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三百四十三)胡宗宪求死(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倭寇本来已经被明军死死压制在了滩头阵地,整个战场形势逐渐陷入被动,正当此时井上十三朗赫然发现,敌方最大的boss胡宗宪竟然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帅旗下呆呆地站着,似乎如离线挂机一般,急忙带着兄弟们,人手一把火铳,三步并作两步地顶着炮火冲了过去。片刻之后胡宗宪已经进入了火铳的有效射程,倭寇们随即摆下了排枪阵,瞄准了胡总督,一排排的子弹直接招呼了过去。正在远处指挥作战的戚继光用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险些吓的魂不附体,想不到倭寇竟然不顾正面团战,带人绕路偷家去了,贼子果然用心歹毒、卑鄙无耻,连忙让传令兵去喊齐大柱前去支援。

  火炮阵地上,倭寇的子弹犹如飞蝗一般疾射而来,阵地上不断有明军中弹倒下,只有胡宗宪一人无所畏惧地杵在帅旗底下一动不动,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一个明军将官单膝跪地,大声喊着,“部堂这里太危险,暂时离开吧”,胡宗宪却如老僧入腚一般,丝毫不为所动。那将官是真急了,一边派士兵举着盾牌站在胡宗宪身前护卫,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部堂,我们赶紧离开吧,没有时间了,部堂”,倭寇近在眼前,枪子儿满天飞,胡总督您要再不撤,兄弟们怕是连挡枪子的人都凑不齐了,胡部堂您平时都不看动画片的嘛,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您是威震天也该喊一句,“霸天虎,撤退”了;齐大柱也急了,等他接到命令的时候,井上十三朗那边都放了好几轮技能了,正常情况下,自己开着疾跑加闪现怕也是来不及了,赶过去估计也只能给胡总督收个全尸了;井上十三朗更急,自己带着兄弟们摆开架势,端着火铳齐射了好几轮,胡宗宪身前挡子弹的哥们都干倒一大片儿了,偏偏就那姓胡的屁事也没有,别说中枪子了,人家连皮儿都没蹭破一点儿,一大帮东瀛火枪手全成了人体描边大师了,就问你气人不气人。

  其实最着急的还是胡宗宪本人,一心想送人头给倭寇,大旗底下站了好几分钟了,身边的兄弟死了一批又一批,偏偏自己毫发无损,这人头愣是攥在手里送不出去,胡宗宪心里也是憋屈的紧。这群倭寇端的是百无一用,那么多人举着个枪,离着又不算远,胡宗宪站在原地都恨不得把脸贴上去了,可这群有眼无珠的酒囊饭袋,偏偏怎么射都射不到脸上,胡宗宪真心想把手里的八倍镜给井上十三朗递过去,实在是无语了。几位倭寇大哥,拜托你们抓点儿紧吧,射了这么多轮都射不到点子上,咱们能不能稍微走点心,留给哥几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怕是没看见吧,齐大柱已经扛着关刀撵到你们身后了。

  这些日本人也真是一群死心眼儿,枪法要是实在不行就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举着武士刀冲过去把胡宗宪剁成肉泥效果是一样的,射了半天都射不中,也不知道变通一下,齐大柱都举着刀拍马赶到了,还在这不紧不慢地给胡总督人体描边呢。胡宗宪也是真急眼了,一把推开前面挡枪子儿的两个肉盾,挺着胸膛直面井上十三朗,就差喊一句,“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向我开炮”了。可惜还是晚了,齐大柱带着一干兄弟赶到了,三下五除二地就砍翻了这批日本神枪手。胡宗宪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想死的死不成,想活的也活不了,这便是天意弄人吧。

  冷冷的冰雨在胡总督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倭寇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井上十三朗你特么地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胡总督的心彷佛被剌刀狠狠地宰,悬崖边的爱,谁会愿意接受最痛的意外!当初说好的为国捐躯、英勇就义、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一瞬间全部化为浮光掠影,齐大柱一把关刀舞的是上下翻飞,胡宗宪心中却好似鸡飞蛋打,有的人虽然活着,但他其实已经死了,就如此时的胡总督一般。 这边厢胡汝真心如死灰,那边厢浪客剑心还在大战淳安桑农,只见浪客剑心使出飞天御剑流的最强奥义“天翔龙闪”,一招斩断淳安桑农手中的关刀,淳安桑农虽没了兵器,却也趁势使出了WWE中的摔跤绝技,一招“飞冲肩”将浪客剑心扑倒在地,两人抱作一团,顺势在海水中翻滚扭打了起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三百四十四)浪客剑心大战淳安桑农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上回书说道,浪客剑心用一招“天翔龙闪”砍断了对手的关刀,却被淳安桑农一记“飞冲肩”撞到在地,两人在海水中抱作一团,来回翻滚,扭打在一处。此时关刀断了,武士刀也飞了,二人从冷兵器对砍改做了泥浆摔跤,丢了武器的浪客剑心就如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般,被淳安桑农稳稳地压在身下,浪客剑心的喉咙也被一双常年撸铁的大手狠狠地扼住。浪客剑心的意识在逐渐模糊,倒灌了几口海水之后,用最后残存的力气,抽出短刀用力刺了出去,不曾想短刀竟被那撸铁大手一把攥住。此时淳安桑农脑海中浮现出前日妻子险些被浪客剑心侵犯的画面,一时间国仇家恨涌上心头,化身狂暴、力量倍增,丹田发力徒手掰断那短刀,随即用刀刃朝着浪客剑心胸前就是一阵狂撸。在断刃的快速反复抽插之下,浪客剑心口吐鲜血,双眼翻白,一阵徒劳无功地挣扎后,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结束了他并不短暂却异常罪恶的一生。

  淳安桑农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口带血的浓痰啐在浪客剑心脸上,远处的厮杀还在继续,战斗却已进入尾声,战场满目疮痍、尸体横陈,天边乌云渐收、海中涛声依旧,此时画面变为黑白,画外音响起,第八次台州大战结束,本次大捷也促成了明军与倭寇最后的决战态势。画面一切已是转至巡抚衙门内,身穿紫袍的谭伦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满心欢喜、得意洋洋地喊道,“中丞,中丞,万世之功,万世之功啊”,不吹不黑,谭大人确实是块做宣传的好料,来浙江满打满算也就半年,万世之功谭大人已经遇到两件了,一件是清除奸党,一件是台州大捷,这年头万世之功也快烂大街了。只见签押房中间的地板上摆着一张偌大的牛皮纸地图,赵贞吉此刻就蹲在图边,手里握着个放大镜,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似乎对谭伦兴奋地呼喊声毫无兴趣,头也不抬地支应了一句,“请坐吧”。

  片刻之后赵贞吉扭过头,对站在旁边的一个粮道官员轻描淡写地问道,“你刚才说各省援军的军需还差多少?”那粮道似乎有些紧张,低头答道,“哦,回、回中丞,胡部堂说,山东的援军至少还二十万两军饷,江苏、安徽的援军至少需三十万两军饷;并限期七日内必须押到。”胡宗宪摆明了是在给赵贞吉出难题啊,前几天才把徽商的五十万两订金送到前线,这胡部堂随便一张嘴,又是五十万两银子,还特么的强调是“至少”,规定七日内必须送到,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口,端的是个无底洞。赵贞吉心中暗自腹诽,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浙江蕃库的库银还有多少啊”,那粮道低头回复说,“属下已多次回禀大人,几次大战下来,几个徽商的订金都早已花完了,浙江藩库哪里还有库银”。这粮道也是个实心眼儿,领导问你什么,你一五一十地回答便是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还抱怨说什么“属下已多次回禀大人”,蕃库没钱赵巡抚当然知道,可人家谭大人知道嘛,就算两位大人心里都有数,借你这张嘴再强调一遍,有问题嘛?

  听了粮道的一番话,谭大人亢奋的情绪早已一扫而空,坐在一旁面沉似水、若有所思。这年头国库亏空、蕃库见底,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赵贞吉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气定神闲地吩咐了一句,“那就抄家,立刻去抄”。自古以来管钱粮的都是肥缺,能在浙江做粮道的官儿,一准儿是严党那一系的人,弄不好还是郑泌昌培养的嫡系,如今赵巡抚让他去抄老领导的家,还要立刻去,那粮道内心自然充满了抵触,嗫嚅着开始装糊涂,“抄,谁的家”。谭大人闻言,双目如电地盯着那个粮道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巡抚终于抬起头,眼中荡漾着一股戏谑,一本正经地说道,“郑泌昌、何茂才”。那粮道在内心挣着了片刻,把心一横,索性硬着头皮继续装糊涂,小心翼翼地问道,“郑大人、何大人已经定罪了?”

  这位粮道也是太冲动了些,too young too simple,作为浙江的严党余孽,没有卷进沈一石的案子里已经算是万幸了,刚才领导问你话,你满嘴抱怨也就算了;这会儿领导给你安排点儿工作,你竟然推三阻四地装糊涂;还敢说什么“郑大人、何大人”,那两位可是圣旨定了罪的钦犯,不是什么“大人”。海老爷敢跟两任巡抚抬杠、拌嘴,那是因为人家身上有主角光环,而且背后站着裕王殿下,请问这位粮道大人,你身后除了郑、何两个罪人,还有谁能给你撑腰,借吕公公的话来说就是,“找死也不是你这么个找法”。
  (三百四十五)赵贞吉思退(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听那粮道竟然还敢反问一句,“郑大人、何大人已经定罪了?”,谭伦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心想这哥们怕是已经走远了。只听“啪”的一声,赵贞吉把手中的放大镜扔到了一边,缓缓站起身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看也不看那粮道,云淡风轻地问道,“他们定没定罪,与你押解军饷有什么关系?”赵贞吉来浙江还不到两月,拳打胡宗宪、脚踢杨金水,还要抽空跟谭伦、海瑞、王用汲一干人斗智斗勇,前阵子才刚料理完家务事,把巡抚衙门里的各路眼线清扫了一遍,对于浙江的这些严党余孽确实还没来得及清理。赵巡抚想不到自己一时的姑息纵容,竟然让底下这群魑魅魍魉误以为有机可趁,堂堂浙江巡抚说话竟然都不好使了,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勇气,真把赵贞吉当善男信女了嘛。

  那粮道虽然心中忐忑,但此前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如今也只能把心一横硬刚到底了,低着头小声答道,“卑职是想提醒大人,如果朝廷还没有定罪就抄他们的家,大人是要担干系的……”给这位仁兄也提个醒,如果下次你还能有机会再和巡抚犟嘴,记得学海老爷那样,多背几条大明律法,说不定还管点儿用。至于说“担干系”,那也得具体看是什么干系了,毁堤淹田、清除奸党这类的干系自然担不起,可抄家这点儿干系,赵巡抚还担的起,无非就是痛打落水狗罢了。再说了,郑、何二位的罪道长早就给定好了,如今不过是走个司法程序,补一个审判流程罢了,人家掌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谭大人都没说话,你一个管钱粮的粮道搁这儿哔哔什么,为两个钦犯据理力争,甚至不惜顶撞巡抚大人,这特么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嘛?

  初审郑、何的时候,赵贞吉一道公文,隔着几个省就把这二位的老家都给抄了,想不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赵巡抚亲自发话要抄家,竟然还不好使了,真的是咄咄怪事,浙江的这些官员怕不是都要学那海刚峰,故意跟顶头上司抬杠吧。赵贞吉强压怒火,一脸无所谓地望着那粮道,一丝狠辣划过眼底,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我就不担干系了,三日内军需送不到军营,担干系的就是你了,你就从家里拿五十万两银子送去吧。”所以说得罪谁也别得罪顶头上司,人家胡总督说的可是七天,到了赵巡抚这边一张嘴七天便改三天了,记得上次赵巡抚派海老爷去给胡宗宪送军需的时候,说的也才是限期四天内送达军营,这么算下来留给粮道的时间还真是不多了,抄家的时候可得抓点儿紧了。

  那粮道闻言之后如遭雷击,脸上挂着一幅比哭还难看的尬笑,嗫嚅着说道,“这,这是怎么说啊”,这一幕似曾相识,记得海老爷当初在淳安,吩咐县丞田有禄去找大户借粮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一招,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职场上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无论是要替天行道,还是要为老领导强出头,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看见那粮道还杵在原地不动,赵贞吉心中也是动了真火,把手帕狠狠甩在一旁,不留情面地训斥道,“不抄郑泌昌、何茂才的家,就抄你的家”。那粮道吓的一个激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个管钱粮的,这抄家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啊,于是轻声说道,“大人,卑职只是粮道,只有押粮的兵,没有抄家的兵,谭大人正好在这,是不是让臬司衙门的兵去办这个差阿……”,可惜职场不是《奇葩说》,你光有逻辑会诡辩没用,这里讲的是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根本没意义。

  不吹不黑,这粮道的头也是真的铁,张嘴就能拉仇恨,不但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只有押粮的兵,没有抄家的兵”,还敢给按察使谭大人安排工作,一句话得罪厚黑界两位大佬,这作死的本事已经快赶上小阁老了,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谭伦坐在一旁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盯着这个粮道,哑口无言了半晌,竟是有些哭笑不得,赵贞吉则是怒极反笑,伸手指着那粮道大声调侃道,“谭大人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浙江的官员,一个粮道也敢指使巡抚、还有巡按使去干差使,臬司衙门是有兵,我一个也不派。你现在就带着押粮的兵到你的家里搬银子,二百兵搬五十万两银子,人手足够了。”
  (三百四十六)赵贞吉思退(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浙江的官员要么是海老爷这样的,要么是粮道这样的,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就没一个能让赵巡抚省心的,归根结底一句话,这年头甭管是想干点坏事还是好事儿,手底下要没几个信得过的自己人,那真是寸步难行。就为了件抄家的事儿,一个小小的粮道竟然翻来覆去的跟巡抚打了半天擂台,还大言不惭地给按察使安排起工作来了,一叶而知秋、见微而知著,浙江官场再不整治,怕是要翻天了。赵贞吉下了死命令,三天内五十万两银子必须送到胡宗宪的大营,要么带着押粮的兵去抄郑、何的家,要么自掏腰包给老领导垫上,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那粮道迟疑了一瞬,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低头抱拳拱手说道,“哦,卑职这就去抄郑泌昌、何茂才的家”,说罢便急匆匆退了出去,也不知道郑、何二位的家底还够不够五十万两,如果缺斤短两的,只怕真要让那粮道自己垫钱了。

  赵巡抚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打发走了那个碍眼的粮道,今天的事暂且记下了,等他给胡宗宪送完钱回来,有的是机会慢慢收拾他,来日方长嘛。“来,帮把手”,赵贞吉冲谭伦招呼了一声,便蹲下身去卷那副地图,谭伦也赶忙凑过来满脸堆笑,一边卷地图一边兴奋地说道,“有了这次大捷,十年倭患肃清在即!中丞应该立刻向朝廷报捷,给胡部堂请功,给戚继光和所有将士请功,鼓舞士气,下一仗就好打了。”看谭大人此刻的表情,颇有几分当初冯保给道长报祥瑞的架势,估计也是想蹭一蹭台州大捷的热度,沾一沾胡部堂的喜气。赵贞吉气定神闲地收好地图,淡淡地回道,“报捷的奏疏已经拟好了,等你联名签署明早就发,你先洗个手”,该做什么赵巡抚心里有谱,自然不用谭大人教自己做事。谭伦发现赵贞吉似乎兴致不高,试探着说道,“中丞的后援之功也不能埋没,这个疏由我来写,我替你请功。”

  花花轿子人抬人,多栽桃李少栽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仗,职场上讲究的就是互相吹捧、共同进步,赵巡抚的后援之功不能埋没,谭大人还当过参军呢,这参赞军事的功劳更是有目共睹。自吹自擂、自卖自夸肯定不妥,都是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吃相,谭大人替赵巡抚请功,赵巡抚再投桃报李,总之军功章上有胡宗宪的一大半,也有赵贞吉、谭伦的一小半,普天同庆、沐猴而冠,岂不美哉。赵贞吉却对谭伦的话兴味索然,板着个脸无精打采地抱怨了一句,“我这个功就不要提了,只要不槛送京师就是我的万幸”,功劳再大那也是别人的功劳,与其费尽心思去蹭别人的功劳,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自己的差事办好,这才是正经事,赵巡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台州大捷引向了浙江的案子,顺便也给谭大人泼了一盆冷水。

  谭伦望向了赵贞吉,装模作样地问道,“是不是钦案的事,朝廷说什么话了?”这不是废话嘛,谭大人你把海老爷那份供词送去了北京,你觉得朝廷会是个什么反应,又该说些什么话,难不成害要道长夸你识时务、会办事,给你点个赞嘛,再说了北京那边什么反应,高拱和张居正难道没给你写信嘛,人家徐阶跟严世蕃的信可都送到浙江了。既然谭伦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赵贞吉也不介意陪他多演一会儿,反正逼是一样的逼,无非是装上见高低罢了。赵贞吉缓缓踱步走到案边,拿起一份公文递给谭伦,一本正经地说道,“内阁、司礼监送来的急递,都是责问钦案的,你自己看吧。”谭伦转身坐到一旁去看急递,赵贞吉则是一脸严肃地居中而坐,自顾自地说道,“其实都是意料中事,海瑞审郑泌昌、何茂才的供词,把内阁和司礼监全都搅了进去,内阁和司礼监当然要把气撒在我的头上,我算是把两大中枢全给得罪了。这样也好,革了职便再无案牍之劳神,回泰州搞我的心学去。”

  赵巡抚此言非虚,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敢把海老爷的供词递上去,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就算赵贞吉自己没署名,但他毕竟是主审,虽然缺少主观犯罪意愿,但却拥有客观犯罪事实,自然要接受一波制裁。得罪了司礼监和内阁,那都算轻的,老恩师徐阶还能帮他圆一圆;得罪了道长,那才是万劫不复,想要革职回家搞学术研究,那也得先把道长的差事办完再说,如果差事办砸了,《心学》什么的就别想了,怕是要去搞《监狱风云》了。
  (三百四十七)赵贞吉思退(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谭伦坐在一旁拿着两份急递端详了一阵,匆匆浏览了内容,却着重看了看发信的日期,心中暗道,难怪高拱、张居正的信都到了,这内阁的急递还不见踪影,果不其然是被这姓赵的孙子给扣下了,随后脸色铁青,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赵贞吉,拉长声音质问道,“真要问罪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八百里加急的急递,是下给我们两个人的,两天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你这时才拿给我看?”这姓赵的也忒能演了,真要是革了他这个主审的职,谭大人作为副审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北京那边的信里说了,徐阁老对倒严之事态度暧昧,这姓赵的八成也是得了什么消息,这才敢明目张胆地把急递压了两天,也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鬼盘算。

  谭伦的愤怒早在意料之中,司礼监和内阁的急递是给赵贞吉和谭伦两人的,既然敢压两天,赵巡抚自然是有恃无恐,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两天前拿给你看了,你能给朝廷回话吗?”谭大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转过身望向赵贞吉,郑重其事地侃侃而谈,“能不能回话,该怎么回话是一回事,事关钦案,我还是副审,海瑞和王用汲也是钦定的陪审,总不成你一个人,在心里琢磨是不是会革职问罪,把我们撇在一边,把朝局也撇在一边!两天过去了,你到现在才拿出朝廷急需回话的急递,到底算怎么回事?”能不能回话、怎么回话是谭伦的事,可是把急递压了两天却是你赵贞吉的事,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主审瞒着副审跟陪审,自己攥着份红头文件瞎琢磨了两天,今天要不是谭大人兴冲冲跑来报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份急递呢,就问你气人不气人。

  事关倒严大局,当老师的在北京态度暧昧、首鼠两端,当学生的在杭州拖泥带水、欺上瞒下,内阁和司礼监急着催回话,赵巡抚却独自稳坐钓鱼台,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还大言不惭地扯什么回泰州搞《心学》的混账话,气的谭大人两眼发晕、手心发凉、嘴唇发紫。对于谭伦的愤怒,赵贞吉选择视而不见,依旧摆出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随手抄起一份公文对着谭伦扬了扬,不徐不疾地说道,“还有一份,兵部严令我火速供给胡部堂抗倭军需的急递,是发给我浙江巡抚赵贞吉一个人的,在我的案头也压了一天,这我就不给你看了。还有一封张太岳的密信,暗称是奉了徐阁老的认可写给我的,本也不该给你看,但是为了回你刚才的话,我也给你看看。”赵贞吉拿起手边的几页信纸,给谭伦递了过去。

  赵巡抚的案头经常压一些十万火急的公文,棘手的放在最下边,容易办的摆在上边,筹措军需比审案好办些,所以今天先把粮道叫来让他去抄家筹钱,如果不是谭大人恰好赶来巡抚衙门报捷,估计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还得往后压两天。当然换一个角度理解也行,谭大人等了两天都没等到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心中五内如焚,昼无为而夜难寐,好不容易盼来了台州大捷,借着报捷的由头主动登门拜访,就是要来巡抚衙门打探一番。赵贞吉本想把急递的事情多压几天,尽量不给谭伦、海瑞、王用汲留反应时间,到时候逼着他们按照急递的指示,草草结案便是,没想到才压了两天,这姓谭的就沉不住气了,主动找上门来。

  这谭伦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以前当参军的时候整天不管军事,如今提拔做了按察使,反而关心起前线战事了,端的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再说了这台州大捷和你一个按察使有个锤子的关系,用得着你巴巴地跑去巡抚衙门报捷嘛,还说要给赵贞吉请功,你连个案子都审不明白的人,请个锤子的功,打探消息就说打探消息,整那么多虚情假意的套路做什么。赵贞吉也很坦然,谭大人登门拜访,这就叫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被姓谭的撞破了,索性也就摊牌了,不但是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连你上级张居正假冒徐阶名义写的信,一并拿给你看,看看这姓谭的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赵贞吉掏出那封张太岳的密信,眼中充满了戏谑,一句“暗称是奉了徐阁老的认可写给我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张师弟阿,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用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伎俩搁这儿糊弄谁呢。
  (三百四十八)赵贞吉思退(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谭伦起身接过张居正的密信,举到眼前默默地读着,“东南一炬,冰山消融,一驱我大明二十年之乌云,只在我公署名签发海瑞所审供词举手之间!郑、何二逆之供词,但能上呈皇上御览,则我公之青名必将共天日而同辉……”文章写的是花团锦簇、瑰丽万千、满满全是正能量,尤其是这一句“则我公之青名必将共天日而同辉”,端的是让人拍案叫绝,比给海老爷写的那句“公之母即为天下人之女”,要恢弘大气的多。赵贞吉要真听了张居正的话,在海老爷的供词上签了名,能不能共天日而同辉不好说,道长怕是要第一个跳出来日了他。小阁老擅长写清词,张神童擅长熬鸡汤,事实证明熬鸡汤的确实比写清词的强不少,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词藻再华丽也影响不了大局,未来想要坐稳首辅这个位置,张神童你还得再回去跟您老恩师多学几手才行。

  赵贞吉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谭伦放下信纸,意有所指地问道,“内阁和司礼监将海瑞所审的供词打了回来叫我重审,张太岳却叫我在原供词上署名再报上去,换上是你,该怎么办?”不得不说,这张太岳坑起同门师兄来下手是真狠,内阁、司礼监让赵贞吉重审,浙江这边哪怕就是走个过场,装模作样地再让海瑞审一遍,写一份差不多的供词报上去也好,可张太岳竟然打着老恩师徐阶的旗号,忽悠赵贞吉在原供词上签个名,就这么大喇喇地直接报上去,这特么的能叫重审嘛,明摆着是寻衅滋事好不好,张师弟也是煞费苦心了,即使这次倒严不成功,能顺手把师兄给倒了,也算是贼不走空,这用心何其毒也。

  赵贞吉故意把张居正的密信交给谭伦,其实就是想考验一下自己身旁的这位副手,在大是大非面前究竟如何取舍,是选择跟着张太岳一条道走到黑呢;还是选择跟着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呢。谭大人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赵巡抚的目光,铿锵有力地答道,“我跟你共同署名就是”,既然上面下了命令,哪怕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谭大人也要拉着赵巡抚一起闯一闯。在关键问题上,只有立场没有态度,只讲政治不讲是非,谭伦不愧是被清流鹰派培养、熏陶多年的优秀干部,政治过硬、立场坚定、敢打敢拼,仅此一点就甩高翰文几十条街了。

  清流鹰派这群人端的是狂拽炫酷雕炸天,张居正跟谭伦这俩货,一个是真敢说,一个是真敢干阿,问题是谭大人豁得出去,可赵巡抚豁不出去阿。赵贞吉不动声色地望着谭伦,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个时候,这种时局?十年倭患,一朝肃清,也就是这一两月之间,胡部堂在前方统率数万部卒正与倭寇决战,我们却要在这个时候将他已经审结的毁堤淹田掀了出来,还要牵涉到皇上已经默认过的结案,这样的供词以你我的名义再报上去,且不说内阁和司礼监如何恼怒,奏呈皇上,圣意是将胡宗宪揪出来问话,还是将你我揪出来问话?不要忘了,你和我背后都牵着裕王。”赵贞吉很无奈,果然是竖子不足与谋,这姓张的蔫坏、姓谭的上头,如今这个时局,不想着怎么自保,却一心要拿鸡蛋去磕石头,怕是换了杨金水,也不敢这么疯吧。为了抗倭大计、为了可歌可泣的胡部堂、为了敬爱的道长、为了你和我还有背后的裕王,这个字儿不但不能签,我们还要按照内阁跟司礼监的要求重审此案,决不能把毁堤淹田给掀出来,这就是赵贞吉的态度。

  赵贞吉的话里抬出了许多人,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倒严这事儿我玩不起、也不敢掺和,姓谭的我劝你最好也别玩火,省的到时候连累大家一起倒霉。眼见着赵巡抚打起了退堂鼓,谭大人却仍不肯放弃,一本正经地摊牌了,“事情还是应当两看,毁堤淹田毕竟是严世蕃主使,追下去胡宗宪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过,十年倭患要除,二十年严党乱政更甚于倭患!孟静兄,张太岳的书信绝非是他一人之意,虽然书信里没有提到我,朝廷真要追查,我和你共担此责,你我再不牵涉他人就是。”谭大人其实看的很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毁堤淹田的事儿,胡部堂虽说是冤了点儿,但谁叫他是个严党呢,本就死不足惜。扫平倭寇重要,但清除奸党更重要,别说是献祭一个胡宗宪了,为了倒严哪怕是浙江全乱了,也在所不惜。
  (三百四十九)波澜再起,郑、何翻案(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所谓“张太岳的书信绝非是他一人之意”,谭伦这是在委婉地告诫赵贞吉,密信虽然是张居正写的,但信里面的内容却是裕王殿下的意思,严世蕃写给胡宗宪的信,吕芳写给杨金水的信,还有这张居正写给赵贞吉的信,本质上都是一回事儿,全都在挂着羊头卖狗肉。至于说“我和你共担此责,你我再不牵涉他人就是”,这大概就是高拱、张居正给谭伦的最新指示了,谭大人的任务是拉着赵巡抚一起把倒严进行到底,说穿了还是信不过赵贞吉,要让谭伦看紧了这姓赵的,防着他临阵退缩叛变革命。而且谭伦还要把话提前点透,如果将来事情闹大了,朝廷追查下来,赵贞吉和谭伦就要学周云逸那般,好汉做事好汉当,俩人出来顶缸,万不可学那郑泌昌,搞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一套。

  听谭大人这口风,张师弟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浙江的事早就帮师兄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不仅打着老恩师的名号给自己写信,还安排谭伦过来盯梢,抬出裕王的名号来给自己施压不说,甚至连东窗事发后的退路都设计好了,端的是滴水不漏阿。赵巡抚遇到了跟胡总督一模一样的问题,一边是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另一边是张居正的密信,道长和裕王揪住毁堤淹田的事儿隔空斗法,人家父子俩闹别扭,自己一个外人却被夹在中间,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滋味委实是不好受,难怪胡宗宪都被整抑郁了。胡总督想的是肃清倭患,让大明东南海波不惊,为此不惜以死明志、为国捐躯,这也是胡总督能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谭大人想的是清除奸党毕其功于一役,决心拉着赵贞吉一起堵抢眼、炸碉堡,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赵巡抚想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浙江的案子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拖、拖不过就尽量苟一些,总之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能够死道友不死贫道最好。

  赵贞吉心中一阵腹诽,目光如炬地盯着谭伦,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侃侃而谈,“那就让你来当这个浙江巡抚,我跟着你署名同担此责,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筹措军饷,还有今年朝廷需要的五十万匹丝绸,这两条办不到,不要说倒严,徐阁老他们在朝里只怕会先倒!裕王没有信、徐阁老没有信,单凭他张居正这两页八行书,我不会置朝局于不顾,跟内阁和司礼监对着干!不用再说了,把钦案人员立刻召集,宣读内阁和司礼监急递,重审供词。”赵贞吉语气笃定,话却说的很重,意思是让谭大人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先,等你什么时候当了巡抚,浙江的事情才轮得到你说了算,现在我是巡抚,一切自然都得听我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弄钱去,胡宗宪打仗要钱,年底还要上缴五十万匹丝绸,审案的事情让底下人按照内阁跟司礼监的意思去办,对付对付也就完事儿了。

  至于说什么让赵贞吉在原供词上署名再报上去,那是门也没有阿,除非徐阁老和裕王殿下给赵巡抚写亲笔信,就跟小阁老给郑泌昌写信布置毁堤淹田一样,否则一律没戏,别想着靠一封张居正的密信,就能在赵贞吉这里招摇撞骗、故弄玄虚。赵贞吉索性也摊牌了,倒严的事儿自己肯定是不会去掺和的,更不可能跟内阁和司礼监对着干,哥几个要是听劝呢,就按照急递的意思,重审一份供词报上去再主动认个错,现在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一切还来得及;哥几个要是不听劝呢,那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咱们就各自保重、自求多福吧,毕竟你们一个个身后都站着裕王殿下,我这个浙江巡抚的话,你们也未必就能听得进去。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听赵巡抚这口风,这“共天日而同辉”的勾当怕是做不成了,总不能把赵巡抚也当钦犯对待,打晕了直接在供词上按指模吧,谭伦自知辩无可辩,只得起身问道,“由谁来重审?”赵贞吉似乎心中早有盘算,胸有成竹地答道,“当下的时局我不能牵扯进去,你也不能牵扯进去,当然仍由海瑞重审。”这便是赵贞吉的高明之处,不让谭伦参与重审,表面上看是在保护谭伦,实际是却是在与谭大人深度绑定,两人同进退,谭大人毕竟还是裕王的门人,将来裕王追究起来,俩人“同担此责”,说不定裕王下手还能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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