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四百零四)道长的小把戏(中二)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道长对严世蕃的不满也是逐步累积的,这会儿还只是嘴上骂两句,等过了年就该出手打屁股了。严嵩本来已经选择躺平任嘲了,可听见道长如此诋毁严世蕃,舐犊情深、爱子心切的老父亲,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总得替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求个情,只得低着头诚恳地说道,“严世蕃无知人之明,臣奏请革去他的吏部堂官之职”。甭管是谁家的儿子,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挨打就要立正,总之先让道长出了心头这口鸟气再说,至于具体该怎么罚,那还得辩证地看,熊孩子他爹要是没用了,流配三千里、砍头、抄家、诛九族,也算不得重;熊孩子他爹要是还有用,先臭骂一顿,再用戒尺狠狠地打几下手心,最后交一篇声泪俱下、触及灵魂的检查,也算不得轻,尤其是像严世蕃这种特殊情况,自然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严世蕃现在还兼着吏部和工部的差事,按照严阁老的意思,因为小阁老的用人不当,间接给大明造成了难以估量的重大损失,理应免去他吏部的差事;至于道长的宫观,该修还是让他继续修,等什么时候小阁老把宫观修塌了,再免去他工部的差事也不迟。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当然对于小阁老而言,即使过而不能改,只要他爹还在位,想必问题也不大。严阁老算盘打地贼精,对严世蕃略加惩处,既可以消道长心头之火,又可以给清流们一个交代,宝贝儿子那边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权当是交了点学费,买了个教训吧,以后咱就踏踏实实地给道长干工程,名正言顺地赚点儿回扣,这日子他不香嘛。毁堤淹田与通倭案本是子虚乌有,贪墨国帑、搜刮民财也是郑泌昌、何茂才二人的手笔,小阁老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既不图财也不害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无知人之明”,连失察的罪过都谈不上,免去其吏部的差事已经算是从严、从重处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尔等清流还待怎样。

  道长面无表情地思索了片刻,扭头冲着吕芳朗声说道,“严世蕃举荐的人也未必都是差的,譬若那个高翰文,去了浙江以后,就没有和郑泌昌、何茂才同流合污,倒被革职关在了诏狱里?一篙子打倒一船人,镇抚司那些奴婢是如何办差的?”这便是顾左右而言它了,道长没接严嵩的话茬,也不再提严世蕃眼瞎的事儿,反而还帮小阁老开脱了一句,拿芸娘的姘头高翰文做了个正面典型。所谓一篙子打倒一船人,道长嘴上责怪镇抚司的奴婢不会办差,心里骂的却是浙江办案的那帮清流,不当人子、不干人事,办一个简单的贪污案,本来杀掉郑、何二人也就够了,结果让清流这么一搅合,硬是逼道长又多搭进去织造局、针工局、巾帽局、尚衣监的四个总管太监。这人是杀了一溜够,可钱却没收回来多少,道长憋着满腹委屈,还要舔着脸去烧奏疏,朝局虽然稳住了,但这一波道长自己却是血亏。

  道长不发话,小阁老自然还是兼着吏部与工部的差事,当初既然决定卖人情给严嵩,那这个人情就一定要做足,严世蕃不仅是毁堤淹田的幕后主使,还常年从道长的小金库里中饱私囊,这种欺天又欺君的大罪,道长都不追究了,“无识人之明”又算个锤子罪。这就跟朋友找你借钱是一个道理,朋友张嘴找你借十万救急,要么你就痛痛快快地借,要么你就找个理由果断拒绝,最怕的就是跟朋友叽叽歪歪磨蹭个半天,有心拒绝却又抹不开面子,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借了三万出去,恨不得一个月再催三回。若把事情办成这样,到时候自己钱没了不说,朋友那边还要落埋怨,觉得你这人扣扣搜搜地,既不够哥们也不够大气,何苦来哉呢。要想做人情就要学道长这般,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次性做足,做到十足赤金绝不打折,这便是金杯共汝饮,如果再搭配上白刃不相饶,那效果绝对是杠杠的。

  这世上多的是塞翁失马一类的例子,比如杨金水这般,形势所迫之下,明明是不该罚的人,却硬是给罚了,结果却意外捡了条命回来,还恢复了自由身;再比如严世蕃这般,权衡利弊一番,明明是该罚的人,却硬是给保了,最后反倒是误了卿卿性命,落了个人财两空,只能感慨一句,报应也许会迟到,但永远都不会缺席。
  可不是吗:)
  (四百零五)道长的小把戏(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道长让严世蕃继续兼着吏部和工部的差事,一方面自然是要把人情做足,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个欲擒故纵的意思,类似于大明版的《郑伯克段于鄢》。对比一下道长对裕王的态度,再对比一下道长对吕芳、黄锦、杨金水的态度,不难发现,对于真正的自己人,道长从来都是想骂就骂、想罚就罚,从没见他心慈手软过,更不可能委屈自己去迁就谁。对小阁老无底线的袒护与一味地纵容,只能证明道长与严嵩父子渐行渐远、离心离德,情感上的疏离与淡漠,就是从彼此之间互相防备开始的,严嵩防着道长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道长防着严嵩心怀叵测、暗中作梗,20年的一段感情,最后换来的却是伤害与背叛,直令人不胜唏嘘。

  这就好比一对夫妻,正常情况下,妻子总要管着些丈夫,少抽烟、少喝酒、少跟美女聊骚、少在外面鬼混、晚上早点回家之类的,一天到晚絮叨个不停,可如果有一天妻子完全撒手不管了,丈夫在外面想怎么happy就怎么happy,连续几天夜不归宿,妻子连问也不问一句,当丈夫的开心归开心,不过这日子怕也是快要过到头了。不妨看看几年后海老爷的待遇,用《治安疏》背刺道长这么大的事儿,道长也只是把海姥爷投进诏狱,顺便逼死了他有孕在身的媳妇儿而已,等道长这口气消了,最后也没把海老爷怎么着,这就叫有仇必报、一把一结,绝不拖泥带水。对于闯祸的严世蕃而言,如果道长狠狠地臭骂他一通,哪怕就是摁住屁股打几棒子也行,再给个差不多的处分,其实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现世报不可怕,怕就怕道长引而不发,事后再找补。

  道长的性格严嵩很清楚,越是隐忍不发,越是预后难料,本想着安排严世蕃去做一个勤奋踏实的包工头,平日里一边指挥工人搬砖,一边写几篇青词,这样的散淡日子其实也不错,远去了鼓角争鸣、暗淡了刀光剑影,人只要还能活着,就该知足了,只可惜事与愿违,贤与不贤、退与不退,也由不得严嵩父子二人了。道长指桑骂槐地责备镇抚司的奴婢不会办差,做贼心虚的徐阁老早已是如坐针毡般,满脸的诚惶诚恐、变颜变色,一旁的吕芳却是神色如常,好似事不关己一般,轻描淡写地答道,“这是奴婢失职,奴婢这就叫镇抚司放人,是不是让他回翰林院复职,请主子圣裁”。让高翰文回翰林院官复原职,很明显这是昨晚就商量好的事,对吕公公而言,干儿子杨金水肯定是没救了,看在干孙女芸娘的面子上,她姘头高翰文同志那边,多少还是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严世蕃不适合搞人力,他徒弟高翰文也不适合出来做官,所以严嵩才提议让小阁老去工部脚踏实地的搞工程,吕芳也说放高府台回翰林院一门心思地搞研究,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这才是识人、用人的诀窍。小阁老举荐了那么多的城狐社鼠,高翰文算是唯一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还剩那么一丝人味的“好官”,虽说小阁老当初是把他当炮灰在用的,但此时用高府台做个正面典型,帮小阁老装点一下门面,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像郑泌昌、何茂才这样的贪官污吏,要就地正法;像高翰文这样的冤假错案,要及时平反;像胡宗祥、戚继光这样的有功将士,也要论功行赏,这样方能彰显出圣明天子的大公无私与赏罚分明,道长提高了调门,掷地有声说道,“当然官复原职,徐阶,赵贞吉是你的学生,谭纶是裕王的府里人,他们联名的奏疏就交由你票拟批答。不要在内阁拟票,带到裕王府去,把高拱、张居正也叫上,郑泌昌、何茂才如何拟决,还有胡宗宪、戚继光等一干有功将士,该如何褒奖,你们一起拟个条陈呈司礼监批红,以示朕一秉大公”。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裕王、张居正跟赵贞吉都是徐阁老的爱徒,徒弟捅出来的篓子,当然要由师傅出面收拾,把票拟交给徐阁老去批,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严世蕃与杨金水是道长亲自出手才保下来的;严党在浙江的地方骨干,还有吕公公那几个干儿子,那都是被徐阶还有一干清流给逼死的,恩是恩、怨是怨,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严阁老与吕公公你们要记仔细了,这些将来可都是要连本带利还的。
  (四百零六)道长的小把戏(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1940年6月,位于博物馆中的“福煦列车”被拉到了巴黎东北部的贡比涅森林,并被安置在了1918年德法两国谈判的旧址之上,同样的地址,同样的列车,只可惜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德军的闪击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法国人投降的速度。道长的骚操作和元首当时的布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清流这些年壮的腌臜杀才,仗着有裕王做靠山,借着浙江这个案子,躲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今天道长就要让清流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道长硬是要选在清流的老巢,裕王府;硬是要派裕王、张居正、赵贞吉的老恩师,徐阶;硬是要让裕王、高拱、张居正,眼睁睁地看着徐阶,就在裕王府内,一个字一个字地批了赵贞吉跟谭伦的奏疏,让这些人亲口吞下失败的苦果,彻底绝了他们的非分之想。道长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动若奔雷、劫掠如火,打人偏要打脸,杀人还要诛心,顺便也给裕王殿下提个醒,你爹特么永远是你爹。道长就是要在倒严的大本营,逼着一帮清流的好战分子,亲手保下严世蕃,还要给严党的胡宗宪论功行赏,让这群人拟好了条陈,司礼监再披红,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这便是来自于道长的威压与嘲讽。

  上一次把严世蕃、高拱、张居正逐出内阁,宣旨的便是徐阁老;这一次让浙江的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裕王府票拟的依旧是徐阁老,道长只负责卖人情,自然显得一秉大公,得罪人的事儿全让徐阶干了,这就叫徐阁老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徐阁老也很郁闷,自己这几年攒的这些好人缘儿,全特么让道长给败坏光了,可委屈归委屈、无奈归无奈,这圣旨该办还是要办,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艰难地站起身,脸色好似霜打了的茄子般,万般无奈地应了声“是”,弯腰低头从道长手中接过了奏疏,那封轻飘飘的信封此刻却好似千斤重担一般,狠狠地压在了徐阶的心头。道长的把戏演完了,人情也卖了,布置好了工作,剩下的就是等着徐阶去裕王府打脸了,这会儿可以收工打烊了,于是一本正经地下了逐客令,“今日中元,朕要祭天,你们也要回去祭祖,都退下吧”。五颗项上人头外加火盆里的几页青词、一份奏疏,道长祭天的诚意那是相当的足,几个人斗了一早上的心眼了,想必大家也都累了,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徐阶皱着眉头、满腹心事,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奏疏,正打算迈步离去,却瞟见严嵩还在地上跪着,不由地迟疑了片刻,吕芳也发觉事情不对劲,急忙走过去伸手搀扶,却被严嵩用力推开,“启奏圣上,臣尚有二事请旨”,道长这边都已经开口送客了,严阁老却执拗地跪在地上请旨,看来这两件事是非说不可了。道长眼珠子转了转,有些诧异地扫了严嵩一眼,也不知是哪两件事,严阁老执意要选这个时间,故意当着自己跟徐阶的面说,淡淡地回了声“奏”。严嵩眼射出一道精光,表情凝重、煞有介事地说道,“眼下大局无非两端,一是充实国库,二是东南剿倭。改稻为桑所用非人,江南织造局今年五十万匹丝绸万难织成,前方军需,各部开支均已告竭,臣奏请鄢懋卿南下巡盐,清厘盐税,充作国用”。

  大明眼下最主要矛盾有二,其一是充实国库,其二是剿灭倭寇,其余像什么浙江贪墨一案,甚至还有那子虚乌有的毁堤淹田一案与通倭一案,本就是无关痛痒、无足轻重之事。胡宗宪的军需已经告罄,今年的五十万匹丝绸眼看也要黄了,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清流,不想着怎么去苦一苦百姓,变着法子地捞钱补亏空,而是一门心思地在浙江的案情上动歪脑经,分明就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揪住细枝末节不放,却把正经事儿全给耽误了。这群清流说好听点,叫行事颠三倒四、主次不分;说难听点就是心怀鬼胎、居心叵测,吃着大明的饭,还要砸大明的锅,明摆着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小阁老虽然做错了事,但他的初衷还是好的,也许方式方法有些不妥,但总还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改稻为桑即使黄了,严党照样有办法去补国库的亏空,严嵩在这里代表严党上下也给道长表个态,正所谓牢记初心不忘使命,严党同志们率先垂范,积极发挥模范先锋带头作用,想道长之所想、急道长之所急,以割肉饲鹰之大无畏精神,自掏腰包为国纾困,理所当然、义不容辞!
  (四百零七)闪现一开,回首掏(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严阁老要带着严党同志们给国家踊跃捐款,这本是一桩好事儿,也算是还了一部分道长的人情,只不过严嵩执意要挑眼下这个时机说,令道长感觉到了几分蹊跷,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忖了片刻,大声回了句“准奏”,耐着性子等着严阁老说那第二件事。严阁老绝对是有备而来,微微抬起头,满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自顾自地侃侃而谈,“胡宗宪东南抗倭已届决战之局,臣闻报,有走私刁民,名齐大柱者曾有通倭之嫌,不知是何人所派。先今潜入军营,就在胡宗宪身边,此人倘若真是倭寇的奸细,则遗患巨大,是否请徐阶,徐阁老和兵部一并查处?”,严嵩这番话里,有两处最关键,其一是,“不知何人所派”,其二是,“一并查处”,细节之处见魔鬼,有些意思得慢慢地品才行。关于通倭案的详细经过,火盆里那封奏疏白纸黑字写的可是清清楚楚,只可惜现在化作了草木灰,道长又一口咬定自己没看过奏疏,这会儿被严嵩抓住了破绽,开了闪现,回首就是一掏,一套技能狠狠地糊在了道长脸上。

  淳安桑农齐大柱同志,摇身一变就成了走私刁民外加倭寇奸细,说齐大柱走私,这事儿八成是真的,淳安发大水的时候,大柱哥就去外省倒腾过粮食;说齐大柱是刁民,也还说的过去,毕竟也没有几个老实巴交的良民,能练出大柱哥那一身的横肉;可非要说齐大柱通倭,大柱哥是真的比窦娥还冤呐,身为一个倭寇的奸细,临阵反水不说,救下胡宗宪还嫌不够,又顺手掐死了井上十四郎,这特么简直就是汉奸里面的一股清流阿。道长用余光反复打量着老神在在的严嵩,暗道了一句原来如此,此时也只能心里揣着明白,脸上硬装糊涂了,道长淡漠地说了声“准奏”,又转头望向严嵩,耐人寻味地问道,“还有吗”。严嵩瞟了一眼道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了句“老臣叩辞圣上”,方才缓缓起身,由吕芳搀着自己向门外走去。此时的徐阶已经走出了精舍,心中好似塞了一团乱麻,手中攥着的票拟还没批呢,这又多了件通倭案要去查,自己这回算是把裕王跟清流那帮鹰派给得罪惨了,齐大柱是海瑞举荐的,海瑞又是裕王跟谭伦举荐的,严嵩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呢。

  严嵩被迫在家休了半个月的病假,这期间,清流在前咄咄逼人、道长在侧虎视眈眈、严世蕃在后鬼哭狼嚎,值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之时,唯有严嵩一人安之若素、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先是让胡宗宪养寇自重;再是派鄢懋卿南下巡盐;最后逼着徐阶去彻查子虚乌有的齐大柱通倭一案,一招军事、一招经济还有一招政治,三招过后,云销雨霁、风轻云淡、艳阳满天。养寇自重也好、南下巡盐也罢,这两招都是打给道长看的,既要防着圣明天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又要展现出严党自身的实力与价值,努力营造出一种,大明不可一日无严党,严党不可一日无严嵩的氛围,其中最难拿捏的便是这个度,犹如走钢丝般,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严阁老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若是换了鄢懋卿去浙江剿倭寇,再派胡宗宪南下巡盐,这两招怕也就是水到渠成了,冒青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胡汝真也不稀罕赚那点儿砍头钱。年底倭寇剿不完,道长就不能放开手脚去倒严;巡盐的回扣如果不是,严党拿两百万,道长拿一百万,说不定道长还能让严嵩父子再多蹦跶个一年半载的,最后只能感慨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严阁老他确实尽力了。

  教员曾经说过,打得一拳开免的百拳来,毁堤淹田案便是清流打向严党的一拳,力量确实挺足,只可惜最后却打空了,这一拳没打开自然也引得百拳来,齐大柱通倭案便是严阁老反击的第一拳。既然严世蕃都可以指使毁堤淹田,杨金水也可以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疯了,那他齐大柱又凭什么就不能通倭呢,来而无往非礼也,总不能只许这帮清流放火,不许人家严党点灯吧。齐大柱何许人也,区区一个淳安桑农,蝼蚁一般的存在,竟能让大明朝的一干大佬都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大概算是大柱哥这一生之中,最高光、最辉煌的时刻了。至于齐大柱这厮到底是不是通了倭,根本就没人在意,严嵩只是单纯地想找个由头,先弄死海瑞,顺便再拉谭伦下水罢了,毕竟严党这边损失了郑泌昌、何茂才两员干将,这个场子必须得找回来,势必要让清流付出惨痛的代价,就像当初弄死周云逸一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严嵩父子的屁股,是摸不得滴。
  (四百零八)闪现一开,回首掏(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满腹心事的徐阶,迈着沉重的步走出了玉熙宫,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份奏疏,面对道长与严嵩的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挫败感,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去裕王府,脸上便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趁徐阁老还在路上慢慢磨蹭地功夫,早有三匹飞骑出了宫门,将道长的旨意传给了裕王、高拱、张居正。裕王只知道,老恩师徐阶一会儿要来自己府邸票拟,道长还特地叮嘱了一定要拉着高拱、张居正一起,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虽然不知道老爹这一次搞的是什么飞机,但裕王内心之中却浮现出了一丝丝涟漪,莫非是倒严的大事儿成了,急匆匆地换了一身朝服,坐在书房内翘首以盼,双眼之中满是期待。等了一段时间,穿戴整齐的高拱与张居正也陆续走进了书房,行礼如仪、几句寒暄,三人分宾主落座,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笑,浙江的案子鹿死谁手,倒严又能否毕其功于一役,只等徐阁老上门揭晓答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人回禀徐阁老已经到了,片刻之后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门口,只见徐阶款款走进书房,对着不远处的三人拱手行礼,轻轻说了句,“让王爷久等了,二位久等了”。裕王率先起身迎了过去,高拱、张居正紧随其后,三人将徐阶围在当中,满脸兴奋的高拱也顾不得寒暄,迫不及待地说,“浙江的奏疏,先给我们看看”,面无表情的徐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冲猴急的高拱摆了摆手,从袖口掏出一份奏疏,郑重其事地递给了裕王。裕王接过奏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先招呼徐阶坐下,随即拆开信封,取出奏疏细细地读了起来。高拱此时也跟了过来,抻着脖子看向那几页纸,随便扫了两眼便发觉事情不对,抽出一张纸,走到徐阶、张居正跟前,露出一副百思不得骑姐的表情,诧异地大声喊道,“哎,这是我们半个月以前看过的,徐阁老,昨天海瑞急递的供词呢?” 说罢目光灼灼地盯着徐阶,此时裕王也放下了奏疏,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徐师傅。徐阶没有接高拱的话茬,而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与三人隔空对视了一阵,张居正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海瑞所呈上的供词,是不是被淹了”。

  “不是被淹了”,徐阶冷冷地卖了个关子,高拱急不可耐地追问道,“那是在哪里啊”,“是被皇上烧了”,书房内回荡着徐阁老那不带一丝感情地声音。“烧了?” ,瞠目结舌的裕王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一旁的张居正则是失望地转过身,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愤懑,只剩下兀自不肯接受现实的高拱,怔怔地望着徐阶出神,嘴角挂着一抹心酸的苦笑,倔强地问道,“那里边写的什么呀”。海老爷奏疏的内容,谭大人的信里写的是清清楚楚,眼前这几位也是心知肚明,高拱真正想问的是,道长对那封奏疏的态度,当然烧掉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只不过高大人属于那种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因为他心里坚信,但凡是个正常人,只要看过海老爷那封堪比大杀器一般的奏疏,再不济也总得说两句片儿汤话吧。见徐阁老只是一味地摇头不语,高拱也是真的急眼了,声嘶力竭地冲徐阶吼道,“海瑞的奏疏到底是什么呀!你总得告诉我们啊”。裕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阶看了半晌,心中那团火早已被一盆冰水浇灭,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般浑身发冷,有些麻木地扫了一眼盛怒中的高拱,眼中尽是掩饰不住地愁苦,戚戚然地说了声,“你不要问了”。

  “唉!”,高拱一甩袍秀,长叹了一声,心中早已是五内如焚失了方寸,止不住地来回踱步,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我们还要不要呀!大明朝的天下苍生,我们还管不管啊!阁老,你总得给我们说句话吧”。有一说一,这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都是人家老朱家的,要与不要那也是人家道长跟裕王说了算,高大人你就是把嗓子喊脱肛了,那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又是何必呢;大明朝的天下苍生,管与不管,上有圣明天子,下有内阁、司礼监,人家裕王、徐阁老还没说要管呢,高大人你都不再内阁了,搁这儿越俎代庖地瞎哔哔一通,这合适嘛。
  (四百零九)闪现一开,回首掏(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高拱歇斯底里地对着徐阶大放厥词,徐阁老给不给句话暂且不提,高大人你可想过,你现在是在裕王府的书房内,就你这高音喇叭似的大嗓门,恨不得让院子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王府上下遍布道长的耳目,你自己不嫌事儿大,好歹也得为裕王考虑考虑吧。高大人你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如去玉熙宫精舍里面,直接对着道长喊呢,正好问问他老人家,江山社稷还要不要,天下苍生还管不管,但凡能让道长说一句话,绝对比徐阁老说一百句、一千句都好使。徐阶静静地看着口无遮拦的高拱,依旧是沉默无语,反倒是裕王突然发了狠,“啪”地用力猛拍了下桌子,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说了,你不要问了,逼死了徐阁老,他也不能说,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对我们有什么用处”。

  自己家里什么情况,裕王心里跟明镜一样,似高拱这般鬼哭狼嚎、大呼小叫的,不出半个时辰,这些犯忌讳的敏感词就会飘进道长的耳朵里,到时候人家徐阁老未必会怎么样,倒霉的铁定是咱们哥几个。既然徐阁老不肯说,那就不用问了,反正奏疏烧都烧了,有些事就只能烂在心里了,正所谓看破不说破,真让你高拱给说破了,对大家来说都是个麻烦。裕王这一嗓子吼完,只觉得手掌发麻、心头微颤、双腿发软,竟有些站立不稳,张居正急忙上前搀扶,高拱也似哑了火一般,将剩余的垃圾话,硬生生地憋回了肚里,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徐阶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裕王,又瞥了一眼火冒三丈的高拱,语重心长地替道长跟自己打着圆场,“王爷,肃卿,不是我不愿说,海瑞急递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严阁老、司礼监也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昨日那份八百里急递送到宫里,皇上连封也没有拆开,今天当着我们便烧了。”知道不知道,只有天知道,海老爷那封奏疏,还没拆开便被烧了,谁也别问,问了就是不知道,不仅徐阁老自己不知道,就连道长、严嵩、吕芳也不知道,裕王府里这哥仨更不该知道。裕王闻言如遭雷击一般,目光已有几分呆滞,由张居正扶着,软软地靠在了座位上,兀自喘着粗气,裕王精心准备的一场倒严大戏,还没有拉开帷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灰飞烟灭了,清流一击不中,严党势必要反扑,到时候又该如何善后呢,裕王此时已是心乱如麻,面色铁青地坐在一旁,额头上冷汗直冒。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一场努力全部付与东流,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徒劳无功的清流壮年三人众,各自想着心事,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张居正心中明白,在道长那边倒严肯定是没戏了,但本着贼不走空的做事原则,在裕王这边顺手倒个赵,帮自己同门师兄添点儿堵,眼下时机确是刚刚好,念及于此,张神童一本正经地开始挑事儿,“徐阁老,我想问一下,皇上烧的那份急递,封口盖的是哪几个人的印章”。徐阶皱了皱眉头,犀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责备盯在了张居正身上,语气不善地说道,“只有海瑞一个人的印章”。对徐阶而言,自己这个学生撅撅屁股,当老师的便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奏疏都烧了还跑来关心封口盖了几个章,虽然说同门师兄弟互相卷地厉害,但手足相残也得挑个时候吧,更何况你师兄身后还站着老恩师呢,张神童是光顾着放火了,就不怕你的这把火,最后烧到你老恩师头上嘛。

  明知故问的张神童,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批评道,“赵贞吉太世故了,谭子理为什么也这样”,像扎针这种事儿,也是要一碗水端平的,这年头哪怕是挨骂,也得拉一个陪太子读书的。张居正话音未落,一旁的高拱立刻心领神会,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正愁没地方撒呢,道长、严嵩说不得,难道连他赵贞吉也说不得嘛,大喇喇地直接开怼,“不是世故,而是无耻!当初叫人家冲锋陷阵,这会儿我们自己人,又向人背后放冷箭!他们不要脸,我高拱还要这张脸呐,这次要是朝廷放不过海刚峰,除非先杀了我!”毕竟当着老恩师的面,师弟卷师兄,多少还有几分顾忌,到了高拱这里,那端的是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火力全开,也分不清高大人这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究竟是在骂远在天边的赵贞吉,还是在骂近在眼前的徐阶。
  (四百一十)闪现一开,回首掏(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髙肃卿一通摇唇鼓舌、出口成脏,兀自骂地过瘾,又是无耻、又是不要脸,还扯什么背后对着自己人放冷箭之类的,当着徐阁老的面,高大人你瞎说啥大实话呢,再说了冷箭不往背后射那特么还能叫冷箭嘛,冲人脸上射的,那不就成颜身寸了嘛。高拱只是性子直,人又不傻,浙江的案子,初审的时候赵贞吉不签名,重审的时候赵贞吉不盖章,张居正跑到内阁通消息,徐阁老又是那般暧昧不明的态度,就算道长不烧奏疏,倒严的事儿,一准儿也指望不上这对师徒。鹰派的兄弟们顶在前面做肉盾,鸽派的无耻小人不但不帮忙,还朝兄弟们背后捅刀子,连续把海老爷卖了两次,端的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高拱在公屏上喷他们无耻、不要脸,似乎也没啥毛病。

  周云逸是光说不练,拿着气象问题做幌子,造个谣、传个谣,充其量算是在道长耳边哔哔两句,敲敲边鼓;海老爷却是只练不说,翻出了毁堤淹田与通倭案,还是来回翻了两遍,海老爷手里的刀都已经架到严嵩父子脖子边上了,若不是道长出手拦着,最后鹿死谁手,结果还真不好说。因此严党放过谁,也不可能放过这姓海的,杀掉海瑞成了严党最后的遮羞布,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纸老虎的菊花随便戳,偌大的严党要是连个七品鸟知县都搞不定,还谈什么把持朝政、只手遮天阿。高拱是真心想要保下海老爷,可自己人微言轻分量不够,所以臭骂完徐阶师徒后,又给裕王那边递了个话,这么好用的一杆枪,王爷咱得想想辙,能保最好还是保下来,下次再倒严,估摸着还能用得上。

  都说同行是冤家,不仅是形容相声的老艺术家,就连裕王府里这几位德高望重、学高八斗、才富五车的老师傅也一样,守着裕王这么个香饽饽,几位师傅暗地里自然是存了几分攀比跟争宠的心思,官职虽然有高有低,但在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方面,大家却都是在一个起跑线上互相卷。几位师傅轮番儿给裕王教书,平日里马勺碰锅沿的事儿必定少不了,而且鸽派与鹰派之间的矛盾属于路线问题,路线之争本来就难以调和,再加上徐阶师徒这段时间干的那些事儿实在是太下作,终于是把高拱这个火药桶给点燃了。高拱酣畅淋漓地大骂了一通,这会儿脸色倒是愈发的红润了,裕王忧心忡忡地瞄了眼一脸便秘模样的徐师傅,急忙出来打了个圆场,不动声色地提醒到,“这是怎么说”。裕王问的当然不是徐阶、赵贞吉二人如何的无耻、不要脸,朝着自己人背后放冷箭的事儿,高师傅既然想保下海瑞,那就赶紧聊聊海老爷的事儿,先把话题岔开,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再说,省的一会儿徐师傅又要出恭了。

  高拱分明就是在演戏,虽然看起来是歇斯底里、口不择言,其实人家心里头可是清楚地狠呐,所谓的借题发挥不过如此,三分是为了保海瑞,七分却是在攻讦徐阶师徒,这就好像有人对你说,“我这人说话比较直,你千万别介意”一样,说话的人当然是直的,可人家听话的也不是弯的啊,凭什么就该被你狗血淋头地臭骂一通,还不能当面跟你计较,就因为人家讲文明、懂礼貌、有素质嘛。裕王一发话,高拱便心领神会的就坡下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昭然若揭了,我的王爷!我大明到了当今,皇上已历了十一帝,奉旨办案的官员审出的供词,不拆封便当着阁揆把它烧了,这可是从来没有阿!供出里面事情的人当然该杀,可审出供词的人还能逃得掉吗?这一烧,皇上不下旨杀海瑞,可严嵩他们会找茬要海瑞的命!”。一脸义愤填膺的高拱,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到了道长跟海瑞的身上,绝口不提刚才骂人的事儿,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谈到道长,高师傅嘴里也立刻有了把门的,激动归激动,意难平归意难平,可也只敢转述一遍徐师傅的原话,再弱弱地褒贬一句,“这可是从来没有阿”,如果不考虑表情、腔调等因素,高师傅对道长的这句评价,还算是挺中肯的。至于说为什么道长一定要“不拆封便当着阁揆把它烧了”,这不是废话嘛,供词淹掉一份又如何,反正人证物证都是现成的,再让海瑞写一份大差不差的递上来就是了,道长如果不从源头上把这股歪风邪气给摁住,那就如同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道长可不只是要烧了奏疏,就连供出事情的人也得一并杀了,这样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郑、何二位自是死有余辜,只可惜了那蒋、徐俩千户,这一次估摸着是要陪着老领导一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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