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安室一连几个小时都没有回来,这让风见等人有些奇怪,平时他去向本部长汇报情况,持续时间绝对不超过十五分钟。不过对方好歹是本部长,这让他们打消了一点顾虑,毕竟有那么一层关系摆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本部长也有很多话想跟降谷先生说吧?”其中一个人开口说着,“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
“你小声点,”很快就有人打他的手臂,“降谷先生可是很讨厌别人提到这件事情的!”
“抱歉抱歉……”那个人缩起了脖子,“可是我感觉降谷先生早就知道了啊……”
“毕竟他也不想随便让人看到多余的表情……”而另外一个人耸了耸肩。
风见抱着手臂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桌前默默等待着,过了不久,他就接到了本部长打来的电话,说近期要带着降谷零回家去住。风见不免一愣,他感觉本部长的决定有些突然,哪怕其二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再娶,哪怕其家里的住宅足够再养活好几个降谷零。
“他的情绪不太好,所以我想让他休假,目前虽然还没发现他染上毒瘾,但是他的脑力和体力都暂时无法坚持这份工作。我会观察他一段时间,如果他长期这样下去的话,我就会强制停止他的卧底任务,至于你们,我也希望能够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
“以及风见君,虽然你不是那些人的主要目标,但是你自己也要小心。”
“……是。”
降谷零休假的事情,无疑让他所带领的小队倍受打击,他们预感到降谷零的情况不好,因此有些疑神疑鬼起来。他们原本想在降谷零回来以后,用各种费尽心思编的小段子哄他开心,结果降谷零一走就没有回来,这就让他们感到很担心了。降谷零在毒贩手下幸免于难,这原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人类毕竟是贪心的动物,他们还想要获得更多的幸运。降谷零在他们看来,是具有高颜值、高智商和高行动力的上司,他所拥有的隐忍和温柔,让他们沉迷着不想失去。
“我想守护降谷先生的笑容!”有人开口这么喊道,“我这就去抓住那些家伙!”
“等等!”风见一把拽住他,“你听不懂本部长的命令吗?”
“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吗?”他的同伴一脸悲愤地回头,“降谷先生可是被他们给害了啊!”
“你认为本部长会袖手旁观吗?”风见带有一点平稳的脸色。
不会,当然不会,自从安室遭遇毒手的那一天起,本部长就亲自处理这件案子,他派出了麾下的十几名公安,分头调查包括龙之介在内的人的动向。为了将其斩草除根,他故意花费了两周甚至以上的时间,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好好看着,他会如何帮他出这口气。这次的对手不是黑衣组织,本部长也就放手去做,他要好好教训这群败类,送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本部长从来没有后悔,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因此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以他是降谷零的父亲之名。
“本部长,请让我们也去!”于是,在安室出院的第二天傍晚,公安部分小队展开了奇袭,他们全副武装地闯入了贩毒者所在的区域,将除了首领的大部分成员抓捕归案。当地警署的负责人闻讯赶来,他们很讶异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公安,然而公安只是将战果留给了他们,随后很迅速地离开了现场。风见当时也在行动人员之列,他发现少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花椎龙之介,不知他是否提前听到了风声,于是提前弃巢逃跑了。以及这个毒窝的老大,也没有被公安们抓到,或许他正躲在哪个角落里,随时准备亡命天涯。
“请放心,降谷先生,我们不会让他们再害你了……”在公安收队返回之前,风见给安室发送了一条邮件,他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回复,只要他能看到自己给他的讯息就好。安室是相信风见的,因此风见以所有人的名义给他鼓劲,他希望他此后可以振作起来,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二十七]
上午。8:38am。
这两天的安室醒得比较晚,或许是因为换了住所,他整个人侧翻在床上睡着,仅用一点薄毯盖住身子。结果有什么东西跳到床上,一脚踩中了他的手臂,随后一条长尾巴甩了过来,直接啪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不是说过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进房间吗,Lady?”安室本能地滚到床的另一头,他一抬眼,发现一只黑白色的猫正坐在原地看着自己。
“她应该只是想叫醒你,”从门外传来了降谷弘——也就是本部长——的声音,“早安。”
“……什么啊,那个围裙。”安室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做点早饭,”降谷弘挥了挥右手的隔热手套,“不能总在外面买着吃吧?醒了就起来吧,Robin也在外面等你。”
安室半信半疑地起床,在房间外面接住了一只飞扑过来的杜宾犬,以及他闻到了一点味道,与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放下杜宾走到厨房,果然看到了日常剧情里熟悉的一幕,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接过了降谷弘手中的炒勺。
“总之……先吃这些吧。”安室将几个不同大小的盘子放在桌上,摘下了原本穿在本部长身上的围裙。
“辛苦了,”降谷弘说,“果然在做饭方面还是你比较拿手。”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练习了。”安室撇嘴,又去墙角边打开了狗粮和猫罐头。
“这一点你已经比我强了……”降谷弘点头表示同意。
经过一番洗漱的安室,终于回到桌前与本部长共进早餐,黑白色的猫和杜宾也趴在食盆里,吧嗒吧嗒地吃得正欢。桌子的一角摆着两个罐子,里面放着干茉莉花与碎冰糖,以及两个洗干净的杯子,也不显凌乱地放在旁边。
“要喝茶吗?”
“你想喝吗?”
“我还没有喝过啊?”
“也好,那就喝吧。”
在一段简短的对话之后,很快两人的身旁就多出了一个茶壶,壶里的水冒着热气,搅得里面的花瓣上下舞动。安室盖上茶壶的盖子,让它自己慢慢泡好,随后他重新拿起餐具,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在他吃的时候,本部长打开了放在柜子上的收音机,里面传来了平淡的女声,似乎在播放普通的城市新闻。随后过了不久,收音机里又插播了一条滚动特报,说某地破获了特大贩毒案件,大部分犯人当场被逮捕,由警方押送至警署羁押。安室看起来完全没有在听,只是不语吃着自己的早餐,而本部长也表示毫不在意,只是盯着茶壶里不断翻腾的茶水。然而就在特报放完之后,安室就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随后对着本部长开口了。
“如果是普通警署的话,可是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他用指尖敲着桌边计数,“一夜出警抓获18名犯人,警署至少要派出3到4倍警力,而我不认为那个警署有能力在短期内找出这么一个贩卖毒品团伙……”
“所以呢?”本部长问道。
“这就要问您了,本部长,”安室故意往旁边斜眼,“大案之后必有公安,这句话可不是假的,而且特意在这个时间里……”
“真的有那种话么?”本部长缓缓地笑了起来。
安室不再作声,只是拿过了两个杯子,他在其中一个杯子里放了冰糖,又拿过了已经泡好的茶壶。茉莉花的香气满溢出来,令整个房间里充满幽香,安室将茶水倒入两个杯子里,随即将其中一个放在了本部长面前。
“别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他如是说着,又拿起了自己的杯子,杯底的冰糖已经融化,升腾起了一点浅浅的纹路。他用小勺将糖分搅匀,确定与茶水混合在一起,随即他吹开表面的浮气,再将杯口放在嘴边。
“虽然热了点,但是感觉还不错。”他随着话语眯起了眼睛。
这是他头一次对本部长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概是他已经回心转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这大概,也就是家人吧。
[二十八]
“这两天有什么打算吗?”在收拾碗盘的间隙,降谷弘开口如是说着,“总部应该没有大事,我请两天假陪你。”
“这样好吗?本部长,”安室一边躲开脚边的狗,一边将洗好的餐具放进碗橱,“不以身作则可不行。”
“本部长也是人啊,”降谷弘故意抱起了手臂,“并且是有儿子的人。”
“那么就请您自己决定吧。”安室扭头耸了耸肩。
不可不说的是,安室对降谷弘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即使还是不愿意当面叫他父亲,他也能够适应与他交流的气氛。至于另外一个原因,或许就是降谷弘养的那一猫一狗,它们每次都在屋里乱闹乱跳,成功地转移了安室的注意力。安室不讨厌宠物,他认为它们是守护人类的精灵,它们竭尽一生陪伴它们的主人,带给他们悠闲与欢乐。因此他每次都会善待各种宠物——波洛店的大尉也好,自己家养的杜宾和奶牛猫也好,他相信这些小精灵的善意,于是也尽自己的所能回馈他们。
“就如同他很相信这个世界一样,”有人曾经这么评价安室,“哪怕身边也存在着不间断的邪恶与连续的毁灭,他仍旧相信人性有善良的一面,他信赖警察、医生这种守护人命的工作,也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投入改变的浪潮之中。对他本人来讲,他每一次的行动都是一场革命,他在黑白灰的领域来回穿行,躲避着从各处射来的明枪暗箭。他因此受过很多伤,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他失去过很多人,最终连眼泪都忘记应该怎么流。然而他没有改变过对整个世界的看法,他只是单纯地信任人性的善良,他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实力改变他们,于是每次都会给予他们不同的机会……”
安室透代表着爱心,降谷零代表着正义,而波本虽然代表着邪恶,却是仿佛堕天使一般的雪之恶魔。三者看似合为一体,实际上却是相互区分,作为一个整体的不同人格,它们也变成了与不同的人交流时的不同假面。相较于波本的手快心狠,降谷零就要委婉很多,最单纯的只有安室透,仿佛初生的雏鸟或者清晨的阳光。但哪怕是最单纯的安室透,也只不过是他所戴上的面具之一,真正的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清楚。
或许,最接近他本人的时刻,也就只有他痛苦流泪的时候了吧……本部长还记得当时的安室,他的哭声就仿佛在向他求救,他不断地想要挣脱囚禁着他的锁链,想要从黑暗的角落里解放出来。然而似乎已经不可能了,那三层装甲正将他本人团团围住,只要稍不留意就会与他融合,令他继续用假面的眼神看着整个世界。他就仿佛被诅咒一般,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黑暗的漩涡,只要他脱离那三层装甲,他就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只能等待着被企图狩猎他的人给射杀。
“我改变不了你的命运,就只能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帮你……”降谷弘明白安室的本心,于是他也想尽可能地帮助儿子,他不期待他能够完全脱离人格的束缚,只希望他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回自己。他打算在这两天里带着安室出门,无论是海边、草地还是私营的跑马场,他想让儿子暂时忘记他的身份,以及他肩负着的责任与重担。他少见地换了轻便的T恤,也亲自开车载着安室来到市郊,他同样带上了那一猫一狗,任其在车座上滚来滚去。哪怕会玩得满身是泥,他也想看到安室久违的笑容,那才是他的儿子应该有的样子,那才是真正应该属于他的表情。
降谷弘戴着墨镜,看着一匹枣红马在马场里飞速驰骋,而骑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带着马儿轻巧地越过栏杆。黑色的杜宾摇着尾巴,一路追赶在他的身后,那只奶牛猫则留在原地,舒服地躲在遮阳伞下。在枣红马低头吃草的时候,骑手就回到地面上逗狗,那杜宾直起身子扒着他的裤腿,伸出舌头在他的手上乱舔。时不时那狗也耍点脾气,一把将他整个人拱倒在地面,而他也笑着用帽子遮住脸颊,以躲避头顶刺眼的阳光。
这才应该是他最本性的样子,降谷弘在心里这么想。
即使那段时间非常短暂,也算是他们平生里感到最高兴的两天。
[二十九]
“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吧?”在太阳落山之后,父子两人找到了一家自助烧烤店,他们站在户外的烤炉边,拿着店里的材料自给自足。
“嗯,”安室很专心地把肉和蘑菇串上钎子,“如果风见他们几个人也在就好啦。”
“怎么,想他们了?”降谷弘斜眼,“下次轮休的时候,把他们一起叫来这里吧。”
“还真是自作主张啊……”安室缓缓地笑了起来。
即使降谷弘没有当面说,安室也知道某个秘密,就在父子两人出来玩的头一天,他的父亲就拿着相机,跟随着安室拍了一路,而随后他挑选了几张比较好的照片,发给了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安室没有阻止,他知道那是自己小组的成员,除了风见以外,其他人都至少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自己,听起来他们似乎都很担心的样子。因此他才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降谷弘给他们分享自己的行踪,他将那些家伙手舞足蹈的表情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随即又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如果风见他们几个人也在这里就好啦。”这句感想同样也被群发,随后降谷弘也挽起袖口,走到烤炉边帮安室的忙。狗和猫都被烤肉的香味吸引过来,一左一右地蹲在两个人的脚边,父子俩分别捡了几块烤好的碎肉扔给它们,它们也就垂下脑袋吧嗒吧嗒地嚼了起来。
“我明天打算回米花町去。”安室在晚饭途中开口说道。
“回去打工?”降谷弘转头,“身体没问题吗?”
“柯南君发来了慰问邮件,说想要见见我,”安室透说,“地点是在他家。”
“那小子,总算是憋不住了吗……”降谷弘径自摇了摇头。
其实降谷弘的心里明白,眼下的安室不可能脱离工作的怪圈,就算他不去当服务生与私家侦探,公安与组织的任务仍旧落在他的肩头。即使降谷弘想让他好好休息,组织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以及时不时出现的小鬼与FBI,也会在关键的时候横插一脚。
“请放心,我没事的,”安室透说,“他家里的房客会过来接我。”
“你是说赤井秀一?”降谷弘斜眼。
“眼下还是叫他冲矢昴吧,”安室点了点头,道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他还能伪装多久……”
“每一个人都这么狡猾……”降谷弘露出了一点不满的表情。
于是当晚,安室仍旧被降谷弘接回家里去住,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降谷弘又亲自开车,把他送到与冲矢昴约定见面的地点。安室今天又换了一套新衣服——就是上次白兰地送给他的另外一套,他戴上了自己的墨镜,又与降谷弘进行告别。没过多久,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辆斯巴鲁360,粉红色慢吞吞的古董车,似乎与某个人的形象有些区别。安室看着斯巴鲁逐渐靠近,停在了距离他不远的停车带上,随后里面的人侧过身子,伸手帮他打开了车门。
“午安,”他走上了副驾驶座,“我应该谢谢你专门过来接我。”
“毕竟这次是我们邀请你来,”冲矢昴说,“你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
“勉强脱离危险期吧,”安室系上了自己的安全带,“这段时间似乎一直都在被保护着……”
“看来你的身边也有很值得信赖的伙伴。”冲矢一笑,随即抬手发动了车子。
[三十]
“我看到新闻了,”过了半晌,冲矢开口说了一句,“打掉某个十余人贩毒团伙的人,其实是你们吧?”
“算是吧,”安室透说,“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他们才告诉我……”
“我还以为你负责这件案子。”冲矢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安室缓缓压低了声音,“我休假了。”
冲矢的眉毛一挑,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再询问任何问题,只是继续开车向前。安室也不想刻意挑明,只是自顾自地望着窗外,他托了托脸上戴着的墨镜,又换了个抱着手臂的姿势。冲矢自然明白,安室所说的休假的意思,原本他可能已经见不到这位老友,然而因为上天眷顾才使他们重新相遇。安室刚刚出院不久,公安也的确可能不会给他分配任务,所以他们的这次行动,应该是他的同伴为他报了仇。
身体还没有恢复么……冲矢在心里这么想着,过了不久,他感觉到前方的阳光有些刺眼,于是又抬手拉下了遮阳板。他正想问安室是否需要调整空调,结果他一转头,看见安室的脸轻轻地倒向旁边,抱着手臂仿佛睡着了一般,哪怕车子因为路面有些颠簸,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安室是真的睡着了,这让冲矢有些意外,他减缓了车子的速度,又帮安室拉下了前方的遮阳板。抵达目的地还需要一点时间,因此他没有当场叫醒安室,他就这么放任其在副驾驶上睡着,安静得仿佛时间都要停止。
“醒醒,安室君,”直到靠近工藤宅附近,冲矢才小心地推了推安室的肩膀,“我们到了。”
“唔……抱歉,”安室皱起眉头,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今天的阳光很好……”
“周末适合休息,”冲矢帮他解开安全带,“准备好了的话,就下车吧。”
“……嗯。”安室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将近一个多月不见,冲矢感觉安室好像变了,他似乎比以前乖了不少,就连锐气也收敛了许多。冲矢不排除有他住院的原因,毕竟安室曾经与死神擦身而过,而如今他的身体状况,也可能无法由着他耍小脾气。冲矢首先让安室下车,自己将斯巴鲁停在后门的院中,随后他带领安室走上台阶,用钥匙打开了关闭的房门。可就在门被打开的瞬间,有两只鸽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冲矢与安室双双闪避,再回头看一眼鸽子飞走的方向。
“你在家里养鸽子?”安室一头雾水。
“我可没有那种闲心情,”冲矢摆了摆手,说,“好了,进来吧。”
“啊——!抱歉,没有被我家的鸽子给吓着吧?”从门里传出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
“……?”安室露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表情。
在走进房间的同时,安室总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随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两个工藤新一。他的确看到了江户川柯南,可是他也的确看到了高中生版的工藤新一,而那个“工藤新一”顶着一头乱发,穿着并不属于帝丹高中的校服。
“都叫你不要在我家随便玩鸽子了,”小侦探开口吐槽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到安室身上,“午安,安室先生!”
“抱歉抱歉……我把它们叫回来就好了!”“工藤新一”摆了摆手,又将两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只见原本飞出去的两只鸽子,又拍打着翅膀飞了回来。
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赤井,鸽子,安室默默地整理着这几个名词。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摇摇头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脸色。
[三十一]
“啊,你们来得真是时候!”工藤有希子满面红光地迎了出来,“午饭刚刚准备好呢!”
“打扰了。”见是女主人,安室微微躬身表示礼节。
“没有没有!都是我们特意要你过来……”有希子打量了一下安室的服装,“说起来,这不是意大利的阿尔特密斯吗?这一套要买下来可是很贵的……”
“……是这样吗?”安室露出了促狭的笑脸。
客厅里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工藤优作,而另外一个是外国人,长相看起来有些陌生。优作首先站起身来,与安室打过了招呼,由于他的身高超过了安室,因此安室只能稍稍抬眼看他。
“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了。”安室说的是一个月前夜访工藤宅的事情。
“请别在意,”优作摆了摆手,道一声,“我们彼此彼此吧。”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全体出动,”安室阖眼笑了笑说,“那让我头疼了好一阵子呢。”
“能让我们全体出动的人,也只有安室君你一个。”优作也很平稳地做出了回答。
安室再次望向四周,这才发现屋里应该有两家人,他看见有另一名女性从厨房里出来,走到了高中生“工藤新一”的身边。他猜想这两个人应该是母子,而那个高中生应该就是基德,可是他为什么一直伪装成工藤新一的样子,他仍旧感到有些费解。
“那就是他的真脸,”小侦探插着兜半月眼状走上前来,“他本来长得就与我很像。”
“我是黑羽快斗,请多指教,”穿着校服的少年微微躬身,随后又看向身旁的女性,“这是我的老妈,黑羽千影……您看,她还特别年轻是不是?”
“的确是年轻过头了,”安室透说,“我记得基德至少十八年以前就出现过。”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乱发的少年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外国人终于起身,他绕过满脸红光的有希子,又走到了乱发少年的身边。安室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只能猜到这两个人应该认识,他看看高中生又看看外国人,在脑子里划出了一个问号。
“他是我的同事,”冲矢接上话头,“他对外的名字是巴洛克·科波菲尔。”
“……”
“至于对内,”那名外国人开口,他说出的是很标准的日语,“我叫黑羽盗一,是一名魔术师。”
“也就是我的老爸啦!”黑羽快斗继续笑得没心没肺。
魔术师取下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黑色的八字胡,而安室看着有些发懵,随后才猛地明白过来。他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的变脸技巧似乎在哪里见过,莫名想到了某个女性的长相,他不免在心里暗暗地苦笑了一下。
“还真是信息量很大的情况,”他带有一点无奈的语气,说,“所以是侦探与怪盗甚至与FBI的联手吗?”
“赤井是后来才加入的,”黑羽盗一摆手,“我跟他前几年才认识。”
“那么其他的事情呢?”安室还想要刨根问底。
“过来坐吧,我们稍后会告诉你。”工藤优作开口说了一句,仍旧保持着平稳的嗓音。
于是,两家人几对同事走进屋内,一起在宽敞的厨房里坐下,有希子和千影作为主厨,负责给众人端上刚刚做好的料理。安室却仍旧有些在意什么,他感觉这里还少一个人,明明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却并没有选择在这里出现。
“灰原在博士家里,”江户川仰起头来看着他道,“她说她不太想来,所以……”
“怕见我吗?”安室皱眉。
“她应该还是很在意的吧,她的父母和姐姐的事,”江户川缓缓压低了语音,“安室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吗?我可以现在去劝一劝她的……”
“不用了,就这样就好了。”安室摇了摇头,又发出了一点不自然的叹息。
[三十二]
“我原本对基德是没有兴趣的,”在用餐完毕之后,安室透说,“可是我现在有兴趣了。”
“你想要听所有的故事吗?”巴洛克——也就是黑羽盗一——开口问道。
“这就是我前来的目的,”安室点头,“我也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也好,”巴洛克与工藤优作对视一眼,“过程有点长,我们尽量长话短说,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们。”
因为安室的身体不好,所以其他人都尽可能地护着他,然而安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因此谈话也一直在不断地进行着。安室听到了几个关键人物,譬如曾经的当红女星莎朗·温亚德,以及他很久以前就失去的,那位名叫宫野艾莲娜的老师。
“灰原的母亲?”江户川一愣,“她是安室先生的什么人?”
“她曾经是我小学时候的老师,”安室透说,“小时候一直打架,每次都会去找她帮忙疗伤,虽然后来她很快就走了,也大概就是那时加入的组织吧……不过现在的话……”
“怎么了?”江户川问道。
“不过现在看起来,我跟她的缘分似乎并不只有这么一点点……”安室垂眼,又缓缓地笑了起来。
在江户川联络安室的前两天,降谷弘就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安室,譬如安室的母亲与艾莲娜是同族出身,譬如她们两人其实是异母姐妹。艾莲娜不知道安室是她姐姐的儿子,因为她姐姐早在儿子两岁时死亡,即使她们都嫁给了日本人的丈夫,却因为各自的工作而分居两地。艾莲娜认识了宫野厚司,随即两人在日本结婚,她曾在一所小学出任急救室的医生,也就在那时与年幼的安室碰上。后来她生下了宫野明美,再跟随丈夫进入组织,最终二人所在的研究室在爆炸里灰飞烟灭,除了未知的研究以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也就是说……?”江户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带来了证明,”安室从上衣内侧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本来我是打算当面交给她的,但是如果她害怕我的话,让你们替我转交也是一种办法……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再被隐瞒这种事情……”
“可是,明美小姐的事情也……?”江户川嗫懦一句,偷偷地瞥了一眼冲矢。
“她吗?”安室明显沉默了一下,“她选择的是她自己的人生,我没有权力干涉,以及现在无论怎么说也没有用了……”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直接把纸袋交给了江户川,他让江户川挑个时间,最好在他走之后再转交给灰原哀。江户川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的一阵铃声就将他的话语打断,而安室则没有迟疑,迅速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嘘……”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贝尔摩德……”在看到熟悉的号码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发生了改变,他没有选择离开自己的座位,而是直接抬手按下了通话键。众人也很配合地默不作声,只是一直观察着安室的动作,他们知道安室的任务很重要,因此都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他。
“女演员要从美国回来了,想让我去机场接她,”过了不久,安室挂断手机,又把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冲矢,说,“看来你们那边的人失败了,被她成功作案,然后让她逃了。”
“你们最近似乎每个人都有暗杀任务,”冲矢直接深入主题,“在抓老鼠?”
“消息很灵通嘛,”安室一笑,“没错,GIN带着伏特加和狙击手去了欧盟,贝尔摩德去了美国,澳洲方面也派出了增援小组,至于我就留守在日本了……很遗憾,每个人的任务都完成得很不错,堪称完美。”他露出了一点意味深长的表情。
“基尔呢?”冲矢继续问道,“我没有看到她的名字。”
“或许又打着治疗的名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吧,”安室扯了扯嘴角,说,“上次她跟我一起被咬成卧底,随后又被GIN开枪打伤,后来她的消息就逐渐少了,我也没有特意去理会……在此之后可能还会有人被杀,至于是谁我不知道,其他国家也有偷偷潜入进来的卧底,或许何时我们的枪口也会指在他们的头上……”
“……”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不久,安室借口联络同事,拿起手机就离开了客厅。黑羽快斗还不太明白情况,只能坐在原地故作平静,而江户川看着手里的牛皮纸袋,露出了一点严肃的表情。
[三十三]
安室去了半晌没有回来,冲矢便起身去找,他看到盥洗室的门开着,于是就走了进去。安室双手撑在洗脸池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被打湿的刘海并没有擦干,正在缓慢地往下滴水。安室见冲矢过来,径自转头背过身去,然而因为他的面前有镜子,表情仍旧被一览无余。冲矢感觉到他状态不好,便走上前来想要帮他,而安室很快就抬手阻止,又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屋里很热吗?”冲矢递给他一张纸巾,“你的头发也被打湿了。”
“今天的阳光太好了,”安室苦笑一声,抬手擦干了刘海,“前两天因为有阵雨,所以稍微觉得好一些……”
“辛苦你了,”冲矢开口,“还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说没有的话,你会信吗?”安室缓缓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没有谁比安室本人更加清楚,哪怕是最关心他的父亲,也无法对他的情况作出最准确的判断。冲矢感觉到他需要休息,于是首先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他帮安室打开了空调,又将一壶温水放在了他的手边。
“谢谢,”安室拿起了床边的一个抱枕,“最近我一直被人过度保护。”
“你应该休假,”冲矢看着他的脸说,“你才刚刚出院没几天。”
“我又没被组织的人给销号,”安室透说,“你能够代替我吗?”
“……不能。”冲矢的语气没有改变。
对于这种耿直的回答,安室只能表示一笑置之,他沉默地抬起目光,不语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他的眼神依稀有些涣散,思绪也不知道飘到哪去,随后他又垂下眼来,缓缓地抱起了自己的手臂。
“身体……很痛,”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哪怕过了这么久,浑身上下还是很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样,可是身上却没有伤口……刚开始在病院里的时候,那种疼痛感更加强烈,整个身体都在被咬着,也因此疼到晕过去几次……”
“用过药吗?”冲矢问道,他在镜片后面睁开了眼睛。
“在没有恢复意识的时候,用过几次美沙酮,”安室透说,“我体内的毒素过量,能够保命就已经被认为是天意,并且听说当时实在是疼到受不了,他们才开始给我用药,虽然在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强烈要求停止了……”
“……”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安室突然伸手握住了冲矢的袖口,“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吗?”
“……”冲矢没有回答,他发现安室的眼神有了变化。
“我看到了宇宙,好多好多星星,它们全部都在我的周围,”安室的表情有些痴迷,“那个时候的我感到很幸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我可以伸手去拥抱它们,而它们也很乐意前来拥抱我……我身边有很多的光芒,它们说想要带我走,而当我触碰到它们的时候,我整个人也同样变成了光……随后我就被人给唤醒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光芒也好,星星也好,它们全部都消失了……后来我的身体就开始痛,难过得我几乎当场想去死,当时我的确这么想过,要是我就这么死掉的话就好了……”
“……”
安室突然止住了口,他意识到自己哭了,有泪水不知不觉地滚出眼眶,打在床单上啪嗒作响。他眨眼看着床单上的水渍,却引发了更多的泪水决堤,他重新抬眼看着冲矢,露出了有些慌张的表情。
“别看着我……”在某一瞬间,他眼中的冲矢仿佛变成了恶鬼。
“安室,你冷静点。”冲矢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别过来!滚开!!”安室直接喊出了声音。
“……”冲矢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客厅里面的人听到响声,此时纷纷聚集在房间门口,他们自从安室单独离开时就感觉不对,眼下算是应证了他们的猜测。他们看着安室坐在床沿,单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他的目光已经没有了神采,寂静得仿佛快要死去一般。
[三十四]
等到安室的意识恢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人抱着,他努力睁开眼睛向上看去,看到了有希子微微笑着的脸。黑羽千影也在她的旁边,就仿佛在看着刚刚睡醒的小孩,她发现安室的眼神有些朦胧,于是又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这种方法看起来有效,我们再多哄哄他吧……”先前众人听冲矢讲述,得知了安室在幻觉里所看到的世界,他们发现他好像很缺爱,因此很渴望与真心爱他的人同化。他们也记得安室讲过他的身世,说他小时候母亲去世,随后被父亲四处放养直到21岁,他根本就没接触过自己的双亲,也就丝毫感觉不到他们对他的爱意。
“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有希子作为替身母亲,带有一点心疼地搂着安室的上半身,她揉了揉安室浅金色的头发,又轻轻在他的胸口打着拍子。她无法想象安室度过了怎样的童年,她感觉到十分不可理喻,明明安室本身这么完美,却拥有着这么一段无法回头的往事。她曾经看着安室在眼前挣扎,他的动作让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即使其他人都说他应该是毒瘾发作,她也觉得应该有其他的原因。迷茫里想要的东西才是真的渴望,她能从安室的反应里看出一点特别的因素,如果真的要让她讲清楚道理的话,那么大概就是身为一名女性——或者是一名母亲的直觉。
“我可想象不到,小新一如果也被这么放养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有希子叹了口气,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安室君这样的人的……”
“很痛苦吧,即使没有遇到这次的事件,他也一直忍受着孤独,”千影回想了一下先前江户川告诉他们的话语,“他找不到可以爱他的人,但他又十分渴望这份爱,他以为自己被孤立的同时,也不知不觉也孤立了其他人……”
“这一点跟快酱倒是比较像,”有希子看了千影一眼,“快酱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住了……”
“可是他的家人好歹都还在,”千影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即使是失而复得的。”
安室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很懵,他仿佛与世界隔了一道看不见的断层,就连声音也没有办法很清晰地听到。不过这对他来讲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常间歇性失聪,只不过他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让其他人很快就发现他的异常。
“咦?怎么了?”有希子突然发现安室在她的怀里挣扎。
“我……要……回去……”安室朦朦胧胧地撑起身子。
“不行的,以你现在的状态的话……”两名女性赶紧按住他。
“我……还有……事情要做……”安室又无力地阖上了眼睛。
安室已经很深刻地意识到,他目前无法再胜任卧底的工作,然而在他选择离开之前,他还想要完成最后一件事情。他一定要去找一个人,那是他与另外一个人的约定,而那个人同样承载着他的信念,令他暂时无法放弃。
“这是他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了……”他还记得她的眼里洋溢着光辉,她的话语里满含着的爱意,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安室只见过他母亲的照片,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直认为她是最美,因此他很希望这位与她年龄相仿的母亲,能够早日与自己的儿子重逢。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哪怕我死。他默默地许下毒誓。
心底的火苗给予了他力量,令他感觉又可以重新站立起来。
[三十五]
安室思考了一段时间,还是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本部长,本部长二话没说,当即就要亲自赶来接他。而在等待本部长的同时,他也避开众人打了一个电话,为了达成他最终的想法,他只能暂时向那个人寻求帮助。
“喂……是我。”安室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清晰一些。
“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了?!”对面传来了一声欢叫,“老天哪,我没有在做梦吧……那个,你感觉好一点了吗?那本数独做完了吗?衣服穿在身上还合适吗?”
“谢谢,”安室压低了自己的语音,“我这次是想让你来帮忙的……”
“帮忙?好啊!”白兰地首先满口答应,“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费尽心思都会给你拿到手的,不过我感觉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啊,你感冒了吗?”
“……没有,”安室有些莫名的动容,“听着,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快一点给我……”
“好好好,我明天都能给你,”白兰地感觉到自己时来运转,“哦天哪,你居然会请我帮忙,我太感动了,简直要快哭出来了……”
“你前几个月不是设计了一个增强脑力和体力的工具吗?”安室开口打断了他,“我现在要你把它做一份给我。”
“Max-power?”白兰地一愣,“你拿它干什么?”
“我有用处……”安室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等等,你说清楚,”白兰地随手抓起桌上的圆珠笔,“你是说你要用?你到底怎么了?”
“能做出来的话,就告诉我一声,然后把东西快递到我家的地址,”安室在这边皱紧了眉头,“我的时间不多,就先挂了……总之,这次就麻烦你了……”
“喂,波本!……”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安室站在别墅的某个阳台上,首先不语放下了手机,他回头看一眼在玻璃门里站岗的冲矢与江户川,随后又重新看回手机屏幕。他打算打电话给风见,问问他有关花椎龙之介的消息,他这几天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因此他觉得还是去问一下比较好。
“抱歉,降谷先生,”风见开口对他道歉,“我的确在查找他的行踪,但是自从上次他跑掉之后,他就没有再使用过原来的手机号码,我也同样尝试用人脸扫描系统查找他的方位,只是很遗憾……”
“辛苦了,风见。”安室根本没有打算怪他。
“我们这两天也在观察他在八王子区的家,只要有任何消息,我们都会告诉您的……”风见往眼前的电脑屏幕看了一眼。
“……谢谢。”安室却微微地垂下了头。
这一次,安室没有主动挂风见的电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就这么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风见也没有首先挂断,他一直在电话那头等待着,他没有开口问安室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原委。
“请不要放弃,降谷先生。”他最终开口这么说。
“请不要放弃,降谷先生!”有另一个人在他耳边跟着吼道。
“请不要放弃,降谷先生!”第三个人也开始吼了。
“请不要放弃,降谷先生!……”随后是第四、第五个人。
风见往旁边转头,他看见了与他同一所属的同事们,他们不知何时听到了他的电话,随后全部都围在了他的身旁。他们或许没有听到谈话的内容,可他们却能够齐声呼喊他们的上司,他们都知道安室的情况不太友好,但他们都希望他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您听到了吗,降谷先生……”风见微微放缓了语调。
对方没有回答,可话筒里分明传出了水滴落在屏幕上的声音。
[三十六]
即使安室不想承认,他眼下的体能根本无法令他坚持工作,脑海里袭来的痛楚和幻觉,也无时不刻侵蚀着他的神经。他原本以为可以像往常一样,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强行支撑,随时的疲惫与无力感,也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想去病院治疗,于是本部长就带他回家,不过在临走之前,本部长亲自对工藤宅里的众人表达了谢意。众人也没有怠慢,一直在旁边帮忙把安室送上车,他们在提醒注意安全的时候,也说出了对这件事情的一些看法。
“他很在意那个私人案件,甚至超过了其余任务在他心中的地位,”冲矢昴说,“即使他退出卧底行列,他也想要完成那件案子,不过以目前他的状态来看,他应该已经无法独立去做这件事情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两天也在想办法帮他调查,”本部长回答,“只要把那家伙抓回来的话,他应该就不会再追着不放了吧,不过对方也狡猾得很,已经开始提防我们了。”
“对方似乎有警校背景?”江户川开口问道,“是安室先生认识的人吗?”
“或许是吧。”本部长微微地叹了口气。
知子莫若父,本部长又如何不了解安室的想法,安室接下这件案子,不仅仅因为龙之介算是他的警校前辈,更是因为他想要帮助那个没了丈夫又失去儿子的母亲。安室是信任同道的,因此他想要调查龙之介的行踪,他也很明白没有亲人的感受,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安室是重感情的人,只要是了解他的人都非常明白,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家人,都在他的脑海里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因此他恨过他的父亲,同时也恨过赤井,他们都夺走过他的眷恋,使他的梦想化为泡影。
“抱歉……”在回家的路上,安室靠着椅背轻轻地说着,“我好像,暂时撑不下去了……没想到会惹上这种情况……”
“别说丧气话,”本部长转头看他一眼,“你没有做错什么,工作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安室的目光并不显得软弱,“至少让我坚持到那个时候……”
“我们会帮你的,别勉强自己。”本部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室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次从工藤家返回之后,他的确留在家里安分了两天,家里的猫和狗都与他在一起,帮他转变了不少注意力。然而第三天,他趁着本部长处理公务的工夫,偷偷地从家里溜了出去,等到本部长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位于涉谷的公寓。
“你又跑出去干什么了?!”本部长恨铁不成钢。
“贝尔摩德回来了,我答应过要去接她。”安室并不打算撒谎。
“别在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本部长皱眉,“我提醒过你,这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我还没有到应该放弃的时候。”安室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安室抬手按下挂机键,随即转头回到房间里,他拿起不久前拿到的快递,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银色的手环。手环表面是柔和的磨砂质地,长得很像某种腕上手表,上面带有方形的液晶屏幕,以及播放音乐的声孔。安室抬手按下开关,屏幕上亮起了柔美的蓝光,它并没有直接进入系统,而是让使用者进行指纹验证。安室想了一想,将自己的食指按了上去,随后他拿出配套的耳机,插在了手环的侧面。
“Max-power的副作用太大,所以不给你用,这是便携式i-condition,利用波长来调节大脑神经元的频率。它可以让你的大脑放松,减轻一部分心理负担,你的神经可以在更加轻松的环境下,对你的身体发出指令。这只是个调节系统,仅仅用于精神辅助,以及它有远程系统,控制的开关在我手上。我特意给你做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为了把你弄下地狱,一旦我知道你胡乱使用,我可就要主动把它给关掉了……”
什么啊,每个人都是这样……安室关掉手环里的声音,随手抓过手边的一个枕头,他像八爪鱼一般将枕头搂在怀里,又将脑袋按在了枕头顶上。他其实是不太理解白兰地的,明明是组织里的科研人员,却莫名地对自己特别好,送自己一大堆衣服不说,有困难的时候也会出手帮忙。安室不否认自己有双重标准,只要他面对着组织成员,他就会不自主地戴上有色眼镜,除非他真正了解过某些成员的真心——比如宫野艾莲娜,他才会对他们放松警惕。然而白兰地还没有达到那种标准,他还无法对其解除防范,哪怕那个家伙对他再好,他对他的隔阂感也无法释怀。
算了……睡觉。安室扔掉枕头,又关上了房间里的灯,他又看了那个手环一眼,最终还是将其戴在了手上。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在梦里看到了一只全身金色的鸟儿,无比自由地展翅飞向天空。
[三十七]
上午。9:34am。
按照约定的时间,白色的马自达来到了东京国际机场,车子的主人戴上墨镜,随即打开车门下车。银色的手环仍旧戴在他的手上,屏幕在太阳下反射出金光,而安室感觉到有些刺眼,又随手将其转到了手腕下方。他走进机场内部,来到了国际航班的出站口,不少国外来客走出这里,与等待着他们的朋友见面。有几个像是留学归来的小孩,正热烈地与家人拥抱在一起,而安室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一点惆怅的表情。
“嗨,站在那里发呆的侦探先生?”突然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安室回头一看,发现确实是贝尔摩德,她穿着一身浅色的裙装,也戴着墨镜与宽边帽子。安室对着她笑了一笑,随后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而贝尔摩德直接上前一步,单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想要个小孩了吗?”涂着口红的嘴唇贴着他的耳边,“还是等待不及,想要找个人结婚了?”
“如果我说是呢?”安室扭过身子,挣脱了贝尔摩德的手臂。
“哎呀呀,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贝尔摩德托了托头顶的帽檐,“就好像GIN一样。”
“我可是记得你是他的上一任情人,”安室竖起食指压低了声音,“马丁尼。”
“啊啦……你还真是残忍,居然揭女性的情感伤疤,”贝尔摩德不怒反笑,“你是在吃醋吗,波本?”
“没有哦。”安室回答。
“我不介意陪你一个晚上,”贝尔摩德同样竖起了食指,“听说你大病初愈,应该挺需要人关照的。”
“哼……”安室应了一声,又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为了执行暗杀任务,贝尔摩德在美国停留了一个月,然而即使这样,波本入院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她的耳边。贝尔摩德比较关心波本,却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只是他抓住了她的把柄,将其紧紧地套在了身边。她之所以让安室来接她,是想确认他的身体素质,以及她想从他口中,继续打听某些情报。波本一直潜藏在毛利家附近,她不得不小心地提防着,随后她又得知他出现在基德的演出现场,这就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了。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在驱车离开机场的途中,贝尔摩德开口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比较有趣呢?”安室反问,“除了我住院这种事情以外。”
“似乎你不干正事,跑去帮助警察抓小偷了?”贝尔摩德转头看他,“美国那边的网络都能看到你,以及那个小侦探。”
“没下次了,”安室透说,“只是偶然的心血来潮而已……”
安室知道贝尔摩德的心里有鬼,于是他选择什么也不说,然而他越发加以回避,贝尔摩德就表现得越发紧张。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雪莉没死、基德帮凶,至于背后都是某个小鬼在操纵,她刻意对安室保守着秘密,不让他知道任何消息。可是只要安室在小侦探身边一天,这个秘密就越容易泄露,她不想让小银弹陷入危险,也不想让不知情的某个天使受到伤害。
“不过那个小鬼还真是很厉害啊,连我都要开始佩服他了……”她听见安室如是说着。
“……什么意思?”贝尔摩德一愣。
“从各种方面,”安室补充,“哪怕他只有7岁,他的能力也可以让很多专业警察自愧不如……你说呢?”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可不知道哦,”贝尔摩德摊手,“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是你才对……”
只要一提到江户川柯南,贝尔摩德的表情就有了不易察觉的波动,她总觉得眼前的波本,迟早会把那个小鬼和雪莉拖出来示众。她不想去管雪莉的生死,她只是想保住工藤新一,那个曾经在美国救了她一命的高中生,令她由衷地产生了感激。安室表面上不动声色,他的心里却有如明镜,包括工藤优作在内的所有人,都早已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贝尔摩德的弱点是小侦探,他已经很明确了这一点,这将是他掌握的又一颗棋子,可以在将来作为可以打出的又一张底牌。
让我们,继续博弈吧。他在心里暗暗地说着。
白色的马自达有如闪电一般,迅速驶向了高速路的尽头。
[三十八]
“今天你留下来吧,”贝尔摩德开口如是说着,“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我……”安室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呢,”贝尔摩德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比起马丁尼,我更喜欢曼哈顿。”
“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安室的语气没有改变。
今天的贝尔摩德格外主动,简直让安室措手不及,他刚刚走进贝尔摩德的房间,就被她狠狠地压在了墙上。眼前的女性按住他的手臂,随即将唇吻贴在他的唇上,她的膝盖顶住了他的裆部,令他暂时无法动弹。
“……你今天怎么了?”安室好不容易才把她推开。
“I miss you…”贝尔摩德的绿色瞳孔闪闪发亮。
“You miss what?”安室反问,他感觉到她很像一匹正在觅食的狼。
“Everything。”她很干脆地说了一句,又吻上了安室的颈间。
贝尔摩德家里的床很大,可以让两三个人在上面翻滚,纯色的床单勾勒着蕾丝,看起来有一些挑逗的感觉。安室不是头一个在这里睡过的人,在他之前还有琴酒,他们都曾以不同的姿态,与那个谜一般的女人翻云覆雨。贝尔摩德非常独特,不仅仅表现在她的身体上,她也很擅长鼓动气氛,让凌驾于她的男人欲罢不能。她懂得识别自己的猎物,只有满足她条件的人才会被选上,她看中了属于琴酒的冷厉,也看中了属于波本的温柔。
即使安室今天并不想做,他也已经被扒下了外衣,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给房间上锁,又对着他转过了头。随后两个人就腻在了一起,贝尔摩德解下了他的腰带,而安室也缓缓伸手,脱下了她单薄的上衣。
“你今天真急,”他搭上了她的肩膀,“连一个月也等不了吗?”
“Because of you,my sweetheart…”她亲吻着他的胸口。
“你想让我怎么做?”安室的脸色有些耐人寻味。
“Give me the thing。”而她脸上的表情缓缓加深。
贝尔摩德今天十分卖力,她强迫安室使出自己的力量,她不断地邀请着他,一路将他引向了深渊。她知道安室大病初愈,她也趁此机会消耗他剩余的体力,她看着安室的额间沁出了汗水,又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她的枕边。
“醒醒,波本,醒醒……”她一边小声地呼唤着他,一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安室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看来你还真是病得不轻,”她掰断药瓶的玻璃盖子,又将里面的液体倾斜着倒在安室的嘴角,“你可别怪我对你用这种东西啊,为了了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室咳嗽了两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即使安室脱光了衣服,那个手环也仍旧戴在他的手腕,贝尔摩德起先想要研究一下,怕被他发现所以暂时放弃。她先前给安室灌下了自白剂——她随时在家里准备这些,她想方设法逼着安室,让他把他所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听好了,波本,”她抬手按着他的太阳穴,“你告诉我,江户川柯南是谁?”
“他……是……”安室的眼神朦朦胧胧的。
“说啊,他到底是谁?”贝尔摩德增加了指尖的力道。
“他是……工藤新一……”安室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他果然知道!贝尔摩德尝到了甜头,又开口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再告诉我,雪莉是谁?”
“我……妹妹……”安室回答。
贝尔摩德一愣:“你再说一遍?”
“她是……我妹妹……”安室又重复了一遍。
贝尔摩德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打算继续问下去,可就在这时,安室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的身体也仿佛触电一般弹跳起来。贝尔摩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安室已经苏醒过来,而安室看一眼左手手腕上的手环,又紧紧握起了自己的拳头。
“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他咬牙开口说了一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随即他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回身上。他没有再看向贝尔摩德,包括放在床头的那个药瓶,他只是兀自打开门锁,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三十九]
“喂,波本,你没事吧?”白兰地急匆匆地打电话来,“I-condition的保护程序自己启动了,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我没事,”安室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我似乎被这个东西给救了……”
“被它给救了?怎么回事?”白兰地莫名其妙。
“只要再晚一点,说不定倒霉的人就是我了……”安室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
安室与贝尔摩德久别重逢,从上午一直缠绵到午后,等到安室驱车离开的时候,下午也已经过了一半。安室给本部长打了个电话,随后毫不意外地被一顿炮轰,本部长勒令他立马回家,不许再随便乱跑到其他地方。
“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安室看一眼手腕上的手环,“我怕你们会被盯上,为了保险,我最近还是住在我的公寓。”
“要是你又倒下了怎么办?谁来救你?!”本部长怒不可遏,“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
“只要找到我要找的人,我就休假,哪怕暂时退出组织,”安室微微阖眼,“我说到做到。”
“你……”本部长有些说不出话来。
安室这次铁了心,一定要找到花椎龙之介,而本部长为了尽可能地帮助他,甚至出动了整个降谷小队。就这么一连过了三天,公安这边显得不甚平静,至于某个人那边,又是另外一种光景。白兰地接到了一封邮件,发信者是贝尔摩德,她要他帮忙准备足量的塑料炸弹,说是要应对上面派给她的任务。白兰地首先撇着嘴,说她哪次不是浪费炸药,然而他也不想违抗组织的命令,于是就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也就是在第三天午后,安室接到了一个电话,仍旧是从电话亭里打来的,只不过这次换了个人。那个人在电话里自报家门,就是上次漏网逃跑的毒贩老大,他因为安室而失去了全部财产,所以打算专门来找安室单挑。
“今天晚上7点,我在东京港口以东五公里处的一条小船上等你,不许联络警察,也不许叫上其他人,只能由你自己一个人来!”安室原本也不打算叫别人,只想自己一个人看看情况,结果很快本部长又打电话来,问他是否确有其事。泄露情报的人是赤井秀一,他自从安室出院以后就窃听了他的手机,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又迅速与本部长取得联络。
“为什么FBI会搅进来啊?!”安室表示很不服气,他并非生气赤井帮了自己,而是很讨厌赤井监听自己的手机。他立马把原来的电话卡掰断,打算出门去商店里买一张新的,可没想到他刚走出公寓就被人挡住,不用说,仍旧是戴着冲矢面具的赤井秀一。
“让开。”安室开口。
“……”冲矢不为所动。
“我叫你让开!”安室把手心握成了拳头。
“……”冲矢还是不为所动。
一根麻醉枪嗖地飞来,正好射中了安室的脖颈,安室的眼眸放大了一瞬,他的目光却逐渐有些涣散了。冲矢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安室的身体,而在安室身后不足五米远的地方,江户川的眼镜正在反射出银光。
“对不起,安室先生,”小侦探放下了自己的麻醉手表,“请不要再一个人去冒险了。”他看着冲矢怀里的安室,已经暂时没有了苏醒的迹象,随后他与冲矢一起,带着安室走向停在不远处的斯巴鲁360。
[四十]
当安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房间里,他的身边坐着工藤有希子,甚至还有江户川柯南。见安室苏醒过来,有希子露出了一点欣喜的脸色,而江户川的表情严肃,隐隐带有一些警觉的眼神。
又是工藤宅么……安室猛地掀开被子起身,他抬起左手,却发现手腕上没有那个熟悉的手环,他不免瞪向房间里的两人,尤其是他所不信任的江户川。有希子被他给吓了一跳,她发现安室的眼神很尖锐,就仿佛陷入枪口下的猎豹,随时打算对猎手进行扑击。她赶忙拿起放在床边的手环,伸手将其递给安室,她看见手环的屏幕亮了起来,发出了柔和的蓝色光辉。看到了那抹蓝色的安室,他的目光也逐渐平稳下来,他不语接过那个手环,又后退一步坐回到床上。
“那个,你不要生气啊,我们只是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有希子壮着胆子抚上了安室的肩膀。
“……”安室的眼睛阖上了又睁开,他的精神已经稳定了不少。
“乖,好孩子……”有希子松了口气,又像哄小孩一般搂住了安室。
“……”安室没有回答,只是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为了防止安室失控,有希子承担起了稳住他的责任,原本众人考虑过是否要把他锁起来,结果被有希子当场拒绝了。有希子作为一个母亲,她可以理解安室的心情,她认为这种时候把他锁起来是不明智的,他们需要用其他的办法与其沟通。安室在某些方面很像受惊的小动物,战战兢兢地不敢接近其他人,而有希子就成为了他的引导,让他逐渐恢复对身边的人的信赖。她小心地搂抱着安室,就好像在搂着一只人形大猫,而这只大猫也接受了她的好意,将他的脑袋靠在她的颈间。
“他冷静下来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工藤优作开口问道。
“现在的安室先生就像个小孩,”江户川耸了耸肩膀,说,“也只有老妈才能把他哄听话。”
“他就暂时交给有希子吧,”优作点头,“至少现在还不能让他继续闹下去……”
“毕竟没法让他去现场搅局啊……”小侦探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表情。
赤井眼下不在这里,他于不久之前驱车离开了工藤宅,他戴着冲矢昴的面具,也带走了藏在屋里的一把狙击枪。斯巴鲁360被他留在了院中,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福特野马,他按照地图上表示的位置,向着既定的目的地进发。与他同时出动的,是风见裕也率领的公安小队,他们打算埋伏在目标地点附近,伺机将目标人物给抓住。安室这次不参与行动,因此不用担心他被卷入危险,然而还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每个人都有些震惊。
傍晚,临近7点,东京港口以东五公里的近海海面突然发生爆炸,被波及的除了试图接近的公安小队,还有意外来到这里海警。海警事先发现了那条非法停泊的小船,随后与船上的毒贩老大对峙,毒贩老大以为他们是安室叫来的,直接拔枪对准他们开火。公安方面在前往支援的同时,发现毒贩老大弃船跳海逃生,可下一秒那条船就发生了爆炸,火光瞬间将已经登船的海警们完全吞没。风见等人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击,一路则试图救人,然而等他们发现毒贩老大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海面上的一具浮尸。
“海警死亡3人,重伤9人,”工藤优作抱着手臂,将最终的结果告诉安室,“那条船上装满了炸弹,若不是我们拦着你的话,你大概就已经死了。”
“……”安室保持沉默,表情好像垂着耳朵的金毛犬。
“至于那个人已经被赤井解决了,他让我叫你不用担心。”优作紧接着说了一句。
“……”安室微微地阖上了眼睛。
银色的手环仍旧戴在他的手腕,仿佛可以保命的锁链一般,而安室扭头看着窗外,闭着嘴巴不声不响。有希子揽过他的肩膀,想方设法哄他开心,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缓缓握住了他的手臂。
[四十一]
“我要去补办电话卡,”安室对着冲矢昴宣布,“上一张被我掰了。”
“补办的手续可不简单啊……”冲矢挑眉。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成天对着我的电话偷听!”一提到这个安室就有些来气。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也就没有办法阻止你了。”冲矢保持着平淡的语调。
安室表示无话可说,于是抱着枕头躲在一边生闷气,有希子见情况不对,赶紧走上前来给他顺顺毛。安室独自别扭了一会儿,又突然要求与冲矢单独对话,而有希子也比较宠着他,拉着身旁的江户川就走出了房间。
“今天的事情,很谢谢你。”安室满脸不高兴的表情。
“道谢好歹要有点诚意吧?”冲矢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闭嘴,窃听狂……”安室的脸都红了。
“这真是我的荣幸。”冲矢故意抬手推了推眼镜。
安室撅嘴抱着枕头,将自己在床头缩成了八爪鱼,他回忆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又露出了一点严峻的脸色。冲矢感觉到他有话要说,于是很耐心地在旁边等待着,随后果然没过多久,安室就对着他开口了。
“先前你说,那条船上装载了足够的炸药,”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床单,“似乎有点可疑。”
“你是说数量?”冲矢反问。
“上次我们的人查抄了他的据点,走私的弹药与装备也基本上都被没收了,”安室停顿了一下,“我在想,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炸药,按理说应该没有了才对……”
“你在怀疑有其他人给他提供帮助?”冲矢完全没有露出讶异的表情。
安室想了一想,随即伸手管冲矢要手机,他要给风见打电话,看他能否查到毒贩老大最近的人际往来。冲矢把手机递给他,看着他熟练地拨出号码,而安室一手搂着枕头,另一手将手机放在耳边。风见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说他的确查到了毒贩老大的手机联系人,有一个号码尤为可疑,它的使用者似乎非常熟悉。他在对面沉默了少许,还是将其告诉了安室,而安室在这边不语听着,他的表情却已经变了。
“最近有人在你这里拿过炸药吗?”他的第二个电话直接打给了白兰地。
“咦?你换号码了吗?”对方起先愣了一下。
“手机是借的,快告诉我!”安室猛地提高了声音。
“好好好,你别激动,”白兰地手忙脚乱,“我告诉你就是了,是贝尔摩德……”
果然!安室一拍脑袋,事情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他阖上眼睛沉默了一阵,又随手把白兰地的电话给挂断。冲矢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认为安室应该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稍稍等待了一会儿,又抬手拍了拍安室的肩膀。
“知道是谁了吗?”他保持着平稳的语气。
“贝尔摩德……”安室抱着枕头,将自己的眼神埋在阴影里。
“这是怎么回事?”冲矢挑眉。
“都怪我太蠢了……她是有备而来的。”安室紧紧地握起了自己的拳头。
前几天的一时失语,竟然惹来了杀身之祸,安室在庆幸自己运气好的同时,也感到有一点后怕。幸好他没有说出自己是公安的事情,否则要杀他的人只怕就会是GIN,目前只有贝尔摩德知道工藤新一还活着的事情,这就令她时刻心怀鬼胎。
“她要杀我,”他不自主地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我还……不想死啊……”
“冷静一点,”冲矢在旁边安慰他,“别忘记你还有我们。”
“我怎么可能甘心……唔!”他突然感觉到脑海里一阵剧痛。
“安室……安室?”冲矢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
安室手上戴着的手环突然亮了起来,开始自动测算他的心率和神经脉冲,而安室感觉到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的太阳穴也疼得仿佛要爆裂开来。冲矢赶忙伸出手臂搂住他,他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呐喊,而安室捂住脑袋挣扎了几下,随后又猛然失去了意识。
我还没到应该死的时候!他在黑暗里嘶声大喊着。
他远远看着被锁链拴住的自己,默默地流下了一点眼泪。
[四十二]
由于安室的心律不齐,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他的手臂却在无意识地抽搐,仿佛遭到了电击一般。众人感到情况不妙,赶忙驱车将他送去了医院,他们取下了所有看起来不太对劲的东西,包括他一直戴着的手环。当时已经临近深夜,负责急诊的医生立马收容了安室,他们开始使用各种方法,打算对他进行救治。至于手术室的门外,冲矢等人正等在那里,他们拿着从安室手上取下的手环,十分严肃地进行研究。
“这个东西好像在保护他一样,”冲矢看着那个手环的屏幕,“它能够测算出他的心跳次数,并且在对他不利的情况下,自动放电对其进行提醒……”
“上次他在看到它之后,他的表情也很快就平稳下来了……”有希子仍旧有些不安。
“看来他很相信给他这个手环的人,”冲矢的脸色缓缓加深,“他认为他能够拯救他的命么?”
“……”有希子表示毫不知情,只能默默地垂下眼去。
冲矢这边仍旧在进行揣测,白兰地那边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以那个手环为坐标,迅速查到了安室所在的病院。他连白大褂都来不及脱,直接从研究室驱车赶来,他一路跑到了手术室门口,扒在不透明的玻璃上往里面看。冲矢于不久前送走了工藤夫妇,顺便在吸烟处抽了支烟,他偶然往手术室的方向抬眼,刚好看到白兰地扒在墙头。冲矢不免挑眉,他记得白兰地上次也来看过安室,为了弄清楚他的目的,他决定过去试探一下。
“他是我的弟弟,”白兰地补充了一句,“义兄弟。”
“他很少对我们——也就是他的朋友们——提到过你。”冲矢使用了一点审问的语气。
“这有关系吗?有关系吗?!”白兰地看起来好像要发火,“他说不说是他的事情,这跟你们有关系吗?!”
“没有。很抱歉。”冲矢抬手推了推眼镜。
赤井还在组织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兰地是组织成员,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家伙居然与波本离得这么近。即使波本负责监视白兰地,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亲近的样子,而白兰地在这几年里变本加厉,说什么也要把波本留在身边。冲矢看着白兰地扒在墙边,想方设法往手术室里看,哪怕在等待的时候,他也仿佛竖起尾巴的猫一般。最终手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白兰地第一个扑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趴在病床旁边,看着安室戴着呼吸机的脸。
“谢谢,谢谢,”他对着医生们连连鞠躬,“非常感谢,十分感谢……”
“请您让开一下,我们正要把他转往病房。”其中一个护士抬手挡开了他。
“好好好,我现在就让开!”白兰地连跳三步,却并没有离开接近安室的范围。
“……”一直不语观察着的冲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安室的症状是阵发性心跳过速,虽然不至于死,却也不可小窥,医生在查询过他的病史之后,就强烈要求他停止任何工作。安室原本就是毒瘾患者,他却坚决不在医院里治疗,随后每次工作带来的压力,都无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负担。白兰地站在安室的病床旁边,拨开他有些凌乱的交叉刘海,随即他又俯下身去,用唇吻贴上了安室的额头。冲矢虽然感到奇怪,但他并没有当场表露,而随后没过多久,白兰地就对着他走了过来。
“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白兰地开口问道。
“您指的是?”冲矢反问。
“他曾经借别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白兰地挑眉,“那个人就是你没错吧?”
“他的确找我借过,”冲矢点头,“不过我不知道他打给了谁。”
白兰地一脸不爽,又问起了那个手环的事情,而冲矢沉默了一阵,还是取出手环递给了他。白兰地当着冲矢的面,直接把那个手环摔得粉碎,冲矢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连他也救不了!我连我弟弟也救不了!”白兰地单手指着天上。
而冲矢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点怀疑的目光。
[四十三]
“我很好奇,他居然会有您这样的兄弟,”等白兰地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冲矢开口如是说着,“他可是有名的独行侠,很少与其他人搭上关系……”
“他很像我弟弟,”白兰地挑眉,“我弟弟在十五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所以您就把他当成另一个弟弟?”冲矢接着问道。
“反正我乐意,”白兰地撇嘴,“以及他也懒得管我。”
白兰地的语气很随意,冲矢无法确认他的话语的真伪,不过在他的眼里,白兰地对安室的感情的确是真的。两个人闲谈了没多久,白兰地就径自回到了病房,而冲矢独自站在门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风见随后也来到了病院,以确认安室的情况,他远远地看见了冲矢昴,于是微微点头与他打了招呼。风见也发现了白兰地的存在,因此他暂时没有进入病房,他也跟随着站在门外,打量着坐在床边的白兰地。
“十五岁的弟弟吗?”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我会好好地查一查。”
“你很怀疑他吗?”冲矢开口问道。
“我怀疑那个组织里的所有人,”风见转头看着他的脸,道一声,“包括你在内。”
“那还真是很遗憾。”冲矢摊手耸了耸肩膀。
上午。10:47am。
负责检查的医生来了又离开,而过了没多久,有一名护士拿着装有药瓶的托盘进来,说要给安室做日常的静脉注射。白兰地不语让到一边,那名护士却以要更换输尿管为由请他离开,白兰地莫名其妙地走到病房外面,正好撞见了等在那里的风见与冲矢。在听白兰地说明理由之后,风见立马闯进了病房,他见那名护士正要将针头刺入安室的血管,于是不由分说地将其给拦了下来。他检查了她使用的注射器,又闻了闻托盘里摆着的剩余的药水,随后他露出了尖锐的表情,对着那名护士开口了。
“这药水有问题,”他带有一点怀疑的语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您弄错了吧,我只是个普通的护士……”那名护士怯生生地应道。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编号。”风见不依不饶。
“我的名字是……”那名护士还没有说完。
就在这时,巡查的医生从门外走过,正好看见病房里的两个人僵持不下,他询问风见发生了什么情况,又检查了注射器和瓶里的药水。那名护士并未答话,病房里的仪器却突然嘶声大作,包括心电监测仪与呼吸机在内,全部都停止了工作。巡查医生赶忙按电铃叫人,让他们赶紧更换仪器,风见等人的注意力也被转移,暂时都集中在安室身上。病房里一时间乱成一团,过了很久才平息下来,而此时风见再转头一看,发现那名护士已经离开了现场。
“EMP吗……”风见咬牙,“可恶!”
“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他吗?”白兰地也皱起了眉头。
“我必须把那名护士找回来……”风见扭头跑出门去。
“……”白兰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风见离开的方向。
风见的确找到了那名护士——确切来讲应该是被冲矢找到的,她被人麻醉在办公室里,又被换下了身上的护士服。二人彼此互望一眼,他们的心里都有了同一个想法,有人刻意想要害死安室,而他们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什么?!你说那名护士被假扮?!”反应更大的人是白兰地,“这么说来的话……是她……?!”
“喂!你去哪里?!”风见看着他猛地转头往门外跑。
“可恶……”白兰地一边跑一边大喊,“我怎么没有早一点意识到!!”
“……”冲矢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
那瓶药水的检查结果,确认是容量足以致死的钾溶液,只要风见再来晚一步,安室就将必死无疑。经过了这起事件之后,安室就被迅速转移到其他的病房,除了特定的医护人员以外,没有人可以再随意接近他一步。
[四十四]
在得知安室要被谋杀的时候,白兰地就有些着了慌,他再想想先前发生的事情,就更加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立马给贝尔摩德打电话,可是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他只能悻悻地放下手机,有些迷茫地停在了原地。贝尔摩德居然要杀波本,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他们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搭档,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然而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些莫名的气氛在暗涌,他们看起来十分坦诚,却从未做到推心置腹。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他最终联系上了贝尔摩德,“你对波本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贝尔摩德好像在抽烟,吐出了一股长长的烟雾。
“别装蒜了,”白兰地咬牙,“你明明看到我在现场了。”
“然后呢?”贝尔摩德并没有否认。
白兰地对于贝尔摩德来讲,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一直被波本所监视着,就算一起出现也情有可原。然而令她感到疑惑的一点,就是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太好了,哪怕她想要对波本出手,白兰地也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对波本是什么意思呢?”她对着他开口问道,“单纯的同事?协助者?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关你什么事!”白兰地有些不满。
“这当然关我的事,”贝尔摩德挑眉一笑,说,“要是你一直阻碍着我的话,我也是会很困扰的。”
“他到底怎么你了,非要把他往死里弄?!”白兰地却很执着自己的问题,“是他大病一场体力不支满足不了你了?是他拈花惹草狡猾刁钻让你看不顺眼了?是他吃里扒外四处邀功抢你风头了?还是……他抓到了你的什么把柄,所以你才有了不得不干掉他的理由?”
白兰地的表情突然变了,他发现自己好像说出了真相,即使他的思考能力总是慢半拍,他也找到了这个解释的合理性。贝尔摩德没有回答,而这更加肯定了白兰地的猜测,他认为波本肯定发现了什么,才能让这个女人如此慌张。
“不要再问了哟,”他听见贝尔摩德如是说着,“You don’t need to know。”
“哎呀,看来我正中红心了,”白兰地一拍脑袋,“听起来是很危险的事情呢。”
“我也想保护自己呢,”贝尔摩德眯起了眼睛,“那是一个危险而又华丽的男人……”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奖他吗?”白兰地仰头转成了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白兰地眼下感到非常高兴,即使安室差点就被贝尔摩德害死,他也认为这是他取得成功的证明。白兰地在某些方面尤为乐观,乐观得简直不像普通人,也就是因为这样,在其他人都掩面哭泣的时候,他仍旧可以笑得出来。
“你很喜欢波本啊,”贝尔摩德的语调有些怀疑,“从各种意义上。”
“是爱,”白兰地挑眉,“就像爱我自己那般爱他。”
“啧啧……还真是伤脑筋啊,”贝尔摩德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男人之间的感情,可是会让身边的女性很困扰的,即使他有一天伤害到我的话,你也会继续选择去帮助他吗?”
“我是很了解他的,”白兰地撇了撇嘴,说,“假如其他人不打破事情的平衡的话,他也就不会贸然出手,如果他早就想要挟你的话,那么他早就可以动手了。拥有秘密的人并不止你一个,每个人都在守护着那点微妙的平衡,在眼前这种局势之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要先输啊。”
“哦?”贝尔摩德抬眼,“你这是在提醒我吗?”
“算是吧,”白兰地随手拽了拽自己的头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如果我拒绝呢?”贝尔摩德的表情有些玩味。
“听着,女人,”白兰地露出了一点诡异的笑容,“卡尔瓦多斯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如果你再敢对波本动手的话,别怪我重新给你记上一笔。我虽然不知道你跟波本有什么过节,但是只要是有代号的成员被杀,BOSS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组织里可不只有波本一个侦探,我想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如果你还想保留你那些秘密的话,就给我老实一点,别再搞什么小动作。你听明白了吗?”
白兰地一气呵成,完全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他说完了这一席话,随即直接抬手把电话挂断。他随意把手机抛了抛,再让其落进白大褂的衣兜,他转头抬眼哼了一声,又重新向病院的方向走去。
[四十五]
下午。13:46pm。
由于安室更换了病房,白兰地差点没能找到他,他想了想,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冲矢昴的号码。冲矢虽然不完全信任白兰地,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执着,他稍稍考虑了一下,还是将安室的所在地告诉了他。风见对此表示很不理解,他不明白冲矢为何放进一个组织成员,就算白兰地与安室走得很近,也不应该就这么随意相信他。冲矢起先没有说话,只是让风见从玻璃上往里看,而风见斜了他一眼,随即站在了病房门旁边。
白兰地刚刚进入病房没多久,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安室的病床,他看见安室侧翻着躺在枕头的一角,把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安室看起来应该醒过一次,他并不想保持平坦的睡姿,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只留下了戴着呼吸机的脑袋。白兰地撇了撇嘴,他看起来有些伤脑筋,他尝试着再次叫醒安室,让他不要压到与机器相连的软管。安室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不太想改变自己的状态,他用指尖拽了拽被角,又遮住了自己的半个脸颊。
“波本,起来……你这样会压到心脏的……”白兰地好说歹说,终于让安室翻了个身,他拉开遮挡在安室脸上的被子,又帮他在颈边扎好。他看了一眼机器上的时间,随即问安室想不想要吃东西,他在回来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点食物,眼下全都摆在了不远处的柜子上。安室对着他摇了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乖乖的,而白兰地也不去逼他,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室扭着身子躲开,仿佛又变成了闹情绪的猫咪,他一把打开了白兰地的手臂,又把自己缩回了被子里。
“好啦,我不碰你就是了……”再次被拒绝的白兰地,脸上仍旧笑得很开心,只要能让眼前的人活跃起来,哪怕被打被骂他都非常乐意。他搬来椅子坐在病床旁边,开始给安室讲他这几天的见闻,偶尔讲到很兴奋的时候,他也会做出一些比较夸张的动作。
“那个家伙在说些什么啊……”风见扒在病房门外,就好像是在墙角里偷窥的老妈,他原本就竖起的眉毛,眼下更加直立了几分。他看着白兰地各种稀奇古怪,一直盯着安室目不转睛,他感觉有些莫名的嫉妒,心里也开始感到不爽起来。冲矢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白兰地的神经大条,笑点和幽默感也与其他人不同。在普通模式下的白兰地,一般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要没有触碰到他的爆点,他也不会随便对周围的人发疯。
“真可惜啊,病房里没有办法用手机……那个,我最近又看上了几套比较不错的衣服,我来给你讲讲它们都长得什么样子……以及,上次我跟你提到过的人工智能,这几天又有了很大的进展,下次等你回去的时候就给你看看,保证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啊,还有那个,我跟你讲……”白兰地指手画脚,不停地在病床周围转圈,他尽可能地寻找比较有趣的话题,来哄眼前的人开心。安室也一直打量着他的动作,虽然有些话题对他来讲完全没有意义,但是他感觉白兰地不想害他,于是也就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当时我就站在桌子这边,然后就是好大的一声‘砰——!’,它就爆炸啦,嗯,冒出来的烟大概有这么大!”白兰地举起双手,将身体摆成了一个8字,他扭头看着床上的安室,期待着能够得到些许回应。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好像造型奇特的玩偶,而安室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扒在病房门上的风见一愣,他看见安室露出了笑容,即使他的表情有些促狭,他也缓缓翘起了自己的嘴角。或许是因为他如今病弱,他的笑脸带有一点无力的柔和,可即便如此,在白兰地的面前,他也没有吝啬自己的感情。白兰地高兴得手舞足蹈,他知道自己终于逗乐了安室,他不自主地走到安室面前,又要去摸那有些凌乱的黄毛。哪怕安室抬手把他挡开,他的脸上也仍旧笑嘻嘻的,只要眼前的家伙能够开心,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乐意。
如果能够让你一直保持笑容就好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看着眼前的人紫灰色的瞳孔,又得意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四十六]
安室遭到贝尔摩德谋杀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工藤宅,甚至连隔壁的博士家里,也能够听到一点风声。灰原哀终于忍耐不住,跑到工藤宅里打探情况,她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照片,随即小心地放回了牛皮纸袋。
“你不怕他了?”江户川看着她的脸说,“这次多亏了安室先生的手下,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贝尔摩德要杀他,是真的吗?”灰原刻意回避了他的问题,“她的理由是什么?”
“她用自白剂逼安室先生说了实话,”江户川皱起了眉头,“他说出了我就是工藤新一的事实,以及你是他妹妹的情况,这应该戳到她的痛处了……毕竟她以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事情,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他是公安……”
“……”灰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起了手心。
“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江户川问道,“他可是无意识地说出你是他的妹妹啊。”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灰原垂眼看着脚下的地面。
江户川脱口而出:“他可是安室先生,又不是赤……”他把后半句话吞回到肚子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可是认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可是他母亲的妹妹,他可是你的表哥,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话,他也是会感到难过的……”
“可是,现在的我做不到啊,”灰原露出了一点要哭的表情,“就算我知道他是我的家人,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情,如果就让我这么单纯地认他作为哥哥,我……做不到……”
贝尔摩德要杀安室透,并不仅仅因为他知道江户川柯南等于工藤新一,更是因为他与灰原哀的关系,不免令她感到后怕。十八年前的组织研究所里,就是她放火了结了宫野夫妇两人的性命,如今安室这个大表哥突然出现,她生怕他会帮助灰原报仇。她找到了仇恨安室的毒贩老大,并将取来的炸药交给了他,可没想到安室竟然没有出现,毒贩老大反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于是她趁着安室再次入院的机会,打算亲手把他送进地狱,结果安室身边有不少保护他的人,令她的计划完全失败。
然而,就算没有她从中作梗,安室的身体素质都已经不如往常,长时间的疲惫与心理压力,都借着毒瘾的冲击而爆发出来。医护人员勒令他留在病房里,否则他们也没有办法救他,除了短期内难以根除的毒瘾,更多的情绪波动也会让他的心力衰竭。安室似乎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地接受众人看管,只是他每次都会在走廊里看着窗外,仿佛整个身体被掏空一般。唯一能够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在各种意外时间里出现的白兰地,他最近与安室见面的次数相当频繁,丝毫不去理会风见有些怪异的眼光。
“你的朋友好像一直都待在这里,就好像保镖似的,”白兰地偶尔也会感到奇怪,“以及他看我的眼神很凶,是不是我的错觉?”
“……是吧。”安室如是说着,语气里带有一点柔软。
“我感觉应该给他加两个狼耳朵,”白兰地故意把手放在脑袋两边,“你要是再敢过来我就把你给吃了——!”他压低了嗓子给风见配音。
“噗……”安室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风见翻起白眼在门口看着,却没有刻意走过去打扰,即使他很不喜欢白兰地,但是他也明白,只要白兰地在病房里出现,安室的脸色就比先前要好看很多。那个家伙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地把安室逗笑,这一点无论从哪个角度,风见以及冲矢都没有办法做到。已经习惯作为城墙的他们,随时摆着略显冷漠的架子,他们因为各自的身份,无法全心全意地展现自己的温柔。然而白兰地却不一样,他的身上好像完全没有枷锁,无论是总裁还是组织成员,都无法遏制他的本性。
“我似乎明白你为什么把他给放进来了,”风见曾经对着冲矢这么说,“虽然我很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是或许你是对的。”即使他们可以作为安室的支撑,他们也无法给他治疗伤口,就算他们可以感同身受,他们也无法真正与其贴心。白兰地与安室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对待安室就仿佛亲人一般,他可以毫无顾忌地靠近安室,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忧伤。
或许,这就是所谓“爱”的存在吧。
[四十七]
一连好几天,冲矢与风见都轮流守在病房里,在防止安室独自跑出去的同时,也尽可能地拦截各种工作方面的情况。就算安室本人不喜欢这样,他也已经无法分配自己的体力,因此在他的身体恢复以前,他在公安方面的任务都将由同伴们代劳。变成了旁观者的安室,他的反应变得灵敏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不是当局者,他可以更加平静地考虑很多问题。并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体能也在进行恢复,即使没有回到最佳状态,他也可以完成一些简单的活动。
“怎么样,等你出院以后跟我回公司吧?”白兰地在电话那头摇着尾巴。
安室挑眉:“没有兴趣。”
“好不容易帮你跟BOSS请了假……”白兰地故作委屈,“你都拒绝我多少次了?”
“我不介意再多这一次。”安室对着手机翻起了白眼。
贝尔摩德没有再找过来,这对安室来讲算是个好消息,以及组织给他批了假期,顿时令他感到自由了许多。他知道其中有白兰地的功劳,只是别扭着不想承认,就算白兰地在各种方面帮助过他,他也无法完全摘掉自己的有色眼镜。
或许她也保持着同样的心情吧?想起了某个茶发的小女孩,安室不免发出了一点叹息,她知道某些真相将近一个月,却从未前来与他见过一次面。她应该也在不断犹豫着,是否应该以真心来对待安室,然而因为彼此的身份不同,无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还好吗?”他曾经对着冲矢这么问道。
“作为小学生的话,还算不错。”冲矢回答。
“这样就好了,”安室透说,“希望上次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她。”
“她比想象中坚强很多。”冲矢保持着平稳的语调。
只要知道对方仍旧过得很好,哪怕被拒绝也会感到安心,安室不知道白兰地是否有这种想法,但他自己已经有了很深刻的体会。然而安室不会刻意寻求好感,那并不是他的风格,他只是想给对方最大的宽限,赋予其最基本的自由。
“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是我也一样,”安室透说,“目前我也只能去做一些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你又打算跑出去了吗?”冲矢一笑,“好好呆着这一点你就没有办法做到。”
“风见已经回去总部三天了,也不汇报情况,”安室挑眉,“这里面肯定有鬼,他可不擅长对我演戏。”
“你可是病人,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你操心。”冲矢摊手耸了耸肩膀。
安室不知道风见接到了什么任务,毕竟公安会同时关注许多案件,就算被其他组里的人给借走,也是偶尔会发生的事情。然而风见什么也不说,这就令他产生了好奇,他不知道这是本部长的意思,还是风见本人的决定。风见是个不会耍心机的人,因此他没有选择成为卧底,但是在安室眼中,他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助手。安室十分了解风见,几乎可以猜到他的心理活动,风见的每一个举措,其实都包含着某种意义。
应该是那件事情吧……他在脑海里猜测着,他原本想直接打电话给风见,然而过了半晌又表示放弃。既然风见选择接下那件任务,他也就让其放手去做,他们自从几年前就开始的默契,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四十八]
风见离开了病院四天,随后又独自返回,他微微躬身对着安室行礼,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安室发现他有些蹊跷,他感觉风见的话语少了很多,他似乎在回避某些问题,故意不打算与安室交流。
“我说,榊。”安室试图唤起他的注意。
“……”对方装作没有听见。
安室清了清嗓子:“风见裕也。”
“……是。”对方没有办法,只好抬头看着他的脸。
在安室的半胁迫之下,风见终究将这几天的情况告诉了他,他们发现了花椎龙之介的踪影,随即立马对其展开追击。然而龙之介似乎有些察觉,他并没有在预定的地点出现,他做了一点复杂的伪装,令风见等人无法看到他的脸。
“诶——让他跑掉了啊……”安室故意拖长了语调。
“十分抱歉,”风见垂眼,“我们原本不打算让您插手。”
“那么,现在就告诉我吧?”安室的脸上漾起了涟漪。
“……是。”风见缓缓地点了点头。
据风见所讲,龙之介应该是在与人接头,对方似乎是其他的毒品商贩,为了赚钱而招揽买主。风见等人原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结果只抓到了负责交易的下家,龙之介就好像知道公安的计划一般,十分巧妙地避开了围捕。
“不要掉以轻心啊,”安室透说,“他可是从警校里出来的人呢。”
“他在那一届里排名第五,”风见回答,“我们以为我们有能力抓得到他。”
“别急……还有办法,”安室的眉毛一挑,“只要他还在走这条路,他就肯定会再出来的。”
“是。”风见再次点头。
安室一直在考虑着,龙之介到底需要什么,随即他从终点入手,一步一步地回头部署。由于公安已经打草惊蛇,想要套拢龙之介需要花费时间,不过安室愿意利用这次机会,将其完整地掌握在手心。他打算派出诱饵,专门去引龙之介上钩,这个诱饵需要出色的演技,并且可以灵活处理突发情况。安室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这个人选果然还是自己,他并不是不信任其他人,只是想亲手把这件事情解决。
“恕我直言,降谷先生,”风见对着他开口说着,“您应该还在休假中。”
“对于组织而言,我的确是在休假。”安室对此表示同意。
“您明白的,我们不想让您再参与这些,”风见稍稍停顿了一下,“至少再过一段时间……”
“所以你们就理应负责我留下来的烂摊子?”安室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安室不想再在病房里躺下去,于是他决定立即出院,同时他给风见指派了任务,让他帮忙准备一些必要的道具。风见不免吃了一惊,他发现安室打算伪装成吸毒人员,他当即表示拒绝执行任务,甚至要与本部长进行报告。
“我拒绝,降谷先生。”
“你听我说,这很重要。”
“很抱歉,我拒绝……”
“风见!……”
当安室的语气骤然提起的时候,风见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看着安室扳着自己的肩膀,表情里没有丝毫放松。那是属于一名警察的眼神,没有任何彷徨以及迷惘,风见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慨,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
“上次的事情是我轻敌了,”安室透说,“我答应你,我这次会好好地保护自己。”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降谷先生,”风见有些无奈地开口,“我知道我是无法阻止您的。”
“再跟随我一次吧,风见。”安室的语调带有请求。
而风见缓缓叹一口气,随后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是。”
安室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又走到隔间里换衣服,而风见负责去找主治医师,办理出院的一系列手续。没过多久,安室就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他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状态,他站在走廊上望向窗外,将自己整个人释放在无尽的风中。
[四十九]
安室要重新复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他的小队,本部长也迅速打电话来,问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安室表现得格外冷静,他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完全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主见。本部长拗不过他,只能问他需要什么帮助,而安室提出了几点要求,希望本部长可以帮他完成。本部长叹了口气,又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而他并没有反驳,只是让安室暂且等待消息。
由于本部长不放心安室,于是就委派风见跟着,而风见经过了一番乔装,来到了距离涉谷中心区不远的一个黑市。为了维持城市的平衡,有时候的确也需要这种地方,然而风见是头一次来,他对这里还比较陌生。当时临近夜晚,在他走进黑市门口的时候,有个驼背的男子猛地撞到了他,那个男子好像磕多了药,一直对着他骂骂咧咧。风见也不答话,只是递给他一个用锡纸包好的烟盒,而那名男子突然两眼放光,一把抢过那个烟盒就跑到了不远处的拐角。
风见的任务是站岗,顺便进行一些普通的交易,他的身上藏有绑上胶带的手枪,随时可以交给几名“买家”。那些买家都是伪装好的降谷小队成员——那名驼背则被排除在外,他们为了保护隐藏在这里的安室,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忍耐。安室要在这里蹲守龙之介——情报显示他曾经出现在这里,他为了成功钓到大鱼,仔细想好了不同的方案。降谷小队提前两小时来到此地,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随即就在约定的时间,他们的目标终于来临了。
驼背的男子用锡纸吸食着烟盒里的粉末,表情看起来欲仙欲死,他的身边围着另外几个瘾君子,都想趁机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好处。驼背一边抬手驱赶他们,一边摇晃着往风见所在的方向移动,他一不小心脚下不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道路中间。几个瘾君子在旁边缠着他,说要花钱购买他身上的粉末,只是那驼背抵死不从,开始扭动身体耍起赖来。风见无暇理会那个驼背,他一直在关注着隐形耳机里的消息,他的同伴小声告诉他,龙之介已经来到了现场。
龙之介看起来约好了人,这次专门过来进行交易,风见看着他走到一名卖家身旁,一手交钱另一手交货。他似乎很想当场给自己来一针,于是走到了距离风见不远的花坛旁边,风见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只是悄悄给他的同伴发布讯息。几名瘾君子见有现货上门,也都暗自用眼角窥视着,他们放弃了躺在地上的驼背男子,又将目标对准了龙之介。其中一个人突然跳起,抢过龙之介手上的针管就跑,而龙之介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撑起手臂追了上来。
“干得好……”风见开口说了一句,他站在原地看着几人将龙之介引开,原本赖在地上的驼背男子也停止了扭动,静静地从地面坐起身子。那名“卖家”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一起离开,随即他们跟随着同伴的信号,很快就走出了黑市的范围。驼背男子直起了腰板,抬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扔掉了锡纸和烟盒,也扔掉了用来伪装的玉米淀粉。他与那名“卖家”以及风见,三个人向东跑了几百米,随即在他们停车的位置附近,他们找到了已经被按倒的花椎龙之介。
“你们……是警察?”龙之介发觉这些人使用了手铐。
“别说话,给我趴好!”几个“瘾君子”扭住了他的肩膀。
“你们不是普通警察……你们到底是谁?!”龙之介还在不断挣扎着。
“闭嘴!趴下!”几名与风见交易的“买家”也厉声命令道。
驼背男子走到龙之介面前,抬手取下了自己的伪装,浅金色的刘海映着夜色,略微有点看不清晰。龙之介却认得他的长相,他开口念出了他的姓名,他仰头看着那个人的脸,带有一点狡猾的语调。
“降谷零……果然是你,”他故意放缓了说话的语速,“比我低一届的后辈,当时的警校第一……”风见与安室对视一眼,目光里带有一点求证,而安室没有作声,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他们重新垂眼看着龙之介,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严肃,而龙之介打量着他们的脸色,又故作得逞地笑了起来。
[五十]
“你这家伙是公安吧?”龙之介挑起嘴角说着,“明明是警校第一却当了私家侦探,还取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假名,以及你那个律师朋友,他应该是你的手下才对吧?”
“……”安室没有说话,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回答我,降谷零!”龙之介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你的那个律师朋友,他的真实姓名应该是……”
“闭嘴!!”安室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安室的话音未落,周围就突然响起了警笛声,有巡逻的警察发现异常,直接叫来了附近警署的小队。众公安意识到情况不好,这里还在涉谷警方的管辖区域,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在低他们几级的同道面前。安室与风见下意识地躲避,他们是最不能被警方发现的人,他们在一个月前就去过当地警署,并且在案底上留下了姓名。他们明白自己应该离去,却又无法抛弃龙之介,这家伙知道太多的事情,不能就这样将他留在这里。
就在安室等人恍神的时候,被铐住的龙之介突然有了动作,他啪地一声挣脱了手铐,又抬手掀翻了压在他身上的几名公安。安室等人没有犹豫,立马拔脚跟在他的后面,而身后警察的电筒光也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照到他们的后背。
“你就好好地与同伴们叙叙旧吧,降谷零!”龙之介开口大声喊着,随后很迅速地隐入夜幕,而公安们开始分头行动,兵分三路躲避警察的追捕。他们凭借自身的能力,躲进了商场、公园甚至地铁站,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去除自己的伪装,不动声色地混入普通的人群里。
在暂时避过风头之后,安室一脸不爽地坐在一家冰淇淋店里,眼前的冰淇淋已经化成了奶昔,他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他如今不太想开口说话,他的心里简直气得要爆炸,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将自己的脑袋放在桌面上。
“降谷先生?”风见刚刚打完电话,他有些奇怪地凑了过来。
“……”安室不作声,径自闭着眼睛装死。
“降谷先生?”风见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室仍旧不作声,只是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安室的身体没有问题,他就是忍不住要生气,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曙光,结果到手的目标突然就飞了。他没有选择回家或者回总部,而是直接去了他经常去的拳击场,风见在旁边劝不住他,也就只好跟着一起前往。拳击场的老板还是明石家,他发现今天的安室杀气腾腾,于是他二话没说,叫来了场内所有在这里工作的拳手。老板又亲自穿上护具,抬手让安室放马过来,而安室也毫不犹豫,猛地一拳就挥了上去。
“怎么样,气消了吗?”等安室洗完澡回来,老板对着他开口说着,“每次在这种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这个发泄项目的意义所在……”
“嗯……已经好多了,”安室把用过的毛巾搭在脖子上,“好久没有这么锻炼过,的确出了一口气呢。”
“只要不是太糟糕的事情,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老板给他推过来一杯饮料,“最好还是不要生气,这样对身体没有帮助。我说啊,你最近病过一场吧?我看你出拳的力道都减弱了……没有什么东西是比身体更重要的,要好好地关照自己啊,知道吗?”
“谢谢,让您费心了……”安室又恢复了柔软的语调。
风见由于是安室的朋友,也被老板请了一杯饮料,他一直坐在旁边,观察着安室的一举一动。他看着安室的表情逐渐缓和,也就稍稍地放了点心,随即他又掏出手机,在小组里群发了一条信息。
“降谷先生这边没事。”风见明白,哪怕是短短的一句话,也可以让对面所有的人都高兴起来。
这大概就是,同伴之间所拥有的羁绊吧。
[五十一]
夜晚。21:50pm。
东京警视厅。高木涉今晚负责值班,他需要整理近几天来的一系列账单,也要接收从各个分区警署送来的案件认定报告,虽然忙得有些不可开交,但好歹还算是井井有条。他独自忙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将那堆收据整理完毕,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随即又坐回到电脑前。涉谷区警署最近的知名度挺高,刚刚又发来了一封认定报告,高木正好想换个心情,于是随手点开邮件查看。主要涉及案件为暴力团组织,这在日本其实并不少见,不过这件案子并没有解决,看起来是让对方逃跑了。
“没办法吧?就算是东京也有不少人口……”高木阖眼叹了口气,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他还没来得及把咖啡咽下去,就被写在底下的调查信息吸引了目光。据赶到现场的警察回忆,那群人在逃走之前,曾经大声喊出了某个名字,虽然还没有确定是谁,但是应该是那群人之中的一个。
“古谷……古屋……降谷……?”即使常见的姓氏只有前两个,高木也脱口说出了第三个名字,他放下咖啡杯取出警察手册,迅速将其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伊达航留给他的警察手册,上面还有伊达当年写过的字迹,在松田阵平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降谷零”三个字。
是巧合吧?高木挠了挠头发,他还记得当时伊达跟自己提到降谷零的事情,说这个人本来应该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警视厅,可谁知道他并没有报名,因此第一名的名号就由伊达顶替。伊达、松田与降谷零,他们三个人都在警校同期,然而几年时间过去了,当初的拍档却早已经不在。
“那家伙别是去追逐松田的脚步了,”伊达曾经有些惆怅地看着天上,“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玩命,最终连葬身之所也不知道在哪里呢……”高木看一眼手册上降谷零的名字,再看一眼报告书上写着的罗马音,即使他感觉这个人应该是熟人,他也不相信他居然在警方的驱赶之列。高木是没有见过降谷零的,只知道他与伊达和松田同岁,他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电话,打向了涉谷区警署的值班室。
与此同时,公安方面仍旧在追查龙之介的下落,降谷小队突袭了他的暂时住所,却没有发现半个人的影子。至于冷静下来的安室,也直接从拳击场返回总部,他打算连夜进行调查,直到找出龙之介的方位为止。他们封锁了交通设施的入口——譬如地铁站的监控器,他们沿着龙之介的逃跑轨迹,猜测他未来可能的动向。最终一名同伴报告,说发现龙之介出现在一辆出租车上,那辆出租车正在前往八王子区,那里正好是他老家的位置。
他回家了?安室一愣,他暂且没有明白龙之介在想什么,他稍微思索了一阵,决定还是秘密跟过去看看。说起来自从他住院开始,他就没有与龙之介的母亲保持联络,他也正好去了解一下情况,也算是对这件案子负责。然而,那名同伴很快又报告说,那辆出租车似乎正被劫持,司机按下了车上的报警器,直接向附近的警署寻求帮助。根据交通监控器显示,龙之介很快就弃车离开,他跑进了附近的一座小区,随后就再也没有了踪影。
那家伙搞什么鬼?因为现场可能有警方的人,安室最终表示放弃,但他知道自己无法等待太久,他必须把龙之介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龙之介知道他与风见的身份,他生怕其会与组织的人有交集,他要在龙之介泄露秘密之前,把他抓回自己的身边。
看来这次要赌一赌运气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看一眼窗外墨染的夜色,又吐出了一点不平稳的气息。
[五十二]
当晚,安室在总部和衣而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他从皮椅上坐起身子,又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不远处的风见听到动静,于是转头看了过来,他与几名同伴似乎一夜没睡,一直蹲守在桌边的电脑前。
“抱歉,竟然一个人睡着了……”安室抬手揉了揉头发,“有什么新情况吗?”
“……有。”风见沉默了一下,随后回答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安室感到有些意外。
“……”风见没有作声,只是点开了屏幕上的一组新闻。
安室不免一愣,他看见了那些新闻标题,上面无一例外,都在报道一宗连续杀人案件。死者分布的位置十分集中,竟然都在龙之介昨晚出现过的地方,他感觉有些不明所以,于是继续对着风见开口询问。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干的?”他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看起来是,”风见回答,“并且是随机作案。”
“可恶……”安室咬牙,“这下连警视厅也要惊动了吧……”
“我们也有人在附近打听情报。”风见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安室皱起了眉头,他又问到了龙之介可能出现的位置,而风见等人告诉他,龙之介一直留在八王子区没有离开。有负责监视龙之介的家的同伴传来联络,说龙之介突然回到了家中,他自从与他的母亲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从屋里出来过。
“果然还是回去了吗……”安室开口说了一句,“以及他的母亲并没有报案。”
“目前还无法得知她是否知道她儿子的事情……”风见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现在也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问题了。”安室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风见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作声。
安室拨打花椎女士的电话,对方隔了半晌才表示接听,安室首先客套了两句,随即单刀直入地询问有关龙之介的问题。与先前的气氛不同的是,花椎女士对见过龙之介的事情矢口否认,她以安室破案速度太慢为理由,让他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安室不语放下手机,他大概猜到了眼下的情况,他当即扭头跑出门去,直奔停放马自达的停车场。他知道风见也跟在身后,但是他现在并不想理会,他二话没说驾驶着车子,以龙之介的家为目标进发。
安室不知道龙之介想要干什么,他也不打算往这方面考虑,只要那个人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为他洗脱。龙之介已经完全被腐蚀了,安室并不期待能够彻底地拯救他,他只能在龙之介再次行动之前,尽量夺取他作案的机会。无论龙之介是否从警校出身,如今的他早就堕落成了一名杀人犯,代表正义的樱花徽章,早就不会在他的头顶闪耀。鉴于龙之介已经无法回头,安室不打算对他施与任何怜悯,他只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让龙之介去到他真正应该属于的地方。
“我真的很遗憾……”他开口如是说着,又摸了摸隐藏在衣服夹层里的一把手枪。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五十三]
今天的道路有些拥堵,或许因为有不少警车的原因,它们鸣着警笛驶入主车道,旁边的车辆纷纷给他们让路。在进入八王子区之后,这种胶着的堵塞感就更加强烈,安室不得不选择临时停车,改用步行的方式继续向前。马自达刚刚停下不久,他偶一转头,看见几十米外路过了一辆车子,红色略显粗犷的车身,上面还带有白色的条纹。那辆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了不远处的一条岔道,而安室看着它在视线里消失,脸上逐渐没有了表情。
“降谷先生?”一直开车尾随的风见,终于赶到了他的身边。
“……没事,”安室摇了摇头,道一声,“有具体的现场情况吗?”
“是,”风见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耳机,“警视厅已经包围了龙之介的住址,然而龙之介眼下正处于癫狂状态,于不久前持刀劫持了一名人质。”
“终于露出本性了啊……”安室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由于有警视厅在现场,安室无法轻举妄动,但他还是与风见一起,来到了龙之介的住所附近。方圆五百米外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并且疏散了所有普通群众,警察们以龙之介的家为中心,逐渐缩小着包围圈。安室抬眼观察四周,发现辐射范围内的楼顶都隐藏着狙击手,至于地面也布置了普通警员,正在试图与龙之介进行对话。龙之介的家在五楼,正好与水平线形成俯角,阳台的窗户微微开着,露出了一点刀光与两个人头。
“被劫持的人是他的母亲。”风见低声给安室进行解说。
“她不想把自己的儿子暴露给警方,然而这个儿子却太不争气,”安室微微垂眼,“劫持她的理由呢?”
“根据我们的人推测,是毒瘾,”风见回答,“他没有毒品来源,已经失去了理智,先前他杀害其余几名受害者,也应该都是同样的理由。”
“……是吗。”安室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安室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那天晚上所看到的星星,原本只存在于梦境里的宇宙,突然在眼前变得清晰。那是他感觉到最愉悦的时刻,他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光,那些星星穿过他的身体,将闪电般的脉冲引至他的各个神经。然而幻影只能是幻影,梦境也只能是梦境,等到他被强行唤醒的时候,无奈的现实又一次次地对他进行冲击。身体的痛楚不断地刺激着他,令他重新渴望幻想中的世界,他想要重新融入那片宇宙,将光芒打进他的四肢百骸。
好想,再来一次……
风见突然一愣,他看见安室猛地扭头跑开,他在不明所以之下,也赶紧拔脚追了上去。安室一路躲避人群,逐渐远离了警方的控制范围,而风见也一路追赶着他,直到冲进了一个没有人的拐角。
“降谷先生?”他察觉到安室有些不太对劲,“您还好吗?”
“……”安室不说话,只是用额角顶着墙壁。
“降谷先生?”风见很小心地凑了过来。
“……”安室微微咬牙,将自己的手心握成了拳头。
风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似乎明白安室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反应,有些无法遗忘的光芒和色彩,又一次映照在安室的脑海中。那种感觉的确相当美好,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无法避免地爱上,然而它就仿佛成熟的罂粟果实,一步一步将理智带进深渊。
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不可以有的!安室一拳砸在了眼前的墙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在博弈,使劲想要压倒另外一方。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去想这些,但是他的内心却在不断怂恿,他夹杂在两种情感的中间,被其折磨得分外难熬。安室身为一名公安,他拥有比普通人更高的自尊,可他同样也有普通人的欲望,一直驱使着他不断向前。他的人格镇压着他的欲望,不让其走上邪恶的方向,然而他的欲望也想翻身而起,将他的人格完全吞噬。
不可以……不……
安室用指尖抠住墙壁,试图以疼痛来唤醒自己的神经,他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想要将那片宇宙驱赶出去。他屏住自己的呼吸,尝试着减缓不断加快的心跳,他阖上自己的眼睛,将整个人缓缓沉入幽冥。他在黑暗中看到了自己,正在被钢铁的镣铐锁着,他的四肢却也缠绕着五彩斑斓的大蛇,在他的耳边吐着冰冷的信子。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周围,那里飘浮着三层装甲,它们铸就了他的人格,可以在关键时刻对他进行保护。
“帮帮我!……”他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向着那三层装甲伸手,而名为降谷零的装甲来到他的身边,迅速包裹住他的身体。大蛇似乎无法抵御这层装甲,很快就爬下来逃走了,只留下降谷零仍旧站在那里,重新睁开了他的眼睛。
[五十四]
风见原本站在旁边,有些紧张地观察安室的情况,可他随后突然收到了消息,又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耳机。安室扶着墙转过眼来,看着风见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而风见短促地应了一声,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安室开口问道。
“那家伙居然当众把您的名字给……”风见咬牙。
“是降谷零还是安室透?”安室紧接着追问一句。
“是您的真名,可是……”风见的话语并没有说完。
就在此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就好像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安室与风见的表情一愣,随后各自开始保持警觉。风见赶紧按住耳机,问对面的同伴是怎么回事,而安室的眼神有些尖锐,不太平稳地仰头看着天上。
“龙之介他……死了。”风见低声说道。
安室如梦初醒:“啊?”
“就在说出您的名字不久之后,就突然被人射死了,”风见带有一点怀疑的语气,“是狙击枪。”
“狙击枪……”安室开口重复了一遍。
根据同伴传来的消息,龙之介是被突然袭来的子弹射死的,警视厅没有发布狙击命令,所以射击者应该另有其人。安室越听越不对劲,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想想他先前看到的红色的车子,这就更加应证了他的猜测。
“降谷先生,您去哪里?”风见看着他转身跑出街角。
如果我想得没有错的话……安室的脚步没有停止。
风见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他没有犹豫,直接迈开脚步追了上去,他跟着安室跑过他们停车的地方,又穿过马路跑进了道边的侧路。安室寻找着周围最高的建筑,他在楼底看到了那辆红色的车子,而车子的主人刚刚放好后备箱,回到驾驶室打算离开。
“果然……”安室看得真切,他简直不能再熟悉那个人,即使他戴着假面和眼镜,也掩盖不住他原本的气息。红色的福特野马缓缓发动,径直开到了安室面前,坐在里面的人按下车窗,透过镜片打量着安室的脸。
“其他的话我们稍后再说,”安室给他让开道路,“赶紧走吧,警视厅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那个人点了点头,又把车窗关了回去。
“风见,”安室回头发布指令,“别让交通课查到这辆车子。”
“……是。”风见开口表示回应。
红色的福特野马开走了,就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而安室和风见也迅速离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安室用耳机联络留在现场的同伴,确认龙之介的确已经死亡,随后他取下耳机,驱车向着总部的方向返回。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不过他并不想去调查,那个人总有办法了解一切,这一点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应证。有些事情安室无法做到,但是那个人却手到擒来,他看似没有任何心理桎梏,所以每次出手都十分果断。
他已经救过自己多少次了?安室默默地在心里计数,无论是风见也好,赤井也罢,只要是帮助过他的人,他都会好好地记录下来。风见已经是他的得力助手,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直面赤井,他们之间总是有一些很不好的记忆,就那么静静地留在那里。
但是,还是谢谢了……安室微微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他踩下加速器,驾驶着车子继续前行。在通过某个路口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主意走了另外一个方向,马自达闪烁着黄色的尾灯,向着米花町的方向驶去。
[五十五]
当马自达停在工藤宅门口时,冲矢也正好在屋里等他,他打开了院子的侧门,让车子可以顺利地驶入进来。安室拔出钥匙下车,随手把车门关上,而冲矢稍稍移开脚步,让安室走进屋内。屋里没有其他人,江户川和工藤夫妇都不在,今天是工作日,看来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客厅里摆着热好的茶水,还特意摆了两份,这里的房客似乎早就预感到安室要来,因此提前做好了准备。
“先前的事情谢谢你了,”安室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虽然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了解到的。”
“有人负责带路,我跟着就可以了。”冲矢保持着平常的语调。
“果然……”安室的表情有些嫌恶,“都跟你说了我很烦你了,我才换的新的手机卡!”
“那么就再去换一张吧,”冲矢一笑,“我负责买单。”
换你的头!安室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又将自己的目光对准天花板,他百无聊赖地寻找针孔摄像机,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冲矢示意他喝点茶水,于是他伸手拿起了茶杯,不过他没有直接去喝,而是仔细观察了一阵。
“放心吧,没有给你下药。”冲矢的嘴角翘了起来。
“我习惯了,”安室挑眉,“尤其是在你这种人面前。”
“真难缠啊,”冲矢摊手,“我不想与你这样的人为敌。”
“你还真好意思说……”安室垂眼,将杯里的茶水吹了吹。
冲矢坐在对面,看着安室一点一点慢慢喝茶,这个人似乎是猫舌头,无法承受太烫的水温。然而安室并不是嫌茶太烫,他只是想放慢自己的节奏,这两个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他的身体有些无法承受。如此长时间的辛苦,突然被人一枪了结,安室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惆怅。他原本想独自完成任务,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撑不下去,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意志力,这次基本没有派上用武之地。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冲矢看着他的脸说。
“……嗯。”安室应了一声,他并不打算否认。
“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冲矢继续开口说着,“我记得你在组织里也已经休假了。”
“……嗯。”安室又应了一声,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动。
安室看着眼前的茶水,他感觉里面依稀浮起了泡好的茉莉花,然而水面倒映着的灯光一闪,又变成了缀满星星的宇宙。安室的手臂猛然一抖,差点将剩余的茶水泼出去,他缓缓地皱起了眉头,又将手里的茶杯稳住。
“怎么了?”冲矢问道。
安室阖眼:“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你是太累了吧,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忙。”冲矢很了解安室的行踪。
“……是这样吗?”安室的音调很低,就仿佛在说给他自己听。
安室现在不怕别的,就怕自己的身体出现异常,他在这段时间几次面对死亡,这不免令他有些慌张。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保持冷静,可他总是不自主地想到某些东西,以及他的心底仍旧在发痒,想要唤起被他强行压制的欲望。
好想,再来一次……
“安室……你看着我!”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冲矢坐在自己的身边,手里的茶杯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上,将地毯打湿了一片。安室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他的大脑好像一片空白,唯有心底的欲望在不停地怂恿,好想让他的身体再来一次。
“我……怎么了?”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似乎……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要怕,你没事的。”冲矢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走,别离开我……”安室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振作一点,我一直在这里。”冲矢低声开口以表安慰。
五彩斑斓的大蛇卷土重来,继续不断地吐着信子,它趁着安室不注意的时候,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安室手上的镣铐哗哗直抖,他感觉到大蛇再次侵入他的身体,它紧紧缠绕在他的四肢和脖颈,几乎要将他压迫到窒息。
“我……还不能……”冲矢看着安室的眼睛,他发现他有些毛骨悚然,但与之前的安室相比,他已经可以勉强掌握自己的意识。安室一直以来独自面对着各种困难,他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然而这次的情况对他的打击不小,他甚至连自己的本心都要失去。冲矢其实是很欣赏安室的,这是除了琴酒以外他唯一认可的人,他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很高的本领,也爬到了几乎与自己一样的高度。作为打击卧底的同道,冲矢可以尽全力出手帮他,同时因为某些滞留在心底的往事,也令其增加了对安室的保护。
“赤……井……”安室喊出了他的名字。
“别慌,慢慢来,”他凑在安室的耳边说着,“相信我,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安室的指尖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知道。”冲矢点头。
安室缓缓地撑起手臂,抬头看向冲矢的脸,原本的眯眯眼已经睁开,露出了墨绿色的瞳孔。安室突然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他对这双眼睛十分着迷,它们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将安室的注意力完全吸引。
“你的眼里,有着另外一个宇宙。”他轻轻地开口吐出一句。
他不等冲矢做出回应,又摇头发出了一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