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
蓝裕棠虽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个算法,但明白阿染是在给冯啸山卜卦,但是用牌九卜卦,他还是第一次见。
蓝裕棠本来是不大信算命卜卦这一套的,但发现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干什么都好算一卦。
昨晚在东元堂议事,被称作“敬半仙”商子敬也是拿着个铜乌龟、铜钱在那边摆卦,听起来很玄妙,大家似乎也都很信他那一套。
以蓝裕棠的年纪,确实还不明白命运和造化对一个人的意义。
初出江湖的少年往往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对宿命之论不以为然。
可阿染这些年,却深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造化叫你往东,你是绝对没法往西去的;叫你死,你就活不成;叫你活,你也死不成。
阿染给冯啸山卜卦的结果显然是不尽人意,她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蓝裕棠本来是不信,但看阿染这紧张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阿染咬着下嘴唇,低头码牌,手速极快,一看就深谙其道,非常熟练。
蓝裕棠当时还不知道阿染是赌场老手,是个厉害的老千,手底下自然不是一般的熟练。
阿染飞快地码好牌,蓝裕棠准备伸手去摸。
阿染“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递给他一块手绢:“先擦擦手!”
蓝裕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喃喃地说:“不脏啊……”
阿染瞪了他一眼:“让你擦你就擦,把晦气给我擦擦干净!”
蓝裕棠只好接过手绢擦手,手绢上一股浓郁的香味。
蓝裕棠瞟了阿染一眼,只见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对着码好的牌虔诚地念念有词,突然心里很感动。
蓝裕棠虽然年纪尚小,但社会经验却并不浅,三教九流也见得多了。
他看阿染手投足间不经意地尽是无限风情,和好人家的姑娘是有些不同,七七八八能猜到她多半是风尘女子出身。
但她此时祈祷的样子,质朴而虔诚,像极了儿时记忆里,每次阿爹出海捕鱼,阿娘烧香祈福的虔诚样子,可这并没有把阿爹平安带回来。
阿染睁开眼睛,冲蓝裕棠点点头:“摸牌吧。”
转到此时的蓝裕棠已经坐在受了重伤的冯啸山身边,回想起之前阿染用牌九算卦的种种,不知该从何说起。
冯啸山靠在墙边,伤口的疼痛让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睛,用眼角瞄了蓝裕棠一眼:
“问你呢,你跑来干嘛。”
蓝裕棠只好照实说:“染阿姐让我来看看,她算了一卦说你有危险。”
冯啸山翻了个白眼:“她现在怎么老跟个神婆似的,你真还理她?”
蓝裕棠瘪了瘪嘴:
“她从衣柜里拿了这把枪出来,说我不来看你她就崩了我。”
冯啸山愣了一下,心头一热,眼眶也一下有点热。
他忙闭上眼睛把脸转开,嘴里却口是心非的说道:
“这娘们是真彪,欠收拾……”
冯啸山心里却在琢磨,不能让阿染白等,不能死在这,也不能进大牢,得想办法。
冯啸山睁开眼睛正准备开口,只见蓝裕棠已经站起来,有些焦急: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外面随时都会有增援的人来。”
东元堂的一众兄弟也都抓耳挠腮。
蓝裕棠问醉仙楼几个伙计:“祝老板呢?”
醉仙楼几个人似乎刚反应过来也纷纷说到:
“哎,就是,祝老板呢?”
“刚才还在这啊?”
蓝裕棠转头问一个醉仙楼的年长伙头师傅:
“胡师傅,您在醉仙楼这么多年了这里除了前后门,还有什么出口吗?”
胡师傅想了想,摇摇头。
突然,楼梯后发出一阵响动。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蓝裕棠问到:“谁?”
第五十七节
只听楼梯后一阵响动,祝老板有些肥胖的身体蹒跚着走出来,身上头上都是灰。
祝老板一边拍灰一边走出来:“我,是我。”
蓝裕棠一愣:“祝老板,您这是干嘛去了?”
祝老板喘着气说到:
“楼梯间里面有个小门是通到地窖的,这条街很多相邻的店铺之间,地窖是通着的。”
东元堂的一众兄弟听了这话,一下围了上来,有心急的已经开始往楼梯间走。
祝老板把气喘匀了摆摆手:
“那地窖楼梯间原来堆了些我的杂物挡着门,我刚清理出来,但是那门上着锁。”
东元堂的兄弟们有点纳闷,其中一个光头小哥问祝老板:“你不是老板吗?你没钥匙嘛?”
祝老板摇摇头:
“这房子也是我盘下来的,原来的屋主估计在地窖里存了些自己的东西吧,从我们开店开始就没开过那门,刚才我看了看,上着两把锁,还挺结实。”
光头小哥抄起自己手里的砍刀掂了掂走向楼梯间:“我去看看。”
东元堂的一众兄弟说着也都抄起手里的家伙一窝蜂要跟着去,差点把祝老板撞开。
祝老板无奈地说:
“楼梯间里面挤,也就一两个人的身位……”
但似乎根本没人听见,六七个东元堂的弟兄呼啦一下挤了过去,为首的光头小哥已经走进了楼梯间。
只听光头小哥在里面骂了一句:
“把光都给老子挡了,屁也看不见,都闪开。”
这下围在狭窄的楼梯间入口的一众人等才散开了一些。
光头小哥伸手抓住门上的锁使劲儿咣当咣当拽了几下,见不为所动,开始用刀砍那锁头。
砍了两下刀就卷刃了,锁头也只不过是留下些刀痕罢了。
蓝裕棠凑近看了看这架势,拉住醉仙楼的伙头胡师傅问了两句什么。
胡师傅有些为难的神色,看向祝老板,蓝裕棠连连对他们二人作揖。
祝老板无奈地挥挥手,一副随他便的样子。
胡师傅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后厨。
光头小哥气得把手里的砍刀一扔,狠狠地踹了那门一脚,转头对其他兄弟说:“再给我把刀!”
蓝裕棠走上前去:“这位哥哥,什么刀砍锁头都太吃力了。”
光头小哥瞪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在这等着被抓进大牢吗?”
这时候,胡师傅拎着一把菜刀从后厨走了出来。
蓝裕棠客气地说:“哥哥,能不能给我家胡师傅让个位子,请他试试?”
光头小哥瞟了一眼胡师傅,胡师傅已经年近五十的样子,其貌不扬,就是个普通的厨房师傅的模样,一脸木讷憨厚。
光头小哥轻哼了一声:“哼,意思这位伙头师傅倒是比我功夫好咯?”
这时候,靠在墙角歇息的冯啸山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
“你他妈还没那锁头的功夫好呢,赶紧滚一边去!”
光头小哥被自己老大训了,有点懵,愣头愣脑地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
但光头小哥听到冯啸山骂他嗓门还是挺大,想他一定是没有大碍了,心里暗暗有些高兴,听话地从狭小的楼梯间退了出来。
胡师傅拎起了手里的菜刀,那菜刀大概有成年男人的两个巴掌那么大,极沉极重,刀背有半根手指那么厚木头刀柄已经被经年累月的使用磨的油亮。
胡师傅瞄了光头小哥一眼:
“咱家不会武功,但是这把剁大骨头的菜刀跟了我三十多年,也算有把子力气。”
光头小哥瘪了瘪嘴没吭气,胡师傅走进了楼梯间,掂了掂手里的剁骨菜刀。
蓝裕棠忍不住提醒:“胡师傅,砍门就好,不要砍锁头。”
胡师傅一手推了推那扇锁着的窄木门试试力,头都没回地说:“知道,我又不傻。”
光头小哥一听,脸一下涨红了,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犯傻了,怪不得冯啸山要骂他。
只见胡师傅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刀照着木门中间劈下去,刀一下劈进了木门,木门裂开一道缝。
胡师傅一使劲儿把菜刀从木板里拔了出来,正准备抡圆了再劈第二下。
蓝裕棠凑了近去,说道:“胡师傅,您稍等,先让一点地方给我。”
胡师傅看了他一眼,收起菜刀配合地退出来。
蓝裕棠走近那狭小的楼梯间,看了看前后上下的距离,腿迈开弓步,运了一口气。
话说蓝裕棠小时候跟荣宝林的黄师傅偷学功夫,虽然肯定不如人家的嫡传弟子正宗。
但他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他九岁开始就在染坊做学徒,整天要站在染缸上从缸里拎起极重的布匹,脚下不稳就会掉进缸里。
不知不觉几年下来,踩在染缸上如履平地,拎起大量布匹也变得轻而易举。
所以他下盘有力,内功深厚,练起硬桥硬马的功夫也是得心应手。
蓝裕棠一运气,照着胡师傅在门上砍出的缝用力一脚蹬去,这一脚,木门整个爆裂开来。
第五十八节
祝老板远远看着蓝裕棠踹门,心疼地一闭眼,心想今天这七七八八打烂的东西不计其数,这要修补和重新购置起来可要不少钱呢。
心想着虽然也许可以找常慕春报销吧,但是今天过后东元堂士气大伤,死的死伤的伤,也不好意思找常老板算钱吧,想到这些祝老板虽然有些闹心,但眼前这架势也顾不上许多了。
祝老板干脆转身去点了一盏油灯,走向楼梯间。
蓝裕棠又招呼着胡师傅过去,把木门边一圈残留的部分都砍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一段窄窄的楼梯向下延伸着,消失在黑暗中。
这会儿祝老板走近,递过来那盏油灯,蓝裕棠感激地点点头,对众人说:
“各位稍等,我下去探一探。”
光头小哥又想跟下去帮忙,又恐自己又犯傻添乱,忍住了,只是心急地说:
“你快些!耽误不得。”
蓝裕棠点点头,转身对胡师傅说:“胡师傅,这剁骨刀借我用用。”
菜刀就是厨师的兵器,本是不愿借予他人的,但眼下十万火急,胡师傅有点不情愿地递给蓝裕棠。
蓝裕棠一手拎着剁骨菜刀,一手秉持着小油灯,迈进破门,一步步从台阶上拾级而下。
蓝裕棠原以为地窖的不过是个储物空间,深不到哪去也大不到哪去,谁知伴随着油灯的一步步往下走,楼梯竟然有几十节。
而且虽然油灯微弱的光看不见很大的空间,但哪怕只是有限能看到的空间已经足以见得这是个空间很广的地窖,估计几乎和地上的醉仙楼大厅差不多大。
地窖里堆着不少的家具,还有很多口大箱子等等。
楼梯上面光头小哥问:“怎么样,下面挤不?我也下来行不?”
蓝裕棠冲上面喊了一句:“地方很大,你下来吧,再拿盏灯。”
蓝裕棠边说边摸索到墙边,找寻着可能通往隔壁的通道。
突然蓝裕棠听到上面一阵骚乱。
只听得光头小哥说:“快,你们去顶着门。”
又听见祝老板说:“还有后门!后门也有人在往里攻!”
蓝裕棠心里一沉,没想到这么快增援的人就来了。
蓝裕棠加快了搜索,贴着墙又找到一扇木门,想来是通往隔壁地窖的,同样上着锁。
蓝裕棠顾不得多想,抡起手里的剁骨刀狠狠地照着木门砍去,接着又是重重一脚。
这时,东元堂几个兄弟已经顺着楼梯跑下来,其中两个人搀扶着受伤的冯啸山。
蓝裕棠接连又砍了几刀,这扇门已经七七八八被劈开,众人已经围了过来。
大家围上来一看,心凉了一半。
这扇门镶在半尺厚的墙这一边,而墙的另一侧还有一扇门,这一侧并没有锁,蓝裕棠伸手推,并推不开,说明锁在隔壁。
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声撞门的声音。
光头小哥挤了上来:“快,再砍开啊!”
蓝裕棠其实刚才伸手摸到门的时候就心已经沉下去了,他为了确认又伸手推了一下。
他耳朵嗡地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这门……是铁的……”
楼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光头小哥气急败坏,狠狠地踹了几脚门。
门纹丝不动,他倒是脚都麻了。
楼上传来醉仙楼大厅被破门而入的声音,一群洋人和醉仙楼伙计们大嚷大喊的声音。
所有人都陷入了焦虑,突然,蓝裕棠突然凑近铁门,趴在门上听到另一边传来声音。
光头小哥问:“怎么了?”
蓝裕棠做了个嘘的动作,耳朵贴紧门。
只听隔壁一个少年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地窖里这么大动静……”
蓝裕棠听出来了,这是隔壁当铺的小伙计小柱子。
蓝裕棠伸手使劲敲了几下门,不敢太大声,凑近门呼唤:“小柱子!”
门那一边的小柱子疑虑地走近这扇门。
蓝裕棠压低声音:“小柱子!是我,蓝裕棠!帮我把门打开!”
小柱子在另一边惊呼:“你真的杀人了吗?”
蓝裕棠很急又不能不耐着性子:“我没有!”
小柱子:“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
小柱子比蓝裕棠还小一两岁,平时没活计的时候俩人偶尔还在一起玩。
蓝裕棠:“是洋人欺负我和阿福哥,我反抗他们失手把自己人打死了就栽赃给我,他们诬陷我,现在要抓我回去枪毙我,你得救我,快把门打开。”
小柱子迟疑着,门另一边没了声音。
光头小哥急得要捶门,蓝裕棠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别出声。
蓝裕棠对着门急切地说:“小柱子,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我像杀人犯吗?上次别家伙计欺负你不是我帮你出气的吗?你忘啦?”
小柱子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等等,我得去找我师兄拿钥匙。”
光头小哥急得捶自己头。
蓝裕棠也急得要命,说:“快去!哎!你就说你收拾地窖用的,别提我!”
小柱子说:“知道了。”
一溜小跑离去的声音。
这一边只听得楼上不止洋人的声音多了,已经在翻箱倒柜地搜寻。
还能听到顺田尖锐的声音在喊:
“祝老板,你少蒙我,这七八个人还能插翅膀飞了?”
冯啸山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心烦意乱,喉咙里深沉地哼了一声。
光头小哥也恨得直咬后槽牙,低声发狠说到:“老子非把顺田这狗腿子活砍了……”
蓝裕棠屏息凝神贴在门上听着另一边的动静,默默祈祷小柱子快把钥匙取来。
第五十九节
楼上的祝老板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整个醉仙楼大厅里乌泱泱全是人。
除了刚才持枪围在外面的治安队之外,金山的警局已经派来了一队警察增援来,先前逃走的顺田和两个西合堂的手下这会也折了回来,一群人在大厅里吵吵嚷嚷,把里里外外翻了个底儿朝天。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发现蓝裕棠他们的去路,是因为刚才祝老板已经命伙计把原来的货物搬回楼梯间堵着地窖口了,兴许能拖延一下时间一时发现不了。
但就像顺田说的,这么七八个人,就关在这屋里,怎么可能凭空蒸发了。
只要再细细翻一遍自然就找到了,这也是迟早的事,也不知道他们下面怎么样了。
祝老板心里暗暗后悔,当初就不该跟常慕春冯啸山这帮人掺和上,当初只想着在唐人街要有点帮派的背景才能把生意做大,不然就是被别的帮派欺压。
可是若早知道会闹到如此地步,还不如就安分守己做个小小的生意,哪怕清贫些,也不至于搞得如此血肉横飞。
但祝老板这个人,平日里爱财,一副利字当头的生意人的样子,但关键时刻让他做什么背信弃义之事他却是做不出来。
尽管祝老板现在满心后悔,还要顶着窝藏逃犯的罪名,也还是硬着头皮要帮冯啸山他们扛到底。
这时,只见顺田抓住一个醉仙楼的厨房伙计逼问道:
“说!冯啸山和蓝裕棠他们藏哪了?”
那厨房伙计紧张地把头别开:“不……不知道……”
顺田突然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去你妈的不知道!”
那伙计脚下没站稳,猛然被扇了一巴掌,晃了晃差点摔倒。
祝老板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突然一股怒火升起,上前一把扶住自家伙计,伙计抬起头委屈地看着祝老板,眼神里似乎在问,为什么要帮他们死扛着。
祝老板叹了口气,开店这么多年,无论自己还是手下的伙计,确实基本没有怎么被这些帮派里的混混欺负过。
而这自然全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东元堂这靠山,如今东元堂刚刚出事,顺田就这么欺负到脸上来。
祝老板护住自家伙计,压着火对顺田说:“你不要欺人太甚,东元堂还没完呢。”
顺田瞪圆了眼睛,脸凑近了祝老板,咬牙切齿道:“死胖子,你欠揍就直说,看看东元堂谁来罩着你。”
这会,两个搜查的警察已经发现了楼梯间的异样,开始搬动楼梯间的货物,很快露出被劈开的门缝。
西合堂两个小弟看见了忙喊顺田:“顺田哥!你快来看。”
顺田推了祝老板胸口一把,说:
“你现在就给我看着东元堂怎么玩儿完的!”转身走向楼梯间。
祝老板心里一沉,不知道下面地窖里情况如何了,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他们几人的造化了。
此时地窖里的人也听到了楼上的响动,知道上面的人马上就要下来了。
这时隔壁地窖里小柱子已经拿来了钥匙正在开锁,蓝裕棠等人急得心提在嗓子眼。
只听哗啦一声,小柱子那边把锁从门上拆下来的声音。
光头小哥伸手用力一推,门一下被推开,小柱子整个向后仰摔在了地上。
等他支起头看,大吃一惊,眼前哪里是蓝裕棠一个人,竟有七八条浑身是血的大汉呼啦一下从门那边涌了过来,小柱子吓坏了,张嘴就要叫。
蓝裕棠一下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小柱子挣扎着却根本挣脱不了,手里还拿着那条锁。
蓝裕棠示意光头小哥:“快把门先反锁了!”
光头小哥一把抢过小柱子手里的锁,迅速反锁了身后通往醉仙楼地窖的门。
蓝裕棠一手捂着小柱子压低声音,语气尽量温和地安抚他:
“小柱子,别叫!你别怕,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被陷害了,大家求条生路,你别叫,可以吗?可以你就点点头。”
被捂着嘴的小柱子点点头,蓝裕棠慢慢地放开他。
小柱子还张着嘴,目瞪口呆被吓坏的样子。
冯啸山低声说:“快走吧,那边马上也会发现我们跑到隔壁来的。”
蓝裕棠点点头,推了懵住的小柱子一把,轻声说:“给我们带个路,走你们店铺的后门。”
小柱子似乎反应过来了,没有说话,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带路,蓝裕棠紧跟其后。
一行七八个人安静地跟着他,穿过了整个地窖。
小柱子走在最前面开始爬楼梯,爬到最后几节时回头看了两眼,然后突然加速要逃跑,冲着上面开始喊:“来……”
突然,什么东西从蓝裕棠头侧飞了过去,小柱子想喊来人啊,那个人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就没了声音,整个人从上面的楼梯上栽了下来,栽进蓝裕棠怀里,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各位看官,我来请个假,这两天加班,稍微一缓,两到三天后续上,先抱歉了~
第六十二节
蓝裕棠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耳边嗡地一声。
小柱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倒进自己怀里,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他发出呜咽声,血从刀口和嘴里都在不断往外涌。
蓝裕棠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像被掐住一样,有窒息的感觉,瞳孔瞬间瞪大,石化在原地。
突然冯啸山从后面凑近来,一只手从蓝裕棠身侧伸过来,抓住那匕首柄,果断地从小柱子脖子上拔了出来,血从刀口喷涌出来。
蓝裕棠的上衣已经被血染红,他惊愕地回头,正迎上冯啸山阴冷的目光。
蓝裕棠怒不可遏:“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冯啸山压低声音冷冷地说:“你没听见他要喊人来抓我们么?”
蓝裕棠气得发抖,一时甚至结巴了起来:“你……他……那……那他就该死吗?”
冯啸山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那你该死吗?”
蓝裕棠一愣,冯啸山突然一脚把小柱子踢开。
这地窖的楼梯没有护栏,小柱子直接从楼梯侧面掉下去,蓝裕棠马上弯腰伸手去抓,只抓住了小柱子的后衣领。
蓝裕棠自己也差点失去重心栽下去,他蹲在楼梯边上死死地抓着小柱子的后衣领。
其实除了上次跟洋人动手时之外,蓝裕棠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近距离的当场死掉,而上次那洋人自己并不认识,而小柱子却是熟识的邻居,而且是为了帮自己才打开了地窖的门。
这时候,地窖里他们逃出来的那扇门另一边开始有人砸门的声音。
冯啸山示意其他兄弟绕过蓝裕棠先往上跑:“你们先走,我马上来。”
蓝裕棠脖子上暴出了青筋,脸涨的通红,却还咬牙抓着不放手。
冯啸山叹了口气:“走吧,已经死了。”说着伸手去拉蓝裕棠。
被愤怒和不解淹没的蓝裕棠用一只手死死抓着小柱子,另一只手用力格挡开冯啸山的手,恨恨地说:
“不用你管我,你自己逃命就是了,反正现在也没人阻挡你。
冯啸山被蓝裕棠一使劲,腹部的枪伤撕扯剧痛,他喉咙里深沉地哼了一声,抬眼看蓝裕棠,眼里由惊讶转失望,没有再说什么。
冯啸山忍着痛一瘸一拐爬出了地窖,没有再回头看蓝裕棠一眼。
蓝裕棠看看浑身是血形容憔悴的冯啸山的背影,突然心情很复杂,冯啸山做的这一切,不都因自己而起吗?
现在白逸庭死了,小柱子死了,冯啸山重伤,蓝裕棠感到喘不过气。
蓝裕棠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抓着的小柱子,头沉沉地垂着,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抓着也是徒劳,人死不能复生。
他绝望地一松手,只看着小柱子向下坠落,摔在地窖的底下,落进黑暗的阴影。
蓝裕棠心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了,一屁股坐在地窖楼梯的台阶上,听着追捕自己的人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他却把头埋进臂弯里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想跑了。
突然,自己脖子后的衣领被一提,他蓦地回头,只见冯啸山喘着气站在地窖口。
逆着光,冯啸山浑身的血和汗还有手里提着的匕首都着反射着地窖外的微光。
冯啸山喘得很厉害,二话不说拽起蓝裕棠就走,边走边说:
“常香主交给我的事儿,没有不办完的道理。”
这时候,当铺里的人早被惊动了,搜查隔壁的洋人治安队和警察也包抄了过来。
冯啸山拉着蓝裕棠刚走到门口,只见大队人马已经赶来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警察大喊着让他们投降。
冯啸山停下脚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蓝裕棠说:
“我这辈子杀人不少,死有余辜。但我效忠东元堂半辈子,也算尽力了。”
蓝裕棠一愣,冯啸山突然后踹飞起一脚,正中蓝裕棠胸口,他向后飞去,滑过了半个堂屋撞在当铺柜台上。
冯啸山回头对他说:“跟常香主说,啸山尽力了。”
说完冯啸山一步跨出门外,反手把两扇门在身后关上,匕首勾在两个门把手上,把蓝裕棠关在了屋里。
@熙龄胜棠 2020-08-27 09:06:21
第六十二节
蓝裕棠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耳边嗡地一声。
小柱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倒进自己怀里,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他发出呜咽声,血从刀口和嘴里都在不断往外涌。
蓝裕棠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像被掐住一样,有窒息的感觉,瞳孔瞬间瞪大,石化在原地。
突然冯啸山从后面凑近来,一只手从蓝裕棠身侧伸过来,抓住那匕首柄,果断地从小柱子脖子上拔了出来,血从刀口喷涌出来。
蓝裕棠的上衣已经被血染红,他......
-----------------------------
手残标错号了,这节应该是第六十节
第六十一节
持枪围住门口的大队洋人警察和治安队,也被冯啸山这突然的动作搞懵了。
现在对他们来说任务有二,一是要抓被通缉的蓝裕棠回去公开审判,二是今天交手中发现的冯啸山,太有攻击性,也太危险,也不能不除。
此时冯啸山突然把蓝裕棠关在屋里,警察们不晓得又是什么新招,有些紧张,好不容易堵到他们,不能再消失在视野里。
为首两个警察举着枪,大声喝令冯啸山把门打开。
冯啸山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他们,非但没有照做,还往前走了两步。
之前与冯啸山交过手的治安队知道他的厉害,那几个人知道,哪怕现在的冯啸山赤手空拳,也不能掉以轻心,有些紧张地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
但新赶来的警察并不知道这些,冲在最前面的警察向前抢了半步,用枪口指在在冯啸山眼前,大声喊着,让冯啸山不可妄动,即刻投降。
冯啸山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抓住那警察拿枪的手一拧,那警察扣动了扳机,但枪口已经歪向一边。
子弹正打在冯啸山背后的门上挂着的一盏灯上,灯咣当落地,门前的光暗淡了一半。
伴随着枪的后坐力,冯啸山抓着枪的手用力一拧,那警察的手再无法握紧,转瞬之间枪已经到了冯啸山手里。
边上的警察即刻对着冯啸山开了一枪,轰地一下,伴随着霰弹的冲击力,他的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门上。
冯啸山痛苦地弯下腰,整个侧腹都炸开了花,血肉模糊,他的眼前一片眩晕。
里面的蓝裕棠听着外面可怕的动静,万箭穿心,拼命的砸门:“啸山哥!你还在吗?”
冯啸山在晕厥的边缘,他一只手捏着枪,一只手向后撑住门,拼命咬着牙不愿倒下。
他浑身颤抖着,慢慢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荷枪实弹的大队人马,淬了一口血。
突然,冯啸山举起枪对着人群就开枪,而那些上膛的枪也都一起对着他发射了。
一阵密集的枪声,伴随着邻里没忍住的尖叫声过后,突然又重归了寂静。
夜幕和硝烟藏住了冯啸山一动不动的身体,开枪的人们仍保持着端枪的姿势,尖叫过的邻居们再次在恐惧中噤声,屋里的蓝裕棠也在这一阵密集的枪声中整个懵住了。
待烟散开,人们看到,冯啸山被不知多少枪打中的身体从门边滑下来,眼睛仍然圆睁着。
屋里的蓝裕棠在这密集的枪声和随后的寂静中,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似乎最后的力气也被抽空了,腿一软,对着门瘫软地跪在地上。
屋外的人正在把插在门上的匕首拔掉打开门,蓝裕棠知道他们要来抓自己了,他此时只想自己赶快被抓走,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可是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蓝裕棠一抬头,看到体无完肤的地躺在地上仍怒目圆睁的冯啸山,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还是被劈开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蓝裕棠感觉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喉头却似乎被掐住了,憋胀又喘不过气,他大口喘着,想哭却哭不出来,向冯啸山爬去。
两个警察扑上来制服蓝裕棠,蓝裕棠挣扎开,扑向冯啸山的尸体。
更多的警察上来拽蓝裕棠,蓝裕棠执拗地死死地抓着冯啸山的尸体不肯松手。
蓝裕棠被痛苦和绝望撕扯着,短短半天的时间,白逸庭死了,小柱子死了,冯啸山死了,起因竟都和自己有关。
这些人跟蓝裕棠都算不上交情深,却都在他需要帮助时站了出来,可他们却纷纷如此惨死。
这比失去至亲更令蓝裕棠撕心裂肺,不仅为他们的死去感到痛苦,更无比痛恨和厌恶自己。
可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难道错在当初就不该反抗洋人吗?
蓝裕棠抬头看着身边扑来撕拽着自己的那些洋人,眼里的仇恨和愤怒慢慢化成了绝望的空洞。
他伸手合上冯啸山圆睁的双眼,慢慢松开了双手。
第六十二节
蓝裕棠被解开双层的手铐,被推进牢房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牢房里的犯人们鼾声此起彼伏。
牢房里很暗,只有外面走道的墙壁上嵌有零星几个烛台,每个烛台上放着个小手臂粗的黄白色的蜡烛。
蓝裕棠借着蜡烛微弱的光,隐隐能看到自己这间牢房里还躺着四五个人,都睡得四仰八叉。
牢房里潮湿而阴冷,而且臭气扑鼻,蓝裕棠打了个寒战,想找个地方坐或躺,却发现根本连个板凳或木板床都没有。
隐约能看见对面的牢房里的犯人都睡在用木板搭的简易床,而自己在的这间却所有人都睡在地上,盖着个破棉絮被子。
边上就是个木桶,一靠近就臭得令人发晕,可见是上厕所的马桶。
蓝裕棠找了个离马桶最远的角落,蜷缩下来。
虽然又困又累,可是一闭上眼睛,冯啸山被乱枪打死的样子,白逸庭一身白衣被染红的样子,小柱子脖颈上插着匕首从楼梯上跌落的样子,都涌在眼前,让蓝裕棠一阵阵战栗。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裕棠在寒冷的温度和噩梦中半睡半醒,突然后腰被狠狠踢了一脚。
蓝裕棠迷迷糊糊睁开眼,转头只见一双黝黑的生疮的脚腕在自己眼前,慢慢抬起头,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黑人正瞪着自己。
蓝裕棠还没愣过神来,那黑人狱友骂骂咧咧地又飞起一脚要踢他,蓝裕棠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他的支撑的那只脚腕,用力一转。
这高大的黑人毫无防备,轰地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时,其他几个七仰八歪在休息的狱友都一惊,纷纷一骨碌爬起来。
蓝裕棠心说不好,十分后悔刚才没过脑子就出手了。
现在的他心力交瘁,真的不想再跟人打架了,早听说新进监狱都会被欺负,估计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吧,何必要折腾。
而且在这么小的地方,不知道还要住多久,几个大块头合起来收拾自己,长此以往自己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事已至此,看眼前几个大汉虎视眈眈,蓝裕棠爬起来四下找寻有什么趁手的家伙可以使。
可牢房里能有什么家伙,除了那个满是秽物的马桶连个能拿起来的玩意儿都没有。
蓝裕棠,瞟了那马桶一眼,心想用这马桶防身,必定弄得一身秽物,当即差点要吐了,觉得还不如被打一顿的好。
那个被摔懵的黑人,反应过来一个瘦弱的中国小孩一伸手就把自己摔了个狗啃屎,简直气炸了,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就去抓蓝裕棠的衣襟。
蓝裕棠闪身躲过,想躲到另一边去,可另外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早挡住了去路。
连对面牢房里也有人趴在围栏上看热闹,冲这边吹口哨起哄。
这时,牢房外的走廊尽头传来铛铛铛的敲击声。
几个围着蓝裕棠的大汉互相看了一眼,坐下了好几个。
刚才被蓝裕棠摔在地上的大块头黑人还在愤怒中,边上一个年长些的人声音不大地喝止他:“黑杰克,别惹事,等会再说。”
黑杰克气哼哼地对蓝裕棠指了指马桶:“你,倒马桶去。”
蓝裕棠有些疑惑,透过围栏向外看看。
伴随着敲击声,只见一个狱警沿通道走来,后面跟着个人推着一辆小车。
狱警每走到一间牢房门口就用钥匙打开门,里面会有一个犯人端着马桶走出来,把秽物倒进那辆手推车的车斗里,再转身回牢房去。
蓝裕棠冲着黑杰克点点头,表示愿意,甚至还欠欠身表示抱歉,他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这时狱警已经走来开门了,黑杰克带着火气坐回墙边,一脸凶狠地把拳头的关键摁的咔咔响,似乎在威胁蓝裕棠,等会狱警走开再算帐。
蓝裕棠不去看他,掩着口鼻,忍着恶臭,小心翼翼拎起马桶走出牢房去倒马桶。
这时,那个狱警抬头看了蓝裕棠一会:“你是昨晚进来那个中国佬吗?”
蓝裕棠愣着,听不懂英文。
狱警不耐烦地转头问同牢房的人:“怎么着,他是昨晚进来那个吗?”
黑杰克粗着嗓子答道:“对,就是这中国混蛋!”
狱警点点头,转身把钥匙递给推小车的人:
“你来收拾这里,我得带这中国佬上去一趟。”
狱警掏出一副手铐给蓝裕棠戴上,踢了他屁股一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