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一)世事洞明皆学问(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道长一席话说完,陈洪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兴奋,故作平静地答道,“主子,奴婢这就去传旨”,说罢站起身便向门口走去。陈公公此刻确实有些飘了,道长话还没说完,便急不可耐地要跑出去传旨,至于旨意中藏了什么深意,根本来不及去想,只要自己能掌印便好,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道长不悲不喜的声音,“杨金水什么时候押送回京”。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似的,陈洪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了,转过身跪了下去,平复心情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主子,按每天一百二十里走,要一个月才能押解到京。”
“每天有多少个时辰?”道长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满,也分不清是因为杨金水的龟速移动,还是陈洪的得意忘形,又或者是想起了吕芳蹒跚而去的背影,总之道长现在心情是相当的不美丽。陈洪被道长问愣了,一脸懵逼地答道,“回主子,每天...每天当然是十二个时辰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这句话形容的就是陈公公这类人,恩将仇报不说,三天打不铁定是要上房揭瓦的。对付陈洪这种人,就得握紧手里的皮鞭子,时不时的给他来一鞭子,提醒他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行,“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驭人之术。“十二个时辰就走一百二十里路嘛”,道长质问的语气愈发冰冷,吓的陈洪心底阵阵发颤。
古来至今,凡媚上者必欺下,既然道长嫌杨金水速度慢,那便让杨公公日夜兼程赶路不就完了,反正也不是自己受罪,陈洪略一思忖便毫不犹豫地答道,“回主子,奴婢明白,奴婢这就派急递通报,命他们日夜兼程,一准在半个月内将杨金水押到京师。”陈公公随便张张嘴,朱七就要带着兄弟们跑断腿,杨金水蹲在囚车里,夜里好歹还能眯一会,锦衣卫的兄弟们才是真的苦,接下来的半个月怕是连个整觉都没得睡了。职场上摊上陈洪这种不把下属当人用的领导,也只能自认倒霉了,难怪底下人要叫他一声“二祖宗”,是不是祖宗不一定,但陈公公这人是真的“二”。决策的时候拍脑袋、表态的时候拍胸脯,到底能不能落地,关键还得看执行力,道长面无表情地叮嘱道,“那朕就闭关半个月,杨金水什么时候押到,你们什么时候奏朕出关。”
选这个时候闭关,算是道长走的一招秒棋,两位阁老一个在家养病,另一个隔离办公,司礼监换了陈洪去掌印,圣明天子也去闭关了,这就叫休克疗法,整个朝廷停摆半个月,既没人批红,也没人盖印,哪怕单纯就是想找领导汇报工作都不行,给严党、清流、司礼监这群人设个冷静期,让他们自己也好好掂量掂量,毕竟冲动是魔鬼。浙江那边给赵贞吉留个三五天去运作重审的事儿,再算上路上一来一回的时间,不长不短道长半个月出关刚刚好,这时候新出炉的供词也该到司礼监了。话不妨说的直白些,道长嘴上问的是杨金水,心里想的还是浙江的案子,一个月也好,半个月也好,只要杨公公没有被人半道劫了囚车,对道长而言根本就无所谓,老人家只不过需要一个合情合理、摆的上台面的理由,提前安排好自己出关的时间罢了。
陈公公也是真没料到,就自己义兄这点儿破事儿,还能值得道长这么上心,既然领导如此重视,陈洪这边自然不会掉链子,郑重其事的承诺说,“主子放心仙修,奴婢一准儿在十五天后的辰时,奏请主子出关。”工作能否落实到位,关键还要看领导有没有充分重视,陈公公这边都精确到小时了,锦衣卫的兄弟们,你们加紧赶路,自求多福吧。该布置的都布置完了,道长冷冷地说了一句,“掌你的印去吧”,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陈洪这回果然乖巧多了,跪在原地没敢起身,吞了口唾沫轻声说道,“回主子,印是主子的,奴婢哪里敢掌,奴婢一定替主子把印看好就是。”陈洪这番话答的还算得体,只不过依旧是落了下乘,换做是吕芳,这种事根不就需要道长刻意提醒。实话实说,让陈洪暂时掌印确实还欠点火候,道长心里也没底,只能“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了。
(三百一十二)世事洞明皆学问(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陈洪这一轮的表水勉强过关,但狼人终归是是狼人,过段时间,还得另寻个由头再给他补上几鞭子才稳妥,道长叨咕了一句“明白就好”,随即缓缓闭上双眼,身后的陈洪最后磕了个头方才起身,脸上早已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公公迈步出了精舍,小跑着离开了玉熙宫,中途不小心还滑了一跤,爬起来装作没事人一般,倒背着双手趾高气昂地走了。玉熙宫内,一群宫务员跪伏在地,任由道长一人手舞足蹈、四处乱窜,兴许是金丹嗑多了,道长直接进入了天人感应环节,是耶非耶、如梦似幻,仿佛飘入了云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又无处不在,恨不得high的原地飞起,好在还剩半个月时间,道长您就宅在家里,可劲儿折腾吧。
徐阶接了旨意,急忙收了两箱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二话不说坐着四人台的小轿就去了内阁值房。第二天一早,吕芳也赶到了吉壤,穿着一身蓝色粗布衣裳,身旁跟着几个管事的宫务员,扫了一眼在工地辛苦搬砖的农民工兄弟,吕公公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句,“砖木石料都够了吗?”有个管事的公公随口答道,“差不多吧,还差一些正从南边往这边运呢。”吕芳问的随意,旁边人答的敷衍,建筑材料到底够不够用,这群人嘴里也没个准数,也不知道是差不多呢还是差一些,工程交到这群人手里,一准儿是好不了了。索幸修的是阴宅,也不存在什么客户投诉、售后服务的问题,生前不修善果,死后必遭报应,这也算是道长的果报吧。
吕芳目视前方,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这是能给万岁爷尽的最后一份心了”,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旁边人听的,先打消这群人的戒心,让他们这段时间可劲儿地作,等把吉壤这边的情况都摸清楚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工地也看的差不多了,吕芳转过头问道,“我的住处几位替我安排好了没有”,那位管事的公公笑着说道,“吕公公放心,陈公公已经跟我们打过招呼了,这点儿规矩我们还是懂的。”掌印的时候叫人家“老祖宗”,如今到了吉壤就成了吕公公,再加上大孝子陈洪亲自打的招呼,老干爹的住宿环境可想而知。所谓的“这点儿规矩”指的自然是潮起潮落、人走茶凉,如果能用恶心老领导的方式,去新领导那里收获一波好感,这一波绝对是血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来如此,吕芳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眼中不见半点波澜,乐呵呵地说道,“那就多多有劳了”,逆来顺受,也不过如此。
一日之内,严党、清流、司礼监的三巨头全部惨遭物理隔离,道长同志好巧不巧的又闭关了,票拟、批红、用印都停了,除了一些日常事务外,大明朝廷正式宣布停摆,一大帮公务员变相地奉旨摸鱼了。消息传到裕王府邸已经是下午了,此时李妃正静静地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绣着为道长祝寿的道袍,时不时便瞟一眼装模作样捧着书卷,却止不住来回踱步的裕王。裕王此刻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三大佬组团喝酒,徐阶可能被策反,从此全面倒向自己老爹,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海老爷的供词送达司礼监的第二天,三大佬立刻就被物理隔离了,老爹也闭关玩起了消失,如此雷霆手段只代表一件事,道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浙江的事搞还是不搞,这个严倒还是不倒,貌似到了做决策的关键节点,可如今裕王身边连个长胡子的人都找不到,没有了一众狗头军师在旁提供咨询服务,这个板儿端的是不好拍阿。
也不知来回溜达了多久,裕王终于耗尽了耐心,眼中闪过一抹焦虑,自顾自地问了一句,“高拱和张居正有多长日子没来了?”李妃扭过头想了片刻,平静地答道,“有二十几天了吧”,倒推一下时间,大概是赵贞吉上一封奏疏送达北京,杨金水被官方认证为疯子那会儿。杨公公是装疯也好、真疯也罢,海老爷一审何茂才的那份供词,已经让毁堤淹田浮出了水面,对两位师傅而言,凡事点到为止即可,再掺和下去怕是要沾染天大的因果,正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瓜田李下宜避嫌,先稳一手观一观风色,才是上策。
(三百一十三)人情练达即文章(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两位师傅已经消失了二十余天,平常时分倒也无所谓,只是眼下正逢多事之秋,裕王满心焦灼、度日如年,却连个能聊天解闷的人都找不到,这还没登基呢就要变孤家寡人了。裕王脸色阴沉、忧心忡忡地叹道,“《朱子语类》有好几处还是弄不太明白,徐师傅操持内阁的事也来不了,我想今天是不是叫高拱和张居正来讲讲书?”两位师傅分明就是有意在避嫌,这个时候招呼人家上门讲书,人家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瓜田李下强人所难,弄不好还要引起道长的猜忌,这情商是得有多低才能干出这种失了智的事儿。其实道理裕王都懂,也不是真要在此时顶风作案,把小团体召集起来密谋些什么,只不过内心烦闷却无法排解,冲着媳妇儿发一发牢骚,抱怨几句罢了。
自家男人那点阴暗的小心思,李妃全都看在眼里,既不能撺掇老公干傻事,又要照拂男人的面子,还要帮他排解心中这股郁闷,确实是个技术活儿。只听李妃那边不着痕迹地劝道,“都是皇上派给王爷讲书的师傅,按理说请他们来讲书,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可今天是不是不叫为好?”是不是名正言顺,大家心里都清楚,裕王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一直欠佳,估计是因为道长春秋鼎盛、身体始终硬朗,自己的事业长期陷入了瓶颈期,导致内分泌有点紊乱,这中年危机怕是提前了。裕王皱着眉头放下书,转过身与李妃对视了一眼,李妃用一副欲言又止地语气试探着问道,“有些话臣妾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以前裕王和他的小团伙讨论朝廷大事的时候,李妃不仅会列席旁听,有时候甚至还会积极参与,时不时地贡献一些来自女性视角的观点,对参政议政表现出来相当浓厚的兴趣。前阵子因为道长赏赐李妃家人十万匹丝绸的事儿,两口子大吵了一架,裕王爷也难得雄起了一把,撂了脸子狠狠说了几句重话,从此之后李妃性子也改了不少,事关朝局便会三缄其口,就差把“后宫不得干政”几个字刺在脸上了。男同志难免粗枝大叶一些,又极爱面子,吵完架过一阵子就觉得船过水无痕,事情都过去了;可女同志大都心细如发,事情无论大小,但总得掰扯清楚才行,否则这事儿压根就过不去,而且会没完没了,后面还有大把翻旧账的机会等着你呢,甭问楼主是怎么知道的,但凡结婚超过3年以上的人,懂的自然都懂。
上一次吵架表面上看是李妃服软了,其实不然,李妃服的是大明储君裕王殿下,不是服自己那死鬼丈夫朱载坖同志,这里面区别可大了。对于裕王殿下自然要伏低做小、恪守妇道、温良恭俭让;对自家那死鬼丈夫,必须让他知道老娘的利害,家庭冷暴力外加PUA,恨不得用小刀去剜他心尖,不信磨不死他。事业上的瓶颈引发了中年危机,家庭中的矛盾导致了夫妻失和、阴阳不调,身边连个能交心的朋友也没有,亲爹又是个管生不管养的渣男,看不尽的前途未卜、道不明的仿徨无助,这就叫内外交相攻、五内俱如焚,长此以往,裕王估计是要抑郁了。人到中年谁家的日子过的不是一地鸡毛,哪怕你是大明储君裕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反正谁难受谁知道。
事业不顺心、父亲不理解、身边也没个能交心的朋友,如今连媳妇儿对自己都是若即若离、渐行渐远,尤其是看到李妃面对自己时那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忍气吞声的样子,硬是把恩爱夫妻给处成了上下级关系,此时裕王心中更是三分委屈、五分憋屈还剩下两分无可奈何。家里从来不是讲对错的地方,夫妻之间也没什么道理可讲,哪怕是大明储君该服软的时候也得服软,只听见一声深深地叹息,裕王殿下终于开口了,“再亲也亲不过身边的人,你们家那么贫寒,好不容易父皇恩赐了十万匹丝绸,因为我又都退了回去。我那时又在气头上,就那么说了你几句,事后也不是滋味,你却一直挂在心里。像今天遇到的这件事,祸福全然不晓,谭纶他们在浙江也不来个信,吕公公又突然派去了吉壤,徐师傅、高师傅和张师傅都见不着,面前只有个你,可又连真话都不敢跟我说。”
(三百一十四)人情练达即文章(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人到中年不如狗,哪怕是裕王殿下也是满腹牢骚,一肚子苦水,中年男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之间,也说不清是哪一点触动了愁肠,寥寥几句话好似有诉不尽的烦闷与无奈。虽然说“再亲也亲不过身边的人”,但人活一世,真正能相信且依靠的人也只有自己了,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尤其是那些负责给自己暖床的宫女,这也是道长教给孙子万历的人间至理。至于说李妃家境贫寒,诸位可千万别当真,此贫寒是名贫寒,非实指贫寒,李家能把闺女嫁给裕王,还是明媒正娶的那种,这家境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区区十万匹丝绸也只够买5个芸娘而已,退了便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狗大户家里又不差钱,还能让娘家人吃亏不成,过段时间等北京这边消停了,派小舅子跟着高翰文合股去做棉布生意,当大舅哥的还能拦着不成。
此时又没有外人,自家媳妇儿该哄还得哄,那天吵架自己也是在气头上,嘴里没个把门的,说的都是胡话,心里绝对不是那个意思,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自己斤斤计较了。裕王先是对着李妃服软,然后又卖了一波惨,先是谭伦不来信、再是祸福难晓、最后是师傅们全都见不着,老公都这么惨了,只剩下媳妇儿一个人了,此时还不肯拉老公一把儿,说两句体己话吗?说到动情处,裕王故意顿了片刻,李妃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怔怔地看着不远处一副身形瘦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丈夫,一阵疼惜和埋藏心底的委屈带着泪水不禁蓦地涌了上来。裕王眼中透着一抹悲凉,长叹了一声“说句灰心的话,不幸生在帝王家呀”,无论是气氛烘托,还是情绪渲染,裕王这一波的演技都是相当到位,以后诸位男士再遇到和媳妇儿、女友们拌嘴吵架的时候,裕王这一手操作不妨学一学,确实管用。
李妃也没想到,丈夫几句诉苦的话竟真能破了自己的防,鼻头一酸已是泪水满眶,忙低头去找手帕,一旁的裕王不失时机地从怀中掏出手帕,伸手递了过去,李妃缓缓走到裕王面前,双手接过手帕一阵抽泣。总算是哄好了,裕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轻声劝慰道,“你看,我才说了几句,你又这个样子。”明明是你故意把媳妇给说哭的,这会儿又反过来怪媳妇多愁善感,所以说女人过于感性也不好,容易被渣男利用。
李妃眼角含泪哽咽着说道,“王爷千万不要这么说!以前的事都是臣妾的错,千条理、万条理都没有跟王爷使性子的理,王爷今天这样说了,往后有什么话臣妾都会跟王爷直言。譬如眼下这件事,王爷的心思臣妾也知道,王爷心里揣着我大明的江山和百姓,那既然这么久都熬过来了,徐阁老、高大人和张大人,到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好些事情你想它是这样,不想它也是这样。只有一条,王爷一定要记住,父皇只有王爷这一条根,祖宗的江山社稷终有一天要靠王爷担起来,王爷千万不要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伤了身子。臣妾要是说的不对,就当臣妾没说就是。”这就是李妃的高明之处,作归作、闹归闹,但心里始终有个度,不仅做到了收放自如,还能坐下来跟男人讲一讲道理,而且讲的头头是道,端的是个女中豪杰。
虽然是在自家书房,也要防着隔墙有耳,裕王殿下可以肆无忌惮地喷几句,但李妃却有颇多顾忌,毕竟媳妇儿难做,总不能前脚刚把老公哄开心了,后脚就把公公给得罪了,做女人不能要一头没一头。裕王的心思李妃当然清楚,所谓“王爷心里揣着我大明的江山和百姓”纯粹是句恭维的场面话,一个为了倒严能默许浙江乱起来的人,心里真能揣的下“江山和百姓”嘛。甭管裕王心里揣的究竟是什么,李妃认为眼下的关键是一个“熬”字,而不是那个“倒”字,这么久都熬过来了,再忍个三两年又如何,到时候说不定严嵩自己就垮了,又何必急于求成,非要去争这一时的输赢呢,这就叫战略眼光。至于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人,让他们锦上添花可以,指望他们雪中送炭,这就是强人所难了,时机未到这些人来了也没用,时机到了这些人来与不来,其实也没差。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徒增烦恼,不如耐心等待时机,而李妃口中的这个时机,指的就是道长对倒严的态度。
(三百一十五)人情练达即文章(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对于裕王过分沉迷“倒严”这件事,李妃始终是持保留态度的,毕竟道长就只有裕王这一条“人根”,明明可以躺赢为什么还要去努力奋斗呢,理想与情怀也不过是中年男人聊以自慰的遮羞布罢了,躺平任嘲才是生活之常态,莫要把热血与中二当了精神食粮才好。不吹不黑,道长年轻那会儿生育能力也是杠杠的,光儿子就生了八个,也不知是因为基因有问题还是缺德事干多了,能活到成年的子嗣,就只有三子裕王和四子景王俩人。嘉靖四十四年景王就挂了,嘉靖四十五年道长挂了,六年后裕王也挂了,没几年的功夫,道长爷仨儿全都入了轮回,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还得靠张师傅去照顾,所以说没有个好身体,干啥事业到最后都是白瞎。千顷地里就剩一颗苗,只要裕王不谋反、不逼宫,哪怕捅出再大的篓子,顶多就是被敲打一番,道长也不会真把裕王怎么样,反正倒霉的也是裕王手下这群人,这就是垄断经营的好处。
李妃的话犹如一袭春风吹进了裕王的心田,吹散了其中大半的阴霾,裕王舒展眉头,由衷地夸道,“说的好,说的很好,往后有什么话都这样跟我说,听你的,我不再想了”。正所谓一念通达、万般自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日愁来明日愁,管他外面风吹雨打,宅在家里便是晴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心头事已解,裕王不再纠结,脸上挂着淡淡的惬意,步履轻盈的转身离去,李妃看着丈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想要哄男人开心简直不要太简单,尤其是对美女而言,别说是裕王了,就是换张师傅过来,李妃照样搞得定。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正所谓性别对换,评论过万,跟裕王比起来,李妃此时确实更像个爷们儿。
此时画面一切,只见一身布衣的冯保带着一个随从走进一间茶楼,没理会小二的招呼,径直走向二楼临街的雅间。进了雅间,冯保坐在窗边点了一壶茶水,小二点头称是却杵在原地不肯离去,身旁的随从喝问道,“我家大爷让你来壶茶,你没听见嘛?”小二心中一阵腹诽,穿了一身布衣还敢座临街的雅间,一看就是生瓜蛋子不懂本店规矩,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是,十两银子先付钱吧。”记得老舍的《茶馆》里,有一句著名的台词是“茶钱先付,说着都烫嘴”,去严阁老家马路对面的茶楼喝茶,不仅要茶钱先付,一壶来路不明的茶水竟敢收十两银子,这毛利率怕是比孙二娘开的黑店还高。冯保扫了一眼趾高气昂的小二,不屑地笑了笑,不徐不疾地问道,“一壶茶十两银子,你们卖的是什么茶?”冯公公这话明理问的是茶叶,暗里问的是茶楼的底细,这就叫盘道。
敢在严阁老家对门开黑店,这茶楼老板的背景自然不一般,别说是冯公公这般穿着布衣的普通消费者了,就是物价局找上门来,小二也不会怂。甭管卖的什么茶,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十两银子一壶,喝得起就喝,喝不起赶紧闪人,小二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假笑,直接怼了一句,“大爷,我们‘日月兴’阿,开了也不止一年两年了,都是这个价。”茶虽然不值钱,但‘日月兴’的品牌值钱啊,二十年不倒的严阁老,就是本茶楼的文化积淀与历史底蕴,来这喝茶喝的是文化与品味。这就跟去奢侈品店里买包是一个道理,爱马仕的包卖的贵,难道是因为鳄鱼皮值钱嘛,过去管这叫店大欺客,现在叫品牌价值。
冯保不以为然地又问了一句,“我问你卖的是什么茶”,冯公公这话问的,就跟刘华强问人家“这瓜保熟嘛”,意思差不多,这位客官你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小二此时也发现冯保不是个善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老没看见对面就是严阁老的府邸吗?京里的尚书侍郎、京外的总督巡抚,来这里都是这个价。”严阁老府邸对面的茶楼,那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高档娱乐场所,尚书侍郎、总督巡抚来消费也是这个价,就凭你们两个穿布衣的也敢上门寻衅滋事嘛,两位客官我劝你们善良。眼前这小二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当真是没半点眼力价,你光看见顾客穿布衣了,你就没瞧见人家脸上没胡茬嘛。
(三百一十六)人情练达即文章(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五集
冯保此时心里也动了气,不冷不热地说道,“那要是比尚书侍郎、总督巡抚还大呢?”北京城里比六部尚书还大的,除了带爵位的皇亲国戚,大概就只剩下内阁的阁员了,冯公公与小二之间的争论,已经从“茶为什么卖的这么贵”上升到“比比咱俩后台,看谁的更大更硬”了。小二听闻之后怔了一下,随即毫不在意地调侃道,“那除非是严阁老了,可他老人家也不会来这里饮茶呀”。天天在“日月兴”上班,这小二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见冯保不肯付钱还赖在雅间里胡搅蛮缠,心中暗恼,索性不漏痕迹地把茶楼背后的靠山给搬了出来,故意要给冯保难堪。冯保嘴角挂着冷笑,挑着眉头打量着小二,用玩味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道,“那要是比严嵩还大呢”,在这北京城里敢说比严嵩还大的,似乎也就道长父子二人了。
冯保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吓的这小二心里一个激灵,偷眼打量面前这位没有胡茬的客官,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嗫嚅着说,“大,大爷也是宫里来的?”这个“也”字颇为刺耳,冯保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小二,气定神闲地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钱,随手甩在桌子上,故意冷哼了一声,“就这个价,来壶茶”。讲道理,一枚铜钱也就够蹲在街边喝大碗茶的,就算小二抬出严阁老又如何,冯保就是故意要打“日月兴”的脸。小二扫了一眼桌上的铜钱,知道眼前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赶忙换了一副殷勤的笑脸,陪着笑说道,“既然是宫里来的,本店有凡例,一文不收,请稍后”,说完转身扭头就想跑。所谓“凡例”二字,其实大有深意,说明严阁老家马路对面的茶楼经常有宫务员出没,名为喝茶实则监视,就跟十字路口的摄像头性质一样,这就是明哨。严嵩对道长这种特殊的关注也习以为常,甚至还给茶楼定了规矩,凡是宫里来的人肉摄像头消费一律免单,务必要做好服务工作,以示尊重。
前门有人盯着,后门自然也一样,这些都是明哨,平日里也就负责抄个车牌,看看都有谁登门拜访罢了;暗哨安插在严嵩府邸的各个角落,伙夫、管家、下人、丫鬟,甚至严世蕃娶的九房姨太太,谁都有可能是那个隐狼。这小二今天确实看走眼了,平常宫里来的那些人自己都认得,谁知刚招待了一批宫里人,又来了个眼生的,偏偏还穿着布衣,也难怪自己会认错,触了某位公公的霉头,只能自认倒霉了。“回来”,冯保叫住了小二问了句,“你刚才说也是宫里来的,是什么意思啊”小二转过身已是满脸堆笑,指了指旁边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边包房里也是宫里来的公公”。冯保如今在御王府当差,身份敏感自然不能被同行撞见,沉吟片刻后说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一起的,却各有各的差使。别在他们面前说我们在这里。”一般刻意对别人强调自己说的是实话的时候,里面实话的含量普遍不会高于50%。
打发走了小二,冯保招呼随从走到自己身前,对着他耳朵轻声吩咐道,“立刻回去告诉王妃,就说宫里也派人来这里,看严府的动静”。讲道理,冯公公这句话说的有些多余,别说李妃了,就连茶楼的小二都知道,宫里天天派人盯着严府的动静,就不劳您费心提醒了。个人感觉这句突兀的台词,只是单纯的想给观众提个醒,派冯保出来盯梢的其实是李妃,并不是那个一脸便秘的裕王。裕王府里,李妃除了相夫教子之外,明显还分管了不少其他事,上得台面、上不得台面的都有,而冯公公此时已经取得了李妃的初步信任,为日后的狼狈为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道长闭关这半个月,李妃劝裕王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咱也学几位大佬那般,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做,虽然有个默契在,但该防还是要防着点,万一有人不老实,私下开挂作弊,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呢,咱也不能吃哑巴亏不是。
茶楼的事暂且不表,镜头一切,远处几顶绿尼大轿伴着开道铜锣的响声缓缓停在了严府的正门前,轿子还未落地,一群等在旁边的严党骨干早已是围了过来。此时的严嵩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地晒着太阳,身边一群下人正忙着晒书,突听得大门的门环被叩得满院乱响,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小阁老闪亮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