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三百五十七)铁口直断、有口难辩(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有一说一,关于井上十四郎如何从臬司衙门越狱一事,何茂才作为主管领导,最多也就是担个失察的责任,你指责何大人管理不力可以,但非要说人家通倭,还是得拿出相应证据才行,不然就成诽谤污蔑了。对于王用汲的质问,何茂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从容不迫地答道,“寇劫狱的事时常发生,王大人为何不去查问,是不是淳安县的刁民齐大柱他们干的”,凭心而论,何茂才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哪怕就是现在的灯塔国,越狱的事儿也是层出不穷,著名美剧《越狱》,史泰龙拍的电影《金蝉脱壳》都是现成的例子,谁能保证井上十四郎不是个高智商的犯罪分子呢。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扯什么都是白瞎,编故事谁还不会阿,有本事就学名侦探柯南自己找证据调查真相去,郑、何二位都当堂翻供了,还指望人家自己招供,无异于痴人说梦。何茂才话音刚落,郑泌昌眼中精光一闪,语带调侃地接过话头,“我们刚才说的话,请二位钦官记录在案”,案子还没审完,郑大人已经开始嘲讽了,一句“记录在案”好似要吐尽胸中的块垒,当堂打一打两个鸟知县的脸。

  王用汲率先开团,抬手就是一套大范围的AOE,气势十足、招式华丽,可惜没打出什么伤害,反而还招来了对面的一阵嘲讽。王知县有些郁闷,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海老爷,海老爷倒是一脸淡定,云淡风轻地说道,“他们说的不错,请将两罪犯所招供词一一记录在案,王大人,请记录”。见海老爷没有异议,郑、何二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至少审讯进行到现在还算一切顺利,姓海的也没再整什么花活儿,自己还免了皮肉之苦,似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了。王用汲有些发怔,诧异地盯着海老爷,海老爷冲他努了努嘴,递了个“稳住!我们能赢”的眼色过去,王用汲也只得皱着眉挽起袖子,笔走游龙般地在纸上写个不停,郑、何二位则是微闭着双眼,享受着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老爷见王用汲停了笔,随口问了句“记录完了”,随即又朝堂下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请画押”。郑泌昌睁开眼,刚想起身却倏地一下顿住了,有些狐疑地望向海老爷,今晚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眼前坐着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海瑞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这就画押了?”海老爷则是郑重其事地答道,“是,画押吧”,何茂才也是一愣,犹豫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说了声“我画”,随即站起身走到王用汲身前提笔就要画押,郑泌昌仍不放心提醒了一句,“且慢,看看供词”。王用汲强压着怒气,把供词递给何茂才,轻蔑地瞥了一眼郑泌昌,不以为然地问道,“你的也要看嘛”,“当然要看!”郑泌昌理直气壮地答道。

  郑泌昌端的是老谋深算,连窜改供词这一手也考虑到了,郑、何二人举着供词端详了好一阵,这才将信将疑地签字画押,空口无凭立字为证,看起来此间事已了,郑泌昌心中一松,冲着海瑞王用汲拱了拱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革员深谢钦官明镜”,何茂才也不忘添油加醋地调侃道,“钦官如此明察,革员心服口服”。对郑、何而言,只要把重审的供词报送朝廷,一切便可以尘埃落定了,自己能安分守己地做一个贪污腐败分子就好,抄家肯定免不了,流配三千里总比人头落地强,人生可不是只有眼前的苟且,毕竟还有诗和远方嘛。难得姓海的这次终于干了回人事儿,咱们还是再见来不及握手吧,让这份孽缘就此画上句号,以后无论是山高水长,还是马高镫短,都希望彼此不要再相见了。

  何谓大起大落、天意弄人,便是如郑、何今晚这般,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等来的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只见海老爷揶揄地盯着郑、何二人,脸上忽然换了一副老猫戏鼠的表情,止不住地一阵冷笑,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是不是明镜,是不是实察,现在说还早了点,来人!”海老爷用力一拍惊堂木,在堂外等候多时的几个衙役一拥而入,“将二人押到隔壁录房,让他们在那儿,好好听听”,前戏演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真枪实弹立刻开搞,顺便让郑、何二人就在隔壁好好听着,也好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给他们演一出大明版的《夫目前的犯》,想不到海老爷刚正不阿的内心之中,原来也藏着那么一丝的放荡不羁,就为了这点小小的恶趣味,也要努力地给海老爷点赞。
  (三百五十八)铁口直断、有口难辩(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几个彪形大汉直接把一脸懵逼的郑、何二人驾到了隔壁,不由分说摁倒在地,还贴心地拿出两块抹布绑在了二人嘴上,海老爷只说让他们在隔壁好好听着,可没让他们随便搭茬。待一切准备停当,海老爷收起了郑、何的供词,在王用汲的注视下,让衙役把蒋千户、徐千户押到堂前,两位千户身穿囚服,戴着手铐脚镣,满脸沮丧地跪了下去,海老爷朝堂下望了一眼,不徐不疾地问道,“问你们两件事,你们如实回答,新安江大水,你们当时带着兵,是在哪个县的闸门边看守?”海老爷也是开门见山不多哔哔,张嘴就直奔主题,扯什么河工失修,分明就是这两个千户带着臬司衙门的兵拆了两个县大堤的闸门。

  两位千户都是何茂才的得力部下,早些年损阴丧德、胡作非为、横行霸道、缺德带冒烟的勾当估计是没少干,如今海老爷忽然问起了毁堤淹田,兹事体大,那蒋千户想也没想,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一张嘴就抵赖,“回海老爷,小的们是臬司衙门的千户,守大堤是河道衙门的事,小的们怎么会去?”此处原著里其实有特别解释,“大明官制,各级衙门上司因公罪犯案,涉案下属如将官、士卒、书办、差役凡奉命执行者概不牵连,即所谓千差万差,奉命不差”,因此哪怕是毁堤淹田、私放倭寇这种滔天大罪,只要抓住了元凶巨恶,也不会牵连到两位千户头上,当然这二位以后还能不能在臬司衙门继续干千户,那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说别看两位千户跪在堂下,心里却是有恃无恐,只要海老爷不用刑,自己可以随便忽悠,一点儿也不虚。

  明知道蒋千户睁着眼睛扯谎,海老爷也不动气,气定神闲地随口问道,“那天晚上你们在哪里”,徐千户不服不忿地回怼了一句,“自然在家里睡觉”。果然是武大郎养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像两位千户这样的兵痞无赖怕也是颇得了几分何大人的真传了,海老爷微微点了点头,随手拾起手边的那份供词,不咸不淡地说,“这里有你们下属士兵的供词,有二百余人的签名,他们都说那天晚上,蒋千户带了一百兵去拆淳安县大堤的闸门,徐千户带了一百兵去拆建德大堤的闸门,给他们看”。俗话说媚上者必欺下,想必两位千户平时对何大人跪舔的十分用力吧,对手下人咋样根本就不用问,海老爷统共才消失了两天,手里攥着份要命的供词暂且不说,关键是竟能凑齐两百多号人的签名,细思极恐阿。那一晚两位千户拢共就带了二百人去拆闸门,扭头就有二百人实名举报他们,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秦桧还能凑几个狐朋狗友呢,两位千户这人品也算是空前绝后、断子绝孙了,简直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早有书办把供词举到了两位千户面前,两位千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整个人犹如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在了原地,海老爷与王用汲交换了下眼神,不禁轻声一笑,随即又一本正经地高声调侃道,“徐千户,你现在还说那天晚在家里睡大觉吗?”徐千户尴尬地笑了笑,立马换了副嘴脸恭敬地答道,“小人记错了,那晚小人确实奉命去了建德大堤,可不是拆毁闸门,而是防护堤坝”。不吹不黑,徐千户的心理素质还是相当过硬的,对着200人签名的证词,铁证如山面前还能梗着脖子把拆毁闸门硬掰成防护堤坝,这才叫铁齿铜牙一张好嘴呢,甭管什么人、什么事,到了徐千户嘴里,弯的能给掰直了,直的也能给掰弯了,这口才不去《奇葩说》当什么BBKING,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眼瞅着徐千户还在表演他最后的倔强,海老爷又把目光转向蒋千户,揶揄地问道,“这事不是也是你的供词”,蒋千户毫不犹豫地答道,“没错,小的那晚确实去了淳安,也是为了防护堤坝”,王用汲闻言也停了笔,目不转睛地瞪着这对最佳辩手,眼中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此时就差喊一句赵贞吉曾经的台词,“大奸大恶从来冥顽不灵”,然后让人把这俩鸟人摁住屁股,举着大棒可劲儿地招呼,看看到底是两位千户的嘴硬,还是衙役的棒槌硬。海老爷冲王用汲摆了摆手,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从容地说道,“你们可以不招,有这二百人的证言,本官也无须要你们的供词,将证言存档。”
  (三百五十九)铁口直断、有口难辩(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要想把案子办实了,还是要找到相应的证人、证物,用完整的逻辑推演去还原案情的真相,铁证如山面前,犯罪分子是否招供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当海老爷拿到那份两百人签名的证词时,隔壁的郑泌昌与何茂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臬司衙门的兵拆了新安江大堤的闸门,还有两百多个当事人愿意出来作证,毁堤淹田证据确凿,案子已经定了性,至于郑、何二位是否翻供,两位千户招与不招,谁是主谋、谁是从犯,这些技术性问题还重要嘛,把这份供词送到北京,就等于在朝局上核爆了。索性天亮之前还有些时间,能一次性解决也没必要再留个尾巴,既然毁堤淹田的案子已经定了性,海老爷接下来就该陪两位千户聊聊通倭案了。

  “第二件事,倭寇井上十四郎一直是你们奉命关押的,他是怎么放出去的?为什么一到淳安就诱陷灾民?那日何茂才将他从淳安带走,也是由你们带兵押送,现在这个人却不见了踪影,你们不会说两次放走倭寇,那个时候,你们都在睡觉吧?”海老爷满脸戏谑,铿锵有力地连声质问,王用汲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笑,飞快地在纸上写个不停。两位千户负责看押的倭寇头子越狱了,而且还一连越了两次,这失职的责任肯定是没跑了,海老爷要是有心罗织罪名的话,弄不好还能给两位千户一人送一个通倭的大礼包,毕竟私放倭寇的性质可比从倭寇手中买粮严重多了。徐千户一脸沮丧,哑口无言地跪在一旁,蒋千户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把心一横,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开始强掰,“倭寇遍布浙江,许多走私反民都与他们勾结,那个井上十四郎就是齐大柱那伙反民劫狱救走的。海大人当时不杀他们,之后才让他们半途跑了,现在海大人愣要追究我们,我们也没有话说。”

  井上十四郎第一次越狱,确实是两位千户的失职,这个责任两位千户担了,至于这这第二次越狱,那蒋千户可就要和海老爷好好掰扯掰扯了。十四郎可是蒋千户亲自伺候上路的,这会儿估计坟头都长草了,没有人证,那不就是由着蒋千户即兴发挥了嘛,咬死了十四郎是被齐大柱一伙人给劫走的,不但能撇清楚自己,还能顺手恶心海老爷一把,移花接木、栽赃陷害、倒打一耙,何乐而不为呢。想不到情急之下,自己竟还能有这番急智,蒋千户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继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像。估计蒋千户也没想到,自己信口开河、随口胡诌地几句话,竟然成了下阶段严党反攻清流的有力证据,只能叹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也算是大明版的蝴蝶效应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王用汲早就听不下去了,倏地一下拍案而起,刚要说话却被海老爷伸手拦住,看着海老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王用汲强压着怒火又坐了下去。海老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付无赖自然要用无赖的办法,毕竟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两位千户要是不信,一会儿可以去隔壁问问自己曾经的老上司,是怎么被海老爷给玩残的。蒋千户还在那里为自己的小机智洋洋得意,海老爷嘴角挂着一幅人畜无害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也就是你们当初在淳安县大牢,准备放火将本官和倭寇一起烧死的原因?”纵火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初高翰文把海老爷从大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堆满了柴火,虽然蒋千户脚底抹油提前溜了,但当时他手下还带着那么多兄弟呢,众目睽睽之下,海老爷想弄一份火烧大牢的供词,再配上几十号人的签名,想必也不难,所以说即使海老爷没有拿到田有禄、王牢头签名的那张字据,一样有办法拿捏这两个千户。

  两位千户听到放火烧大牢的事儿,彼此交换了下眼神,这种事儿可绝对不能认,倭寇越狱还能说是自己失职;以下犯上公然谋杀当朝七品命官,这跟谋反也差不多了,虽然说这把火最后没烧起来,但犯罪未遂该判也得判阿,真要是上了秤,这蒋家、徐家怕是要变绝户了。两位千户忙着矢口否认,异口同声地喊道,“大人,我们几时放过火了”,海老爷脸上笑容不减,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们当然没有放火,不然的话本官也不会坐在这里审你们了,带证人!”
  (三百六十)铁口直断、有口难辩(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火烧县衙大牢,即使是犯罪未遂,那也是以下犯上,蓄意谋杀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一点儿不比通倭轻,两位千户听说海老爷手里还有证人,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狐疑着回头盯着堂外,只见县丞田有禄和王牢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联袂走了进来,冲着海老爷和王用汲抱拳拱手行礼如仪。海老爷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两位证人,难得地客套了一句,“因是作证,就不给你们设座了”,田有禄立刻满脸堆笑地表态说,“这个规矩卑职理会,卑职站着作证就是了”。田县丞的意思是,海老爷请放心,规矩我们都懂,海老爷让我们坐便坐、让我们站便站,该说什么我们心里都有数,那王牢头也不甘人后,扯着嗓门喊道,“大人尽管问,小人保证有一句说一句,没有半句假话”。

  见证人如此识时务,海老爷微微颔首,然后望着堂下的两位千户,一本正经地明知故问,“这两个人你们认不认识?”田有禄、王牢头昂首挺胸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位千户,两位千户装模作样地与二人对视了一瞬,蒋千户扭过头,有些心虚地答道,“看着眼熟,记不起了”,“你呢”海老爷又望向徐千户问道,徐千户低着头轻声嘀咕,“小的们在臬司衙门当差,全省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州县,哪能都记住啊”。有一说一,两位千户说“看着眼熟,但记不起了”也不是全无道理,就拿楼主自己举例子吧,微信好友大几百个,绝大部分都是工作中认识的,充其量也就是个一面之缘,扫个好友、报个名号、打个招呼、客套几句,从此便断了联系,别说是眼熟了,即使微信里备注了姓名,也根本记不起自己竟还认识这一号人物,大明那会儿连个名片也没有,两位千户说自己贵人多忘事,似乎也没毛病。

  海老爷脸上还是那副老猫戏鼠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开始挑事儿,“他们说不认识你们,那你们认不认识他们?”海老爷请两位证人上堂就是专门对付无赖的,基层公务员天天都要和群众打成一片,见惯了地痞流氓、泼皮无赖,可不会跟王用汲一样对谁都讲大道理。这俩鸟千户竟说不记得自己了,一旁的田有禄跟王牢头气的直想骂娘,听见海老爷发话了,田有禄紧走几步,弯下腰指着俩鸟千户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无耻之尤,无耻之尤”,说罢转头望着海老爷跺着脚厉声喊道,“老爷,这两个凶犯如不用刑,如不用刑,他...,量其不招阿”,海老爷抬起眼皮剜了田有禄一眼,田县丞你这是在教海老爷我做事嘛,让你作证就好好作证,用不用刑海老爷心里有数,这位证人请你稍微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学一学旁边的王牢头,能动手就不要哔哔。

  眼瞅着田县丞骂了两句“无耻之尤”,海老爷似乎不太满意,王牢头觉得终于该轮到自己上场发挥特长了,上前一把薅住了徐千户的领子,满脸狰狞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们,你个狗日的混账王八蛋!当时拿刀架在老子脖子上,逼着老子放火,老子说不会写字,不会写字,你们还硬逼着老子把名字给签了,怎么着,现在反倒说不认识老子了,你认不认识老子”,说完还嫌不解气,用尽全力抬起右手,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势,“啪、啪、啪”两声,送了徐千户两个大耳刮子。王牢头虽然学历不高,连字儿也认不了几个,但是骂起人来却像是个天马行空的艺术家,颇具想象力,“狗日的混账王八蛋”,区区八个字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且画面感极强,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跨物种行为艺术了。

  徐千户被扇的眼冒金星、脸颊发肿、耳内一片轰鸣之声不绝,跪在原地好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这王牢头骂的粗鄙不堪也就算了,还暴起发难,下狠手伤人,一旁的蒋千户见状立刻大声疾呼,“如此串联逼供,我们要见赵中丞,要见谭大人”。证人当堂行凶殴打人犯,主审官则是坐在一旁吃瓜看戏,此时连王用汲也觉得有些不妥,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海老爷,只见海老爷怡然自得地斜倚在座位上,津津有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堂下的动作戏,便识趣地跟着看戏。王牢头被蒋千户这一嗓子喊得有些犹豫,扭头瞄了眼一言不发、满脸无所谓地海老爷,心里顿时便有了底,海老爷这分明是在鼓励自己一展拳脚啊。
  (三百六十一)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王牢头肩负着海老爷的期盼,踩着魔鬼的步伐,缓缓走到蒋千户面前,抻着脖子斜着眼,装腔作势地说道,“见赵中丞?见谭大人?赵中丞、谭大人都是裕王爷派来的,他们不向着我们海老爷,倒向着你?做梦吧!”说完用尽全力照着蒋千户的面门打出一记摆拳,可惜这次没有薅住脖领子,再加上人家事先有了防备,势大力沉的一拳竟被蒋千户低头侧身避开,王牢头一拳打空不说,还因用力过猛被闪了个趔趄,一屁股摔倒在地。海老爷见状也是一脸的嫌弃,王牢头你要想骂人就好好地骂,没事瞎扯什么裕王、谭伦、赵贞吉阿,海老爷又没让你帮他撑场面,说话荒腔走板也就算了,连打个人都特么打不中,你说还能指望你干点啥!

  海老爷有些扫兴地吩咐道,“把他扶起来”,田有禄和书办把王牢头从地上架了起来,王牢头还想强行挽一把尊,抬起脚用力踹了出去,再一次被蒋千户轻松闪过。“不许胡闹,站到一边去”,海老爷其实也很无奈,已经给过王牢头机会了,关键是他不顶用阿,拳打脚踢的都被人给闪了,还嫌不够丢人嘛。“你们看看,他们逼你们放火烧牢,是不是这张字据”,海老爷边说边掏出一张字据递了过去,两位证人看了片刻,异口同声地说“回海老爷,正是”, 海老爷又让田有禄把字据拿给两位千户看。田县丞举着字据让两位千户挨个过目,徐千户先是瞄了眼字据,又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蒋千户看了半天,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杀人放火的事儿搞不定也就算了,连张纸条都特么看不住,你说还能指望你干点啥!

  蒋千户摆出一副有苦难言、欲说还休的模样,垂头丧气地跪在一旁,善解人意的海老爷贴心地开口解释道,“你是在责备他,为什么当初没有保住这张字据,我现在就帮他告诉你,这个字据是当时总督衙门的亲兵亲自缴获的,再不招认,胡部堂自可亲自向朝廷奏陈此事。”字据自然是胡部堂的亲兵缴获的,可要说胡宗宪会亲自上奏朝廷,这就纯属忽悠了。话不妨说的直白些,火烧大牢是十一集的情节,这会儿第二十六集都快播完了,胡部堂要想上奏早就上奏了,借王牢头的话说就是,“胡部堂是严阁老派来的,他不向着我们郑大人、何大人,倒向着你姓海的,做梦吧!”似乎是发觉自己这回忽悠的有些过了,海老爷一拍惊堂木,紧跟着又找补了一句,“两次放走倭首井上十四郎,到底是你们自己所为,还是奉命行事?《大明律》载有明文,奉命行事者是公罪,公罪不究。”

  先是私放井上十四郎,再是火烧大牢未遂,人证、物证俱全,通倭外加谋害朝廷命官,起判至少也是个满门抄斩,弄不好还得株连九族。海老爷话说的明白,如果是奉命行事,只要供出幕后主使,公罪不究;如果是自己所为,一家人至少也能混个齐齐整整,一壶浊酒喜相逢,黄泉路上手拉手,究竟何去何从,两位千户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不吹不黑,两位千户能在海老爷上手撑到现在,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仁至义尽了,盗亦有道也要有个限度,趋利避害才是人之常情,这里没有什么囚徒困境,也不存在什么人性的光辉,有的只是最简单的生存本能。蒋千户只是略微楞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说道,“属下是,是奉命行事”,“你呢”海老爷又望向了徐千户,徐千户赶紧低头答道,“是奉命行事”,早这么识相不就完事了,徐千户你说你前面那两个耳光挨的冤不冤。

  两位千户既然如此识时务,下面的事儿就简单了,海老爷一本正经地问道,“奉谁的命,行什么事,蒋千户答话”,蒋千户十分配合地说道,“属下是奉了按察使何大人之命放了井上十四郎”,“因何情由,回话”海老爷又问道,“因淳安灾民不愿卖田,何大人就想坐他们一个通倭的罪,杀一儆百”,蒋千户吞吞吐吐地答道。这是连作案动机也招了,王用汲心头一松,嘴角挂着笑,下笔如有神,片刻之后两位千户在供词上画了押,踉踉跄跄地被人架了出去,海老爷连夜送走了田有禄跟王牢头,此时距天亮还剩一个时辰,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三百六十二)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没有人知道这一晚,郑泌昌、何茂才在隔壁经历了怎样的煎熬与折磨,当然也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感受,从天堂到地狱,从满怀希望到万念俱灰,仅仅是一墙之隔、一步之遥,海老爷不仅要杀人,更要诛心。二百人的供词坐实了毁堤淹田,两位千户的供词坐实了通倭案,还直接供出了何茂才。铁证如山面前,郑、何二人被迫要去直面死亡,他们想要大声呐喊,无奈嘴里塞着抹布;他们想要拼命挣扎,却被身后的彪形大汉死死摁在原地,所有的努力终究不过是一场徒劳,那一线生机如浮光掠影般转瞬即逝,毕竟“家破人亡就该入十八层地狱,逍遥法外才能升大罗升天”,“没头脑”与“不高兴”还是步了沈一石的后尘。一代枭雄郑泌昌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末路,这只是严党崩塌前的一曲悲歌而已,至少与狱中自尽的胡宗宪相比,罪有应得的郑大人死的可是一点儿也不冤。

  除了郑、何翻供的供词,海老爷手里还握着臬司衙门200人的供词,徐、蒋两千户的供词外加一份字据,把这些供词、字据装进了信封,海老爷用略显疲惫的语气对着王用汲说道,“烤漆,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送呈赵中丞,还来得及”。海老爷这边自然是来得及,关键是赵巡抚那边来不及了,赵贞吉人虽然不地道,可好歹还留了两天时间给海老爷重审,海老爷基本上就是掐着时间在审案,统共就给赵巡抚留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反应时间,即使赵贞吉有心推到重来再审一遍,时间上也绝对来不及了。现在回想起来,海老爷为何后半夜才赶到臬司衙门,明明手里攥着一大堆要命的证据,却故意装模作样地陪着郑、何以及两位千户逗了半天的闷子,犹如老猫戏鼠般地看着他们可劲儿地表演,说穿了这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直到天快亮了,才施展雷霆手段一击必杀,让两位千户签字画押,然后不慌不忙地烤上漆,再给赵贞吉送过去,这一切都是海老爷早就算计好了,这才叫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

  讲道理海老爷如果真的在乎赵贞吉的意见,就应该先把供词拿给主审官过目,征得领导同意后再封口烤漆呈报朝廷,如今海老爷却是直接把供词塞进信封烤漆,这就是故意不想让赵贞吉和谭伦看供词里的内容。当然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海老爷带着王用汲在臬司衙门折腾了大半宿,这边的消息估计早就有人实时向赵巡抚汇报了,根本不用看供词,赵贞吉也能知道海老爷背着他都搞了些什么鬼。海老爷先是在信封插了根儿鸡毛,又滴了几滴蜡,然后掏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王用汲见状也掏出一枚印章,却被海老爷伸手拦住,“原案是我的封印,重审当然用我的”。作为朋友,王润莲能陪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走下去怕是真的要两肋插刀了,接下来无论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海老爷都决定要独自面对了。不等王用汲说话,海老爷冲外面喊了一句,“带郑泌昌、何茂才”,抄起信封迈步便走,王用汲见状也不再坚持,只得轻叹一声也跟了出去。

  重审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再来聊几句浙江的案子,无论是毁堤淹田还是通倭,案情本身并不复杂,而且动辄就是一两百人共同参与作案,人多眼杂根本无法保密,目击证人满地走,一抓就是一大把,还都愿意在供词上署名,要破这种案子简直不要太简单,别说是十几年的老刑名了,就是随便从福建南平拉个教谕过来,也能轻松破案。所以说破案的关键不在能不能,而在敢不敢,出了毁堤淹田这么耸人听闻的事儿,道长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胡宗宪嘴里说的是河工失修,严世蕃要搞以改兼赈,张居正想要浙江乱起来,郑泌昌打算挂着织造局的灯笼去买田,何茂才又整了一出通倭案,杨金水暗地里还得了些赏赐,唯有海瑞一人想要厘清事实真相,替天行道收了那些罪魁祸首、元凶巨恶,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毁堤淹田就是大明版的《皇帝的新衣》,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圣明天子在裸奔,或选择视而不见、或选择沉默不语,更有甚者还要夸一句陛下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唯有这一套最修身,只有海老爷一人大声疾呼,“大家快来看啊,皇帝老儿没穿衣服,光着屁股满大街地丢人现眼”。旁边立刻有人站出来指责海老爷造谣、污蔑、诽谤,海老爷则是异常认真地罗列了一大堆数据,写了一篇几千字的论文,用缜密地逻辑,从多个不同的角度,严肃地论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皇帝老儿特么的确实没穿衣服,然后皇帝老儿一气之下,就把这篇论文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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