩上那对漂亮的眼睛瞅瞅项城:
“不是说了要调到飞行模式的嘛。”语言与语气都不像是这个职业的风格。
项城“呵呵”一笑,把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
“你这次还是打算到深圳转机吗?”空姐问。
“你不是说你可以在深圳休息一天的吗?”项城问。
“我有说吗?”空姐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你没说,我一大早从徐州坐高铁过来赶这个航班图什么?”项城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我告诉你,我shopping很厉害的。”空姐说。
项城翻翻眼珠子:“你可以先列个单子吗?我心里好有个数。”
丁培衷起来的时候,Sweetheart已经在做午饭了。最近,两个人都有很大的变化。
丁培衷的变化是,他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应酬,都喝酒,而且还都喝的很晚。丁培衷以前也有应酬,只是圈子比较有限,频率和时间有限,交流的内容、活动的内容也有限。可最近这些应酬可不一样,有跟方泽崇一道陪甲方的,有跟万一仁一道同设计圈以外的三教九流喝酒的,再就是自己组织一些,多是同学和同学的朋友。人做事情,新鲜感很重要,丁培衷忽然发现,这种“海阔天空、漫无目的”的应酬也挺有意思,能听到许多自己原来不熟悉的一些领域范畴的内容。而且,这些饭局都不缺女人,女人的存在会令酒桌上的氛围活跃不少。丁培衷有两次带Sweetheart去了,果真是光彩照人、惊艳全场,丁培衷自己有面子,别人对他也刮目相看。他到了快五十了才发现,饭局庞大的如同一个世界,即使在当前各方面都受约束的情况下,能吃饭的地方依然很多,而且好的地方包厢都爆满。人们戴着口罩走进包厢,随即便摘了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酒喝到一定程度,那唾沫星子在嘴与嘴之间飞,在菜上飞,似乎在这包厢里,一切都是安全的。吃完喝完,口罩一戴,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那个危险的外部世界中。
Sweetheart的变化是,她似乎正在逐渐适应并享受一种类似于家庭主妇的生活。洗洗衣服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有她在家,丁培衷发现,马桶又恢复到了每天都是白白净净的状态。
“你喜欢这房子吗?”丁培衷问。
Sweetheart却诡异的一笑,拿起汤勺:“我更喜欢蔬菜汤。”
丁培衷喝了一口蔬菜汤,皱皱眉头:“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开始学做中国菜了?”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收回却来不及了。
Sweetheart却耸耸肩:“我还能在这里住多久?”
丁培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棘手的问题,便切了两片猪排后,岔开话题说:“我一会儿去公司开股东会。”
“嗯。”Sweetheart并不在意。
“会上要讨论把我们公司卖掉的方案。”丁培衷继续说,一边说,一边看Sweetheart,“卖给汤乾。”
Sweetheart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喝着汤,但丁培衷发现,Sweetheart就一直在喝汤,直到把汤喝完,前后喝了十来口,一直没抬头。
“汤乾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酒庄的……股东。”丁培衷触及到了敏感而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他早想明确,Sweetheart不承认自己参与了酒庄的阴谋,按照她的说法,那天晚上她只是要挣点钱,既不知道酒里有药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警察会来。此后,丁培衷便将Sweetheart留在了家里,而自那以后,他再也没问过相关的话题。因为,他判断,要么就是这女孩真的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怎么问,她也不会说的。不如给点时间,让她慢慢的放松警惕,或是露出破绽,或是就承认了,因为,在他看来,女人的心理防线并不严谨,常常为感觉所左右。
“汤老板很有钱,也很有手段,可以说是——”丁培衷依然在观察Sweetheart表情的变化,“无所不能。”
Sweetheart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她开始低着头吃色拉,仍不抬头看丁培衷。丁培衷觉得机会来了,于是拿出了手机:
“他的长相也有些邪气和霸气,你看,这是他的照片……”丁培衷说着便将手机递向Sweetheart,Sweetheart却不看手机,而是冷冷的问:
“你到底要问什么?”
Sweetheart的中文很不好,她的这一句“你到底要问什么”直接是用英文反问的。这句话一问出来,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丁培衷略微也觉得有点尴尬,但既然已经谈到了这里,那就还是要聊下去。于是,他将自己靠在了椅背上,稳稳的看着Sweetheart的蓝眼睛,说:
“我要说的是,他是你的老板,你是不是熟悉他?”
“应该说,他是我们老板的老板。”Sweetheart也坐正了身子,“总之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我们的经理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那就是——”丁培衷微微的点点头,“你还是认识他。”
“我跟他睡过。”Sweetheart这句话用的是中文,说完便摆出了一副凛然的架势。
丁培衷确实被Sweetheart这句话搞得有些底气不足,便试图主动缓解氛围:“我只是因为下午开会的内容涉及到他,于是就想到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不好意思……”
“不,说这话我并不难堪。”Sweetheart淡淡的一笑,“虽然我并不想再提起那个酒庄了。”
丁培衷点点头:“我能理解,你想抹掉你的这段经历……”
“不,不是这样的。”Sweetheart苦笑了一下,“我并不觉得在酒庄上班本身有什么问题,我不过是想挣点钱,回了家乡,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真的在意这钱是怎么挣来的。我在意的是——好吧,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真正想了解的是什么,我想——我想你是对的——那天确实是一个圈套……好吧……”Sweetheart即使是在说英语,也显得坑坑巴巴,她有一点点紧张,“但是,我并不知道跟这个汤总有什么关系……”
丁培衷完全想不到Sweetheart会忽然说这些。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同这个来自中亚的女孩之间是有某种神秘的缘分的。那天,如果不是他心陷霍熙,而霍熙偏偏又陪万一仁去应付汤乾的酒局了,他觉得郁闷,便去酒庄喝酒,就不会遇到Sweetheart,而遇到了Sweetheart,这个女孩确实是迷人的,结果也是极其悲剧的。可问题是,丁培衷居然能在偌大的北京城的街上再次遇到她——在我们的故事里,只有梅心与邵淮秋曾经有类似的重逢。被抓住的Sweetheart矢口否认了丁培衷当初的“嫖娼”事件是个圈套,却又因现实生活所迫居然答应了有偿与丁培衷同居。可在同居一周后,她却突然因丁培衷提到了汤乾而承认了当初的那次丁培衷关于她的艳遇,确实是一个事先挖好的坑。
丁培衷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理了一下思路后,问:“你之前不是说,你那天只是与我正常认识,正常做生意……”
“不是的。”Sweetheart摇摇头,“经理明确要求我吊你过夜,并在你的酒里下药。我想,如果没有下那个药,你那晚或许就不需要我了。”
丁培衷努力让自己镇定,嘴上甚至挂着微笑(那是为了让Sweetheart放松):“你知道会有警察来?”
“是的。”Sweetheart说,“我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不承认,即使承认也就是第一时间遣送回国,随后得到一笔钱。”
丁培衷斟酌了这里的线索和信息,问:“这笔钱应该不少吧。”
“不少,可我没有得到。”Sweetheart苦笑着说,“因为你没承认,我也没承认,然后我俩都被放了,我得到了二十万,去了一趟SKAP,付了妹妹的学费,再帮家里买了一辆小车,就没有了……呵呵……”
丁培衷点点头:“你刚才说,你并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不是跟汤乾有关?”
“我既然已经准备跟你说真话,就没必要撒谎,我只知道安排我做这些事情的是我们的经理,如果你需要知道进一步的真相,可以去找他。”Sweetheart说。
“我有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丁培衷说,毕竟他是那边的会员,每次去,那经理都会过来点头哈腰,他甚至有这个人的微信,但相对于查清事情的真相,他此刻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你既然已经否认了,今天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Sweetheart的眉毛轻轻一挑:“我并不愿做那种事情,只是没办法,如果不做,我可能会成为非法移民……”她干笑了一下,继续说,“但你很忧郁,也很温柔……这事情令我很不舒服,我也没法回去,但我没想到会再遇见你……遇见你我的第一反应是逃跑,直到崴了脚被你捉住,却忽然发现自己是愿意跟你走的,不只是我那时糟糕的处境,不只是……”她摇了摇头,“我本想我们不会再提这个事情了,即使有一天你赶我走,或是我突然离开,但你提起来了,我现在做不到,做不到欺骗你了……”
她说完这些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但沉默了没一会儿,她就沉不住气了:“你一会儿要去开会是吧,我下午就离开这里。”
“你不能走。”丁培衷很果断的回答。
“怎么?”Sweetheart显得很坦然,“难道你还要用我去指证……”
“不不不。”丁培衷连连摆手,“我不需要指证什么,因为,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指证时间。”
“我不明白,为什么?”Sweetheart问。
丁培衷清楚的记得,在他被岳鸿濯从警局里保出来后的第二天,他与霍熙在798就这个问题激烈的讨论过。
“你为什么不报警?检验报告很清楚,基本上可以确定你服用了刺激性欲的药物,你现在只要报警,第一时间由警方来安排血检,我那个朋友说了,只要不超过72个小时,应该是可以捡出来的。如果你再犹豫,我们就没机会了,因为,昨晚的这种化验以及形成的相关结论,很有可能是不符合警方流程的,也难以成为证据。”两人站在HYUNDAI MOTOR STUDIO BEIJING的砖墙边,周围的一片寂静衬出霍熙的激动,她的目光打到丁培衷的脸上,他都有灼烧的感觉。但即使被灼到,丁培衷还是不为所动:
“这太复杂,我不想把事情搞大。”
“复杂?”霍熙完全不能理解丁培衷对这种事情的理解,“有人要把你,或者说已经把你搞得身败名裂了,你还怕麻烦吗?”
丁培衷本就是一个装也要装出一副淡定像的人,那两天本就没休息好,眼窝深陷,黑眼圈都冒出来了,精神气又低落,双眼更是无神,说出来的话也没志气:“我搞不过他们的,现在,我越搞,我会死的越惨。”
“呵!”霍熙气愤的摇摇头,“你觉得,你不跟他们搞,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过我。但有两点,我现在很清楚,一点是,我已经被他们搞垮了;第二点是,如果我反击,他们会继续搞我。”不管怎样,丁培衷就是丁培衷,他对问题的思考很缜密,总结也很到位,或者说,这符合他一贯的行事方式,如果是软柿子,要捏,但不要捏死人家——这是善良;如果对方够硬够狠,避开他,实在不行,可以认怂——这是策略;总之,他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是辅佐权贵的,摇鹅毛扇是最高境界,千万不要舞刀弄枪。所以,他的任务不是“亮剑”,是把剑挂在自己的腰上,不要让人卸了就可以了。
霍熙对问题的思考与理解则简单的多,她因为焦急而愤怒:“丁培衷,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都为你的清白、你的名誉、你的前程急成这个样子,你倒好,说完就完了。你要搞清楚,你是被陷害的,你怎么能明明知道自己被陷害了都不去做任何挽回的努力呢?”
丁培衷看着霍熙,无力的苦笑了一下:“那我和你之间的事情被人发现,算是陷害吗?”
霍熙顿时无语,怔怔的看着丁培衷。
丁培衷做了两下深呼吸:“你我都应该想到,在郑州跟踪我们的人和在那个酒庄给我下套的人是同一个、或同一路人,连方式方法都很相似,他只是通过合适的方式告诉我们俩,他或者他们知道这个事情了,现在他或者他们又用合适的方式搞臭了我,却没把我的案子做实。这就是你所说的阴谋。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们肯定是要用合适的代价、合适的分寸、合适的时机把我打得半死不活,因为,就像你说的,他们完全可以一枪打死我。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也许那封发给AEW全公司的信也是他或者他们做的,为的也是一步步把你打得半死不活。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看着我们俩,我也有一种感觉,只要我们俩半死不活着,或许就没事了。”
“OK。”霍熙用力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就这样完了吗?再过24小时,你永远不可能为你和那个东欧女人的行为翻案。”
“OK!”丁培衷忽然也有些激动,“如果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曝出去,你觉得我俩翻得了案吗?”
霍熙顿时没话说了。作为她,从一个女人情感投入的角度而言,她既希望这种情感是美好的,不是厚颜无耻的,也希望自己情感投入的对象是强大的,不是摇摇欲坠的,可惜,这两种希望本就不成立,或者说事情的起点就是错的,现在的疑问则是此时是不是已经到了终点。
过了许久,霍熙似乎平静下来了。她叹口气:“我早该想到的,你从来就足够冷静,考虑问题也足够缜密。这样看来,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了。”
此时的丁培衷,面对Sweetheart关切的目光,不禁感慨万千。这才不过两个多月,一切都变了。
婚姻,以及婚姻相关的裙带关系,都结束了。
霍熙,已经完全将他列入了黑名单,他甚至有种已经成为了现实的“臆想”,霍熙已经被岳鸿濯揽入怀中。
万一仁,已经完全成为了他的老大,他自己也不再清高,踏踏实实的颠覆者自己既往的价值观、生活态度、工作方式。他从一个虚伪清高的人变成了一个真实庸俗的人。
而至于汤乾,如果当初他听了霍熙的话,或许能翻案,或许是鱼死网破,或许……或许那时那样做了,只能是将他与霍熙进一步的推到一起,该失去的也都会失去。可他并没有听霍熙的话,那此时,他能得到的,便是支持汤乾收购AEW,并继续为旧老板与新老板努力工作,挣口还算过得去的饭吃,而其他的呢……丁培衷忽然发现,其他的,就只剩这个金发蓝眼的异国女孩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来自哪座城市,父母是不是在世,用他们的母语她的名字应该怎么念,她的生日,她的爱好,她的……
“这事情过去了。”丁培衷说,“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离开这里。”
Sweetheart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丁培衷站起身,走进书房,又看他拎着包从书房里走出来。
“我先去公司了。”丁培衷指指卧室,“你下午有时间晒晒被子吧,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觉得被子特别潮。”他说完就走到门口穿鞋,这时,Sweetheart说话了:
“等你腻了,不愿意付钱给我了,我会走的。”
丁培衷出门的时候,万一仁才刚刚醒来,而Nancy已经坐在边上化妆了,她通过镜子看见万一仁腆着个大肚子晃荡过来,说:
“你不是下午有重要会议嘛?这都几点了。”
“不急。”万一仁用他的大屁股硬是要挤到Nancy的凳子上去,“让他们等等又无所谓。”
Nancy有些不情愿的稍微挪了挪身子,万一仁勉强的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那肉嘟嘟的胳膊又揽了过来。Nancy又是有些不情愿的抖动了一下肩膀:
“我画眼线呢,小心点。”
万一仁看她那不耐烦的样子,“呵呵”一笑,又站了起来,往床上一坐,去床头柜上取烟,同时来了一句:
“看来那天和游牧尘这一晚上过得还比较销魂吧。”
Nancy的手停了一下,从镜子里看看万一仁:“有吗?”
“有没有你还问我?”万一仁点了烟,酸酸的说,“我看你昨晚纯粹就是在应付我,估计还想着他吧。”
“我想他?”Nancy继续画她的眼线,“那不还是你让我跟那游总走的?至于他,估计用不着一个小时就能把我忘了。”
“那是自然。像他那么大的老板,你连开胃菜都算不上。”万一仁不屑的说。
Nancy停下了手,转过脸来问万一仁:“那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万一仁一笑:“我跟人家不能比,对我而言,你可是大菜,但看你这态度,却把自己当冷菜了。”
“呵呵。你要是觉得我让你不爽了,以后不约我就是了。”Nancy又转回对着镜子。
万一仁的脸色陡然一变:“我对你不好吗?”
Nancy把笔一放:“我只知道人家头次见面就给了我一张十万额度的卡刷,这要是开胃菜的价,你准备出什么大菜的价呢?”
万一仁被Nancy这话堵得没话说,把烟头一掐:“行啊,既然你身价这么高,我高攀不起。”说着便从沙发上拿衣服穿。Nancy却不理他,眼看着他穿戴好,牙也没刷,脸也没洗,甩了门就走了。
Nancy对着镜子不屑的一笑,正准备继续化妆,手机却响了,她看看是个陌生号码,显示的地区是徐州,她迅速的接起了电话。
“喂?”
“你好,我是游牧尘的朋友,他让我联系你的。”
“哦,是,他跟我说过,说会有个徐州的手机号联系我。”
“我现在到不了北京,我们就在电话里说一下情况吧。”
“好。”
“是杜鹤让你去海南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