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三百九十八)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道长发了一通“老而不死是为贼”的感慨,便自顾自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吕芳也不由自主地咧开嘴附和着笑了一阵,那夸张且做作的笑声,分明是在提醒这两位观众,虽然道长的包袱没抖响,但此处应该有笑声,两位阁老见状也各自干笑几声,只是这笑容比道长刚刚讲的冷笑话还要冷上几分。伴随着一声声的尬笑,道长缓缓地站起身,信马由缰地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我们这些老的呀,也要识相点,有句俗话叫做‘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他们闹腾他们的去,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严阁老”。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自始至终道长脸上都挂着一抹和煦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般,字字诛心。俩位阁老不妨摸着良心想想,就你们暗地里干的那些腌臜龌龊的勾当,道长当面骂你们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过分吗,一点也不过分吧。

  “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只不过这痴是扮的、聋是装的,很多事道长嘴上不点破,但这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小本本上可都记着呢。浙江的案子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有些事道长可以不追究,有些事道长可以装糊涂,凡事都讲究个适可而止、见好就收,那些年壮的闹腾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歇歇了,你们这俩老贼,这会儿也该干点人事儿了吧。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叫识相;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贪心不足欲壑难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这叫不识相。两位阁老识相不识相,不仅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反正道长今天已经把话挑明了,“我们这些老的呀,也要识相点”,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勿谓言之不预也。道长似笑非笑地说教了一通,紧接着便含沙射影地点了严阁老的名,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严嵩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平静地回了声“臣在”,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中元,敬天修醮,朕还等着你的青词呢,写好了吗”,严嵩耳边传来了道长的声音,急忙收敛心神,字斟句酌地答道,“臣确实老了,这篇青词臣恭撰了三日,昨夜才完稿,就怕难入圣上法眼”,说罢从袖口掏出几页青词,双手捧着恭敬地递了过去。既然道长一身袍子都能穿四年,那严阁老一篇青词恭撰了三日,似乎也没毛病,无非就是俩人对着吹牛哔呗,虚情对假意,合情又合理。无论是老人用着贴心也好,还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也罢,总之道长说什么便是什么,严嵩既然敢做自然就敢当,大大方方地承认一句“臣确实老了”,这便是宰相的气度。严阁老的青词何时完的稿,谁也不知道,可道长的旨意却是昨夜送达的,这种时候谁特么的还有心思去恭撰青词呢。青词是写给老天看的,态度是做给道长看的,严嵩知道自己私底下那些小动作,必然难入道长的法眼,只不过圣明天子都选择装聋作哑了,严阁老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这便是识相。

  道长和严嵩打了二十年的交道,早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彼此那点言外之意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郑重其事地从吕芳手中接过了青词,道长装模作样地看了又看,时不时嘴角还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片刻之后方才点了点头,用闪着精光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严嵩,满意地说道,“人老了,也有老的好处,文章写的更老到了,徐阁老”。文章不一定是真老到,但老严嵩是真特么的贴心阿,严阁老这番表态在道长这里算是过关了,接下来就该徐阁老表态了,识相不识相,贴心不贴心,就看徐阶这篇青词了。徐阶如临大敌般地站起身,躬着腰,神情肃穆地答了声“臣在”,“你的青词呢”道长玩味地目光随着声音一齐扫了过来。

  “有严阁老珠玉在前,臣真怕瓦砾在后,有误圣上敬天之诚”,徐阶边说边掏出一份青词,双手呈了上去。严嵩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能过关,那是因为浙江的案子严世蕃是被告,如今道长决定网开一面、难得糊涂,分明是他姓严的得了便宜,这会儿识相点,放低姿态卖个乖,难道不应该嘛。徐阶的这一句珠玉在前瓦砾在后,就跟道长的老而不死是为贼效果差不多,怎么听都像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三百九十九)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严阁老的儿子是涉案的嫌疑犯,徐阁老的爱徒则是案件的主审官,所以今早这个表态的重头戏,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徐阶身上,只不过徐阶那番珠玉在前瓦砾在后的话,态度委实有些模棱两可。道长从吕芳手中接过了徐阶的青词,又把严嵩那份青词递了出去,漫不经心地说道“朕看徐阁老的青词,让徐阁老也看看严阁老的青词”。道长是在委婉地提醒徐阶,徐阁老你这个表态不过关阿,看看人家严阁老刚才那话说的,言简意赅却又切中肯綮,你光把青词写的妙笔生花、花团锦簇有啥用,道长真正在意的是徐阁老你的态度。徐阶有些心虚地接过了青词,立刻从袖口掏出了一副老花镜,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道长,道长心中暗道,严嵩说自己确实老了,徐阶这双老眼似乎也昏花了,这老哥俩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装,随即轻轻地说了句“戴上吧”。徐阶闻言便郑重其事地戴上了老花镜,惺惺作态地举起那几页青词,对着那偌大的字体,细细地读了起来。

  道长和徐阶装模作样地拿着青词看了又看,严嵩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道长放下了手中的青词,煞有介事地说道,“朕先评评严阁老写的青词吧。三个字:好,好,好,徐阁老,何以评价?”青词文笔如何确实不好评价,但严阁老刚才的表态是真的溜,道长赞不绝口地一连夸了三声好,徐阁老你不是说严嵩是珠玉在前嘛,那你也来说两句,聊聊严阁老这篇青词到底好在哪儿了。道长说了三个好,徐阶自然也不能吝啬溢美之词,彩虹屁是可劲儿地吹,“圣上是三个字的评语,臣只怕要说九个字了,字也好,词也好,意也好”,严嵩的书法那肯定是没的说了,词儿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其中传达的意思,那是相当的好。

  严嵩则是一脸无所谓地欠了欠身,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皇上过奖,徐阁老也过誉了”,严阁老的青词早就过关了,现在聊的可是你徐阁老的青词,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有些态该表还得表,别以为戴上老花镜奉承几句漂亮话,就能轻易蒙混过关。“好就是好,朕或许还会有所偏爱,徐阁老可是从不说违心话的人”,道长脸上笑容不减,扭头望向徐阁老,突然喊了句“徐阶”,徐阁老下意识地回了句“臣在”。两篇青词,道长当然是更偏爱严嵩那一篇,文笔虽然朴实无华,但其中蕴含的态度却极为真挚、诚恳;不像徐阁老这一篇,只会在遣词造句上花功夫,辞藻堆砌的再华丽,说的却都是些违心的话,两篇青词放在一起,高下立判,徐阁老差就差在这个“意”字上。上一秒道长还在调侃,“徐阁老可是从不说违心话的人”,下一秒就指名道姓地直接喊了声“徐阶”,把那徐阶吓的也是原地一个激灵。

  道长扬了扬手中的青词,饶有兴致地盯着徐阶问道,“你的这青词里有两句话,是怎么想出来的?”,徐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请问圣上,是哪两句?”,“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苍生,心为之伤!”,道长这边话音未落,严嵩两眼闪着精光,迫不及待地一连夸了三声“好”,而且还刻意拍了两下巴掌,由衷地感慨道,“确实好,老朽不如”。严阁老的青词,道长通篇读完夸了三声“好”,徐阁老的青词,严嵩只听了一句,便也夸了三声“好”,青词文笔如何本就无所谓,其实道长要的就是个态度,大清早把这老哥俩召进宫,也不是为了探讨文学来的。

  严阁老早早就表了态,偏是那徐阁老绕来绕去地在原地兜着圈子,又是戴眼镜、又是夸严嵩,要紧的话却是一个字也不说,这就有点不识相了,连一旁的严嵩也看不下去了,大喇喇地明褒暗贬。严嵩的青词根本就不用看,道长说好就是好,徐阶也只能跟着捧臭脚;不像徐阶的青词,道长看完有心夸两句吧,还得琢磨半天,这破烂玩意儿特么到底哪里写得好。徐阶那两句青词写的还算对仗工整,可真要说有多出彩,那倒也未必,只不过严嵩夸地过于敷衍,脸上又挂着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惹得道长心中一阵光火。道长渐渐收了笑容,扭头朝吕公公使了个颜色,不动声色地问道,“吕芳,你知道徐阁老这两句词好在哪嘛”,这两句词好就好在,不找个靠谱的人出来圆场,道长根本就夸不下去。
  (四百)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吕芳在一旁听着道长跟严嵩、徐阶尬聊了半天青词,心里也有几分焦急,眼瞅着本方ADC道长,被对方打野徐阶给控制住了,作为辅助的吕公公自然要上前解围,顺势接过了道长的话头,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阴阳怪气地答道,“主子这是难为奴婢了,奴婢读的那点儿书,哪能品评两位大学士的文章”。吕芳也不客气,刻意强调了“两位大学士”这几个字,分明是告诫严嵩、徐阶这俩老哥,君是君、臣是臣,还请及时摆正自己的位置,道长只是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了不代表你们就能蹬鼻子上脸了。吕公公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张嘴就要品评两位大学士的文章,道长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用鼓励的语气说道,“也没叫你写,你只管说好在哪嘛”。

  吕芳略一思忖,用余光瞟了瞟一旁的严嵩,斟酌着说道,“奴婢以为,徐阁老这两句道出了万岁爷的无奈”,徐阶在道长面前兜了半天的圈子,不光是严嵩,就连吕芳也看不下去了,借着徐阁老自己的两句词,直接把话给挑明了,道长之所以无奈,主要是因为遇到了一件烦心事,《国语》有云: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我们敬爱的道长竟如此的忧愁、无奈,而我们这些当臣子、奴婢的,连为他老人家排忧解难都做不到,还特么配做个人嘛。道长收起了满脸的假笑,深有同感地望着吕芳,明知故问道,“怎么是无奈”,吕公公一本正经却又异常真挚地说道,“主子本是仙班里的神仙,奉了上天之命降到凡间来做万民之主,谁不愿意做神仙,却愿意下凡间来给万民为仆,这岂不是无奈?”

  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点到为止即可,能不能体味出其中真意,就全靠个人悟性了。道长呢,无奈是真的无奈,当然不是因为飞元真君下凡给百姓做公仆这种荒诞至极的神话故事,至于要不要为道长分忧,徐阁老你也该拿个态度出来了吧。吕公公这一记助攻犹如神来之笔,既不显山也不露水,不但讲出了道长的心里话,神话小故事编的也是有模有样,这就叫于无声处听惊雷。道长开怀一笑,不禁由衷地赞叹道,“好奴婢!你的这几句评语连同严阁老、徐阁老的青词,可以称作鼎足而三了!不过三鼎甲也得分出个状元、榜眼、探花,今天的青词徐阶是状元,严嵩是榜眼,吕芳就凑个数当个探花吧。严阁老,你觉得朕公正与否?”吕公公毕竟只是辅助,正经输出还是得靠道长自己,吕芳轻飘飘一句话,就跟两位大学士的青词同列三鼎甲了,这充分说明,人家道长根本就不care你这狗屁倒灶的青词,到底写的咋样,这老人贴不贴心、识不识相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徐阶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可就真成“老而不死是为贼”了。

  道长画龙点睛的一笔,便是硬点了徐阶做状元这一手,试问一句,跟严嵩、吕芳的态度相比,徐阶何德何能去做这个状元呢,只因为写了几页破青词嘛,既然被道长架在了状元这个位置上,徐阁老你总得拿出点态度来吧,大家可都眼巴巴地盯着你呢。公正不公正,大家心里都有数,迎着道长征询的目光,严嵩站起身,满脸诚恳地朗声说道,“臣心悦诚服,心悦诚服”,道长是ADC,吕芳是辅助,严嵩是上单,这三位统一了口径、达成了共识,一起组团来野区草丛,去蹲还在打野绕圈圈的徐阶,道长是君、徐阶是臣,而且还是三对一,徐阁老这边的压力可想而知。自从吕芳上场发言开始,徐阶便已经绷紧了神经,在心中飞速地盘算着对策,这会儿道长跟严嵩又相继发了言,徐阁老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再耗下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圣上,臣这两句话还有另外一番解释,要向圣上呈奏”。

  千呼万唤屎出来,只希望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道长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即目光炯炯地望向徐阶,挥了挥手大度地说,“好啊,你尽管直说”,在道长面前,徐阁老你可千万不要拘束阿,关于浙江的案子,你有什么徇私枉法、从轻发落、网开一面、法外开恩之类的过分要求,尽管直说,道长一定给你做主,状元公,下面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四百章达成!
  (四百零一)离九霄而膺天命,情何以堪(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圣上上膺天命,数十年恭行俭约为的都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却有一班辜恩负义的贪吏上侵国帑、下掠民财,如浙江贪墨一案者!这些人倘若不严加惩治,实有负圣上肩负之天命,爱民之仁德”,徐阶侃侃而谈过后立刻跪倒在地,旁边的严嵩见状,也若有所思地跪了下去。“四季常服不过八套”那是道长自己说的,“数十年恭行俭约”则是徐阶说的,这会儿再仔细品品道长那句,“徐阁老可是从不说违心话的人”,就愈发地有味道了,能做到阁老这个位置的人,良心早就被狗吃光了,心都没有了,又谈何违心呢,道长这话说的确实没毛病。别看徐阶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大段,真正有用的也只有那一句,“如浙江贪墨一案者”,这就是徐阁老的表态,浙江只有贪墨“一”案,根本不存在什么毁堤淹田与通倭案,自然也就无需另立新案了。经济问题嘛,当然要严加惩治,反正大明的两京一十三省也没剩几尺净土了,随便杀几个上侵国帑、下掠民财的贪官污吏,摆个姿态、做做样子,给朝廷与百姓一个交代,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徐阁老这番表态果然对得起“青词状元”这个封号,道长虽然心中欢喜,但毕竟话题已经从单纯的文学讨论,上升到了重大的经济案件,随即换上一副肃穆庄严的表情,装模作样地沉思了片刻,方才笃定地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这首国风流传到今也两千多年了。老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贪官朝朝杀,朝朝有贪官。徐阁老,朕交给你一把快刀,你也杀不了许多,该杀的朕还是要去杀”。老鼠打不尽,贪官杀不完,真要按照涉案金额去定罪,沈一石的家产,宫里分走了一半,道长该不该杀;严嵩、吕芳、严世蕃每年都分二两茶叶,这几位该不该杀;徐阁老虽然没有分过茶叶,但徐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这算得上是巨额资产来源不明了吧,那徐阶你自己又该不该杀。高翰文对芸娘说,“该说的尽管说吧”,道长对徐阶说,“该杀的朕还是要去杀”,陈洪半夜去找芸娘,想听的就是那些不该说的;道长一大早便把俩位阁老召进宫,云山雾罩地聊了半天青词,还点了徐阶做状元,想护的全是那些不该杀的人,该说的尽管说,该杀的可劲儿杀,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几多无奈,谈何容易!

  徐阁老的表态总算是过关了,按流程也该进入下一环节了,“吕芳,今天是什么日子”,道长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回主子,今儿是中元节,敬天拜醮的日子”,吕公公心领神会地答道,道长借着吕芳的台阶,想当然地说道,“那今天就不谈杀人的事情,立刻设坛,将两位阁老替朕写的青词,向上天拜表”。杀人的事情昨天晚上就传过旨意了,道长今天要做两件事,其一是探探俩位阁老的态度,其二是一把火烧了海老爷的奏疏,彻底绝了清流那帮老阴哔的念想。神坛早就设好了,道长飘逸地走上了八卦台,严嵩、徐阶陪侍在两侧各自摘掉乌纱帽,三个人依次跪了下来,吕芳先是把最大的一顶香叶冠双手递给了道长,又帮俩位阁老戴上了香叶冠,最后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自己也跪了下去。道长拿起了那两份青词,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一张,便将那青词在烛火上点燃,随手在空中晃了晃,定睛看看那团火焰,又提鼻闻闻那几缕香火气,这才郑重地把青词投进了火盆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长把两份青词逐页烧完,这才对着神坛虔诚地拜了下去,其余三人也跟着拜了下去,敬天拜醮完毕,道长重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吕芳,将浙江奏报的两份奏疏拿来”,吕公公答了声“是”,从地上爬起来取过两份奏疏,双手递给了道长。道长目不斜视地一手捏着一份奏疏,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这里有两份奏疏,都是奏报浙江贪墨一案的供词,一份是赵贞吉、谭纶署名呈递的,这份朕半个月前就看过了,你们也都看过。另一份是朕的那个儿子举荐的海瑞呈递的,昨夜送到宫里,朕没有开封,没有看。吕芳,将海瑞的急递让严阁老、徐阁老看看封口”,说罢便把海老爷那封奏疏递回给了吕芳。
  (四百零二)道长的小把戏(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道长特地嘱咐严嵩跟徐阶,去检查下海老爷那封奏疏的封口,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好比魔术师在开始表演前,都要挽起袖子向观众反复展示自己的双手跟道具,甚至会从观众里“随机”挑选几个人,让他们上台检查自己的道具是否有问题,以前央视的春节晚会,还有个专门给魔术师当托的女主持人。观众自然知道魔术表演都是假的,魔术师也知道观众知道自己的表演是假的,奈何一双双肉眼看不穿其中端倪,那些上台检查道具的托儿更是鬼话连篇,观众明知道是假戏真做,最后也只能拼了命地鼓掌喝彩,还要由衷地夸上一句,这厮端的是好手段。海老爷的奏疏道长当然是拆开看过的,对于宫里的技术复原手段,也是有着充分的自信,别说是糊弄俩老眼昏花的阁老了,就是把海老爷请过来,估计他也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吕芳胸有成竹地捧着奏疏递到了严嵩眼前,还贴心地送上了放大镜,好让严阁老仔细检查,严嵩却是怔怔地望着前方,看也不看那奏疏,平静地说道,“君父如天,天不看,臣焉敢看”。浙江的那份奏疏,昨晚送到了宫里,道长竟然能忍住一宿不看,这就好比说把芸娘送到严世蕃的卧室里待了一夜,第二天小阁老双眼浮肿、脚步虚浮地扶着腰,逢人便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昨晚上啥也没干,就坐在椅子上心无旁骛地看《金瓶梅》,最后趴在书桌前睡了一宿,累的自己今早腰都直不起来了,真是信了道长你的鬼,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吕芳递来的那份奏疏,在严嵩看来却是一份天大的人情,所谓的检查封口,其实就是要严阁老验完货后别忘了开收据。毁堤淹田外加通倭案,被海老爷查了个底儿掉,铁证如山、证据确凿,奏疏已经送到了宫里,这回可是道长亲自出手,才把你们父子二人给保了,金钱债还没还完,这又欠了道长好大一笔的人情债,这笔账连本带利,严阁老你究竟打算怎么还?

  上一次胡宗宪带着账本去严嵩家,严阁老硬是没看账本;这一次吕芳把奏疏都递到严嵩鼻子底下了,当着道长的面,严阁老你还是不肯看嘛。吕芳冷冷地说,“皇上有旨,命你看看封口,不是叫你拆封!”,说罢便把奏疏封口举在了严嵩眼前,又递上了放大镜。严阁老,道长只是让你检查一下道具,又不是让你做魔术揭秘,你怎么还忸怩起来了,形式主义那一套该做还得做,这叫仪式感,哪怕只是做个托,也要做的兢兢业业。严嵩瞟了一眼吕芳,兴致缺缺地答了声“是”,盯着放大镜中“淳安知县海瑞”那六个大字看了片刻,方才敷衍着说,“臣奉旨看了,确未拆封”。既然是道长亲口下的命令,那自然是奉旨查验了,吕芳又把奏疏递给了徐阶,徐阁老索性也躺平了,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便大声附和道,“臣奉旨看了,确未拆封”。

  “主子,两位阁老都看了,确认并未拆封”,吕芳把放大镜塞回了袖口,双手捧着奏疏,恭敬地禀道。观众检查道具环节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道长变戏法的时间了,“太上道君真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你们做不了主,朕也做不了主,上天可以做主。譬若这两份奏疏,一份朕看了,你们也看了;一份朕没有看,你们也没有看。我们看过的这一份,君臣可以做主,没有看的这一份,只有让上天做主了!”道长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冰冷,说完便把手中的奏疏丢进了火盆,那信封随即燃起一团火光,片刻之后便化为了灰烬。两位阁老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愣愣地盯着那火盆,道长这戏法变的也是忒快了些,开场白刚说完,一扬手就把道具给烧了,观众还没反应过来,这表演便结束了,端的是有些虎头蛇尾了。

  道长这番让上天做主的解释,不禁让人想起了“机械降神”一词,据说在古希腊的某些戏剧里,每当情节陷入胶着,主角面临无法解决的困境时,便会用升降机或机关,将扮演神灵的临时演员送上舞台,施展无上神力,靠着法力无边来结局一切难题,强行推动剧情向前发展,这类手法后来也被各路爽文借鉴了过去。遇到连道长都做不了主的棘手难题,只能靠着“机械降神”,强行把难题丢给老天去解决了,谁让道长是天子呢,儿子搞不定的事儿,自然是老爹出面摆平,这老天也确实给力,一把火将那奏疏烧了个干干净净。
  (四百零三)道长的小把戏(中一)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对于道长烧奏疏的这个事儿,大概可以理解成,海老爷在OA系统里提了一个签报流程,作为直属领导的赵贞吉既没有点“退回”,也没有点“同意”,而是直接点了抄送领导,还把道长、徐阶、吕芳等人挨个@一遍。正常情况下,这个签报流程要么被海老爷自己撤回去,要么被赵贞吉给退回去,如果这俩鸟人都不管,那就只能一直挂在OA的系统里。签报批不批是一回事儿,但一直挂在系统里展示,也挺膈应人的,最后逼得道长没办法,登录了OA系统的管理员密码,越过了赵贞吉、海瑞的权限,强行在后台把流程给删了,顺便抹掉了与其相关的所有痕迹。理论上而言,海老爷的系统使用权限还在,完全可以再提份儿一模一样的流程上来,道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删流程的时候,故意把严嵩、徐阶叫到身边,让这老哥俩陪着自己一起删。道长这次出手是来解决麻烦的,如果谁还敢不识抬举地再整点幺蛾子出来,那么他老人家下次出手,就该解决制造麻烦的人了。

  插一嘴题外话,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即使有也只是相对而言,一场大水既能让马宁远、李玄丢了脑袋,也能让郑泌昌、何茂才官升一级;一百船粮食,既可以拿去买田,也可以拿来赈灾;一个倭寇既可以是齐大柱一伙劫走的,也可以是臬司衙门放走的;一封奏疏,既可以成为政坛大杀器,也可以化作一盆草木灰,这就叫风险与机遇并存。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一层一层往上推就是了,知县上面有知府,知府上面有巡抚总督,巡抚总督上面有六部内阁,六部内阁上面有道长,道长上面还有老天爷,如果连老天爷都解决不了,甚至可以去找大顺跟大清。总之在职场上遇到了难题,一定要相信领导,能往上推的一律往上推,千万别自己拿主意;当然相信归相信,可该防的也要防一手,相关的证据务必保存好,真到了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也好把自己给摘干净,毕竟能当上领导的人,大概率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些糟老头子其实坏得狠,别一不小心就学了高翰文,莫名其妙就被拉去顶缸。

  最棘手的问题被道长甩给了老天爷,剩下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道长不屑地朝火盆里瞥了一眼,举着另一份奏疏,掷地有声地说道,“赵贞吉、谭纶这份奏疏,一一列举了郑泌昌、何茂才贪墨国帑、搜刮民财诸般罪名,审问详实,铁证如山。严阁老”,严嵩淡定地应了声“是”,道长不动声色地递了个台阶过去,“因该二人都是严世蕃举荐的,你就不要过问了”。要不是老天爷收了海老爷那封奏疏,严世蕃这会儿都成犯罪嫌疑人了,严阁老避嫌还来不及呢,还过问个锤子阿,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总要寻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老人家留几分薄面才是,毕竟后面还有好些事儿,指望着严嵩去做呢。严嵩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答了句“臣之罪”,便不再说话,语气虽然诚恳,但态度却多少有点敷衍。

  “用人之道,贵在知人,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都要靠你们来举荐,有实心用事者,如胡宗宪;有顾全大局者,如赵贞吉,这些都是好的。像郑泌昌、何茂才这等硕鼠,竟也荐任封疆,严世蕃的两只眼睛,是不是全都瞎了?”对于严嵩在识人、用人方面的水平,道长也没有一味地全盘否定,严阁老手下既有二贞这般可造之材,又有郑、何这般城狐社鼠,大概算个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好坏参半吧。道长对严嵩刚才那番不走心的回答本就有些不满,这会儿又提到了严世蕃这熊孩子,道长心中腾地燃起一股无明业火,要没有严世蕃这厮在下面胡搞瞎搞,今天又哪儿来的这一火盆的草木灰呢,真是子不教父之过,念及于此道长不由得咬牙切齿。

  这部剧里的严世蕃,两只眼睛的视力都挺好,耳聪目明一表人才,只可惜被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地要赚那砍头钱,与历史上那位号“东楼”,小名唤作“庆儿”的独眼龙,根本就没法儿比。有一说一,东楼庆也好,西门庆也罢,终归都算不得什么好人,能死在潘金莲身上,总比死在武都头手里强,归根结底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哪怕明知是个死,这胡僧药咱该吃也得吃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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