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二百六十二)二审郑、何,清流乱斗(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天也不早了,人也到齐了,圣旨也拜读了,“皇上圣明”的口号也喊了,拖了这么久总算该干点正经事了。赵贞吉重新坐回了主位,开始侃侃而谈,“旨意诸位都拜读了,天心无私,皇上连同宫里的尚衣监、巾帽局和江南织造局一同彻查了。可沈一石一案,历时二十年,贪墨数百万,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查出来,哪些已查不出来?”讲到此处赵巡抚略微顿了顿,扫了一眼堂下众人,用意味深长地语气接着说道,“还望诸位深体圣意,秉承天理、国法、人情,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给朝廷一个交代,也给众目睽睽一个交代。”赵贞吉这番话,于义正辞严之间夹带了不少私货,能堂而皇之地把徇私枉法说的如此之清新脱俗,理学之臣端的是个人才。

  沈一石的案子,“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查出来,哪些已查不出来”,“还望诸位深体圣意”。不得不佩服中文的博大精深,赵巡抚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尽了,懂得自然懂,不懂的一会儿回去再把圣旨多读几遍也就懂了。审案当然要秉承天理、国法、人情,徇私枉法的事绝对是不能做的,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了,想必也是因为“深体圣意”的原因,总之这个锅,赵巡抚肯定是不会背的。“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这句话说直白些就是,对于已经暴露的问题,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是行于所当行,给朝野一个交代;对于尚未暴露的问题,看破不说破,自然是止于不可不止,还道长一个安心。

  面对谭伦等人投来的各色目光,赵贞吉选择了视而不见,不徐不疾地坦然说道,“赵某不才,蒙圣上不弃,兼委以江南织造局、浙江市舶司之职。今年的五十万匹货与西洋的丝绸要督织出来,胡部堂剿倭的军需要源源不断接济,审案的事情我就不能细问了,谭大人”,谭伦满脸无奈地答了声“在”,赵贞吉用不容置疑地口气吩咐道,“你是新任的按察使,主管刑名,又是圣上钦点的办案官,该案就由你领办吧。”推诿卸责、嫁祸于人,这大概算是清流的看家本领了,赵巡抚此时无耻的模样,颇有几分当初五狮山下,谭大人派高翰文去摘灯笼时的风采,果然天下清流是一家阿!

  理学之臣端的是不地道,自己得了织造局、市舶司两个肥差,扔下几句模棱两可、云山雾罩的片儿汤话,连个大方向也不肯定,就想把案子全都甩给谭伦去办,堪称是光收钱不干事儿的表率。这就好比道长把浙江的案子承包给了赵巡抚,订金都付完了,结果赵巡抚心安理得地当了回中间商,自己赚足了差价,扭脸就把项目转包给了谭大人,项目虽然还挂在赵巡抚的名下,但事儿都要靠谭大人去做。项目做好了,军功章上有谭大人的一半,自然也有赵巡抚的一半;项目做砸了,甲方追究起责任来,赵巡抚和谭大人谁都跑不了,同舟共济大家一起扛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关键是赵巡抚除了签名之外,啥也不用操心,不得不说这理学之臣已经快赶上精算师了。

  听完理学之臣的一番话,谭伦的脸更黑了,这按察使才刚上任,就被赵贞吉明目张胆地摆了一道,不愧是胡宗宪20年的知交,这俩老狐狸,一个赛一个的坏,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谭大人略作沉吟,缓缓站起身推脱道,“恐怕不妥吧,圣谕煌煌,中丞是主审官,我是会同办案,钦案理应仍由中丞领办。”顶头上司安排了工作,谭大人不想干,一时之间却又拿不出什么过硬的理由搪塞,只好把道长的圣旨搬出来,推说案子还是该由主审官领办。谭大人想往外推,赵巡抚一句话就给他挡了回去,“我是主办,你是领办,郑泌昌、何茂才一干人犯,由你领着海知县、王知县,还有镇抚司四位上差审讯,审出的结果再交给我,由我领衔上奏朝廷。”

  官大一级压死人,扯什么主办、领办的,到底谁去干,最后还得是领导说了算,清流里多的是这类谦谦君子,一遇到棘手的工作,就开始互相谦让,硬是要把孔融让梨的精神发扬到极致。眼瞅着谭大人嗫嚅着还要再争辩几句,赵贞吉用力一拍惊堂木,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带郑泌昌、何茂才!”,谭大人你也别哔哔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二百六十三)二审郑、何,清流乱斗(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面色憔悴的郑泌昌、何茂才戴着手铐脚镣缓缓走上正堂,赵巡抚不屑地喊了句“跪下!”,身后衙役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推倒在地。半个月前初审的时候,大堂上好歹还有个板凳,让郑泌昌坐着交代问题,如今看着自己满身的刑具,再瞟一眼一脸倨傲的赵贞吉,匍匐在地的郑泌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绝望。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事到临头郑大人反而想通了,颇有几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觉悟,到了这番田地怕又有什么用,横竖是个死,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和这群清流周旋到底,说不定还能拼条生路出来。

  跪倒在地的郑泌昌喘息了片刻,用微微发颤的双手撑了撑地,毕竟年老体衰再加上一身刑具拖累,却是站不起来了,便扭过头望着何茂才缓缓说道,“茂才阿,你我还未定罪,尚属革员,理应起来回话。来,扶我一把。”似乎是被郑泌昌那坚毅的眼神叠了层buff,何茂才双眼也回复了几分光彩,双手用力搀起了郑泌昌,两个人挺直腰杆直立在大堂正中,颇有几分革命义士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架势。郑泌昌毫无畏惧地直视着赵贞吉,平静地说道,“赵大人,皇上的旨意上是不是要我们戴着刑具受审?如果没有,请给我们去掉刑具,设座问话。”不得不说,大明的犯罪份子,气焰实在是太嚣张了,面对煌煌圣谕还有满屋子的审案官员,对于自己的罪行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居然还敢高喊人权待遇,实在是冥顽不灵。

  赵贞吉根本就不屑回答郑泌昌的问题,扭头直接问谭伦,“谭大人,你说呢?”赵巡抚刚才就声明了,“审案的事情我就不能细问了”,案子既然由谭伦领办,那小到要不要“设座”,大到这案子该怎么审,自然都是谭大人说了算,这才是甩手掌柜的应该有的风范。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谭大人身上,谭伦满腹牢骚、面色铁青,此时却不得不表态,只好把一身的邪火都发在了郑、何身上。“圣旨上当然没有让你们戴不戴刑具的旨意。但你们想知道皇上是怎么看你们的,我可以念几句旨意给你们听。”说罢谭大人站起身开始背诵圣旨,“上谕,“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郑泌昌,你不是问皇上要不要你戴刑受审吗?旨意你听到了,对你们这些巨蠹,皇上想宽容你们,苍天也容不得你们!”说到此处,谭大人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跪下受审!”

  谭大人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贪污腐败分子实在是太多了,堂下站着俩官场婊子,堂上还坐着一位官场茶艺师,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么大的案子,天大的干系,赵巡抚轻轻一句话,就推给谭大人一肩挑了,赵巡抚如今无耻的模样,颇有几分谭大人当初在五狮山下撂挑子给高翰文时的风采。这人都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同行之间才是真的冤家,最看不起清流的,恰恰就是清流自己。谭大人对赵巡抚心怀不满,倒霉的确是郑、何二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泌昌无奈地看了一眼何茂才,撩起衣袍再次跪了下去。郑泌昌人虽然跪了,但总还是要撂几句狠话震一震场子,这就叫倒驴不倒架,“落在你们手里,无非一死而已。可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案子皆因织造局而起,杨公公不来,织造局不来,不知你们要我们招什么?”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郑大人话虽然说的硬气,“无非一死而已”,可这人只要还活着,总免不了困兽犹斗一番。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事到临头郑泌昌唯有搬出自己真正的靠山,让眼前这群清流有所顾忌、知所进退才能活命。这个时候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趁还有口气儿在,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气儿全说了才是上策。旁边的何茂才也如梦方醒般地随声附和道,“案子审到朝廷,杨公公也应该出来帮我们作证。赵中丞,你们如果偏袒,朝野自有公论!”眼见今晚形势不对,郑、何二位当机立断,谁也不再藏拙,案子还没开始审呢,一上来就直接甩大招,隔空召唤织造局的杨公公。这就好比斗地主,地主第一手才出了一对儿三,农民就直接甩王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农民下一手是一大串儿飞机,能直接干地主一个春天呢。
  (二百六十四)二审郑、何,清流乱斗(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此时此刻郑、何二位竟然还指望杨公公站出来帮他们辩冤,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尤其是何茂才这句,“你们如果偏袒,朝野自有公论”,听了让人分外心寒,何大人似乎很担心天网恢恢,不小心就漏掉了杨公公。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浙江三个好基友,奈何桥边手拉手,也许这才算是个正能量、大团圆的结局。犯罪分子气焰嚣张,谭大人也不失时机地跳出来煽风点火,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开始挑事儿,“中丞,你是主审,钦犯如此顽劣,中丞应该有个态度。”赵巡抚想当甩手掌柜的,谭大人又岂能让他轻松如愿,主办、领办,一个想撒手不管,一个死拽着不放,一个说“我就不能细问了”,一个讲“中丞应该有个态度”,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最后鹿死谁手,还得看各自后台。

  谭大人要赵巡抚给个态度,赵巡抚云淡风轻地朝堂下扫了一眼,扭过头冲着朱七问了一句,“几位上差,是否请杨公公出来和他们见一面?”没有态度就是赵贞吉的态度,审案是你谭伦的事儿,犯罪分子如何气焰嚣张、冥顽不灵,关人家赵巡抚鸟事,再说了郑、何二位不就是想瞻仰一下杨公公的风采吗,让他们见就是了,何必这么上纲上线的。郑泌昌问赵贞吉要设座,赵贞吉扭脸问谭伦“你说呢”,谭伦问赵贞吉要态度,赵贞吉扭脸问朱七,“能不能把杨公公请出来”,这就叫顾左右而言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理学之臣算是把传统太极拳中的接、化、发三招,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朱七只不过是学历低,不代表人家傻,早就说了主意全让姓赵的他们拿,只见锦衣卫四人全如老僧入腚一般,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只要不扯到道长和宫里,一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赵巡抚闹了个没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急忙用力一拍惊堂木,喊了声“带杨金水!”郑、何二位转过身,只见头发花白、呆若木鸡、一脸痴笑的杨金水被绑在椅子上,让四个太监抬了进来,三个好基友、一个坐着、两个跪着,总算是团聚了。大堂之上一片沉默,郑泌昌慢慢转回身,忽然止不住地仰天狂笑,夜半三更郑大人这笑声简直如鬼哭狼嚎一般,听了让人心里发毛。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刚才郑泌昌还在叫嚣说,“我们的案子皆因织造局而起,杨公公不来,织造局不来,不知你们要我们招什么?”现如今不仅杨公公来了,织造局前后两任堂官都座在大堂之上,求锤得锤,郑大人你可满意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总是这般猝不及防,郑泌昌刚才还意气风发地扔出了一对王炸,结果牌一出手才发现,甩出去的竟然是两张大王,四周投来关爱智障般的各色目光,就好像此刻痴呆的那个,不是坐着的杨公公,而是跪着的郑大人一样,简直荒谬至极。正如《国际歌》中唱的那样,“从来就没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实现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此刻的郑泌昌终于不再心存侥幸,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了。片刻之后郑泌昌方才止住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冲着赵贞吉揶揄地问道,“请问赵中丞,杨公公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受审呐?”郑大人你可能想多了,要不是你跟何大人嚷嚷着非要见杨公公,赵巡抚也不会特地把杨公公给请过来,也就是让你们三个好基友最后再见一面,多少算满足你一个遗愿,何况如今这世上除了道长他老人家,已经没人能审的了杨公公了。

  面色铁青的赵贞吉将郑泌昌视作了空气,吩咐衙役将杨金水即刻押送京师,杨公公就这么华丽的退场了,临走时嘴边还挂着一抹邪魅狂狷的痴笑,端的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此时郑泌昌双眼风光、嘴角含着一抹冷笑,自顾自地大声说道,“好!好手段!我们的案子因沈一石而起,沈一石一案因织造局而起,你们现在把织造局撤走了,案子自然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好!”郑泌昌心思缜密、逻辑清晰、眼光毒辣、人情练达、有胆有识,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把道长的旨意猜了个七七八八,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此优秀的中流砥柱竟然沦为炮灰,白白折损在了浙江这片修罗场,可见严党气数将尽,大厦将倾已非人力可为。
  (二百六十五)万般诸相皆为虚妄(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郑泌昌与何茂才是典型的“没头脑与不高兴组合”,郑大人擅长运筹帷幄,何大人专司决胜千里,这二位不仅是全剧的搞笑担当,更是严党的一双璧人。或许是天妒英才,又或许是红颜薄命,想不到郑、何这一双璧人也终于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严世蕃那边早就跟这双璧人划清了界限,天天就盼着他们把所有锅都背了,然后早点去投胎;杨金水那边这会儿怕是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指望杨公公干点啥;清流那边看看赵贞吉和谭伦的脸色就知道了,连个板凳儿都不舍得摆,手铐脚镣也不肯去,还要啥自行车阿;至于道长那边,圣旨里说的清楚,百万匹丝绸都被沈一石拿去行贿浙江各级官员了,这双璧人要是吐不出百万匹丝绸来,那就是“彼苍者天,其能容乎”,必死无疑。这双璧人要是真能吐出百万匹丝绸来,那这罪名也就算坐实了,一样是必死无疑。

  正所谓智者明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何茂才这边还在一脸懵逼、惴惴不安之时,郑泌昌不但已经洞悉了眼前的危局,更是考虑好了自救的法子,果断选择了放手一搏,冲着大堂一阵咆哮,“可是几位大人你们想没想过,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是从来不产丝绸的。赵大人,各位大人,但不知接下来你们问什么,怎么问?那么多丝绸和卖丝绸的钱,每年每月往宫里送,是不是问什么我们就说什么,扯上谁我们就供出谁!”产丝绸的地方是沈一石的作坊,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从来都只是收丝绸的,这个道理谁都清楚,至于每年、每月是不是往宫里送丝绸和银子,这事儿还得辩证地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然是问什么就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扯上谁当然就该供出谁,矫枉过正、除恶务尽。其实这些都不重要,诸位清流的大人们“接下来你们问什么,怎么问?”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这就是标准的软话硬说,别看郑大人中气十足地咆哮公堂,其实仔细一听,说的可全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软话。事已至此,郑、何这一双璧人想要自救,他们还能扯出谁呢,先说说宫里的人,不妨掰着指头数一数,杨公公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尚衣监、针工局、巾帽局的诸宦官奴婢也都坐实了贪墨情事,还能扯出来的就剩下吕芳和道长了,问题是这俩位大神真的有人敢去扯嘛。锦衣卫四人众可就在边上坐着呢,郑、何这一双璧人要真敢往吕芳、道长身上扯,估计今晚回了牢房,就得去背“土布袋”了。既然宫里的人不敢扯,能扯的自然就只剩严党的人了,包括但不限于严嵩、严世蕃、鄢懋卿、罗龙文等人。出卖组织、背叛同志、反戈一击、配合清流顺势倒严,把火烧到严嵩父子头上,这才是郑泌昌自救的真正杀招。

  凭心而论,哪怕被严嵩父子划清界限、弃如敝履,哪怕被严党彻底抛弃、沦为炮灰,郑泌昌宁肯寄希望于杨金水出手拉兄弟一把,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叛党自救,这便说明郑泌昌是个盗亦有道之人,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虽然无耻但总还算有些风骨。严党也好、阉党也罢,仔细挑挑选选,总还能找出几个硬骨头的小人,不像东林党的那些正人君子们,全身上下除了嘴和海绵体偶尔还能硬一下,其他地方可全都是软的。

  浙江大案说穿了就是个单纯的经济案件,核心就在于这百万匹丝绸的去向,道长的意思是让郑、何这一双璧人,带着浙江的严党同僚把这屎盆子全给接了;郑泌昌要想成功自救,自然要祸水东引,唯有把这百万匹丝绸的大头坐实在严嵩父子头上,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究竟最后鹿死谁手,那就要看诸位清流老爷们接下来问什么、怎么问了,反正郑、何二位肯定是会全力配合的,何况朱七老早就发话了,只要不扯到宫里,主意全让姓赵的他们拿。

  郑泌昌的一番话气的赵贞吉是满脸通红、青筋暴起,诸位千万别误会了,赵巡抚根本就不担心郑、何这一双璧人,会把事情扯到宫里或者道长头上,笑话,锦衣卫四人众就在下面坐着,郑、何二位要真敢这么做,周云逸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赵巡抚真正担心的还是那个“严”字,倒严还是不倒严,听道长的还是听裕王的,这特么的绝对是个棘手的问题,郑泌昌三言两语就把赵贞吉拉进了漩涡里,一边是谭大人,一边是锦衣卫,下面的案子问什么、怎么问,赵巡抚,这回你总该拿出个态度来了吧。
  (二百六十六)万般诸相皆为虚妄(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耳听也不一定为虚,关键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听出那弦外之音才可以。郑泌昌确实说了,“那么多丝绸和卖丝绸的钱,每年每月往宫里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赵贞吉也确实被郑泌昌气的脸红脖子粗,可诸位不妨再想想,究竟有没有扯到宫里,郑泌昌说了不算,朱七说了才算。人家锦衣卫还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坐着呢,赵巡抚他一个理学之臣又生的哪门子闲气,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道理。话不妨说的再直白些,巡抚衙门审案从来都是明审暗录,郑、何这一双璧人堂前想说什么都行,这口供在堂后该怎么录还得怎么录,而且人犯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也没用,赵贞吉不签字,这案子根本就结不了。

  浙江的案子最后能审成什么样,郑、何这一双璧人说了些什么根本就无足轻重,关键还得看诸位大人问了些什么,又是怎么问的,何况郑泌昌一开始就把话点明了,只要诸位大人敢开口问,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努力配合调查,积极争取立功表现。郑泌昌深知不会再有人来搭救自己了,过去在严党的那些同志与朋友,此刻巴不得自己早点去投胎呢,要想自救也只能靠眼前这些清流了,至于能不能祸水东引、借力打力,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诸位须知道,郑泌昌敢如地此公开喊话,背后必定有所依仗,别的不说,郑大人只要随便抛几封小阁老的亲笔信出来,这就算人证物证俱全了,到时候铁证如山,道长除了亲手烧卷宗之外,那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郑泌昌倒戈,那只是郑大人保命的一小步,却是清流倒严的一大步,借着沈一石的案子把严世蕃拉下水,这远比清流的大谋略要环保的多,诱惑面前,谭大人还能不能把持的住自己,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好死不死的,赵贞吉刚刚才委派了谭伦领办此案,还大言不惭地说了句,“审案的事情我就不能细问了”,甩锅的话言犹在耳,郑泌昌扭头就叛变革命了,这不是把赵巡抚架在火上烤嘛,万一真让谭伦带着海瑞、王用汲审出些什么有的没的,这个字也不知道赵贞吉他是签还是不签。本来挺简单一个经济案件,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一个“严”字,现在诸位知道,理学之臣为什么如此着急上火了吧。

  这里要插一嘴题外话,清流倒严分两种,一种是鸽派的佛系倒严,一种是鹰派的硬核倒严。所谓佛系倒严说穿了就是光表态不动手,表态的话说给裕王听、动手的事跟着道长干,总之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八面玲珑、两头下注、光说不练、全凭演技;所谓硬核倒严就是能动手的就绝不哔哔,有条件要倒严,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倒严。道长如果同意倒严那就是大明之福,也是天下苍生之福;道长如果不同意倒严,那就逼道长,哦不,是帮道长倒严。佛系倒严还是硬核倒严,听道长的还是听裕王的,摆在赵贞吉眼前的,实在是个棘手的难题。

  浙江的案子该怎么审,圣旨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且任其将该司之丝绸行贿于浙江各司衙门达百万匹之巨”,这就是道长给的任务提示。赵贞吉如果敢把严嵩父子给扯进来,那这理学之臣和嚷嚷着要为毁堤淹田翻案的鸟知县,还有什么区别,得罪了道长会是个什么下场,赵巡抚心里能没点哔数嘛;话还要分两头说,千载难逢的倒严良机就摆在眼前,赵巡抚如果按照旨意草草就结了案,就算谭伦、海瑞、王用汲同意,裕王那边能同意嘛?道长自然不能得罪,那裕王就能得罪嘛?以后见了裕王殿下,赵贞吉又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倒严这事儿,我跟我老师纯粹就是哄您开心、逗您玩的,您可千万别当真。

  似乎是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又似乎是担心何茂才不能体察自己的良苦用心,郑泌昌发表完了起义宣言,又转头紧紧盯着何茂才,语重心长地说,“老何啊,没有人救我们了,不为自己为了家人,我们也得自救!我说的话你听明白没有?”所谓人死债不烂,父债子来还,这百万匹丝绸的罪名要真是坐实了,郑、何二位自己偿命不算,还要牵连子孙后代,贻害无穷。什么愚公移山、精卫填海都是扯淡,一百万匹丝绸的烂账,这俩家人就算是还到大清入关,怕也未必能还完。
  (二百六十七)万般诸相皆为虚妄(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郑大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可不只是何茂才,大堂上座的这些人,有一位算一位,大家全都听明白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倒驴不倒架,何茂才虽然不是什么硬汉,毕竟十几年的老刑名,又是常年带兵的人,发起狠来那效果也是杠杠的。此时的何茂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感觉一股热血从胯下直冲脑门,想当年何大人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一方豪杰,如今纵使虎落平阳,也决不能让几个清流的伪君子给看扁了,“老郑,同僚几年我是一直都看不起你,今天,我他妈的谁都不服,我只服你了,心服口服!”说罢抓住郑泌昌的胳膊使劲摇了摇,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扭头冲堂上嚷道,“问吧!问吧!只要你们敢问,我就什么都敢说!”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郑、何这双璧人便是这句话最真实的写照,如果有的选,郑泌昌宁肯一辈子被何茂才鄙视,也不想让他对自己心服口服,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了,服与不服还有什么意义呢。

  俗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历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考验清流诸位大人胆量的时刻到了,浙江的案子能不能顺藤摸瓜,把严世蕃给拉下马,就看诸位大人敢不敢问了。何大人话音刚落,沉默了许久的海老爷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问道,“我现在就问你,今年五月初三,新安江九县的闸门你是奉谁的命令扒开的?几千百姓死于洪水,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如此伤天害理,不管你何茂才、郑泌昌还有任何人,都死有余辜!居然还要挟我们敢问不敢问?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沈一石贪墨受贿一案,新安江毁堤淹田一案,井上十四郎从臬司衙门被放出去一案,这三个案子不管牵涉到哪个衙门,不管牵涉到谁,别人不问,我海瑞要一问到底!”

  一身正气、无所畏惧、嫉恶如仇的海老爷,天克各路牛鬼蛇神,专治各种不服,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好似炸雷一般打在了堂上众人的心头,郑、何二位瞠目结舌,赵巡抚眉头紧锁、谭大人脸色铁青、锦衣卫众人心里直骂娘。新安江大堤是何茂才派人扒开的,井上十四郎是从臬司衙门的地牢放走的,该知道的海老爷都知道了,现在就想问问毁堤淹田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何大人你刚不是还说,“只要你们敢问,我就什么都敢说!”嘛,你看人家海老爷既然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你就说说呗,记得小阁老当初还给你们写过一封亲笔信吧,信藏到哪了,能不能一起交待了。海老爷这话前半段是说给郑、何这一双璧人听的,毁堤淹田案是怎么回事,通倭案又是怎么回事,情况海老爷已经摸的差不多了,既然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就表示海老爷手里有实锤,至于毁堤淹田的幕后黑手,无论郑、何二位招与不招,海老爷都有办法把案子查到底。

  海老爷后半段话是说给赵巡抚、谭大人还有锦衣卫四人众听的,归根结底一句话,无论是能查的还是不能查的,旨意上有的还是没有的,别人怎么查海老爷管不着,但这三个案子无论牵涉到谁,哪怕扯出道长他老人家来,海老爷也要一查到底。海老爷这番话基本就等于开群体嘲讽了,逼格直接拉爆,颇有几分慈禧老佛爷对十一国同时宣战的气魄,七品小知县正面怒刚巡抚、按察使、锦衣卫,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不就是大男主题材网络爽文里才有的情节嘛。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这个道理谁都懂,海老爷也不是一味追求刚正面的无脑热血中年,只不过在审案这件事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迂回的空间。口供要签字画押、证据要一一罗列、所有的事都要详细记录在案,谭大人是按察使在前面领办,赵巡抚是主审官在后面把关,这俩人不签字,案子审了也是白审,卷宗根本出不了杭州。

  既然躲不过,索性就把事挑明了说,反正海老爷出差前就已经和赵巡抚撕破脸了,再说了,得罪巡抚、按察使也没啥大不了的,郑、何二位大人如今不就在海老爷跟前跪着呢嘛。今晚大堂之上,海老爷和郑泌昌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大张旗鼓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去引诱那些藏在幕后的势力,关键时刻暗中推自己一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倒严良机千载难逢,郑、何二位吐血大酬宾,只要留他们一条命,实锤证据送货到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搅乱朝局机会难得,海老爷亲自操盘,所有后果他一人承担,诚征各路加盟经销商,一起把大明搅翻天。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