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二)锄花锄酒锄作田(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这人阿,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内心深处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听说杨金水“整日里说些吓人的话”,赵贞吉也禁不住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都说了哪些吓人的话?”王书办低头陪着小心地回答道,“回中丞,那太监没说。”这大概就算是饥饿营销了,先造一堆噱头把人的兴趣给勾起来,具体情况则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为的就是请君入瓮、愿者上钩,赵巡抚如果真对杨公公的病情感兴趣,那还是需要亲自登门实际考察一番才行,也好再给杨金水一个展示自己演技的机会。王书办话说的是言之凿凿,其实也没啥参考价值,赵贞吉顿时兴味索然,随意地挥了下手让王书办离去,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海知县和王知县到了吗?”一个马上要倒霉的书办立刻走进来说,“回中丞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堂等中丞呢。”赵贞吉起身吩咐道,“请他们到这里来见我。”
赵贞吉也知道自己这巡抚衙门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可前阵子被胡宗宪、杨金水弄得一脑门子官司,整顿内务的事也就被耽搁下来了。如今胡总督去前线了、杨公公精神崩溃了、犯人转移了,案子也不用审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正好腾出手来,先把家务事给料理清楚了。新领导要立威,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最好的,赵巡抚今天就要给手下这群牛鬼蛇神立规矩,就等着哪个没有眼力价的倒霉鬼,自己往枪口上撞了。借题发挥讲究的就是个名正言顺,杀鸡儆猴也得有只“鸡”配合才行,赵贞吉运气不错,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姑且称这位倒霉的书办为“鸡书办”好了,鸡书办今天怕是水逆,和领导说话也不过脑子,想当然地就回了一句,“回中丞,不是要现在大堂拜圣旨吗?”
赵贞吉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教他怎么做事了,胡宗宪教过赵贞吉怎么做事,结果20年的朋友说卖就给卖了,胡总督自己也抑郁了;杨金水教过赵贞吉怎么做事,结果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宅在家里“整日里说些吓人的话”;这两位大神尚且如此,一个小小的书办,也敢在赵巡抚面前大放厥词,这位鸡书办借用吕芳的话形容就是,“找死也不是你这么个找法”。拜圣旨当然该去大堂拜,拜完圣旨自然就是要开工干活了,可鸡书办你仔细看看你家赵巡抚,人家就穿了一身儿休闲服,工装还在衣架上挂着呢,这像是要开工干活的样子吗?何况赵贞吉也没说今早叫两位知县来是拜圣旨的,说不定就是找人来后堂喝喝早茶、斗斗地主什么的,讲道理这事儿是你该哔哔的吗,赵贞吉有必要对一个书办去解释吗?果然鸡书办话音刚落,赵贞吉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问了一句,“今天还有谁当值?”,立刻从外面走进来另一个书办,姑且称这位书办为“猴书办”好了。
猴书办听出赵贞吉语气不善,低眉顺眼分外小心地说,“还有小人当值”,赵贞吉用斩钉截铁地语气,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办两件事,第一件,给这个书办把这个月的禄米结了,带他今天就离开巡抚衙门,不再录用。”赵贞吉此言一出,鸡书办直接就懵哔了,猴书办也是一怔,赵巡抚对底下人这种呆如木鸡的反应很满意,顿了片刻提醒了一句,“怎么,你也要反问我为什么?”猴书办此时才如梦方醒般地忙不迭低头回话,“不敢,中丞。”见好就收和及时止损本质上其实是一回事,这个时候鸡书办如果选择低头认错,至少还能带着一个月的薪水走人,可他却选择要跟领导去讲道理。在职场上跟领导之间,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与其跟领导讲道理,还不如直接走劳动仲裁方便些。鸡书办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巡抚衙门的饭碗就这么没了,带着几分委屈与不甘,低声下气地问了句,“丞大人,小人犯了什么过错,大人要开小人的缺?”
理学之臣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书办也配提问,事情本来就是明摆着的,鸡书办其实也没啥错,就是倒霉撞到领导枪口上而已,这就好像女人不喜欢一个男人,也没啥具体原因,更不是因为这男人做错了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见这个人就反感,仅此而已。赵贞吉丝毫不理会鸡书办,直接对着猴书办吩咐,“传我的话,告诉在衙门里所有当差的人,今后凡是我吩咐的事有敢反问的,当即开缺,不再录用。”鸡书办想要问个原因,这就是开除他的原因,领导的权威不容置疑,除非是海老爷这种带着主角光环的。
(二百一十三)锄花锄酒锄作田(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职场上有一个坏习惯,那就是当自己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比如被莫名其妙被开除、年底考核不合格、年初承诺的业绩激励无法兑现、常年被雪藏升职加薪遥遥无期一类的,有些人总喜欢找领导一问究竟、对质一番,美其名曰“死也要死的明白”。究竟是死也要死的明白,还是死的不明不白其实都不重要,领导想要你“死”这才重要,遇到这一类的领导,犯不上跟他们死磕,实名举报什么的更是大可不必。职场上的领导从来都是好人不多、坏人不少,打工人又不是蝙蝠侠,没必要走到哪里都替单位惩恶扬善,良禽择木而栖,经济学上管这叫“劣币驱逐良币”,若认定自己是个“良币”, 就该“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无非是多跳几次槽而已,咬定青山不放松,总有出头的日子;若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劣币”,那就该“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抓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该怂的时候要怂、该跪舔的时候要跪舔、该躺平的时候要躺平,夹着尾巴低头做人,慢慢熬死领导,以待天下有变;若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劣币还是良币,讲道理大概率自己估计就时个劣币了。
赵贞吉话音刚落,一肚子委屈的鸡书办二话不说,赌气掉头转身就走,此处无声胜有声,鸡书办这一手的嘲讽效果极佳。鸡书办虽然只是跑龙套的命,但却有一颗当配角的心,恃才傲物、自负甚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的劣币本质,误把自己当作了良币。擅自质疑领导的决定,而且当着别人的面口无遮拦地说出来,此其一也;不满领导对自己的处理,与领导当面对质为自己讨说法,此其二也;在没有离职前,毫不掩饰自己对领导的不满与不屑,横生枝节白白招惹一顿打击报复,此其三也,有此三点足以证明鸡书办完全就是个劣币无疑,被赵巡抚炒了也不冤。在领导面前耍威风也要注意个择时的问题,鸡书办你人还没离职呢,就敢在理学之臣面前摆脸色,看样子这病怕是不轻阿,建议一会出了巡抚衙门直接就去敬一堂,找几个大夫看看自己是不是也疯了。
凡媚上者必欺下,这是职场的铁律,这里也给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同学提个醒,到了单位尽量不要给那些无底线、无节操跪舔领导的人当下属,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为了能进内阁,理学之臣在媚上这方面是别具匠心、独树一帜的,当然欺下这方面也从不手软,只不过是理学之臣运气不好,不小心踢到了海老爷这块铁板而已,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一个小小的书办竟然也敢给巡抚大人摆脸色,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海知县、王知县怕不是要骑在赵巡抚头上拉屎了,别说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理学之臣了,就是楼主自己碰到鸡书办这路货,也得搞一出辣手摧花,给周围人提个醒。赵贞吉用眼睛狠狠剐了一眼鸡书办的背影,呵斥了一声,“站住”,随后吩咐道,“再通告下去,凡是对上官不敬者,杖一十,罚掉当月禄米。带他下去杖一十,这个月的禄米也不再发给他了。”鸡书办还想再说话被猴书办生生给拦住了,赵贞吉紧跟着又说了句,“衙门里的事,敢说出一个字,立刻拿下。”
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鸡书办因为一句话工作就没了,因为赌一口气一个月的劳动补偿没了不说,还要被拉出去打屁股,要是再不长点记性,怕是要去把牢底坐穿了。实话实说,赵贞吉这一手杀鸡儆猴震慑效果那是相当的明显,画龙点睛就在最后一句话上,“衙门里的事,敢说出一个字,立刻拿下”,这句话可不是说给鸡书办听的,套用狼人杀的话来说,以后再有敢帮着狼表水、号票的,赵巡抚就直接请他吃毒。经过理学之臣这一番整顿,从此巡抚衙门的规矩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凡是”,凡是赵巡抚做出的决策,大家都要坚决拥护;凡是赵巡抚的指示,大家都要始终不渝地遵循,如今的浙江大潮奔涌,理学之臣才是真正的砥柱中流。家务事料理完毕,赵贞吉穿着一身休闲服,迈着方步缓缓走出书房,来到后堂冲着身后捧着官服的人随口说了一句,“不换官服了,打盆热水来”,话音未落身穿官服的海老爷和王用汲二人也联袂而至,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二百一十四)锄花锄酒锄作田(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大明这部剧里有不少资深的“双簧”表演艺术家,其中最登峰造极的就是道长,一开始演双簧,道长好歹还念几句台词,比如第一集御前会议上讨论改稻为桑的时候,演到后来道长连台词都懒得说了,直接就改敲磬了,反正是实质重于形式,道长的具体表达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底下这群人能听懂就行。赵贞吉早就和朱七商量好了,要在巡抚衙门给海瑞和王用汲演一出双簧,这一身休闲服其实就是赵巡抚的戏服,故意选了这个造型穿给海老爷他们看的。为什么要演这出双簧,赵贞吉也是迫于无奈,掰指头算算时间,海老爷在杭州驿站都待了七八天了,一天二十两的接待标准,就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除了头天晚上提审了一次郑泌昌、何茂才,其余时间连半毛钱正事也没有。
沈一石茶叶案赵贞吉是主审,海瑞、王用汲是陪审,锦衣卫朱七等人会同办案,赵贞吉到任都不止十天了,杨金水也疯了七八天了,圣旨就这么一直在大堂上供着,案情方面也没有丝毫的进展,北京那边也没有任何新的指示,赵巡抚表面上神态如常,内心却是慌得一匹。消极怠工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至少得拿出个摆得上台面的理由,道长和朱七那边还好说,老恩师估计多少也能体谅自己的难处,主要是清流鹰派还有裕王那边,赵贞吉必须要给个说法。消极怠工的事,赵贞吉自己不主动说,保不准海老爷和王用汲就会帮他说,天知道这两个鸟知县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如果有什么负面恶评传到裕王的耳朵里,那就得不偿失了。清流之间的派系斗争由来已久,赵巡抚手下这两个鸟知县也没一个安分守己的货,为了堵住海老爷和王用汲的嘴,同时给高拱、张居正他们一个交代,赵贞吉只能让朱七同自己演这出双簧,争取名正言顺地再拖它个三五天。
海老爷和王用汲一大早兴冲冲地赶到巡抚衙门,心想放了这么久的风,今天可算是能开始干点正事了,两个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走进后堂,正好撞见了一身休闲服的赵贞吉,赶紧抱拳拱手、行礼如仪。赵贞吉神色如常地开始寒暄,“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大家就不要拘礼了,足下就是海知县?”海老爷答到,“回中丞,是”,赵贞吉极其敷衍地说了句,“幸会,二位请座”。赵巡抚端的是个实在人,说了“大家就不要拘礼了”,自己果然是一点儿都不拘礼,看也不看二人便自顾自地走到脸盆边,开始慢悠悠地洗起手来。看着赵贞吉这幅怡然自得、漫不经心地模样,再想一想自己这几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日子,海老爷双目如电,心中早已拉满了仇恨,赵贞吉你大清早在这里惺惺作态、故意装哔是演给谁看的。相过亲的朋友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极其重要,很多时候两个人能不能交往,互相看个两三眼就知道了,就如同海老爷与赵巡抚这般,看一眼就可以确定,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一准儿得死掐。
该怎么形容赵巡抚这幅做派呢,打一个比方也不一定恰当,比如有一个男导演邀请一位女演员去自己酒店房间,说是要帮她讲讲戏,结果女演员进了房间发现,导演就穿了个浴袍,大喇喇地坐在床上,嘴里叼着个雪茄,手上也没拿个剧本,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说,女演员就应该知道,今天这个戏怕是讲不成了。海老爷和王用汲这边也一样,虽然说是来巡抚衙门谈工作的,但看看赵巡抚这幅做派就应该知道,今天这工作的事怕又是谈不成了。赵贞吉专心致志地洗着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因杨公公这几天一直没露面,北镇抚司上差也没到吧?我们先在这里边谈边等。”杨公公这几天没露面是因为忙着在家里表演行为艺术;北镇抚司上差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故意躲着不露头罢了;反正都等了这七八天了,大家再等个三五天似乎也无所谓。此时镜头给了赵巡抚左手中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一个特写,赵贞吉当初对何茂才说的一番话还言犹在耳,“好!既然你问了我,我可以告诉你,我赵贞吉在哪里为官也从来不贪!”,理学之臣平时贪不贪的先暂且不提,反正他这嘴里肯定是没几句实话。赵巡抚慢悠悠地洗完手,又开始仔细地擦脸,海老爷和王用汲对望了一眼,皆是默然无语,暗自叹息。
(二百一十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赵贞吉刚刚还在说“北镇抚司上差也没到”,擦脸巾还没放下就有人前来禀报,“禀中丞大人,北镇抚司上差到了”,赵贞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便吩咐把人请进来。赵巡抚一把脸未擦完,海老爷和王用汲屁股也还没坐热,多日未见的北镇抚司上差就踩着点进来了,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出双簧节奏设计的也忒紧凑了。看着朱七等人走进后堂,赵贞吉一本正经地开始念起了台词,“这几日一直等杨公公,他却不露面,不能拖了,看起来只好由我们三个钦点的问官和四位上差,一起先行拜读皇上的谕旨,然后再请你们将圣旨给杨公公宣读。”不吹不黑,论起鬼扯的功力来,理学之臣跟杨公公那真是难分伯仲,赵贞吉这几日确实在等杨公公,为的就是摸清楚杨公公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幺蛾子没有。
赵贞吉这时候才对海老爷、王用汲说“不能拖了”,实在也是有些此地无银、做贼心虚,讲道理要不为防着海老爷和王用汲,赵巡抚随便寻个理由再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以杨公公玩失踪为借口,先把案子拖它个七八天,勉强也能说得过去,对海老爷他们也算给了个交代。除了海老爷和王用汲,连蹲班房的郑泌昌、何茂才一早都拜读过圣旨了,赵贞吉此时特地强调说,“一起先行拜读皇上的谕旨,然后再请你们将圣旨给杨公公宣读”,就是委婉地转告海老爷跟王用汲,只有宣读了圣旨才算正式开启了办案流程,严格意义上来说,前几天只能算是为办案预做准备罢了,这里不存在所谓的拖延办案与消极怠工行为。
赵贞吉话音刚落,朱七随即接过话头,郑重其事地说,“拜了旨,案子也怕办不了了”,赵贞吉不失时机地问了句“为什么?”,朱七坦然答道,“杨公公疯了”,赵贞吉紧跟着捧了句哏,“有这样的事?”朱七一字一句地娓娓道来,“沈一石家产牵涉的案子,许多地方都要问织造局才能知道,杨公公这一疯,这个案子恐怕就只能放一放了。”杨公公疯了的消息总算是借着朱七的嘴公布了出来,前面都拖了七八天了,如今又“只能放一放了”,按这个速度推算,没有个十天半个月,这圣旨怕是没法宣读了。应付差事般地念完了台词,朱七也不管在场其他人的反应,一转身带人就往外走,赵贞吉此时也恰到好处地表态了,“案子的事等过后再说,拿官服,我去看杨公公。”说罢赵巡抚看也不看海老爷和王用汲,吩咐了句,“你们二位先到官驿歇着,案子的事,等我通知吧。”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海老爷和王用汲一大早赶到巡抚衙门,就为了看一场拙劣的表演,赵贞吉和朱七照本宣科的完成了表演,还不待海老爷和王用汲打出差评就匆匆离场了,只剩下海老爷与王用汲二人相顾无言、一脸无奈。事出反常必有妖,杨金水一夜之间忽然就疯了,这无疑成了最近杭州城最大的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织造局。王书办押送军粮一走就是五六天,等他回到杭州再去织造局门口踩完点回来汇报,只怕这消息都要下热搜了,何况赵贞吉早就怀疑王书办是内鬼了,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根本不需要王书办来通风报信,杨金水的事儿,赵贞吉一早就知道了。海老爷刚到杭州当晚就去提审了犯人;王用汲找赵贞吉求助,赵巡抚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人出殡不怕殡大的态度,这些事想必王用汲早已第一时间写信给谭伦汇报了,再加上杨金水莫名其妙就疯了,潜伏在暗处的谭伦应该也能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
理学之臣办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就拿今天早上这个事来说,在巡抚衙门召见下属谈工作,本应该穿戴整齐在大堂上正襟危坐,结果人家赵巡抚偏不,故意穿了身休闲服,在后堂一边洗手擦脸,一边就把工作的事给谈完了;去织造局探望病人,本该穿的casual点,顺便带点水果花篮什么的,随便慰问慰问,虚情假意地说几句片汤儿话就完事了,结果人家赵巡抚偏偏要底下人带着官服,自己穿的好像是去出席杨公公追悼仪式似的,从赵贞吉的穿着打扮上就不难看出,究竟什么事才是赵巡抚心中的当务之急。杨金水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其实无所谓,赵巡抚真正关心的是,既然可以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疯了,那杨公公会不会过几天忽然就原地满血复活、彻底痊愈了,毕竟道长那会,精神类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尚属于玄学范畴,敬一堂大夫的技术水平和职业道德,也未必就能比蒙古大夫强多少。
(二百一十六)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赵贞吉去织造局探病其中是大有玄机,首先是择时的问题,杨公公宅在家里作妖了七八天了,赵巡抚早不去晚不去,为何偏偏选今天一早去探病;其次是方式方法的问题,赵巡抚为何一定要煞有介事,一身官服穿戴整齐的去探病,自己去不够,还偏要拉上四个锦衣卫一起去探病,所为何来?先解释择时的问题,在职场上,“拖”才是解决一切棘手问题的灵丹妙药,用好“拖”字诀,本来能成的事可以生生把它拖黄掉;注定要玩完的事也可以半死不活地一直吊着半口气;可以耗走不喜欢的领导,也可以等来赏识自己的伯乐。就如赵贞吉去探病一般,棘手的问题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待到实在拖不下去了,这才迫于无奈、硬着头皮去登门拜访。
大明朝的事总是变来变去的,具备相当的不确定性,始终让人无所适从,比如本来是毁堤淹田的事,郑泌昌硬要掰成自然灾害,又被胡宗宪强行定性成了河工失修;比如挂着织造局灯笼的粮船在杭州码头的时候还是去买田的,到了淳安忽然就变成奉旨赈灾了;又比如本来以为沈一石只有一套账本,郑、何二位脸都烧花了,还不知道账本其实有两套;再比如齐大柱同志的身份认定也是相当随性,从淳安桑农到通倭案嫌疑犯,又到浙江义勇军、职业军官,再到通倭案主犯,最后到锦衣卫十三太保,这一会儿一变的,就算预言家也摸不准这老哥到底是啥身份。赵贞吉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既然杨金水可以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疯了,谁能保证过个三五天,再吃几付敬一堂大夫开的药,杨公公就不能再痊愈呢?
职场上的矛盾分两种,一种是人民内部矛盾,一种是敌我矛盾,区别就在于是否还存在调和的可能性。对赵贞吉而言,清流鹰派与鸽派之间的矛盾就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至少在严党倒台前,两派还是可以求同存异、斗而不破的;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一山不容二虎,争夺浙江领导权的矛盾则是敌我矛盾,真正的不死不休、无可调和,就如同1945年后国共两党之间的关系一样,所有的和谈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在浙江,赵贞吉和杨金水注定最后只能留一个。
诸位都知道杨金水的精神一点问题也没有,杨公公得的其实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这心药其实就是赵贞吉。赵贞吉拖了七八天才去探病,而杨金水也是望穿秋水般地等了赵巡抚七八天,如果赵贞吉是一个人身穿便服偷偷跑来织造局探病,进了房间屏退众人关好门窗,和杨金水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两个人把话说开、把条件谈好,想办法一起把海老爷这个刺头给收拾了,估计杨公公这病多喝点开水也就好了。只可惜赵贞吉是穿着官服,带着一群锦衣卫大张旗鼓地来探病的,扫一眼赵巡抚的穿着打扮和做派,不用找敬一堂的大夫也能知道,杨公公这疯病怕是注定好不了了。
身穿官服代表着以官方身份来探病,暗示赵巡抚这次是来公事公办的,特地带着锦衣卫一起来就是为了让大家一起帮忙做个见证,众口铄金把杨金水的病做实,免的将来又整出个什么医学奇迹来。杨金水到底疯没疯,杨公公自己说了不算,敬一堂的大夫说了不算,甚至锦衣卫朱七说了也不算,只有赵巡抚亲自看过了,把相关情况写成汇报材料,以浙江巡抚的名义外加一众锦衣卫联署上报朝廷,这才算是真正的定性。所以说赵贞吉这次来织造局可不是来探病的,他是特地拉着锦衣卫帮杨公公来定性的,俗称上秤。毕竟杨金水只要人还待在杭州,就总有康复的可能,要想确保杨公公以后无法在浙江履职,赵巡抚肯定是要亲自送一程的,这才是赵贞吉心中真正的盘算。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赵贞吉知不知道杨金水是在装疯,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把杨公公逼疯的人里就有他赵贞吉一份,正因为知道他是装疯,赵巡抚才更不能给杨金水人任何翻盘的机会。杨公公既然那么喜欢做疯子,区区七八天怎么够,索性便成全你,让你这辈子一直疯下去,岂不是两全其美,你好我也好。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只是他人真的看不穿吗,还是将计就计呢,杨公公你既然敢自己往坑里跳,赵巡抚自然就敢顺手把你给埋了,让你再手把手教我赵贞吉做事,百因皆有果,杨公公你的报应就是我。
(二百一十七)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赵贞吉一身官袍、煞有介事地领着四个锦衣卫走进杨金水的房间,此时的杨公公正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下人帮自己打理头发,也不理会进来的一行人,手里不捧着一面铜镜,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这张脸,喊了句“你们都出去,出去”,几个太监应声退到一旁。杨金水丝毫不理会站在一旁的赵贞吉,自顾自地念叨着,“寅时才睡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天又快黑了,你们都等了很久吧。”赵贞吉带着锦衣卫一大清早赶来探病,一进门杨公公就说一觉醒来天又快黑了,暗示自己疯的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朱七手下的几个锦衣卫兄弟都是实诚人,一听杨公公拿自己打趣,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赵贞吉神色如常,假装关切地试探着问,“听说杨公公身子有些不适,让大夫诊过脉了吗?”
赵贞吉名义上是来探病的,杨金水究竟有没有病,要给病人自己充分展现自身病情的空间,于是乎赵巡抚张嘴就直奔主题,请杨公公赶紧开始自己的表演。杨金水宅在家里等了赵贞吉七八天,一心盼着还可以和理学之臣再谈谈条件,给自己的病情争取点转圜地余地,今天见到了穿戴整齐的赵贞吉还有几个锦衣卫,杨公公清醒地认识到赵巡抚这是准备要下死手了,心中满是悲凉,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怨念,“没有什么不适,什么事能让我的身子不适,有谁能让我的身子不适阿。”针对杨金水的问题,把毁堤淹田这事翻出来上秤,让杨公公身子不适;一个是要替老天收人的海老爷、一个是想要把水搅浑的何茂才,还有一个就是近在眼前的赵贞吉,就是这仨货让杨公公身子不适的,回答完毕。
听到杨金水坐在那边开始嘴硬,赵贞吉也只好一本正经地开始循循善诱,“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是人都有生病的时候,公公还是让大夫看看吧。”一个在家装疯了七八天的人,硬说自己一切正常,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个来探病的人,话里话外的暗示别人说你其实病的不轻,赶紧找大夫看看吧,生怕病人忽然就痊愈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杨金水放下铜镜,一语点破赵贞吉的心思,“你们都别指望我病我死”,讲到此处忽然一扭头,狠狠滴对了赵巡抚使了个伦理哏,“没有我,哪有你?”如今的杨金水也只能占一点舌尖儿上的便宜了,给理学之臣扣一顶宦官之后的帽子,虽然伤害性不高但确实侮辱性极强,足见杨公公内心深处对赵巡抚的滔天恨意。
杨金水话音未落,赵贞吉也急眼了,这天本来聊的好好的,你说没病就没病吧,怎么突然还就出口成脏,开始占人便宜了呢,急忙呵斥了一句,“我是谁?”杨金水不待赵贞吉说完便直接打断,“够了,沈一石,我刚来的时候你才不到两千架织机,四年,才四年你就增加了一千多架织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发多大的财。”杨公公都疯成这样了,还能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对着赵贞吉和锦衣卫给自己表一表功,这职场素质端的是过硬。掰指头算一算沈一石深耕丝绸行业20年,杨金水来之前的16年沈老板才干了2000架织机,杨金水一来不到四年时间就扩张到了3000架织机,拿数据来说话,杨金水有没有苦劳不好说,但功劳确实是大大的,浙江这条看家狗也算是尽职尽责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发多大的财”,发财的事在南直隶赵贞吉就已经发过了,这次来浙江,赵巡抚是真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然要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就圆满了。杨公公这句话其实是在质问赵贞吉,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我二人是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赵贞吉紧皱眉头,不为所动地说,“我是来给你看病的,知道吗?”被占了便宜的理学之臣已经顾不上什么风度了,一开始还是暗示杨公公自己承认自己病了,到了现在也不等杨公公开口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什么探病看病的,我这趟来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赵贞吉来给杨金水看病,就等于潘金莲给武大郎喂药,怕杨金水听不懂,还特地反问了一句“知道吗?”。有些话不用点明,看看赵贞吉这一身扮相自然就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杨金水也不是吃素的,疯可以疯,但你赵贞吉也不要逼人太甚了,“这么大人你带不走我,我身后还有老祖宗,还有皇上,诸神呵护,我劝你还有那个何茂才,离我远点!”赵巡抚既然把话挑明了,杨公公自然也就有话直说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杨公公身后站着干爹吕芳和道长,装疯卖傻离开浙江只不过是战术性撤退,说不定哪天就痊愈了,赵贞吉你最好不要把事做绝,劝你好自为之。还有那个何茂才也是坏得很,分明跟海瑞穿一条裤子,摆明了就是想拉我下水,我这次倒霉就是被海瑞、何茂才还有你赵贞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