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骷髅会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一下子全炸开来,心脏像猛踩了一脚油门的汽车发动机一样剧烈的跳动起来,疯狂涌出的肾上腺素激发了身体“战斗或逃跑”的本能。但我随即发现那个在窗外朝我挤眉弄眼的人是道长。
我恼火的拉开落地窗,一把把他从阳台拽了进来。
“你搞什么名堂?”我愤怒的对他大吼。
“那女的……走……走了吗?”道长拖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一进屋就东张西望的问。
“你他妈来了多久了?怎么进来的?”我没好气的说。
“三毛给了我钥匙,白天我就在了,刚才看到你和那女的进来我就躲阳台了。”
“你躲起来干嘛?”我还是余愤未平,大声的质问他。
“我……我以为她……是他……他们派来的……”道长略显尴尬的挠着头回答。
“他们?他们是谁?”
道长听到我的追问,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像这房间里有一个我看不见的鬼魂似的。
“阿源我跟你讲……”道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像是两个农村妇女在人背后搬弄似非的语调说道:“昨天你跟我打完电话之后,马上有两个警察来找我……”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昨天从那间不知道是什么机构的房子里出来的时候,警察跟我说过让我保密的话,我心虚的问道长:“找你干嘛?”
“说我传播谣言!”道长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让我不凝神静气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道长继续说道:“还到我家里去了,把我这些年的研究成果给翻了个遍!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我好奇的问。
道长一拍大腿说:“其他的资料他们都没动,独独拿走了关于僵尸的研究资料!”
我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感觉到一个圆环正在慢慢闭合,两天来我一直因为恐惧而强迫自己不去触碰的真相正在渐渐浮现。
“本来我自己还半信半疑呢,这下可全明白了,上面越不让你相信的东西,就越是事实的真相,那年的萨斯,后来的印花税,最近的限车牌……哪样不是先辟谣然后突然间就成真的了……”
我看着道长的嘴一张一合,思绪却渐渐飘荡起来,根本听不见他到底在絮叨些什么。
“索拉姆!”我喃喃的吐出三个字。
“什么?”道长停下来瞪着眼睛问我。
“Solanum……你写在那张纸背后的字母,是什么意思?”
“哦……”道长想了一下才回答:“那是最近在觉醒者中流传的比较多的一个词……”
“觉醒者?”
“呃……一个松散的组织,就是全世界各地像我这样的人,都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显现的这般模样,世界的真想隐藏在这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的表象背后,有些人相信外星人控制了地球,有些人认为我们是生活在一个虚拟空间里,就像黑客帝国那样,还有些相信哈利波特是真的,确实有个巫师王国,只是我们这些麻瓜不知道罢了……”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那索拉姆呢?是什么意思?”
“一个诅咒……一个恶魔……”道长用极低的声音嘟哝。
“什么?”
“你知道所罗门的宝藏吗?”道长突然抬头看着我,我看到他眼睛里显露出无可名状的恐惧。
我想起电影《夺宝奇兵》,点点头说:“知道……圣约柜?”
“所罗门王从各国征收的奇珍异宝,其中便有当年摩西在西奈山顶上得到的约柜,里面装着以色列人最崇拜的上帝耶和华的圣谕。”道长用一种空洞、茫然的语气讲述道:“这是现在流传最广的传说……”
“但事实上,真相远不如此!”道长继续说道:“所罗门王不仅仅是一位伟大的犹太君王,他建造的耶路撒冷是今天世界上最重要的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共同尊崇的圣城!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公认的黑魔法之王!如果非要拿一个人物做比较的话,他就相当于哈利波特里面的伏地魔!”
“相传所罗门王得到了天使书写的《罗洁爱尔之书》,从而获得了自由召唤和操纵恶魔精灵的能力,而在他死后那些巫师和术士们根据他流传下来的各种召唤恶魔的规则和咒语,写了一本至今还在流传的黑魔法合集,就是《所罗门之匙》!”
“现在的《所罗门之匙》已经完全失去效应了……”道长朝我挥挥手说:“很多人甚至嘲笑它通篇都是胡言乱语,但根据很多觉醒者的研究,现在流行的版本是经过了很多有意无意的修改的,真正的黑魔法,早已经消散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
“而所罗门的宝藏,即便是很多官方的研究,也都证明确有其事!”道长继续说:“传说所罗门王建造了一座恢弘的圣殿来存放他的财宝以及约柜,也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圣殿,相传他使用黑魔法,召唤了很多邪灵以及恶魔来镇守这座圣殿,并且给他的宝藏施加了最强大的诅咒,如果有人破坏圣殿取走宝藏,将会坠入永世的劫难!”
道长顿了顿,又说:“但第一圣殿已经毁灭了,很多人甚至认为圣殿只是个传说,并不存在,直到前段时间,在暗网出现了一篇文章。”
“暗网?”我对这个自己不了解的名词发出疑问。
“黑暗网络,也称为隐形网络或者深层网络,简单的说就是普通搜索引擎搜不到的网络内容,它比浮于表面的表层网络内容多出400-500倍,很多不被法律允许的事情都在暗网上发生,比如售卖军火、毒品以及非法古董交易,当然还有黑魔法……”
我点了点头示意了解,道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那片文章展示了一个图形,具体的说是一个六芒星!写文章的人声称,有人用一种先进的激光遥感技术发现了第一圣殿的遗迹,就是一个六芒星形状,然后他得出结论,称第一圣殿确实存在,但并不是埋藏宝藏的地方,而是一个封印,而且包括圣约柜在内,都是封印的一部分!”
“封印?封印什么?”
“Solanum……”道长盯着我缓缓的说。
道长一定是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突然莞尔一笑说:“索拉姆这个词,你一定是听那个骷髅会的女的说的吧?”
30、圣殿骑士团
“骷髅会……又是什么?”我今天晚上已经被各种从来没听说过的词轰麻木了。
“很神秘的一个组织,据说是圣殿骑士团的一个分支……”
我万般无奈的看着道长,他愣了愣,才如梦方醒一般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呃……圣殿骑士团……这还是要从所罗门王说起……”
道长从沙发上抓起一个靠垫,把它拍松,然后斜放在沙发扶手上,自己把鞋子脱了,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他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一番冗长而又离奇的讲述:
在所罗门王统治的后期,犹太王国出现了分裂,北部部落脱离了王国的统治,成立了以色列王国,而耶路撒冷则成为了南部犹太王国的都城,在其后的400年间,这座圣城先后被亚述人、巴比伦人以及波斯人先后攻克,那座恢弘的圣殿屡次被毁于战火,城墙被推到、城堡被焚毁,犹太人也遭到了上帝的诅咒,被赶出了他们的故地,成为永世流浪的孤魂野鬼。
后来罗马帝国占领耶路撒冷,当时的罗马皇帝哈德良重建了耶路撒冷,犹太人被允许在一年内只能在阿夫月的第九天入城,在这一天,他们可以在西墙前哭泣。这座西墙就是今天被称为哭墙的建筑。
一直到公元7世纪,耶路撒冷成为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当时的中东不像现在,当时作为世界的两大中心,其辉煌富庶的程度比如日中天的唐帝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民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只要繁荣强大,基本都是宽容大度的,当时的阿拉伯帝国和伊斯兰教相当的包容,他们允许犹太人回到他们的故土圣城耶路撒冷定居。
但好景不长,1096年,当时的天主教皇乌尔班二世以帮助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一世复国的名义,召集西方世界的基督徒,发起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那些野蛮的罪犯、破产者以及各种心怀叵测的人喊着夺回圣城,驱逐异教徒,解放伊斯兰占有地的口号,在1099年攻入了耶路撒冷。他们屠杀了整个城市的穆斯林和犹太人,现存的一本随军教士的日记中写道:
城内街上头、手、脚堆在一起。我不得不在人和马尸之间找路走。但与在所罗门的圣庙中发生的事相比,这都是小事。那是一般从事宗教仪式的地方。但现在呢?假如我说实话的话,没人会相信我。那就让我至少说这么多吧:在所罗门的圣庙和门廊里,我们骑马时血一直淌过我们的膝盖和马蹬。真的,这是上帝的公正和审判使这个地方被异教徒的血充满了,因为它承受了他们这么久的亵渎。整个城市到处都是死尸和血……
在此之后,尝到甜头的抢劫犯们开始了长达两百年的九次十字军东征,那是欧洲黑暗漫长的中世纪历史中最不堪最动荡的年月,也造就了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长达千年血与火的仇恨,直到今天还在延续无法消弭……
而圣殿骑士团则是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出现的一个组织,当天主教志愿军占领了耶路撒冷以后,欧洲的基督徒们便源源不断的去往耶路撒冷朝圣,参拜耶稣墓,而沿路动荡不安,不时有朝圣者被抢劫甚至被杀害。当时来自法国和佛兰德斯(欧洲古诸侯国名,包括今天的法国东北部以及比利时大部)的九位骑士,来到国王杜博安二世面前请愿,自愿保护沿路的基督徒。杜博安二世同意了,并且把圣殿山上的阿尔-阿克萨清真寺的一角给这些骑士驻扎,而这个清真寺正是建在传说中的所罗门圣殿的遗址之上。
但这只是出现在正史中的记载,根据暗网上的那片文章,当时的九位骑士其实是别有目的,他们的任务是在圣城遗址寻找一桩隐藏千年的秘密,而拥有这个秘密的人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富甲天下甚至长生不老。而在这九年之后,九位骑士中的六位带了一马车的财宝回到了法国,很多人都认为他们的任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不是《达芬奇密码》里说的吗?”我想起昨天晚上跟Maggie Q一起看的电影,“他们发现了圣杯,呃……是一个女孩……?”
“呵呵……”道长轻笑一声,又说道:“关于圣殿骑士团的秘密,各种版本的演绎从来没有断绝过,有人说是圣杯,有人说是炼金术里的点金石,还有人说是所罗门王的黑魔法,但无论是什么版本,都趋向于相信圣殿骑士团是获得并掌握了这个秘密。”
道长顿了顿,沉思了一会之后,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在随后的短短几年内,圣殿骑士团发展成一个强大而且富有的组织,到12世纪末时,圣殿骑士团的拥有的财富之巨大只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骑士团在欧洲拥有9000多处产业,其中包括一些很有名的教堂和城堡,像伦敦的圣殿教堂,柏林的圣殿宫等。有一段时间骑士团甚至拥有整个塞浦路斯岛。他们的富有使他们能够维持一支强大的职业军队,即便在战场上损失巨大,他们也能迅速恢复。当时著名的修士圣伯纳德也写文章支持圣殿骑士团的行动,1139年,教皇英诺森二世发布圣谕,确认了圣殿骑士团的地位。在政治上骑士团只对教皇负责,其它任何世俗政权都无权指挥它。至此,圣殿骑士团成为罗马教廷拥有的最可靠的力量。
但就像中国的一句古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1307年10月13日星期五,事前并无任何征兆,位于法国的圣殿骑士团成员几乎都被逮捕,他们以崇拜魔鬼的罪行,被施以最残忍的酷刑,他们的大部分都在审讯中被折磨致死,而当时的骑士团团长雅克·德·莫莱则被判火刑!……这也是西方“黑色星期五”传说的由来。……他在行刑之前诅咒法王腓力四世和教皇克雷芒五世,说他们会在一年内面临永恒的审判,事实的确与之符合。教皇克雷芒五世一个月后暴病而死,腓力四世则半年后在打猎时突然身亡。
而整个圣殿骑士团最终被判定有罪,罪名是否认耶稣基督的存在,否认三位一体,崇拜偶像、鸡奸、向十字架吐口水或撒尿,从那些遭受酷刑的骑士嘴中,他们获得了几份供词,都出现了一个魔鬼的名字,你猜是什么?
“索拉姆?”我轻声答道。
道长咧嘴一笑,点点头继续说道:
在这之后,名义上的圣殿骑士团彻底覆灭,但事实上还有大部分的骑士并没有被抓起来,他们的活动转入地下,他们发展出了各种社团、兄弟会等等秘密组织,并且开发了一整套秘密符号供彼此间联系,其中最著名的一个组织,便是现在各种神秘小说中的最大题材——共济会!而骷髅会,则是比共济会更高一级的存在。
31、行动
现在。
人一旦落到绝境,要求便简单了,在这个时代,活命永远都是第一主题——找到食物、避开感染者、避开居心叵测的同类,找到避难所,在下一个日出到来前活下去,在下一秒钟到来前活下去!将来?没有将来!计划?没有计划!
就像三毛说的一样,对于陈市长的提议,我们哪里还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趟危机重重,我也给所有人出示了那黄脸汉子塞给我的,那张写了“小心有诈”四个字的纸条,但大家还是一致同意,参加这次清理食品厂的行动,因为不参加就只能等死,加入了还有一线生机!
连冯伯也来了,因为陈市长说了,战利品是按人头分配,而且如果战死更有双倍的抚恤。今天早上在路上,冯伯对我们每个人都千叮万嘱,并且让我们赌咒发誓,说如果他万一回不来,他的那份一大半留给陈姨,小半留给凯西,特别是小凯西那部分,我们不能私下吞了,不然他做鬼也不放过我们!早上我们分别的时候,陈姨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仍在我耳朵旁边回响。
当我们到达约定的集合地点的时候,发现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了,而且都带了数量不少的同伴,大伙都以各自的团队为中心,东一堆西一堆的站着。我略微的数了数,发现到场的不少于50人。
那天会议上出头的老任也带了十来个人站在我们附近,我捎带了几眼,发现他们队伍中有几个人相貌非常相像,似乎是一家人。这并不奇怪,在目前的情况下,家庭血亲最稳定的团队构成,这样的团队战斗力非常强悍,如果有人受困,其余人往往会拼死相救,死战不退,所以古人老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而且一家子里面也会有一个站得出说话镇的住场面的带头人物,不会像我们一样各有各的想法,一盘散沙。但这样的团队也有弊端,一来经常会拖家带口,有老有小,行动不便;二来,如果是于别的团队一起行动,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集体逃跑的往往也是他们。
老任似乎觉察到我在观察他,转过脸看了看我,也迅速的扫了一眼我身边的老吕等人,我朝他微微的扬了扬下巴,他也朝我点头示意,眼神里尽是警惕和防备,然后我们俩就像这个时代所有半生不熟的人一样,迅速的转移了视线,就像两只预感到危险的土拨鼠。
我又看了看其他的几拨人,没什么特别之处,跟我们一样,大家都肮脏、消瘦、神情颓丧,像是一群被赶出兽群的荒原困兽,即将奔赴死亡。跟以往的国人不同,没有人大声喧哗,所有人都沉默着,即便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阴鸷的气氛像是乌云一般笼罩在我们上空。
“人都到齐了吗?”一声格格不入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暴喝声突然响起,我们齐刷刷的转身,只见刘国钧双手撇在背后,带着两个身穿警服的人,腆着一个不存在的肚皮,昂首挺胸的朝我们走过来。
那天从建材市场回来,刘国钧就咋咋呼呼的要求李医生跟他去鬼市,李医生起先是不愿意的,但刘国钧却一反常态的好言想求,就差没给跪下了,李医生经不住丈夫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第二天刘国钧就带着李医生去了鬼市,从现在看来,他可能还当上了什么小头目。
“都像什么样子?”刘国钧走到我们跟前,找了一个石墩子站上去,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我们大声喝道:“一个个站没站相,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刘国钧的视线环顾当场,在掠过我们的时候,他嘴角向上,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呸!小人得志!”三毛在我耳旁狠狠的啐了一口,声音大的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刘国钧却全然没有反应。
“都排成队,排成队!”刘国钧挥舞双手,两个警察也下来帮忙,过了好大一会,我们才乱哄哄的排成了两队参差不齐的横列。由于大家都是衣衫褴褛,瘦的跟骷髅一样,手里各自拿着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武器,看起来不像是去战斗的士兵,倒像是一群难民。
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我们又转头去看,不一会,一群黑衣特警从街角拐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制服,外面还罩了一件防刺背心,头戴面罩式防暴头盔,一手执一面透明防暴盾牌,另一手拿着一把尺余长的刺刀,刀身泛着雪亮的寒光。
“三棱军刺!”三毛在我耳边嘟囔道。
我定睛细看,发现他们手里的刺刀确实不是如普通匕首砍刀一般的扁平状,而是呈棱形,每一面都有一道深深的血槽,尖端非常的锋利,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不过细看之下,这些刺刀做工粗糙,似乎是仓促之间用螺纹钢车出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世界上最毒的刺刀?”我低声问三毛。
“嗯,捅进几公分就能致人死地,缝都没法缝,而且那三条血槽能导入空气,就不用当心刀刃抽不出来了,正好对付感染者!”三毛继续嘀咕,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些军刺,嘴里都快流出口水来了。
那些特警排成了两列纵队,由那天见过的军士长带领着,迈着整齐的步伐,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我们走来,快到我们跟前时,领头的拐了个弯,两列纵队马上变成两排横队,军士长做了个手势,队员们刷的一声齐齐的停住脚步,军士长又一声下令,这些特警突然同时爆喝一声,把手里的盾牌重重的往地下一顿,同时把刺刀举过头顶,做了个突刺的动作。
这些鲜明的衣甲,整齐的动作,嘹亮的呐喊一下子就让人热血沸腾起来,虽然才二十多个人,但气势上已经远远的把我们这五十多乌合之众都给盖过去了,我甚至听到身后有些人情不自禁的叫起好来,这让我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有这些人在,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怕的。
32、阵型
“啧啧!张队长带的真是虎贲之师啊!厉害厉害,有此等百战雄狮,哪里还怕那些小小食尸鬼!”刘国钧从石头墩子上跳下来,佝偻着背一路小跑到军士长旁边,嘴里那些谄媚的话语像电焊是的火花一样迸裂出来,让人叹为观止,只不过军士长却只是嘴角向上咧了咧,露了一丝说不清是欣慰的微笑还是讽刺的冷笑的表情。
刘国钧讨了个没趣,却也不尴尬,非常圆滑而不露痕迹的打了个哈哈,转身面对我们,而那张脸瞬时如川剧变脸一般换了个姿态,胸脯也挺了起来,他双手叉腰,目光灼灼,双眉紧锁,像是坐在 台上开人大,又像是便秘憋了八天没拉屎。
“我们今天有这个机会,主要应该感谢陈市长!有他在,才保的这一片平安!有他在,才从无中生有创造了繁荣的鬼市!有他在,才能在感染者围城之下有这一片净土!如果没有陈市长,就没有鬼市!就没有物资交流的可能!更没有这次进军食品厂,能让我们平安过冬的机会……”刘国钧双手乱舞,声嘶力竭的大喊,直到身后的军士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呃……”刘国钧马上脸色一变,转了个调继续说:“这次行动,由张队长带领的特警队担任主力,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轻佻的指着我们:“可占大便宜了!只要负责外围警戒、清扫,还有在特警队需要休息的时候顶替一下,只需要这样!”
“但是!”刘国钧面色一凝,用一种抗日神剧里汉奸威胁良民的语气又说:“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如果有人临阵脱逃,陈市长说了,就地格杀!你们要知道,子弹对感染者可能不是太有用……”刘国钧转身拍了拍身边警察身上背的95突击步枪,“对付你们可是绰绰有余!”
“而且,陈市长还给你们准备了武器……”刘国钧说起陈市长三个字的时候,满脸的谄媚,就差没朝北边拱拱手道声老佛爷吉祥了,他朝特警队末端做了个手势,我这才注意到队末有四个特警分别抬着两只大口袋,随着刘国钧的示意,他们抬着口袋出列,大步走到了我们面前,袋子里明显是一些铁器,随着他们的步伐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布袋显然非常沉重,放到地上时发出咣当的巨响,砸起一阵尘土。随着布袋打开,我看到里面原来是两大捆粪叉子,看来那天陈市长翻来覆去的看我们的家伙就是准备山寨一把,可是专利费看来是不会有了。
“来,各家人,都上来几个,领家伙!”军士长朝我们招呼,队伍里马上骚动起来,三三两两的围过去乱哄哄的争抢起来。
“喂,没他们的,别让他领了!”刘国钧指着也想上去混两支粪叉子的三毛厉声对分发粪叉子的特警喊。
“你他妈找死!”三毛一下怒了,怒目圆睁的向刘国钧冲过去,刘国钧见势不妙,马上一个箭步躲到军士长身后,三毛也被身边的老吕给一把抓住。
“三毛!你想干什么?这可是陈市长说的,没你们的份!”刘国钧从军士长身后探出脑袋吼道。
“那是因为有更好的要给你们!”军士长此时摆着手微笑着对我们说道,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后面上来一个特警,把一个背包递了上来。
“你们的粪叉子很好,这是陈市长为了感谢你们特意做的……”军士长把背包递给还在老吕怀里挣扎的三毛。
“这是什么?”三毛狐疑着接过背包,军士长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自己打开看。
我们都围了上去,三毛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拉开拉链,几根竹管露了出来。
“是军刺!”三毛失声大喊,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根竹管,下面还连着一个用布缠着的把手,三毛抓住把手用力一抽,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军刺露了出来,原来这些竹管是军刺的刀鞘。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三毛挥舞着手里的军刺狂喜的语无伦次。
一共四把军刺,结果自然是三毛、我、老吕和大力四人一人一把,冯伯倒也罢了,杨宇凡和林浩二人在一旁羡慕的抓耳挠腮,可最终也不敢上来说自己也要分一把。
“好了……”军士长朝我们摆手,让我们重新回到队伍里,然后面朝众人高声说道:“刚才分发给各位的这个叉子,是这几位兄弟发明的……”军士长朝我们指了指,旁边的人都探过身来看我们,搞得我有点难为情起来。
“具体的用法……”军士长自己拿过一支粪叉子,比划着说:“就是用这一端,叉住感染者!对了,我们还是让发明者来来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我跟三毛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现在也不是藏私的时候,便朝他们点一点头,一起走了出去。
杨宇凡、林浩和冯伯三人各自把手里的粪叉子放平,我们四人则拿出刚刚得到的三棱军刺站在了他们斜后方,摆了个我们最常用的防御阵型。
“你们几个……”军士长指着身后的几个特警说:“去扮感染者!”
他身后三个特警马上应声出列。三人放下手里的装备,双手往前一伸,脑袋一歪学着感染者蹒跚的脚步向我们走过来,甚至连嗓子眼里的嗥叫声都学的活灵活现,队伍里很多人都笑了出来。
“准备!”三毛低吼一声,排在前面的三个推挡手往下一压身子,把叉子平举,做好了迎敌准备。
“等!”三毛继续低吼,我们纹丝不动。
三个“感染者”踉跄着接近,三米、两米、一米……
“推!”三毛大喝一声,前面三人长身而起,三支粪叉子有力向前推出,卡住“感染者”的胸脯,两支弧形的杆头准确的插进“感染者”的腋下。
“上!”三毛继续大吼,我们四人从推挡手身边的空隙里,顺着粪叉子揉身而上,用手里的三轮军刺在“感染者”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三个特警非常配合的倒了下去,队伍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33、进击
正式进军食品厂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当天我们所有人都一致同意,要把道长留下的这套“小鸳鸯阵”多练习一番,所幸这套阵法并不复杂,对付感染者也不需要太多的变化,只是要推挡手和突击手之间相对默契的配合,在经过一整天的训练之后,基本没有太大问题。我们便留在鬼市睡了一晚,并且享受了鬼市提供的一餐饱饭,第二天便开始向食品厂进发。
这一天是这个秋冬之交第一个降温的日子,虽然没有下雨,但天一直阴沉,大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带起阵阵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有什么幽灵正乘着风,向我们袭来,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食品厂离鬼市并不远,只有大约一个小时的的路程,沿途我们清理了一些零星的感染者,就跟刘国钧说的一样,特警队充当了主力,其余人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把盾牌排成盾墙,然后用三棱军刺在盾墙后面突刺的战术,让我想到了电影《斯巴达300勇士》里在温泉关大战波斯大军的斯巴达战士。这让所有人信心大增,觉得就跟电影里大杀四方的勇士们一样,就凭他们二十几个人扫荡食品厂的200多感染者也没有问题。
但我还是心神不宁!那个黄脸汉子偷偷塞给我的纸条,还有这阴沉的天气,以及到处嗷嗷嗥叫的感染者,都让我有一种冥冥之中有大难要临头的恐惧感,这种感觉犹如实质般把我包围,让我是不是产生撒腿就跑的冲动,我想扔掉手里的武器,尖叫着跑回我们蜗居的工厂。
这种恐惧在我们到达食品厂是到达了顶峰。
“钱潮市伊佳乐食品有限公司”——几个斑驳剥落的烫金大字贴在外面贴了白色面砖的矮墙上,旁边是一道伸缩门,里面是典型的中国各种工业园区中最常见的建筑,一栋大概是行政办公用的六层楼首当其冲,前面有三根旗杆子,上面光秃秃的早已没有旗帜飘扬,再里面应该就是厂房,都是四四方方,毫无设计感,平庸而又乏味。
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有几个感染者在游荡,看到我们,便像是热恋中的情人见到分开三个月的情侣一样向我们飞扑过来,但被特警们无情的隔着伸缩门戳死。这时有人提议不如弄点噪声,吸引厂子里面的感染者出来,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弄死,岂不是既省事又方便?
但提议马上变被老任否决了,他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告诫提议者,如果用这样的方法,不仅会把里面的感染者引出来,更会把附近所有工厂里的感染者全吸引过来,到时候方便省事的可就是感染者了。
众人都沉默了,不再提什么异想天开的战术,特警们清完感染者,其中一人翻过伸缩门,从里面把传达室的小门打了开来,特警们鱼贯而入,军士长在里面朝我们这些破衣烂衫的杂牌军招了招手,我们在一番你张我望的犹豫之后,也终于陆陆续续的走了进去。
在气派的办公大楼之后,是巨大的厂区,一幢幢由门式轻钢结构和彩钢隔热板搭建成的低成本厂房整齐的分布在厂区主干道两侧,我们事先已经知道前面这几排厂房是用来应付工商、质检、卫生检疫等部门检查而特意设置的,这里的生产设备、原材料和产品都完全没有问题,不管是最终产品的质量还是生产过程中的环保标准都安全无虞,保质保量,但是这样生产出来的产品,成本极高,失去了价格优势,完全没办法跟大牌产品竞争。
这些用来装点门面的厂房里面原本原材料和货物都少的可怜,现在根据他们事先获得的情报,里面早已空无一物,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厂区深处真正在从事生产的几幢厂房,还重点是成品仓库和原材料仓库。
厂区里很安静,安静的像午夜的坟场,我们大气都不敢喘,我不时听到有人大口的吞咽口水,所有人都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像猫一样行走。推挡手们已经把粪叉子伸在胸前,我紧紧的跟在冯伯身后,透过他和杨宇凡之间的缝隙,眯着眼睛向前面张望。
此时阴风怒号,铅灰色的云在天蓝色的玻璃钢瓦尖顶上翻滚,风吹起落叶和灰尘,一阵阵的卷起又落下,道路两旁的厂房,有些大门紧闭,有些敞开着,黑洞洞的像是通往地狱的洞口,仿佛里面随时会有一群感染者嚎叫着狂奔出来。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下面疯狂的跳动,肾上腺素让我浑身都战栗起来,我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军刺,手心都是湿滑的冷汗。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听见旁边的老吕轻声念叨,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额头上一片亮晶晶的汗水,双唇发白,两眼像两只灯泡瞪的滚圆。
“注意!”最前面的军士长突然低吼一声。
我翘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搬运长袍的身影,从前面的路口缓慢的走出来出来,我们都屏声静气。
那感染者腿部受了伤,右腿从小腿处明显的向一侧折断,脚踝向内侧翻起,每走一步,它都先跨左脚,然后右脚向前拖行,用脚踝外侧落地来支撑身体,一截断骨从小腿处戳出来,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它双手垂在身侧,脑袋微低,一步步的向前挪动,看起来悠然自得,如果不看它的腿脚,看起来就像是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的老人。
“别看我们……别看我们……”老吕继续他的祈祷。
但祈祷似乎没起作用,那感染者走到路中央,突然顿住,然后缓缓的转身,在看见我们的那一刹那,那悠然自得便被狰狞、扭曲的表情取代,它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咧开嘴龇着牙嗥叫一声,然后伸出双手,就像是要从空气抓出我们看不见的金子一样,十指张开向我们冲过来。
34、激战
仿佛是向遍布鲤鱼的池塘里投了一块石头一般,随着这个孤独的感染者向我们发起一个人的冲锋,几乎像是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人同时叹了口气,四面八方同时开始传来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嗥叫。
那个孤独的冲锋者在我们阵前二十多米的距离摔倒在地,它那仅剩肌肉皮肤支撑的小腿终于不堪重负,完全断裂开来,它倒在地上,但仍然双手向前,挣扎着,咧着嘴,不屈不挠的向我们爬来!在它身后,无数的感染者从洞开的厂房门里,从各个分岔路口跑出来,像河流一样在这条大路上汇聚在一起,向我们猛扑过来。
“这绝对不止200!”有人大喊。
“娘的老子不干了!”有人扔下粪叉子转身就跑。
噗噗噗……咻咻咻……!子弹冲出带着消声器的枪管划破空气,逃跑的两人惨叫着倒下。
“后退者格杀勿论!”我扭头一看,看见后面不远处刘国钧带着两个特警,用装着消音器的MP5冲锋枪指着我们。
“注意!接敌!”前面军士长大喊,特警们砰地一声把盾牌砸到地上,二十个特警呈两列横队,把十余米宽的马路堵得严严实实,这一下子让我们悬起的心又暂时缓和了一下。后路以断,前路虽然危险,但好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这群新加入的感染者虽然不算新尸,但比刚才那个摔倒在地的却要灵活的多,二十多米的距离转瞬即逝,特警们齐齐的低吼一声,把身子稍稍蹲低了一些,肩膀微微倾斜,后排的特警用他们的盾牌抵住了前排,做好了撞击的准备。
砰砰砰砰!连续不断的肉体和盾牌相撞的巨响,那些感染者丝毫没有减速,硬生生的砸在特警的盾墙上,我看到两排盾墙被砸的微微向后一顿,所有人都身体向前倾,死死的顶住盾牌,根本腾不出手再发动攻击。
“一二三,推!”军士长突然大吼。
两排特警齐齐低吼一声,把手里的盾牌狠命往前一推,把挤在盾牌前的感染者猛地推出了一个空隙。
“刺!”军士长再度大吼。
一片雪亮的刀光闪耀,前排特警齐刷刷的从盾牌上方刺出手里的军刺,正好碰上被推出然后又反弹回来的感染者,军刺不费吹灰之力,就像刺入一大块果冻一样不受阻力的扎进感染者的脑袋,发出像是斫木一般的咄咄声响,等军刺拔出时,几丛黑色的液体跟着飚射而出。
“退!”军士长的命令又响起。
阵型齐齐的向后退了一步,盾牌排成的墙壁没有丝毫散乱,仍然是笔直无比,首轮突刺中被刺死的几个感染者委顿在地,后排的感染者继续砸在盾墙上。
“推!”
盾墙再一次猛然用力,把感染者堆推出一个空隙。
“刺!”
刀光又闪,黑血继续飚出。
“退!”
盾墙后缩,感染者倒地。
几轮之后,已经有三、四十个感染者倒在军刺之下,但是盾墙向后倒退了十余米,盾墙线也渐渐开始凹凸不平起来,隔着感染者那恶心的嗥叫,我也能听到特警们重重的喘息声,这样高强度的推挤,体力会流失的非常快。并且随着加入进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盾墙前的感染者堆越来越大,我的视线透过特警们沾满黑色液体的玻璃盾牌,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青灰色的脸。
“自由攻击!”军士长继续下命令。
盾墙不再推挤和,而是伫立当场,特警们把军刺伸过盾墙向后面胡乱突刺,但只能刺死靠近盾墙的一排感染者,再往后便鞭长莫及。坚持了一会之后,整个盾墙阵线越发的凹凸扭曲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焦急万分,都知道一旦盾墙被突破一个缺口,整条阵线便会整体崩溃,完全失去屏障作用,这样的场景我们在城市保卫战的电视直播中早已看过了很多次,无论是坦克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还是机枪铁丝网的不败防线,无论看起来多么的无坚不摧,在这些无所畏惧,只知道向你的喉咙咬来的感染者面前最终都会被突破,然后溃散、奔逃……甚至为了逃命自相残杀。
“第一组准备!”军士长对着我们大吼,昨天演练时我们这些人已经分好了组别,而我们加上老任一家,就是第一组。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跟在冯伯后面走了上去。这一刻,我心里却没有了害怕的感觉,脑子是空洞和麻木的,耳边那些嗥叫声、撞击声和尖刃刺入颅骨的摩擦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推挡手!举杆!”军士长的吼叫声在我耳边炸响,我紧跟冯伯,前排的推挡手举起手里长长的粪叉,越过两排特警组成的盾墙,抵住盾墙后面的感染者。
“推!”军士长猛地挥手。
“嘿!”我听到冯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下面筋肉一条条鼓起,粪叉子明显的受力,3公分粗的螺纹钢猛地向后一顿,冯伯整个人向前倾斜,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手里的粪叉子上面。
“特警队,退后!”军士长继续命令。
组成盾墙的特警们一矮身,从粪叉子的缝隙中穿梭着撤离。这一下感染者堆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了粪叉子上面,前排的推挡手个个咬紧牙关、龇牙咧嘴,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推力。有几根粪叉子已经明显的弯曲起来,我想到道长的死,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粪叉子突然折断,然后被感染者咬了喉咙,这也让我们放弃了原先的木质粪叉子,但现在看来,即便是钢筋,也不是十分保险。
“上!”我听到三毛厉声尖叫,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穿过冯伯和杨宇凡之间的空隙,在两条粪叉子中间揉身向前,粪叉子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顶着一头“非主流”发型,耳朵上钉着一个廉价的、已经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嘴巴一圈和胸前都是凝结的黑色血迹,显然它是一个咬过人的感染者。
“啊……!”我大喊着把军刺刺入它的太阳穴,它双眼一白,停止了张牙舞爪和嗥叫,但身体还挂在粪叉子上。
它的脑袋低垂下来,露出了它身后的同类,这次是一个女的,一样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鸟巢”发型,一模一样的,小一号的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它向我大张着嘴,脖子上一个巨大的伤口,一截白色的气管乱糟糟的露在外面……我把军刺猛地扎进它大张的嘴里……
35、背叛
我们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我却像是在感染者堆里挤了一辈子,我杀了三个活死人,然后便被僵立的尸体挡住了去路,我回到冯伯身后,像是某些武侠片里传导内力一样,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用两个人的力量撑住钢筋粪叉子,但还是被推的摇摇欲坠。
当第二组上来替代我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刚从战线上下来,我便瘫倒在地上,早上饱餐的那些红薯和土豆此刻已经融化殆尽,肾上腺激素过量分泌过后,带来的是极度的疲惫感,我觉得四肢百骸的力量都已经被抽走,两只手臂在不停的颤抖,甚至连握拳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行!”老任朝军士长大喊:“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感染者太密集了,我们打不到它们!”
“顶住!”军士长根本不看老任,朝着摇摇欲坠的第二组大声呼喊,但是显然喊叫声并不能带来额外的力量,第二组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推挡手,尽管他的搭档兼父亲在他身后狠命的推挡,但两人还是被巨力推的慢慢向后滑动,他们的鞋底和水泥路面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粗糙的声响。
“顶住!”站在队伍斜后方的军士长见势不对,一个箭步跨了过来,双掌顶在那父亲的背后,将将止住二人后退的势头。
“第三组,准备!”军士长转头朝后面大喊。
但第三组原本人数就比第一二组少,只有十五人,加上刚才逃跑被打死的二人,现在只剩下了十三人,并且因为自己团队里的亲人死在抢下,队伍里军心涣散,甚至排不成一个完整的队形,听到军士长的口令,队伍里的人唯唯诺诺的相互张望,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们几个……”刘国钧从他旁边的警察身上抢下MP5,指着我和三毛等人:“过去帮忙!”
“刘国钧我cnm!”跟我一样坐在地上大喘气的三毛破口大骂,我看见刘国钧眉头一拧,枪口一动朝向三毛,连忙站起来,一手挡着他的枪口,一手把三毛从地上扯起来。
“后退着格杀勿论!”刘国钧挥舞着手里的枪声嘶力竭的大喊,第三组的人加上我们七个,只得按照训练的队形,排成了两列横队,只是这次,我们的人不再担任推挡手,只是各自找了个对象在他身后站立。
“举杆!推!”军士长在那父亲的身后吼叫。
我身前的推挡手们纷纷把杆子从前面挤成一堆的人头顶伸过去,几乎是在碰到感染者的同时,前面的阵线瞬间奔溃,叠加在一起的两排人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向后跌撞出去,我感觉到身前那陌生的推挡手身体猛地向后绷紧,我连忙把双掌撑在他背上。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就像着了火一样痉挛起来,撑着地的大腿也开始火辣辣的疼痛。
但幸好这样的痛苦没让我们忍受太久,正在我想要竭力呐喊的时候,从我头顶又伸过几支粪叉子,我扭头一看,只见第一组剩余的人,包括刚撤下去的第二组人员,全部被军士长和刘国钧手里的冲锋枪逼着重新上来,但这一次不是替我们下去,而是让他们也加入到这场跟感染者的角力中来。
几十支粪叉子像是马其顿步兵方阵的长矛一样,从各个方向伸过来,尽可能的顶住感染者,我马上就感觉手上的压力一松,终于大喘了一口气。但这口珍贵的空气之后,我就感觉到不妙了,我的身前身后、左右两侧,不断的有人推挤过来,五十多人像一个蚕茧一样以粪叉子为中心,堆积成了一个半圆,而我正处于这个半圆的中间地带,我感觉到自己根本不用费力便被前后的身体架住,我的身体被不断的挤压,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的被挤出,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女人分娩一样费力又痛苦,我觉得自己的胸膛都快炸开了,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肢体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东倒西歪。
正在我的意识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之际,我听到身后突然喧哗起来,那些声音模模糊糊,既遥远又模糊,直到几声惊恐之极的尖叫声把我的灵魂瞬间拽了回来,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我听到身后不断的有人惊恐的大叫。
“怎么了?”老任的声音在我身旁不远处响起。
“那些特警,他们不见了!”有人像跟父母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的惊叫,
“什么?”我身边一片不可置信的质疑声。
“妈的,我们被这些兔崽子耍了!”三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大吼。
“快跑……”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不行,我兄弟还在里面呢!”有人惊惶的拒绝。
慢慢的,我感觉身后的推挤力量渐渐放松了,我终于又喘得上气了,但还没等胸口舒坦过来,便觉得身后突然一空,原先用力顶着我的力量忽然间消失了,我只觉得身前一股巨力涌来,本来就发软的腿一个踉跄,带着我前面的推挡手一起向后摔倒在地。
感染者们终于解开了束缚,像是洪水冲出一个缺口一样,喷涌而出。我前面的推挡手刚刚直起半个身体,便被四五个感染者再次扑到,当先一个感染者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左右撕扯着咬下一大块皮肉,他发出一阵阵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惨叫声,在地上翻滚。
感染者们被他这么一阻,我才有机会翻身而起,跟着前面的人群夺路狂奔。幸亏这里没有快尸,趁着那些饿死鬼感染者们又为了争抢那些跌倒在地的“美食”们挤作一团的机会,我超过几个腿脚慢的人,顺利的拐出厂区,只要再跑过办公楼和大门围墙之间的小广场,就能出了食品厂,跑到大街上了。
但刚一拐过办公楼,我便被几个呆立在路中央的身影挡住去路。
“快跑啊!”我和并肩奔跑的几个人同时大喊,那几个人转过脸来,面若死灰的指着前面。我的视线越过他们,在那道伸缩门后面,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竟然密密麻麻的挤了一群活死人!
37、消失的航班
周令武,性别:男,年龄四十二,户籍所在地:钱潮市钱江县周家店村,职业:进出口贸易,职位:企业主,文化程度:初中,政治面貌:群众……
我坐在电脑前,道长站在我身后,两人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周令武的保险资料,但如同这个国家大多数农民企业家一样,他可供查询的履历一片空白。我们仅仅靠调查他们身边的人得知他和他哥周令文都是做钢材贸易的,曾经二人都是身家上千万,但这两年碰上国际钢材价格暴跌,身家大幅缩水,两人的公司都已经停业,特别是周令武,我通过银行的哥们侧面了解到,似乎他买通了某银行的上层,用高评估价抵押了一批钢材,获得贷款之后已经携款外逃了,检察机关已经对他以诈骗罪刑事立案,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架神秘消失的飞机上。
我叹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回头看了一眼道长。道长也皱着眉头摇摇头,转身绕过办公桌在我对面坐下,顺手拿起我桌上放着的一个玻璃镇纸在手里一上一下的把玩。
“现在怎么办?”我也拿起桌上的一支水笔在手里转着玩,“这家伙就是个暴发户……还他妈破产了!”
自从那晚上Maggie Q在我家消失之后,我和道长二人就一直在暗地里展开调查,道长不用说,原本就是个神秘事件和玄学的狂热爱好者,而我,也被屡屡发生的诡异事件勾起了浓厚的兴趣。虽然道长曾经遭到警告,我也看到恐怖的死人复活,还有Maggie Q的刀伤,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我们现在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兴奋。
“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破产暴发户!”道长摩挲着手里的镇纸喃喃的说道:“一个欠钱不还的老赖,在国外呆着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回来也就罢了,好死不死还偏偏坐上了这架飞机?家里亲兄弟又无缘无故诈了尸……”
我挥挥手示意自己明白这其中的诡异,“可现在两个人都死了,而且连尸首都找不到,我们又何从查起?”
“呵……”道长轻笑一声说:“老大死了是没错,这老二还不一定,飞机不是还没找着嘛!”
“这飞机都失踪几个月了,哪里还会有活的!”我满不在乎的说。
道长沉默了一会,突然咂了砸嘴放下手里的镇纸,伸手抢过我的笔,从电脑旁的打印机上抽出一张空白A4纸说:“咱们先把线索捋一捋!”
“十天之前……”道长在纸上画了一条横线,“你碰到周令文诈尸……”
我一想到那断掉脖子还朝我龇牙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点点头。
“然后你就碰到了Maggie Q,她也向你打听僵尸的事?还提到了索拉姆……”道长继续问,没等我回答,他又在纸上画了一条线,旁边写了一个Q,又注上几个小字——“骷髅会——索拉姆”。
“接着是我受到自称公安,但现在想起来绝对不是的神秘人的警告……”道长在下面又写上神秘人几个字。
“但其实在这些事情之前……”道长在横线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在里面写上“MH”两个字母,然后说道:“这架飞机的失踪,跟这个事件之间似乎有种神秘的联系……”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纳闷的问道:“难道是飞机上有那种让周令文诈尸的东西?”
道长摇了摇头说:“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为什么会牵扯到骷髅会,还有警告我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索拉姆,为什么会一早就在暗网上流传……这个上古的邪神,跟感染者又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你多想了……”我晃着脑袋说:“我有一搞航空的哥们跟我说,航空业其实有个神秘的规律,就是几乎每隔十年上下,就会有一段空难击中爆发的时间,在MH370之前是2000年前后的,以协和客机和911为代表的一系列空难,再之前是95年前后,再往前是85年……而在MH370之前,已经差不多有十余年没有连续爆发过大型空难了,其实整个航空业……他们叫系统性累积风险已经很大了……”
“那你又怎么解释,短短几个月之内,同一个国家、同一个航空公司,又发生一起空难,而且事故原因更加诡异,竟然是被击落!你要知道,在现代这么发达的军事科技之下,误判民航客机和战机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架飞机上是不是有着什么让人非得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击落它的理由!”
我内心里也知道那不大可能,但还是装作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说:“历史是由各种巧合书写的,不是嘛!”
“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道长加重了语气又说:“这事故过去也没多久,但现在竟然连提也没人提了,似乎全世界的媒体都把它淡忘了,没有人谈论,更没有人追究,到现在甚至到底是谁干的,是地面导弹击落还是战斗机击落都还不清楚。好像全世界的上层同时做了一个约定,要把这件事在历史上模糊掉一样!”
我心道一声确实如此,这MH370现在还不时被媒体提起,但这架被击落的飞机……该死,我甚至想不起它的航班号……确实很少有人谈及了,就像是扔进大海的一块石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响,便消散无踪。
“这两架飞机在一个多月之内先后出事,怎么都让人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内幕……”道长在MH旁边又画上一个圆圈写上“MH17被击落”几个字,然后在两个圆圈之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托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
“对了!”道长突然指着写着尸变的横线说:“你上网查查,这个时间前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特别是东南亚那边的!”
我点点头,转动转移,打开搜索引擎,选择新闻频道,输入“X月X日 东南亚 ”几个字,随即一些新闻条目跳了出来,我滚着鼠标滚轮,一条一条的查看。
“等等!”道长突然低吼,他指着屏幕上一条“中国游客大闹泰国航班,致飞机返航”的新闻说:“点进去看看!”
我点击了一下鼠标,首先跳出来的是一张图片,图上一个青年男子正用手指着前面怒骂什么人,看起来面目狰狞。
“啊!”我听到身后道长突然惊呼一声,我转头回去看,之间他大张着嘴,瞠目结舌的看着屏幕上的男子,就像是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条喷火龙那么惊讶。
“怎么了?”我纳闷的问。
“他……他……”道长颤抖着用手指着那男子:“他就是来警告我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39、返航
“最近半年,中国在南沙海域建立了五个超过一平方公里的人工岛,对此,如越南、菲律宾等南海沿线国家都表示非常关注,对此,中国外交部有什么解释?”电视上,一个大鼻子老外记者操着一口只有一个声调的汉语,结结巴巴的问道。
那个长相一脸刚正,如同《平原游击队》里的李向阳,仿佛只要瞪一瞪眼就能让外邦屈服的外交部发言人微微一笑,略有些不屑的说:“那只是我们为了改善守岛士兵的生活条件做的配套工程……”
台下记者一阵轻轻的哄笑。
画面一转,那个常年性生活不和谐的中年妇女重新出现在屏幕上:“现在插播一组国际新闻短讯——国际油价持续下跌,近一年来跌幅超过百分之五十,已经跌至最近6年来的最低点……”
“也门局势持续恶化,在沙特和也门交界处,双方用大炮和火箭炮展开对攻。当日,也门西部港口城市荷台达一家食品厂遭误炸,造成至少37人死亡,80人受伤。”
“以色列加速修建巴以边界隔离墙,为修建隔离墙,以色列已在约旦河西岸的西北部摧毁了140栋房屋,影响到87.5万巴勒斯坦人的生活,来自400个家庭的2300多人流离失所。由于关键的水源都被占领,巴勒斯坦水资源的缺口达1200万立方米。”
“量子计算机得到突破性发展,物理学家发现量子耗散可产生持续稳定的纠缠”
“……”
我和道长坐在这家名叫旅行社的大堂,等待那位当事的领队的接待,现在他已经被降级为一个业务经理,而且非常巧的正好调到了钱潮市分公司。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努力向一群穿着时髦的大妈推销韩国七天购物游,拍着胸脯向她们保证,韩国的爱马仕至少比国内便宜一半,而且没有假货。
我们对这件事已经完全入了迷,虽然知道前面有危险,但还是忍不住想揭开迷雾看看里面的真相,就像是一个特别怕鬼的人却喜欢看恐怖片,怕蛇的人偏偏爱去动物园看蛇一样,那种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就像是好酒一样让人陶醉,也许这就是肾上腺素带来的类似吸毒的快感。
那位业务经理介绍完了他的韩国之旅,大妈们满意的带着旅行社的宣传册还有赠送的啤酒开瓶器,唧唧喳喳的离去。他转过身向我们走来,离的老远就向我们伸出手,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笑容: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连忙站起来,轮流着跟他握手,他的手心有些潮湿,手掌上都是肉,摸起来有些肥腻。
“说吧,你们想去哪?国内还是国外?我一定给个好价格!最近去马来西亚特便宜,就三千多,给你们我能再打个折……”这人也是个自来熟,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刚在我们对面坐下,便开始推销起来。
我跟道长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说:“这个……我们不是想旅游……”
“不想旅游?那你们上这儿干嘛来了?”那人有些迷惑的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南京”,抽出两根递给我们,我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道长接过一支又借着他伸过来的火点上。
我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我们这边,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想想你打听一下,那架泰国航班上发生的事!”
那人一下子警惕起来,一边站起来一边连连摆手说:“你们是记者?我早说过了,不接受采访啊,为这事儿我都躲这来了,你们怎么还撵上来?”
“不不不……我们不是记者”我连忙挥手让他重新坐下。
“那你们是什么人?打听这干嘛?”那人被我拉着又坐了下来,但还是满脸狐疑。
“我们是……怎么说……就是怪事爱好者,就是喜欢搜集些神神叨叨的怪事,还有!我们觉得您太受委屈了,这事儿怎么能让您给背了黑锅了呢?那旅客不懂事也不能怪你头上来啊,是不是?这幸亏他们没杀人放火啥的,真要是炸了飞机,岂不是你也得坐牢?”道长接过话头连珠炮似得喷出一大堆话。
那人一听,顿时两眼冒出光来,一拍自己大腿说:“可不是嘛!这他娘的怎么能怪我?他们是两个成年人,又不是我带的小猫小狗,让我怎么管?当时在飞机上,我劝也劝了,拉也拉了,他们就是要吵,我有什么办法?”
“哎!碰上俩神经病也真是你运气不好!这年头也是大家生活好了,什么人都能出国了!”道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可不是嘛!”那人像是一下子找着了知音,挥舞着香烟继续说:“要我说啊,就是咱中国人太多了,林子大了,总会出那么一两只坏鸟……而且啊,大哥我跟你们说,这些事也都是咱国内的媒体瞎吵吵,人外国人根本不当回事,人家还巴不得咱中国人去玩呢,中国人多能花钱啊?什么中国小孩在外面乱尿尿了,在喷泉里洗脚了,这些都是咱们自己人吃饱撑的拍个照片在国内瞎传,人老外真不在意!搁我我也不在意啊,在我们这儿花这么多钱,别说路上撒泡尿了,在我炕上拉坨屎我也愿意!就是有那么些傻叉,出国一趟拍拍风景不好?偏要拍这些,显得自己素质有多高似得,还有他娘的旅游局,也跟着瞎起哄,什么有辱国格了,什么国格?有钱就是国格!十几年前出国的都素质高,可是那时候有人鸟你吗?现在怎么样?巴黎老佛爷要是哪个服务员不会普通话,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没有什么比一起骂娘更能增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了,在顺着他的意思跟他一起骂了半天旅游局以及更多用他的话说就是狗日的多管闲事的傻逼之后,我话锋一转:
“那两人……就是闹飞机的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嗨!别提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俩人就是通过我们旅行社定了两张票,根本就不是这趟的团员!我也是到了机场才知道多了这么俩人。”
“他们是真像新闻上说的那样,为了点什么开水的事吵起来的吗?按理说不应该啊!”我继续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当时飞机已经平飞了,我有点累,就闭着眼睛假寐呢,突然那女的就大声吵起来了,接着那男的也跟吃了枪药一样,说要炸飞机!”
业务经理这时左右看了一眼,把头凑近我们,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事有蹊跷,当时我也跟上级汇报了,我领导让我别乱说,还把我调到这儿来了……”
“什么蹊跷?”我跟道长异口同声的问。
“我觉得这两人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想让飞机返航!”
39、录音
二个月零十天之前。
我们的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对于道长的“尸变”说法,我越来越不敢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每天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朗朗乾坤,每个人照样一成不变的工作、恋爱、结婚、离婚……三毛还在跟不同的姑娘在我的亚力山卓床上约炮……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天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相还是幻想,亦或是真的如警方所说,是毒品“浴盐”的副作用。
直到某一天,我听到一段录音……
那天是周末,将近中午,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我对之前趋之若鹜的泡妞大业兴趣寥寥,在拒绝了三毛的又一次邀请之后,我正百无聊赖的在家里上网。
家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道长也在。自从Maggie Q来我家疗伤那天开始,他就搬进了我的书房,我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除了对道长大夏天也不肯每天洗澡的卫生习惯有些难以忍受之外,我很高兴能有个人每天陪我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玩实况足球……
当时道长还在睡觉。那天是个大热天,室外温度超过四十度,阳光强烈到让人流泪,我把客厅的窗帘和遮光布都拉的严严实实的,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然后把冷气开到最大,昏黄的光线和较低的温度让我有种微微的寒意,我披着一条毯子,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把手提电脑搁在膝盖上,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浏览着新闻。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让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耳机里传出李宗盛略带阴郁的声音,创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这时一则新闻的标题引起了我的注意——“马来西亚云顶高原女鬼啃食人头”
我在标题上点击了鼠标。
网页刷新的很慢,标题之下一张图片慢慢的的显现。照片像是拍了很久,彩色已经有些黯淡泛黄,布满了污迹和划痕,照片应该是摄于一个黄昏,光线昏暗,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中间一条土路,而土路的远处,一个隐约像是某种四蹄野兽的东西正站在路中央。
我仔细一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脚着地,正转头看着摄影者。照片下面是一段新闻:
马来西亚一对夫妻在去云顶高原赌博之后(云顶高原为马来西亚著名的赌场聚集地),在下山的路上,丈夫离奇死亡,并且身首异处。其妻声称自己遇鬼,丈夫头颅被女鬼啃食,自己目睹整个过程,现该女子已入精神病院治疗,本报记者无法证实事件真实性……
我把网页再往上翻了翻,再次端详起那张所谓女鬼的照片,照片非常模糊,焦点也根本不在那女人身上,她的面目五官影影绰绰辨不真切,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像黑瀑似的垂着,异常醒目,整个画面也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而照片上最让人觉得别扭的地方,是这个女子的脖子,她的头部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向一边,两只眼睛似乎是因为闪光灯的原因,泛着血红的光芒。
我把图片存到电脑上,再用专业图片软件把它打开,然后慢慢放大,在我看清楚那女子的脖子之后,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啪的一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大口的喘息起来。原来那女子的脖子是扭转了三百六十度,从另一边扭过来的,像极了那天车祸现场被车轮压断脖子的周令文。
“兹……兹……兹……”一阵震动声突然在这时响起,吓的惊魂未定的我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好一会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我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在剧烈的震动。
我喘了两口气,稍稍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过手机,翻转过来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但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未知号码……
难道是境外来电?我心里嘀咕道,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在国外的朋友,祖上几代都是平民,也没个舅姥爷被国民党抓壮丁掳去过台湾,压根就没有什么不正当的海外关系,这又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呢?
我纳闷的滑动接听滑块,把手机凑到耳朵旁边。
“……”
没有声音……听筒里只有若有若无,像是把空贝壳扣到耳朵上的嗡嗡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喂……”
我轻轻的吐出一个字,但在这寂静中声音大的似乎带起回声,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
还是寂静无声。
“喂……是哪位?”
我再次开口问道。
等我说完这句话,听筒里似乎有了动静,一阵极其微弱的“哗……哗……”声传了出来,声音小到不是我屏气凝神根本无法听见,这声音像是某个人在淌过一片积水,但声音又有些沉闷,像是在某个密闭的空间,像是遥远的井底发出的。
这诡异的声音一直持续,我越听,心里就越发毛,我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恐惧到口干舌燥,连嘴唇都张不开,只是喘气似得呻吟了几声。
就在这是,听筒里的声音又是一变,一种清晰的、像是金属撞击或者摩擦声的声音传了出来——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似乎带着某种运行规律。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我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紧张,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捏着手机的手掌性满是汗水,那种声音……我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某种笑声?是的!就像是恐怖电影中悬在空中的女鬼发出的笑声!
我一下想起刚才照片上头颅拧转一百八十度的女鬼!
“啊!”我惊叫一声,倏地站起来,把手机扔了出去!
40、苦战
现在。
这时身后又不断有人赶到,所有人都推搡着往前挪动,然后在看到门口的景象之后被吓得哇哇大叫,有几个甚至直接瘫倒在地,第二组的那对父子,那个十五六岁的儿子把头埋在自己父亲的胸前,抽泣着不敢看外面,他的父亲搂着他的肩膀,双眼迷离而又麻木,另一只拽着粪叉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
我着急的四处张望,但是这个广场上空空荡荡的,仅有开裂的混凝土地面,从缝隙中生长的杂草,几个被遗弃的笨重机器,三根生锈斑驳的旗杆子孤零零的戳在地上,似乎是在嘲笑我们这群无路可去的人。伸缩门在大约五十米之外,后面是挤成一堆根本看不清数量的感染者,它们在看到我们之后更大声的呻吟嗥叫,它们的肢体,透过伸缩门之间的缝隙,像水蛭一样密密麻麻的蠕动,那道单薄的伸缩门被不断的推挤,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响,似乎随时都要倾覆倒下。
“它们追来了!”后面有人大喊。
我扭头一看,只见刚才那群感染者已经享用完它们的“美食”,继续向我们逼过来。那几个被咬的人大多还活着,但感染者们似乎已经对他们没了兴趣,任由他们在地上翻滚惨叫。这是索拉姆病毒惯用的伎俩,感染者它们在有新鲜血肉可以追寻的前提下,不会再吃已经被咬过的食物,而且对于人类,它们也只喜欢咬喉咙、胸部,以及咬穿柔软的腹部把肠子掏出来撕扯,它们不会动任何人的头部,连四肢也咬的很少,所以被咬的人往往不会马上死去,他们会在极度痛苦中哀嚎几个小时之后才渐渐死去,然后复活,变成不死活尸!道长曾经说过感染者们其实不需要血肉来提供营养,它们要的只是传播,它们存活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可能的通过撕咬传播控制它们的病毒!
“快抄家伙!跟它们拼了!”正在众人都愣神的时候,冯伯突然大吼一声。
我如梦方醒,几个团队的领导者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呼喊着让自己的团队拿好武器准备迎敌。
这时我们已经身处办公楼和伸缩门之间的小广场上,空旷的空间让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像刚才一样组成一条阻挡感染者的阵线,而且此时也没了军士长那样全局指挥的人物,我们所有人又成了一盘散沙,以各自的团队东一撮西一撮的分布在各自以为相对安全的角落里。
“结阵!”三毛朝我们大喊,杨宇凡、林浩和冯伯三人迅速站好位置,伸出了手里的粪叉子,只是冯伯似乎已经体力耗尽,手里的粪叉子摇摇晃晃的东倒西歪。
“我来!”大力低吼一声,一步上前抢下冯伯手里的粪叉子,替上了冯伯的位置。
此时尸群已经近在眼前,前面几个满脸新染上的血污,龇着牙大张着嘴,像是刚从地狱出来的猛鬼,有几个嘴里还在猛嚼一截肠子,紫黑色的血液和黄绿色的粪便从它的齿缝淋漓而下,还有那些一层一层像是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呻吟嗥叫声,让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双腿不争气的大幅度颤抖起来。
“准备!”三毛大吼一声,三支粪叉子平平的伸出,我看到杨宇凡和林浩嘴唇煞白,眼里尽是惊恐,大力紧咬牙关,下颌肌肉一条条的绷出来。
“推!”粪叉子像蛇咬一样向前探出,当先的几个感染者被牢牢的卡在杆头伸出的枝桠上。
“上!”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我举着军刺冲上去,用力把军刺刺入眼前那个活死人的眼窝,它另一只眼睛往上一翻,乱舞的手顿时不动了。
“撤!”三毛又喊,我迅速退了回来,前面的三个推挡手也是齐齐向后一步,同时把手里的杆子一甩,把三具尸体甩落在地。
空旷的广场让我们有了腾挪的空间,相比刚才的挤成一团,现在我们反而有了更大的杀伤力,凭借我们几人默契的配合,几轮下来,已经有十几个感染者倒在我们的军刺之下。
但也就仅此而已,相对于数以百计的感染者,这区区十几个实在是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而且别的团队对这套阵法并没有我们那么熟练,在短短几分钟之后已经险象环生。
首先是第一轮崩溃时遭受重创的第三组,他们仅剩的五六个人连手里的武器都丢了,他们空着手在广场上乱糟糟的四处逃窜,妄图通过灵活的跑位避过行动迟缓的感染者之口,但很快便体力耗尽,有几个嘶声裂肺的惨叫着被感染者团团围住,还有几个聪明一点,躲在了几个尚能维持阵型的团队后面,最奇葩的有一个可能自认为身手不错的,竟然徒手爬上了其中一根旗杆子,引得一群活死人挤成了一个球在旗杆地下引颈嗥叫。
紧接着是第二组的那对父子,这次换成了父亲做推挡手,但在他叉住一个感染者之后,他的儿子却迟迟的不敢上前杀死感染者。
“快!快上来砍死它!”父亲对着儿子嘶吼,但他儿子却躲在他身后,脸上眼泪横流。
“快点!”那父亲几乎是哀嚎起来,他的粪叉子上又增加了一具感染者,这让他脚步踉跄连连后退,但他儿子还是只顾自己哭泣,连看也不敢朝前看一眼。
在第三具感染者堆上他的粪叉子之后,他终于不堪重负,向后摔倒在地,那三具感染者重重的压在了他身上,这位父亲没有惨叫,只是梗起脖子挣扎着去看他的儿子,但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儿子直直的站着,抽泣着不做任何抵抗,然后被一个感染者咬中脖子。
不断的有人倒下,我耳边充斥着恐怖的惨叫声,每一个团队,只要有一个推挡手倒下,阵型出现缺口,便会迅速的崩溃,然后四散而逃,最终体力耗尽被感染者包围。仅仅五六分钟之后,广场上还保持完整阵型的,就只有我们和老任一家了。
41、绝境
“老吕,快去开门!”三毛从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女感染者脑门上拔出军刺,摸着脸上溅上的血污扭头对老吕大喊。
我回头一看,这一阵且战且退,我们已经被逼到了办公楼附近,离开楼底下那道紧锁的卷闸门只有十多米的距离。
从我们以往的经验来看,在感染者围攻之下,躲进某幢孤立的建筑,从来都是最差的选择,因为那会把你陷入绝境,到最后也无非只是换一种死法罢了,从被感染者要死换成饿死冻死,而且死亡的过程会拖得冗长无比,没吃没喝感染者环绕的情况足以让任何精神强韧的人都陷于崩溃,更别说不久前刚经历过一次被困在妓院天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们了,但今天,Maggie Q还会不会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们,只有天知道了。
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的情况哪怕拖一分钟、一秒钟也是好的。老吕应声而去,我们的压力马上增大了,冯伯已经虚脱,早就只剩下象征性的存在,事实上的突击手只剩下我和三毛两人,老吕一走,顿时险象环生。
我和三毛一左一右,保护着推挡手们的侧翼。我旁边是林浩,这个在危机前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职员,此刻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仿佛每吼一声他心头的恐惧就会降低一分,他的手臂已经无法用力抵住粪叉子,粪叉子的一头直接戳在他的胸膛上,那地方像是被子弹击中一样渗出一滩鲜血。
三毛已经不再发出指令,我们只剩下机械式的把手里的军刺刺进某个感染者的头颅,然后拔出来再刺,我现在甚至开始感激起把我们扔下的军士长来,如果不是他送给我们的军刺,还是拿着原先那条沉重的铁钎,只怕现在早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我们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感染者那种让人恶心的黑色黏稠的体液,像是被人泼了一桶黑色的油漆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斑斑点点。
“啊……”我听到中间的杨宇凡一声惨叫,似乎是身后绊倒了什么东西,向后一歪,一屁股坐倒在地。幸亏他手里的粪叉子并没有歪斜,现在一头撑在地上,另一头还撑着一个食尸鬼,只是阵线上出现了一个破口,两个感染者从中间挤进来,眼看着就要扑向地上的杨宇凡。
“快起来!”大力嘶吼着把他手里的粪叉子猛力一摆,把杆头叉着的感染者向一边甩出去,接着他像是武侠片中的高手一样,使了招横扫千军,把手里的粪叉子像八卦棍一样向外挥舞,把那两个挤进来的感染者挥倒在地。我趁着这个机会,从林浩身边打了个旋,把军刺扎进杨宇凡粪叉子上叉着的感染者太阳穴里,然后把杨宇凡从地上拉起来补上了空缺。
“老吕!快点!”我扭头朝老吕大喊,但是一回头,却看见一个感染者正向蹲在地上开锁的老吕扑过去。
“小心!”我连忙示警。
但是没等老吕抬头,感染者便已经猛的扑了上去,老吕猝不及防之下,被扑了个正着,跟感染者来了个脸对脸,感染者大嘴一张便往老吕喉咙上咬去,老吕哇哇大叫,一把掐住感染者的脖子,一人一尸就这么僵持住了。
我正要上前帮忙,却不料从我这一侧又一个活尸向林浩逼过来,林浩双手撑着粪叉子,吓得大叫,我只得转身先去对付眼前直接的威胁,本想叫冯伯去帮一下老吕,但左右四顾,却找不着他人了。等我结果完这只感染者,回头看时,只见老吕还是死死的撑着感染者的脖子,但是感染者的嘴已经越来越近,嘴里还不住的往下滴黑色的液体,老吕不得不紧闭着嘴,把脸侧到一边。
“我CNM!”突然一声大吼,冯伯突然从一旁冲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手臂抡圆了,砰地一声重重的砸在那感染者的头上,感染者顿时白了白眼不动了,老吕连忙把感染者从身上甩脱,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开始开锁。
我心下稍安,继续转身对付正面的感染者,但现在三个推挡手组成的阵线已经显出了破绽,大力一点问题没有,手里的粪叉子还能维持用力的推、甩等动作,而林浩已经只剩下把粪叉子的一头顶住自己的胸膛,然后机械的防御,根本没有余力做其余的动作。
但最危险的还是杨宇凡,原本是因为压力相对小才把他安排在中间,但现在缺了一个人之后,中间没有突击手去清理感染者,他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以至于三支粪叉子从中间位置已经凹下去一大块。
我见势不妙,连忙移动到杨宇凡身后,想从后面顶住他,把他推上去补住缺口,但还没等我使劲呢,从缺口处就挤进来两个感染者,一旁的林浩下意识的想学大力把粪叉子打横去拨,却不料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根本没有余力,粪叉子向前一卸力,身体失去了倚靠,反而向前打了个趔趄,一下子被前头的感染者扯住了领口。
林浩惊恐的大喊着把粪叉子撑住那感染者,身子往后缩,他的T恤发出吱吱咯咯的撕裂声,整个前襟都被撕了下来,眼见着就要脱离感染者的爪子,却不料杨宇凡留下的缺口这边,一个感染者终于完全钻了进来,一把抓住林浩的手朝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
林浩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把手中的粪叉子一丢,从腰间拔出砍刀,一刀剁在那感染者的脖子上,黑血向上飚出老高,但感染者浑然不觉,还是死死的咬住林浩的胳膊,林浩嘶吼着疯狂的一刀接一刀的往它脖子上砍,直到把它整个头都砍下来,但那头颅还是咬着他的手臂挂在上面!还没等林浩把它扯下来,他的另一只手又被感染者咬住,紧接着涌上来是感染者越来越多,他整个人在几息之间便被感染者淹没了。
林浩一死,我们的阵型在瞬间便告崩溃,大力也索性扔了粪叉子,抽出他的军刺砍杀起来,杨宇凡已经力竭,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没有了一米五长的粪叉子的保护,感染者那张恶心的脸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见它们臭气熏天的嘴里漆黑的小舌头。我护在杨宇凡身前,看到感染者从四面八方不断的涌过来,一股透顶的绝望从心中升起来,觉得这下是真完蛋了。
就在这是,身后传来哗的一声,那道该死的卷闸门终于被老吕打开了!
42、老吕
“快走!快走!”老吕在我们身后连声催促,我把杨宇凡从地上拉起来,跟着三毛连滚带爬的向后跑,大力在后面掩护了我们一下,刺死了两个突前的感染者,接着也转身就跑。
卷闸门只向上开启了差不多半米的高度,我在跑上三级台阶之后便一个滑步,贴着地面从门下面翻滚进去,接着三毛杨宇凡和大力也滚着进来了。
“别关门!”老吕正想拉下卷闸门,就听见门外面有人大吼,接着一只手伸进来托住了卷闸门,几个人像我们刚才一样滚了进来,我一看,原来是老任他们一家人。我连忙过去从门底下把人拖进来,但只是拖进来三个人,然后我们便听见感染者纷纷涌来,撞到卷闸门上的声音,卷闸门剧烈的摇晃起来,那只托着门的手也缩了回去,接着透过门下面的缝隙,我们看到老任已经被推到在地,一个感染者正从他脖子上扯下一块肉来。
“关门!”老任朝我们无声的张嘴。
老吕用力一按卷闸门,哗的一声,我们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卷闸门继续在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而且声音马上变成汹涌的推搡,卷闸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哗哗声,向里面凸出来。
“快,拿什么东西挡住门!”三毛朝我们大喊。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里面昏暗的环境,左右四顾,发现我们正身处一个大厅,左右两边都是长长的走廊,一架螺旋形的楼梯在我们背后蜿蜒而上,一边的墙上贴着几个亚克力割字——“钱潮市伊佳乐食品有限公司”,在它前面则是长长的前台。
“把那个拖过来!”我指着前台大吼。
我们五人加上新进来的三人连忙冲过去开始搬这个巨大的前台,幸好这个台子并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大理石制作的,而是外面贴了一层仿大理石饰面板,只在面上嵌了一层人造石台面,所以它的重量比我们想象中要轻很多。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之后,这个质量不怎么样的木头前台终于被我们推到了卷闸门前,我们又去旁边的一个会议室里搬了一张会议桌还有许多椅子,把它们层层叠叠的堆在了门前,看起来就像是悲惨世界中法国大革命时巴黎居民用家具建造的街垒,那道薄弱的卷闸门终于不再岌岌可危了。
危险暂去,我们都瘫软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这时我才闻到一股呛人的霉味,这间大厅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就像是很多年没人进来过来,大厅没有窗户,只有螺旋形楼梯上方射下一束微光,我们激起的灰尘在光束里上下飞舞。
“我们上楼!”三毛说道。
我点了点头,几个人同时向楼梯上走去,但我走到半道才发现老吕还在门前,愣愣的看着轰隆作响的卷闸门发呆。
“老吕……”我叫了他一声,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老吕!”我加重语气又喊了一声,他这才如梦方醒,朝我看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老吕的脸色死灰,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眼神里尽是恐惧。
“怎么了老吕?快走啊,说不定楼上还得你开门呢!”我也没太当回事,因为当时我们的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啊?哦哦……”老吕匆忙应着,拔腿跟了上来。
楼上并没有什么锁需要开,每个房间都敞开着,也是平淡无奇的布局设计,中间一道走廊,左右两边是玻璃隔断的办公室。但我们一上楼梯,透过南面的玻璃窗,就看到了让我们惊奇万分的一幕。
只见刚才那个爬上旗杆的哥们,现在还像只猴子一样孤零零的挂在上面!
我们走进一间办公室,打开朝广场的窗户朝外面看,那人似乎是个攀爬高手,此刻爬在旗杆的最顶端,比我们所在的二楼还要高上很多,他用一根皮带绕过自己的臀部,跟旗杆系在一起,跟紧抓着旗杆的双手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支撑点,让他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抓住旗杆,但是现在他已经明显乏力,抓着旗杆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而他的身下,则是层层叠叠挤成一个圆圈的感染者,从我们的角度看上去,那些蠕动的、黑漆漆的人头,活像一堆捂在一口痰上的苍蝇。
那哥们大概是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我们,他满头大汗,眼神里尽是恐惧和绝望,但他并没有喊救命什么的,大概是知道喊了也没有,我们根本不可能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冲过重重活死人,把他救下来。
我摇摇头,不忍再看,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时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向我袭来,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感觉到四肢百骸几乎无一处不酸痛,尤其是手臂的二头肌、三头肌还有小腿的腓肠肌,简直就像变成了坚硬的石头,不住的痉挛。
我抽着冷气,龇牙咧嘴的不住的搓揉这几块肌肉,然后看到老任家的三人在一边哭哭啼啼的,他们两男一女,年纪大点的看起来三十来岁,长的跟老任非常像,生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高大凸出的额头,活像是年画中的老寿星,应该是他的儿子。女的跟他年纪相仿,脸上故意涂抹的黑乎乎的,看不出相貌年龄,另一个男的个子很高,但面相很嫩,顶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嘿……”我正琢磨着呢,一边的三毛突然用肩膀碰了我一下,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走了出去,我连忙跟上。
“你有没有觉得老吕有点不对劲?”刚走出办公室,三毛就急着说。
“什么?……咦?”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吕整个人瘫软在一张大班椅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是很奇怪啊……”我嘀咕道,老吕大概是本着“贼不走空”的职业精神,每到一个新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翻箱倒柜,我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六神无主的光坐着过。
“你说他是不是被咬了?”三毛嘟哝道。
43、往事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再一看老吕,可不就是一副死了娘似的衰样。我们跟老吕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一个多月的患难与共可比几十年的泛泛之交要认识深刻的多。他这人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关键时刻除了大力就数他最靠得住,也许是多年在江湖上行走带来的经验,在危险时刻他往往比任何人都要沉得住气,像今天这样的失态我还从来没见过。
“可能是刚才开门的时候被咬了?”我想到刚才他被感染者扑到,他掐着感染者的脖子跟感染者相持的样子,“现在怎么办?”我摸着头问道。
三毛沉吟了一会,咂着嘴说:“先把他叫出来吧,咱俩先问问,这儿还有其他人在,搞不好会引起恐慌。”
我往里面一看,只见老任家那三人还是抱在一块痛哭,大力、冯伯和杨宇凡也是垂头丧气的坐着,一片愁云惨雾。我暗忖这要是冒冒失失进去说我们之中有人被咬了,还真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于是我朝三毛点点头说:“那我把他叫出来,你找个房间。”
三毛左右看了看,指着走廊一端唯一的一扇不透明木门说:“就那儿了。”
我抬头一瞧,门上挂着一块铭牌——总经理室。
我随意编了个借口叫老吕出来,他丝毫没有起疑,事实上他失魂落魄的,似乎根本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只看到我向他招手便跟着我出来了。
我打开总经理室的门,招呼老吕进去,三毛就站在门边上,我刚把门关上,三毛便一把抓住老吕的领口把他顶到墙上。
“你TM被咬了是不是?”三毛沉声低吼。
“啊?什么?”老吕似乎压根不知道三毛在问什么,惊恐而诧异的问。
我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场面自从危机爆发以来我们已经见得多了,几乎所有被咬的人,一开始都是试图掩盖,接着便是矢口否认、假装被冤枉的愤怒,然后在暴露确凿证据——身上的咬痕——之后是苦苦的哀求……每个人都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觉得自己即使被咬也不会尸变,但我们从来没看到过例外。
“少TM装蒜了!”三毛撕扯着老吕的衣服,“我们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老吕对三毛伸过来的手左推右挡,嗓门一下大了起来:“你们别TM冤枉人!我什么时候被咬了?”
三毛朝我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说戏码又上演了,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抓住老吕的一条胳膊,柔声说道:“行了老吕,咬了就咬了,反正谁都有这么一天,兄弟们先送你上路,免得你变成那样的孤魂野鬼……”
老吕听了我的话,一下子暴跳如雷,猛地一下把我的手甩脱,大声吼叫着说:“我CNM!老子脱给你看!”说着他几下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重重的掷在地上,然后解开皮带扣字,褪下裤子,一只脚狠命一踢,把裤子踢的远远的,然后张开双臂。
“来啊!来看啊!哦对,还有这,丧尸咬我屁股蛋了!”说着又把内裤脱下来丢在身后的沙发上。
我和三毛都尴尬起来,但还是仔仔细细的观察起老吕的身体。老吕大概一米七出头,在中国南方,算是不高不矮的身材。跟我们所有人一样,这几个月来都没刮过胡子,稀疏卷曲的胡须乱糟糟的覆盖在他的下颌直到脖子,脖子下面,以圆领体恤的领口为界,是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上白下黑,那是长时间只洗脸不洗澡积累的泥垢。他的胸膛因为气愤而激烈的上下起伏,肋骨像是某种怪兽,一根根的暴露在外,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从肋骨上下来,他的腹部以一个令人恐怖的角度向内紧缩,看起来羸弱不堪,他的阳具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缩成了一团,挂在骨瘦如柴的双腿之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悲惨的笑话。整具躯体散发着难闻的臭味,让人憎恶和恶心,但仅此而已,没有咬痕!我们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
“TMD看清楚了吗?”老吕像是达芬奇的名画《维特鲁威人》那样大张着手臂,愤怒的对我们叫喊:“有吗?有被咬吗?”
“行了行了!”三毛讪讪的笑着说:“我们这不是以防万一嘛!谁让你今天这么奇奇怪怪的。”
我从地上捡起老吕的衣服递给他:“对啊,你今天不对劲啊,怎么好像死了老娘一样?”
没想到老吕一听我这话,竟然像个孩子似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也不接我的衣服,就这么赤身裸体的,捂着脸蹲下嚎啕大哭起来。
我从来没看见一个男人哭的如此伤心过,我和三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得呆呆的看着他。
还好,老吕在哭了一会之后,自己站起来,抹着眼泪说:“外面……我老婆在外面……”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要说危机爆发以来什么是最残酷的事情,莫不过目睹自己的亲人、爱人被病毒感染。套用那句被用滥的诗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我还活着,你却成了活死人。曾经不止一次,我暗自庆幸自己的父母走的早,让我可以避免这种残忍的境遇。
“我和她都是贵州山里来的……”老吕套上自己的内裤,哽咽着说:“我们初中就好了,那时候家里穷,两家都穷,可是她家里嫌弃我,说我给不起彩礼,他爸要把她嫁到山外面去,我们就逃了,出来打工,一开始在东莞,做鞋,老板说我们没有身份证,抓到就是童工,只给一点点工钱,可是我们很开心,终于有地方住,能吃饱饭了……”
老吕说到这又忍不住一阵抽泣,三毛在他背上拍了好一会,他才缓过劲来继续说:“后来我们有身份证了,我们换了很多工作,可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后来工钱也慢慢高起来,她爸爸也同意了,我们在老家办了婚事,日子总算眼看着要好起来,可是,我开始赌博……”
“一开始只是跟老乡小搞搞,到后来越输越多,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够还赌债,她就跟我吵,我嫌她烦,就打她,有一次打的厉害,出血了,去医院才知道她怀孕了……孩子没保住……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收手,花钱也大手大脚,到后来,我们两个人的工钱加起来也根本不够我几天花的,老板把我们赶了出去,老乡们也都知道我这幅样子,没一个厂子肯要我们,到最后,我竟然跟她说,你长得漂亮,东莞这么多夜总会,你去卖啊!”
老吕说到这里,情绪又失控,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她这个人很傻,真的听我的出去卖……她不像别的小姐,有点钱就给自己买手机,买包包,她手里有一分钱都存起来,而我……呜呜呜……我不仅花她的钱,还打她,说她脏……呜呜……她这个傻女人,真的以为自己脏,自己有错,就任由我打骂,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我……”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小偷小摸被抓住了,被人打了个半死,回到住的地方,她抱着我哭,我也哭,我说为什么一样是人,我们就要生来被人打,要做妓女,被人这么轻贱糟蹋?她说我们不做了,她攒了钱,有十几万,我们回家去,一起开个小店……我说好……”
“可是第二天,我就偷了她的银行卡,把她存的钱全部取光,还拿了她的手机,她的首饰……后来知道都是假的,不值钱,我全扔了……我一个人跑了,不到半年,我就把十几万钱全花光了,我也没脸回去,又开始东摸西骗,终于被公安局抓住,判了六年!”
“后来她来监狱里看我,我没见她,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好了,她跟着我就是害她一辈子。我给她写信,说她是鸡,让她别再来了,我在监狱里提出了离婚,她马上就同意了。我在监狱里认识了一些人,学会了怎么做一个真正的贼,出狱以后我四处游荡,连老家也没回去过,没听到过她的一点消息,没想到……”
老吕又失声哭起来,深吸了几口气以后才说:“没想到再见到她竟然是在这里……”
44、得救
老吕说完自己的经历,一直埋头痛哭,我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心里像被剜了一刀一样尖尖的疼,我看到三毛眼里也有泪光闪动,神色戚然。我知道老吕的一番话肯定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虽然我没正面问过他,但知道他的父母亲人一定也在灾难中罹难了。
我拍了拍三毛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我们二人沉默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一个痛哭的男人。忽然,我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惊呼声!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丧尸推开门攻进来了,赶紧跟三毛两人跑出去。跑到刚才大家聚集的那个房间,却发现所有人都趴在窗口往外看,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那爬在旗杆上的哥们,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往下滑了。
他底下的活尸群似乎看到他滑下去了,纷纷鼓噪起来,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嗥叫声越来越响。他的手掌跟光滑的旗杆子发出吱吱的摩擦声,每滑下一段,他便咬着牙又往上攀爬几步,但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面向我们这边,我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恐惧绝望来形容。我有段时间曾经迷上过打猎,跟着野猪队的人一起上山放捕兽夹,有些小兽,像黄麂之类的,会被捕兽夹误夹住,我在对面这人现在的眼神,就跟被捕兽夹夹住的小兽一样。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从三层楼那么高滑落到跟我们齐平的位置,他的脚后跟离丧尸群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手已经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老任家的那个女孩吓得尖叫连连,捂上眼睛不敢再看,看起来他无可避免的要落入丧尸之口。
正在我们为他扼腕叹息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起先只是脚底板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酥麻,到后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感,连房间里的各种办公用品都跟着抖动起来,发出咯咯哒哒的声响。
紧接着,我看到我们一辆巨大的推土机从我们撤退过来的路上突然拐出来,它的铲斗高高扬起,发动机隆隆作响,原本就残破不堪的水泥路面在钢制的履带下面不断的碎裂。
广场上的丧尸有一部分被推土机的巨响吸引,咆哮着向推土机迎过去,但它们的勇猛无惧在同样冰冷没有感情的钢铁机器前面败下阵来,推土机连丝毫顿挫都没有,毫不费力的把丧尸碾压在地,胸腔迸裂,内脏抛洒而出,白色的脑浆和红黑的血肉在推土机后面形成一条带着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斑斓血路,各种头颅炸开、骨头折断的声音劈啪作响。一些没有碾压到脑袋的丧尸,在推土机过后,重新挣扎着起来,尾随而去,有些丧尸被压的只剩下半个身子,拖着一团破碎的内脏,还在地上爬行。
推土机像是一把利刃切入奶油蛋糕一样碾进旗杆下围成一团的丧尸群里,在一阵令人愉悦的声响之后,砰地一声撞在旗杆上,旗杆子晃了几下,便颤颤巍巍的向我们这边倒了下来,杆子一头正好倒在我们面前的窗户上,旗杆上那人连忙手脚并用爬过来,我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他拉了进来。
“快下来!”楼下传来一阵大喊,我看到推土机驾驶室里军士长正在朝我们激烈的招手,而推土机的铲斗已经架在我们窗户下面了。而推土机旁边马上便被丧尸围的水泄不通,一些手脚相对灵活的丧尸爬上履带,挤在驾驶室周围,把玻璃拍的乒乓作响,里面的军士长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马上就会被巨浪淹没。
我和三毛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同时说道:“你先下去接应!”
我愣了一愣,三毛马上猛地扯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用力往窗户上推,我也不再推让,顺势把腿架出窗外,双手扶着窗户沿,双脚稍往下一探便踩住了推土机巨大铲斗那锯齿状的外沿,我双手一松,稳稳的跳进铲斗里。
紧接着,冯伯的脚率先探了出来,我慢慢的托着他,把他安全的接了下来。然后是老任家的那个女的,再接着是杨宇凡、老吕、三毛……这时候铲斗里已经站不下人了,我朝三毛做了个手势,俩人爬出铲斗,手脚并用的爬上连着铲斗的液压式机械臂,在车头上的几个丧尸听到声响,齐齐的转过头来,看到我们俩人,嗷嗷叫着向我们扑过来,我把抓着机械臂的手微微一松,借着向下的冲力,一脚蹬在那丧尸的胸部,然后抽出军刺慢慢的刺入最靠近我的那个丧尸眼窝里。
随着军刺缓缓的刺入眼窝,一些灰绿色的内容物被挤出来,我心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快感,对!没有以往的恐惧,甚至不感到恶心,只有畅快琳琳的复仇和杀戮的快感,我抽出军刺,一只完整的眼珠子被带出来,白白的挂在鼻梁边上,一股黑血也随之流出,沿着脸颊往下流淌,我没等血液淌到我腿上,便一脚把它踢下了车头。
我借着位置优势连杀三只丧尸,和三毛一起肃清了车头,这时老任家的另两个人和刚才爬在旗杆上的男子也从楼上下来,进了铲斗。
“走走走!”三毛用力的拍打驾驶室的玻璃。
车子猛地一震,我身边的烟囱突的一声冒出一股黑烟,推土车顿了一顿,紧接着原地打了一个转,履带底下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我就觉得好像是捏破了一大片那种带充气泡的包装材料,一阵类似性高潮的快感从脚底板直往上涌,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耶!”所有人都是一片欢呼,我听到一阵疯狂的咒骂声,声音很陌生,不知道是老任那几个还是旗杆上那汉字发出的。
推土机原地转了180度,把所有攀上车身的丧尸都甩了下去,军士长把铲斗降了下来,铲斗里的人也都越过机械臂爬了过来。我和三毛也不客气拉开驾驶室的门,一边一个挤了进去。
军士长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翘首前后左右四顾,见大家都找到地方并且手抓住了固定物,便一踩油门,推土机像一头垂死的巨兽一样嚎叫了一声,向着挤满丧尸的大门缓缓动了起来。
45、血路
500匹马力的发动机疯狂的嘶吼着,这辆将近16吨重的钢铁巨兽终于在撞击伸缩门之前加速到10公里每小时。我紧紧的抓住门上的一个把手,整个心脏都勒了起来,生怕一下子无法撞倒伸缩门,那样的话我们可再没有脱险的可能了。
但推土机显然非常不屑于我的担心,它像是中世纪重装骑士一样向前挺 放着的铲斗像是骑枪,凹凸的锯齿形铲刀首先插入伸缩门的缝隙,伸缩门猛地向外凸出,外面挤着的丧尸群一下子被弹出一圈空隙,紧接着,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推土机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往前,铲刀把伸缩门连根拔断,一下子铲到了空中!
军士长扳了几下操纵杆,整个驾驶舱带着机械臂向左转了90度,然后铲斗往下一倾,伸缩门便被抛在了地上。推土机继续往前,我们前面只剩下密密麻麻的丧尸,驾驶舱又转回原位,慢慢的压了上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其他的伙伴们也都欢呼起来,连刚刚抱团痛哭的老任一家人,现在也是破涕为笑,那旗杆上的汉子,此刻更是手舞足蹈,一阵阵恶毒下流不堪的话从他嘴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让人叹为观止。
只有老吕,还是神情木然,痴痴的看着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只见车后面张牙舞爪追上来的丧尸中,有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性,身材高挑,如果忽略掉她被咬掉一半的腮帮子,长相还是相当不错。
我朝三毛使了个眼色,三毛也转头去看,然后回过来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对军士长说:“带枪了吗?”
军士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朝自己座椅下面努了努嘴,三毛探身下去,从里面摸出一支95式突击枪来。
三毛褪下弹匣看了看子弹,然后拉开枪栓,打开车窗探出了上半身,举枪瞄准。
砰的一声枪响,女尸应声倒下。
我看到老吕打了个激灵,无声的张了张嘴,然后向我们看过来,我朝他微微点点头,他也朝我点了点头。
推土机发出隆隆的声响,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往前推进,我们站在推土机的高处望去,大概有半条街,两三百米的样子,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满了丧尸,看样子至少有几千之数,推土机像是行驶在灰暗斑斓海上的孤舟,白色手臂、黑色头颅组成的丧尸巨浪连绵不绝的拍打在前伸的铲斗上,拍打在滚滚向前的履带上,撞的支离破碎,我们的车身旁边,到处都是撕裂的残肢、内脏,那些撞击、碾压的丧尸浑然不觉,从不发出一丝惨叫,只是一成不变的从喉咙口挤出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呻吟嗥叫。
我们不得不把那些爬上车身的丧尸给清理出去,这些丧尸往往都被推土机压的只剩半个身子,下半身七零八落的挂在下面,只靠两只手攀上车身,脸上身上都被推土机狰狞的钢铁外壳挂的遍体鳞伤,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一些骨头白森森的露在皮肤外面,像是破了外皮。
我们丢了粪叉子,只能靠近了用刀砍,用军刺刺,或者直接用脚把它们踹下去。
突然,从车头方向传来一阵尖叫,我抬眼一看,只见一大堆丧尸从铲斗上翻滚下来,原来铲斗里已经装满了丧尸,而且越堆越多,终于整片都翻了下来。这堆丧尸大部分都撞到机械臂上,摔下两边,但少数几个抓住了机械臂,仍然挣扎着爬过来。
当先的一个从肋骨下面开始已经被全部碾碎,像一块破布头一样凌乱的拖着,一堆黑乎乎的内脏被挤出来,七零八落的糊在上面,肠子的一头被铲斗的锯齿挂住,随着它的往前爬行,不断的从它的腔体里抽出来。
老任家那女的吓得连声尖叫,不由自主的向后一跳,一下撞在那年龄偏小的男孩身上,那孩子原本正用脚去踹一个攀着推土机上面的空气滤清器的丧尸,这一下被撞得偏离了方向,从那丧尸的头颅旁边擦过,那丧尸当然不客气,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肚上,接着双手放开空气滤清器,抓住了男孩的小腿,那男孩被这么一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头栽下了车。
“小益!”那女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身伸出手想去把自己的亲人够回来,但连自己也差点摔下去,幸好被另一个男的一把抱住,但她还是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跳下去救人,那男的只好一只手紧紧的抱住她,一只手牢牢的抓住车头上的烟囱。
“小心!”在他们旁边的老吕一声大吼,一个跨步过来,把那个已经快爬过机械臂的丧尸刺死。
“你他妈的已经害死一个了,还想再害死一个?”老吕疯狂的对着那女的大吼:“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要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死去的人,要不然,就他妈的自己一个人去死!”
那女的听到老吕的厉声大骂,明显的愣了一愣,随即便收起了嘶喊,神色一片黯然,又过了几秒钟,她轻轻挣脱男人的怀抱,扬起手里的砍刀,向旁边的丧尸剁去。
这时,我们的推土机已经向前冲出了一百多米,活尸群的边缘地带已经近在咫尺,这方圆几公里内的丧尸已经全部集中在这里,只要冲破这片区域,虽然推土机只有1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但以丧尸蹒跚的速度,肯定是追不上的。
眼看着就要从绝境逃出升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奋起余力砍杀起丧尸来,三毛杀的兴起,把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探出身子向车下面猛刺,只不过几个月没吃饱饭,身上已经没什么肉,皮肤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终于,就好像是一挂鞭炮燃烧到了尽头,音响被拔掉了插头,突然之间,那些令人愉悦的骨头折断的噼里啪啦声一下子不见了,我们前面忽然一亮,推土机终于冲出了丧尸群,驶入了空旷地带。
“哈哈!”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那个旗杆男甚至松开裤裆,嘴里喷出一阵污言秽语,同时朝后面撒了一泡尿。
但还没等我们高兴多久,推土机刚把丧尸群甩下五六十米,突然之间猛地一震,差点把我们都甩下去,然后便一动不动了,无论军士长怎么调龟兔档、怎么踩油门,车子都只是颤抖几下,既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
46、回家
我们连忙从车上跳下来,下来之后才发现,推土机的履带里面,特别是引导轮和驱动轮之间,层层叠叠的塞满了活死人,这些恶心的家伙几乎已经被钢铁的齿轮和履带磨成了肉泥,但还有几个头颅没有受损的,还在团黑乎乎的浆状物上蠕动、呻吟、嗥叫,像是从要从地狱挣扎而出的厉鬼!
“快跑吧!履带断了!”军士长在另一边大声喊,我绕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另一边丧尸堆积的更多,一根大腿骨刚好竖着插进了导向轮,别住了履带,履带像是被撬棍撬了一下,从中间断开了。
我们碰到了城市保卫战中军队碰到过的一样的难题,当时在电视直播中,那些坦克、装甲车组成的洪流看起来坚不可摧,只是血肉之躯的丧尸好像根本没有胜算,但是实际上,这些钢铁怪兽总是会被源源不断的尸海困住,最终要么损坏,要么在团团包围中耗尽油料。
幸运的是,我们已经甩开丧尸群很远的距离,五六十米对于这群速度极慢的丧尸来说已经足够我们逃脱了,我们在一阵疾奔之后,终于跟丧尸群拉开了足足两百多米,然后在一幢写字楼后面隐藏了下来。
“它们不上来了。”军士长极小心的伸出头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伸出小半个脑袋观察了一下,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小心,众所周知,丧尸的视力极差,在这个距离上,就算你对着它挥手都不大可能被发现。我看到那群丧尸还是满满当当挤了半条街,但此刻已经不再统一行动,而是自顾自的,漫无目的的四处溜达起来,丧尸之间频频相撞,就像是初中物理中学过的布朗运动。
我收回脑袋,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无一不疼,就好像是被装在麻袋里被一只巨手狠狠的搓揉过一番。
“他妈的你们为什么自己跑了?”一声刻意压低声音,但极度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转头一看,只见老任家剩下的那唯一的男的,正抓着军士长的衣领质问,“啊?为什么把我们扔在那里?我们一家……呜呜呜……”男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但还是竭力压低自己的嗓音,但那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声,听起来格外的悲戚。
“呜呜呜……我们一家……全死了……呜呜呜……你们他妈还是人吗?”男人一边哭诉,一边揪着军士长的衣领用力摇晃。
我看到军士长紧绷着脸,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愧色。
“是啊,张队长……你们也太他妈不仗义了,凭什么把我们扔下自己跑了?”那旗杆男也阴阳怪气的插嘴。
“这是预先设定的战术,如果丧尸太多无法力敌,可以让一部分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军士长像背书一样苍白的解释。
“我们就是那一部分人?你们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老任家的男人一下激动起来,他身后的女人连忙过来安抚,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安静下来。
“先告诉我们?”旗杆男嗤笑一声说:“先告诉我们我们还回来吗?摆明着就是想让我们当炮灰,送死……”
“先别说这个……”冯伯突然站起来挥着手,他对着军士长的脸,沉声说道:“按你这么说,后来你们是拿到粮食了?”
军士长微微点了点头:“我们从后门绕了进去……”
我们几个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有多少?”三毛急切的问。
军士长环顾着看了我们一眼,缓缓的说:“有很多……”
粮食确实很多,多的都出乎了我们最乐观的预料。我们看着眼前这堆足足有六七百斤的粮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着,都把之前商量好的责难的话吞进了肚子。
我们一到鬼市,他们便把我们、老任家还有旗杆男分开了,这是有关部门处理群体性事件一贯用的方法,先分化,再各个攻破,让你们无法形成统一阵线,用利益引诱几个不坚定的,用武力威逼几个立场弱的,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
看起来我们应该算是用利益诱惑的那部分,我们在看到这堆粮食的时候,心里对鬼市的不满就立刻降低了大半。说实在的,对于我们来说,这趟只折了林浩一人,这个损失原本就在预计之内,而得到的粮食却远超心理预期,七八百斤的粮食足够我们过冬了,除了过程惊心动魄一点以外,结果可以说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
“每人一百斤粮食,包括牺牲的兄弟,一共是七百斤,陈市长还说了,为了表示歉意,再额外给你们一百斤!你们可还满意?”一位架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指着粮食堆说道。
“这个……”我们都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冯伯走过去打开一只袋子,里面是满满的大米,虽然有些泛黄,但是在我们看来不亚于任何珍馐美馔,这又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
“那就这么定了!”斯文男一挥手说:“今天食堂特意给你们烧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听说有肉!晚上不安全,你们就不要走夜路,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我们不知不觉就给他套了进去,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走了。
晚餐确实非常丰盛,而且真的有肉,每人一大片蒸咸肉,白米饭管够!当我小心翼翼的把咸肉放到嘴里的时候,差点没落下泪来,这是我近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吃到真正的肉,这种之前我连碰都不会碰的大肥肉,此刻竟然像是有了塞壬般的魔力,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它。
当我试着轻轻咬下一口的时候,咸肉那浓郁的香味立刻充满了我的整个口腔和鼻腔,丰腴的油脂流淌进我的嘴里,味蕾像是被引爆的炸药,争先恐后的吮吸每一粒气味分子,伴随着我的咀嚼,肉片破碎成细小的肉泥,香味像浪潮一般疯狂的在嘴里扩散……随着我的吞咽,肉汁滑入喉咙深处,我甚至体验到了一种如宗教般的虔诚。
这一顿,我就着这片咸肉足足吃了四大碗白米饭,直到李医生过来劝我们,说不能再吃了,再吃要出人命,我们才不情不愿的停下来。
吃完饭,我们看天色尚早,便商量着是不是提早上路,赶在天黑前回家,尤其是冯伯,一直在念叨出来一天一夜了,怕老伴和凯西担心,最后获得了一致同意。我们来的时候推了三部独轮车,可以带走大约四百斤的粮食,剩下的三百斤,鬼市的人拍着胸脯保证我们随时来拿,一定不会吞了我们的,于是我们便收拾了东西上路。
47、新的伙伴
我们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刘国钧带着老任家那一男一女过来。
“这次你们还是很幸运的!”刘国钧还是腆着他那并不存在的肚腩,用让人极度讨厌的官腔边走边说:“你们想,要不是张队长舍生取义,不顾个人安危一定要回来救你们,要不是刚好有一台还能动的推土机,你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老任家二人似乎是已经被刘国钧说服了,女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还在不停的抽泣,男的低着头,满面愁容,跟在刘国钧身边亦步亦趋。
“所以啊……”刘国钧继续说:“你们要感谢张队长,更要感谢陈市长,即便没有这次行动,你们的粮食够过冬吗?不可能是不是?与其一家人都饿死,不如你们俩还能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不是?”
“刘主任……”那男的突然开口说:“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
“你说,尽管说!我就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嘛!”刘国钧站住脚步,语气夸张的说道。
“是这样……我们一家子,现在只剩下我们俩夫妻加上我妈,我妈快六十了,凭我们三个人,肯定活不下去,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到鬼市来?”
“呃……你们以前都是干什么的?”刘国钧问。
“我以前是做销售的,我老婆是会计,我妈就是家庭主妇……”那男的见刘国钧皱眉头马上抢着又说“我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我老婆我妈也是,缝缝补补,打扫卫生都可以……求您了刘主任,请给条活路吧?”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啊,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向上面申请一下,研究研究,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们说话,你们也确实不容易,这个我知道!”
“那多谢刘主任了,您可千万放在心上!”那男人千恩万谢,跟着刘国钧进了食堂。
刘国钧跟我们擦肩而过,眼角都不瞟我们一下,似乎当我们是空气一样。
“哼!什么东西!”三毛撇着嘴嘟哝了一句。我一拍他的肩膀,把他推着走了。
虽然四百斤的粮食让我们有点吃力,但刚刚的死里逃生加上满载而归,更让我们有些轻微的兴奋感。只有杨宇凡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对他来说,死去的林浩是他在这个团队里唯一即年龄相近,又能说得上话的伙伴。
我们在黄昏时分接近那条联系我们的驻地和鬼市的隧道。我们在隐蔽的隧道口停下来,左顾右盼的确认周围没有人,对于这条隧道,我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现在有几百斤粮食,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就是超级富豪般的存在,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我们的驻地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正在我们认为安全,想掀开隧道口的掩盖物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们都大惊失色,纷纷抽出武器戒备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那声音继续说着。我们循声望去,只见隧道旁边的配套建筑外面的脚手架上,一个人影灵活的攀援而下,当他落到地上举着双手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赫然发现此人竟是那个在食品厂里被困在旗杆上的男人!
我此时才注意到旗杆男身材异常瘦小,身高大概不到一米六,但两条手臂却非常的长,加上他走路的时候有点扛肩驼背,两条长臂拖在身体左右,一晃一晃的活像一只《动物世界》里的长臂猿。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旗杆男举起他的长手,我发现他的手掌也异常的大,手指修长,像是弹钢琴的。
“你有什么事?”我开口问道,毕竟刚刚一起经历过生死时刻,我也不好意思给他甩脸色。
“这个……我能入伙吗?”旗杆男开门见山的说道。
“啊?入伙?入什么伙?”我有些茫然的说。
“就是加入你们,你们知道的,我以前的同伴们早上都他妈的死绝了。”旗杆男眼神一黯说道。
“你们也清楚,在这个狗娘养的时代,单靠一个人,总是活不下去的。”旗杆男继续补充道。
“你的粮食呢?”三毛开口问道:“按鬼市的分配方法,你一个人应该分到上千斤粮食……”
“你以为他们对每个人都会像你们一样?”旗杆男嗤笑道:“他们给了我五十斤豆子,告诉我就这么多,爱要不要,我就孤身一人,还能怎么着?胳膊又拧不过大腿,只好拿了走人了。”
“啊!那你不是连肉也没吃?”杨宇凡突然惊呼一声说道。
“什么?他娘的你们还有肉吃?”旗杆男夸张的大喊起来。
“虚!你他妈轻点!”三毛沉声喝骂,旗杆男也顿时意识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开始上串下跳,抓耳挠腮,显然对于自己的错过一块肉懊丧不已。
“那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呢?”我挥手让他安静下来。
“这还不简单,你们强呗,一起去的这么多支队伍,就你们没伤筋动骨的活下来了,这年头想要活下去,不得找条粗点的大腿抱着……”
“鬼市不是更强,以你的身手加入他们应该也不难吧?”三毛接着问。
“呵呵……”旗杆男淡笑一声说:“我可不敢,以那个陈市长的心机德性,我怕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朋友!”这时候一边的老吕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是挑子?”
旗杆男一听,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扫了老吕一番,接着脸上堆起笑来:
“你们这个队伍倒也奇怪的很,小偷和警察混一块了……朋友,您是哪门的啊?恕在下眼拙……”
“在下是‘荣’门人……”老吕答道。
“哦……原来是‘老荣’,失敬……失敬”旗杆男拱手作揖。
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像是古装电视剧一样说起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来。
“‘挑子’的意思是溜门爬窗的……‘老荣’就是技术撬锁的……”还好三毛给我轻声解释。
二人说了一会,然后老吕朝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几人走到一边,老吕说:
“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以前跟过的几个大哥在圈子里有有名有姓……就看你们能不能接受了。”
三毛转头看我,我耸了耸肩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意见,心里暗忖团队里已经有一个贼了,多一个贼又何妨,更何况这个当贼的可比当官的有用太多了。
“我也没意见……”三毛顿了顿又说:“但还要看看冯伯的意思,毕竟是他的地方。”我们都点头称是。
结果我们说明了情况之后,冯伯只是大手一挥说:“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说的,快跟上,家里还有人等呢!”
于是皆大欢喜,旗杆男朝我们团团作揖,自我介绍道:“朋友们都叫我猴子,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一听这名字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道还真是人如其名呢。
被这么一耽搁,我们回到住处时已经天黑了,但还没等我们走进,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小凯西飞奔着出来,一下子扎进冯伯怀里,我看到陈姨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眼里都是泪水,冯伯拥着凯西带着老伴走进屋里,借着已经升上天空的月光,我看到冯伯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布头包着的东西递给陈姨,陈姨打开层层包裹的布头,露出了一块咸肉。
48、坐标
五个月零十天前。
手机在地上啪啪啪的蹦了几下,终于躺倒在地,但电话还在接通中,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自动打开了免提!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那声音便的更加的清晰,仍旧在持续不断的响起。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这时道长刚好从书房推门而出,他从地上捡起手机,怔怔的看着我。
我像是见鬼一样,整个人往后缩,用一只手指着他手里的手机。
道长狐疑的低下头看手机频幕,然后他也注意到了那声音。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道长听了一会之后,突然脸色大变!
“SOS!”他大叫道。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道长在说什么、
“SOS!”道长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这是摩斯密码,三短代表S,三长代表O,这么循环往复……,就是SOS,国际通用的紧急求助信号!”
“什么?”我惊愕的大喊,连忙走上前去,想再仔细听一听那声音,但此时电话却突然挂断,听筒里传出几声短促的忙音之后,道长按下了终止通话的按钮,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吹出冷风的呼呼声。
半晌之后,我才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发现嘴里干的像刚吹过沙尘暴的罗布泊,想开口说话,却只是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这……这是谁打的?”道长也是声音沙哑的问道。
我茫然的摇摇头。
“回拨一个?”道长翻找手机的通话记录,也发现了来电是“未知号码”。
“是国外打来的?”他抬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清楚。
“该不会是Maggie Q吧?”道长把手机递给我,“看她的样子像是从国外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承认自己前几年生活比较放荡,但平常交往的,绝大多数还应该算是正经人,我印象当中不会有谁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求救或者开玩笑。反而是这位神秘的“Maggie Q”,虽然我认识她才短短十来天,但已经被她用枪指过一次,还帮她缝合过一次伤口。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找她去?”我脱口而出,对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如此焦急浑然不觉。
“这还能怎么找?这又没有来电显示,如果有号码还能让三毛想想办法,给她GPS定位!”道长挠着头说道。
正在我俩束手无策的时候,我手里的手机突然又“嗡嗡嗡”的振动起来,我低头一看,又是那个“未知号码”。我看了一眼道长,滑动手机接通了电话,接着又按了免提。
还是轻轻的淌水声,但没多久,那“格格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这次并不像刚才那样有规律可循,至少在我听起来完全是一团乱糟糟的胡乱敲击声。
“把它录下来!”道长急着对我指手画脚。
我连忙按下了录音键,这个电话跟上一次一样,格格格的声音在诡异的持续了两三分钟之后,又一次突然挂断。
“怎么样?这次是摩斯密码吗?”通话一结束,我便着急的问道长。
“不知道,我也不是特工,一下子怎么听的出来……你把录音再放一遍,我再听听。”道长回答道。
“等等,我连上蓝牙音箱,这样听起来清楚一点。”我把手机退出通话界面,在设置里连上客厅的B&O蓝牙音箱,然后开始播放刚才的录音。
音箱在上一次播放时音量调的很大,那像是厉鬼惨笑的“格格”声突然从扬声器中超大声的播放出来,把我和道长都吓了一跳,那诡异恐怖的声音在昏暗阴冷的客厅里来回游荡,让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刚想把音量调小一点,道长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他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把音量又调大了一些,顿时,那“格格格格”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客厅。
“像是用指甲敲击什么东西的声音……不过……好像有点空旷,似乎是在敲一个盒子……或者是在盒子里面敲?……”道长一边歪着头侧耳倾听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我闻言也仔细听了听,果不其然,这声音放大了听上去就是长了长指甲的手在敲击什么的声音,透过B&O优秀的还原效果,甚至还能听到少许指甲刮过某种表面的刮擦声。因为刚听完道长说的“在盒子里面敲”,我马上联想到电影《木乃伊》中被活着放进棺材里面的家伙,用自己的指甲不断抓挠着棺材板……我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那声音听上去毫无规律可言,越听就觉得越诡异,越听就越觉得这声音并非来自人间……几分钟时间倏忽而过,客厅一下子又陷入寂静,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道长,想问问他有没有听出什么端倪,但道长没等我问出口,便夺过我手里的手机,又按下了播放键。
“有纸笔吗?拿过来!”道长朝我低喊,一边拿起我扔在地毯上的电脑。
“啊?有……有……”我忙不迭的回答,连忙快步走进书房寻找纸笔。
自从我搬进这套房子之后,进入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书房的一整面墙都被一排顶天立地的大书柜占了,但那上面大部分都是我父亲买来装点门面的仿真书,那些看起来装帧豪华,质地厚实,甚至有些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的精装书籍,其实只是一个空壳。
书房里到处都是道长打地铺的零碎,还弥漫着一股不好的味道,但我这时自然顾不过来这些,几个跨步绕过地铺,在红木大书桌里翻找出一沓信纸,几支签字笔,又连蹦带跳的窜回客厅,递给正在电脑前皱着眉头做冥思苦想状的道长。
“这声音是有规律的!”道长接过纸笔,在电脑前面摊开,我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摩斯密码翻译表”。
“一开始你少录了一段……”道长一边说,一边拖动手机播放器的进度条,“这段信息重复了两次,第二次完整的应该是这里开始……”道长按下播放键,声音又出现。
“格格……格……格……格……”
道长按下暂停键。
“两短三长……”道长在电脑屏幕上逐行检索,“代表数字2!”
再次播放。
“格……格……格格格”
“两长三短……是数字7!”
“格格格格格……”
“五个短音……数字5!”
“……”
整整大半天时间,在历经几次错误,全盘推翻,重新比对之后,道长终于拿出了他的成果——
27、54、55、46 ,118、01、9、41
“是个坐标?……”我看着这串数字喃喃的说道。
49、枫林晚
这是一个山谷,在Google earth中看起来平淡无奇。
这个坐标的准确位置离我们并不远,就在离钱潮市西南面大约400多公里的地方。这是一个三省交界之地,从卫星地图上看,周围全是深绿色的莽莽群山,连道路也不见一条。
“这是什么地方?”道长瞪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图咕哝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像是鬼迷心窍般脱口而出。
道长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精光闪烁。
其实并不是我有多勇敢,或者像道长般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在那一刹那,我心里就是觉得那个SOS信号是Maggie Q发的,我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似乎是天注定一般,理所当然的我就得去救她,后来回想起来,这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就像是大马哈鱼洄游回故乡产卵,然后精疲力竭的死去;就像公螳螂被母螳螂吸引,在交配后心甘情愿的被吃掉一般。
三毛也被我们叫回来了,他一直知道我们在调查的事,但对我们的理论一直嗤之以鼻,认为那个断掉脖子的人只是我的幻觉,甚至不相信我告诉他的Maggie Q曾经拿枪对着我的事。但我一跟他说我们要去山区探险,他便马上屁颠屁颠的赶回来了。
“终于有机会用上你了”我拎起我的始祖鸟背包,掂了掂重量,自言自语。
这只背包是我有段时间跟一个驴友交往的时候买的,但还没等用上,她便看穿了我接近她只是为了想跟她上床,并不是真心喜欢野外运动的真实面目,在她告诉我她是个拉拉之后,我们成为了很好的哥们,但户外活动我再也没去过一次。
背包里装备齐全,对于当时一心想泡妞的我来说,什么都是买最好的——有专业的麦哲伦野外手持GPS、蔡司微光望远镜、狼爪的帐篷和睡袋、贝尔求生刀、甚至还有全套的气炉和野炊锅具。
对于随时准备跑路的道长来说,装备就更不是问题了,他把书房地上自己的铺盖卷一卷,几件随身衣物塞进背包,就准备停当了。
我俩一人一个大背包背着,像是难民一样准备出门,三毛在门口瞪圆了眼睛傻愣愣的看着我们。
“你的东西呢?”我和道长同时问道。
三毛耸了耸肩:“你们带了不就行了?”
我们开的是三毛的车,一辆4.0丰田普拉多。这是三毛参加工作十余年置办下的唯一有点价值的财产。为此,他跟他的父母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结果就是在买了车子之后到现在为止的三年时间内,他妈妈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并且几次在我面前说起疯狂的房价已经让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帮助自己的孩子在这个城市买下一套尚且过得去的房子,如果那时三毛没买车,把购车的首付加上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就能买下哪里哪里的房子云云……每次谈起,都为三毛的不争气,为自己当时的不坚持而几近垂泪。
而三毛自然对这辆车视若珍宝,甚至达到了某种恋物癖的程度,如果让他在他某个跟他交往的乱七八糟的姑娘和车子的一道划痕之间做个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姑娘踢出车外!
“乖孩子,爸爸要带你出去撒欢了……”三毛启动引擎,抚摸着方向盘后面的仪表盘低声喃喃自语,脸上带着类似色狼即将得手的表情,有人说男人认真的表情是最帅的,也许此时就是三毛最帅的状态。
这是一个湿热的夏日,午后的空气闷的像是要洇出水来,我们沿着这条已经略显残旧破败的高速公路一路向西,越往西行,窗外便越显贫瘠,开始出现丘陵和山脉,树木渐渐稠密,村庄房屋却慢慢稀少,路上的车辆也变得稀疏,到最后,甚至连续十几分钟双向都碰不到来车。
入了夜,情境便更加的孤寂,连一路笑闹的三毛和道长都闭了嘴,只是一根接一根的默默抽烟,间或有一列火车,从平行的铁轨上隆隆开过,车身灯火通明,每一扇窗户里都有人影闪动,转眼又倏忽远去,像是志怪小说中的憧憧鬼影。
“到了……”三毛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抬头一看,只见道路上方亮着一行字——“欢迎来到浒丘县”。
这是离那个无名山谷最近的一处文明之地,也是我们计划好晚上歇脚的地方。从地图上看这里应该是一座县城,但是我们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商业气氛,除了一条崭新的四车道主干道,其他地方全是一片破旧、荒芜,道路两旁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房,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坡顶瓦房,外墙斑驳陈旧。大多数街道都只能供一辆车单向通行,有很多地方普拉多宽大的车身根本进不去,才晚上九点多钟,路上便少有灯光,也不见行人。好不容易有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靠近了一看却是县政府。有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那些逼仄、狭窄的街道,低矮的建筑,看起来像极了我儿时生活的小县城,恍惚中,我甚至觉得自己会跟二十年前的自己不期而遇。
“我看今天咱们是要睡车上了!”道长嘴里叼着烟,像宠物狗一样把头伸出窗外吹着夜风。
我们刚从浒丘县宾馆出来,那大概是这里最好的酒店了,挂牌三星级。一般以当地地名命名的酒店都不会太差,至少卫生和安全能得到保证。但我们却被告知已经没房了,因为宾馆招待了一个省里来的考察团。
“晦气!……咦?”三毛往窗外啐了一口,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奇的声音,指着前方说:“那地方不错!”
我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片红光。等我们开近了,才发现这条马路两边全是装点着粉红色玻璃窗的店铺,“逸夜美容院”、“小红足浴”、“青春发廊”、“晶晶大酒店”……种种暧昧的招牌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每一扇粉红色玻璃窗后面都坐着一些衣着暴露的姑娘,当三毛放慢车速从她们面前经过,她们便纷纷站起来朝我们招手,热情的像是我们失散了多年的姐妹,透过那些粉红色橱窗,看起来就像是一出荒诞的舞台剧。
“这他妈是红灯区啊!”三毛大喊,兴奋的青春痘都快爆裂开来。
“每一扇粉红色玻璃窗背后都有一个悲伤的故事啊……”道长跟着感叹。
“别闹了,明天还得干正事呢!”我打了一下三毛挥舞的手想阻止他支持本地娱乐业的心思。
“嘿……这才是正事好不好!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尝尝本地菜?再说,咱不是要找住的地方吗?看起来这鬼地方也就这儿还不错了,要不然你想住哪?总不成住城口那二十块的招待所吧?”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没错,刚才在城里兜了一圈了,也没见着想点样子的酒店,而这地方却看起来有几家起码门脸还不错,大概还能睡吧。
“哪家好?哪家好?看起来都不错啊,道长,你给参谋参谋,我都选择综合症了!”三毛压根不管我,兀自伸着脖子左顾右盼,像是闻到了屎味却没看到屎在哪的小狗。
道长早已从后座探过大半个身子也跟着左右四顾,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都快戳穿他那副过时的黑框眼镜了。
“这家!这家不错!”道长突然拍着三毛的座位大喊。
“这家?”三毛疑惑的咕哝道:“哪里好了?”
“名字好!”道长摇头晃脑的说。
我抬头一看招牌——“枫林晚度假酒店”。
我再观察了一下,也觉得这家不错,虽然也是粉红色玻璃窗,但好歹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大堂,里面也没有暴露的姑娘,看起来像是相对正规。
“名字怎么好?很普通啊……”三毛还在嘀嘀咕咕。
50、仙人跳
“三人间150。”还没等我开口,坐在柜台里面的小姑娘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古装打扮的杨幂一边痴痴的笑一边说,像是脑后长了眼。
“要一间标准间,一间大床房……”我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递过去。三毛睡觉会打呼,而我最讨厌呼噜声,绝不能忍受跟他睡一个房间。
“两间两百,押金两百,一共四百……我们这儿不收信用卡。”姑娘这才把视线从杨幂脸上挪开,瞟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从钱包里数出四百块钱重新递过去。
“身份证。”姑娘收过钱,麻利的填好单子,撕下一张加上两张房卡递给我:“明天拿这张退押金,你们房间是3188、3288。”说完,又是一转头,重新对准电脑屏幕,脸上马上又泛起那种痴痴的笑。
“那个……”三毛吞吞吐吐的开口说。
“桑拿在二楼!”姑娘干脆的截断他的话头,头也不回的说。
我把标准间的房卡扔给三毛,自己一个人去房间准备睡觉。他们接下来准备干的事,我没什么兴趣。这次的旅程对于他俩来说,一个是消遣,一个是猎奇,而对于我,却有着别的意义……但有什么意义呢?拯救情人?Maggie Q与我非亲非故,我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更别说她还拿枪威胁过我,砸破过我的头,难道说男人对女人的感情也是那样——不坏不爱?唾手可得的弃之一边,追不到手的却永远怀念?
我靠在房门处胡思乱想。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我想把窗户打开,但发现窗户被一道狰狞的不锈钢铁栅栏给整个封死。除此之外,房间倒也还算干净,空调虽然声响很大,但也能正常工作,算是一个福音。我胡乱冲了个澡,便早早的在床上躺下。本想玩会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4G信号,只好闭上眼睛,强行想让自己睡着。
但根本睡不着。脑子像开了锅,念头一个一个的往上冒,一会儿是Maggie Q,一会儿是周克文,一会儿又是那些粉红窗后面搔首弄姿的女子……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想来应该在午夜时分,我才勉强进入一种似睡非睡、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
我的意识像是沉眠在海底,被喧嚣声慢慢的拽离。起初,我以为是一伙醉汉来入住,并没有多想,但喧哗声却越来越响,然后我听到了一声三毛的厉吼……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走出门外侧耳细听。声音像是从楼下传来,一群男女叽叽喳喳的争吵声,其中三毛的声音最响,听起来异常愤怒,中间夹杂着几声道长类似公鸡打鸣的尖利的喊声……这下我确定是他们俩遇到麻烦了!
我连忙回身从房间里拿出那把贝尔求生刀,连衣服也没顾得上穿,便从楼梯飞奔而下,越往下声音越响,到了二楼,我确定他们正在里面,但楼梯门却被锁住了,我推了几下没推开,心里一急,飞起一脚砰地一声把门踢开,同时大喊一声,举着刀就跳了进去。
门里面灯光昏暗,过了好一会我的眼睛才适应过来,然后我就看见一群中老年大妈和光着上身的三毛和道长齐刷刷傻愣愣的看着我。
直到很久以后,这件事还是三毛吹牛逼的保留曲目,屡屡给在末日绝望的我们带来欢乐,三毛每次都把光着身子举着刀嘶吼着跳进房子的我形容成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只不过在他的言语里,英雄的面目总是那么滑稽。
“你……你朋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良久之后,才有个大妈小声开腔。
“呃……”三毛微微点了点头,脖子像是锈住了的机器人。
“好啊!你来评评理……”那群大妈突然就重新骚动起来,一下子拥过来开始七嘴八舌的声讨三毛和道长。
过了很久,我才从她们鸡零狗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三毛和道长在房间放下行李之后,二人还出去吃了个夜宵。对于吃夜宵没叫我这件事,他们俩信誓旦旦的说曾经在我房门外敲了很久的门,而我没有任何回音,他们俩都以为我自己一个人撇下他们吃独食去了。
总之,三毛和道长在喝的醉醺醺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为了壮胆,做这种事情总要在酒后,而且往往二人以上同行,似乎这样能减轻或是平摊羞耻感),便直奔二楼桑拿房,在谈好价钱,各自挑选了一个姑娘之后,便进隔间行好事,过程不再赘述,反正二人都说姑娘神情木讷,叫声做做,没有丝毫服务精神,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二人云雨完毕之后,一摸口袋,钱包不见了!
“我说你这两个朋友,分明是想吃霸王餐!”一个大妈激动的把手指头都快戳到三毛脸上:“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是污蔑!我们清清白白的做生意,从来不偷不抢,怎么就被你说成小偷了?”
“别他妈瞎扯淡,爷也是道上混的,怎么回事情我还不清楚?我告诉你们,要不是看你们都是老娘们,我早他妈揍你们丫的了!”三毛面对大妈的咄咄逼人毫不退缩,还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做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根本没袖子可撸,只好顺势捋了捋头发。
“打呀打呀!你倒是打呀!”三毛话音刚落,几个大妈就挺着胸脯向他逼过去,把自己没有戴胸罩四下乱窜像爆开的安全气囊般的乳房往三毛身上贴,惹得三毛一阵手忙脚乱的躲避。
我见这事没法收场,这一群欧巴桑,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只好认栽了事。
“行了行了,也许是你们喝酒的时候被偷的,这桑拿多少钱?我替你们出了……”
“是啊!这位帅哥才讲道理……钱包肯定是你们自己在外面丢了撒……”登时几个“安全气囊”朝我围过来,吓得我猛地向后一跳。
“放你娘的狗屁!”三毛暴跳如雷:“我进房间的时候还掏钱包看过!”
“你别红口白牙胡鸡巴咧咧,小心别整出前列腺炎来……”一个像是带头的大妈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三毛厉声大喊,连下巴上的肉都跟着抖动,那气势看起来就像是指挥装甲师出击的巴顿将军。
“你说,你的钱到底是咋地没的?什么时候没的?在哪儿没的?”“巴顿将军”继续横刀立马,唾沫星子像是瀑布般从口中喷出,我毫不怀疑此刻如果有阳光照射进来,我们会在她嘴边看到一道彩虹。
“这个……”三毛愣了愣,有些哑口无言。
“你看,诶?是不是?说不出来了吧?”“巴顿将军”不依不饶:“你也说你自己进房间的时候还看过钱包,那是什么时候偷的?难道是房间里面有人藏着?来来来,帅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巴顿将军”伸手来拉我,我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示意我会跟着她走。
这一楼整层名义上都是桑拿房,但实际上却全是分隔成异常狭小的小隔间,我们跟着“巴顿将军”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行,最后她把我们带到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打开房门。
“喏!你看,这里能藏得下人吗?”
我伸头一看,只见这房间不过才十平米不到,打开门就顶到床了,床尾放了一个电视柜和一台老式的显像管式电视机,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别说藏人了,只怕连只耗子也藏不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儿有吗?”“巴顿将军”把床垫一把掀起来,那床架才二十多公分高,下面根本不可能藏人。
“还有这……”“巴顿将军”冲到床尾打开电视柜门,里面只有非常浅的一个空间,有吗?
“你确定你进房间的时候看过钱包?”我皱了皱眉头问三毛。
“没错啊……”三毛这会自己都有点不自信起来,挠着头说:“我脱裤子之前还看过,那姑娘还说裤子扔地上脏,还把裤子叠好,放到那儿……”三毛指着床尾快贴着电视柜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我寻思着是不是三毛自己记错了,正想说就这么算了,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身后一个大妈眼睛不住的往床头柜那边瞟。
我心里一动,从“巴顿将军”身边挤进房间,低下头去观察电视柜,同时迅速的往身后瞄了一眼,那大妈的神色更加的慌张起来,我一下笃定这电视柜一定有问题。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柜子里面,没什么出奇,只是个普通的柜子,里面没放任何东西,并且尺寸逼仄,根本不可能藏的下一个成人。但是我比对了一下柜子外面的宽度,和柜子里面的进深,马上发现了问题——柜子外面的外面的宽度要远远大于柜子里面的实际空间,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柜子有夹层!
我伸手轻轻叩了叩电视柜的底板,声音清脆、空洞,我摸了摸底板的四角,发现了几颗活动的暗扣,我掰动靠上的两个,然后轻轻一拉,整个底板就被我卸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时“巴顿将军”也慌乱起来,抖着她胸前的两个“安全气囊”紧张的说:“你你你……你干什么?弄坏了可要陪的!”
“哈哈!原来是藏在这里!”三毛一下兴奋起来,蹲下来直往那洞口挤,但那隧道实在太过狭小,三毛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根本不可能钻的进去。
“这个洞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可是你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钻的进去嘛……”“巴顿将军”还在负隅顽抗。
“你先出来……”我拉着三毛的皮带把他拽出洞口,然后自己伸头看了看隧道的走势。
“我说了……不是这个洞……东西弄坏了你要赔的……”“巴顿将军”已经语无伦次。
我压根没理她,领着三毛就走,在走廊里拐过两个弯之后,我指着一间房门说:“就是这里!”
“我操!”三毛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把门踹开。只见里面一个侏儒正夹着一筷子方便面怔怔的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