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四百四十八)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一集

  胡宗宪站起身缓缓走到案边,将严嵩的那封亲笔信捏在手里,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便将那几页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随后扔进了火盆,等信纸化为飞灰,胡宗宪忽然喊了声,“戚继光”,“末将在”,戚继光起身行礼,“通令各路援军,雨停雾起,全线出击,一举聚歼倭寇”,胡部堂终于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尊令”,戚继光转身迈步走出大帐,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雨幕之中。明嘉靖四十年秋,第九次台州战役正式拉开了序幕,这一战清剿了为祸十余年的倭寇残部,胡宗宪向数万一衣带水的日本友人,传达了来自道长那慈父一般严酷的爱,东南沿海从此风平浪静、海波不惊。

  前线捷报传来,赵贞吉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胜利来得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差点把赵巡抚闪了一个趔趄,甭管自己心里有多郁闷,这庆祝胜利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赵贞吉、谭伦拉着朱七和另一个锦衣卫,组织了盛大的欢迎队伍,早早就到了浙直总督署门前等候。天色将晚,凯旋的队伍终于行至总督署门前,礼官高呼一声“奏乐”,四周一片鼓乐齐鸣,赵贞吉率领浙江各级官员,拾阶而下主动相应,戚继光带着一众将士纷纷下马,紧走几步冲着众人抱拳拱手。赵贞吉还未曾开口,谭伦便紧走两步,大声说道,“百战之身,万民之福,戚将军”,赵贞吉心中一阵腻味,脸上却依旧堆着笑,拱手说道,“万世之功,万世之功啊”。“上托圣上洪福,胡部堂及诸位大人运筹有方,下赖百姓援助,将士用命啊”,戚继光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心中暗道,要不是诸位大人运筹有方,早早断了大军粮草,这场胜利恐怕还得晚来几个月吧。

  赵贞吉左右张望了一阵,竟没有看见胡宗宪,开口问道“胡部堂呢”,戚继光坦然地说道,“部堂大人自开战两月之后,就已经有病,现在仗打完就躺下了,部堂大人让我转告诸位大人,他实在是受不了舟船之苦,要在台州歇息几天”。听戚将军这口风,胡部堂这病怕是不轻阿,一连病了几个月,现在更是连船都坐不了了,赵贞吉心中如释重负,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对朱七说道,“两位钦差,把这件事直接呈奏皇上”。胡宗宪一病不起,对赵贞吉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喜讯,值得为此浮一大白,赶紧嘱咐朱七替胡部堂请个长病假,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万万大意不得,工作上的事不妨暂且放一放,毕竟杭州这边还有赵巡抚帮忙盯着呢,胡部堂只管安心养病就好。胡宗宪早就说过,剿灭倭寇是他能为朝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今仗也打完了,人也得罪干净了,胡部堂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朱七点点头,模棱两可地说道,“大忠臣,难得,我们今天就上奏”。胡宗宪顶住了老恩师的压力,一举全歼了倭寇,当然是大的忠臣;粮草不济还能打胜仗,自然难得,立下不世之功,却能主动急流勇退,也是难得,本该在台州养病的胡部堂,却忽然出现在了淳安,更是难得。胡部堂的雕虫小技自然瞒不住手眼通天的锦衣卫,只不过是瑕不掩瑜,从朱七的只言片语里不难看出,道长这一关,胡宗宪应该是过了,想必沈一石的那些家产,也不是非要徽商接盘不可了。赵贞吉此时心情大好,扭过头神采奕奕地对谭伦说,“子理阿,你无论如何找到李太医,到台州去一趟给部堂看看”,谭伦立刻答应,赵贞吉又望向戚继光,满面春风地招呼道,“给将士们备了庆功宴,请”。短短几个月,杨金水疯了、胡宗宪病了,挡在赵贞吉前面的绊脚石,一块接一块地自己挪了窝,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巡抚此时更是通体舒泰、神采飞扬,正所谓酒入欢肠千杯不醉,如今凯歌高奏、捷报频传,今晚怕是又要不醉不归了。

  胡宗宪确实病了,和杨金水的病根一样,都是心病,这种病李时珍也治不了,看看心理医生,说不定还能管点用。受不了舟船之苦,本应该在台州养病的胡部堂,却带着齐大柱夫妇还有一个贴身的亲兵,悄无声息地去了淳安县,此刻已经坐在了海老爷家里,这一招就叫金蝉脱壳。齐大柱赤裸着上身,提着两桶水,当着海母、海夫人还有海瑞闺女的面,跑前跑后咧着大嘴笑个不停,仔细想想,这一幕多少有些恶趣味,这里也给诸位提个醒,没事儿少让自己媳妇儿往健身房里跑,尤其是要离那些一身横肉的男教练远点。
  (四百四十九)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一集

  赤裸上身的齐大柱还在愉快地和海老爷家的女眷玩耍,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是命悬一线了,胡宗宪一会儿安排他给自己守帐篷,一会儿又带着他去淳安,总之就是不敢让他离开自己视线半步。齐大柱是严嵩钦点的通倭犯,胡宗宪也知道自己只能护他一时,但有些姿态却要做足,胡部堂护着齐大柱其实就是在护着海老爷,包括这次绕道来淳安,本身也是一种姿态。对胡宗宪而言,倒严是倒严,保海瑞是保海瑞,这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不倒严,照样可以跟严党划清界限;不背叛师门,也不是什么都要听老恩师的。关于齐大柱通倭这件事,清流去保海老爷,那叫党同伐异,虽无私也有私、虽至公也不公,何况人家清流压根也没打算保;胡宗宪去保海老爷,那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雪中送炭,事半功倍不说,还能演一出师生对决的大戏,等于是白送了清流一份天大的人情。胡宗宪出手去保海老爷,既能跟严党划清界限,又能卖清流一个顺水人情,说不定还能增加一波路人缘,最妙的是,即使最后救不下海老爷,只要胡部堂把救人的姿态做足,再努力摆出一副竭尽全力的模样,照样可以收获以上三种效果,像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县衙后堂,一身布衣的胡宗宪,微闭着双眼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似乎是在小憩,海老爷身穿官服在一旁正襟危坐,不远处还有一个亲兵在煎药。胡宗宪半躺着一言不发,海老爷等了许久,只好硬着头皮找话题,“卑职将公子送到部堂那里去,当时是不得不为,有损部堂清誉,还请部堂能体谅卑职的苦衷”。海老爷心里清楚,胡宗宪亲自找上门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胡公子的那点儿烂事,不过自己这事干的吧,确实也忒不地道了,虽然不能给胡部堂低头认错,但说几句软话总还是可以的。胡宗宪满脸苦笑,有气无力地叹道,“你这是维护了我的清誉,我这次回乡养病,特地绕道淳安来见你,就是为了答谢你几件事情,这就是其中的一件。”胡宗宪的情商确实是高,明明是打肿脸充胖子、打碎牙和血吞的事儿,竟被他说的是如此地情真意切、清新脱俗,这要是换做旁人,估计早就去答谢海老爷的八辈儿祖宗了。

  海老爷此时也有几分动容,诚惶诚恐地说道,“部堂不怪罪卑职,已是宏量,要是再说一个‘谢’字,卑职汗颜”,难得海老爷也有汗颜的时候,胡宗宪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轻声说道,“应该谢,这次犬子来之前,我就给他写了 ,叫他一路上不要惊动官府,可是到了这浙境的第一站,便骚扰了官府。你说这一路下去,不知会闹出多大动静,在你这里堵住了这个口子,我焉能不谢?”胡宗宪在浙江一共当了五年的巡抚外加两年的浙直总督,诸位不妨猜一猜,这七年来,胡公子一共探望过几回老父亲,是不是每一次来浙江,胡部堂都要写一信叮嘱他,“不要惊动官府”。讲道理,如果不是今年恰巧碰到了海老爷,人家胡公子何曾惊动过浙江官府,又何曾闹出过半点动静,正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口子,又何需海老爷费心去堵呢,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答谢的。有些话呢,领导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也就是随耳那么一听,听听也就算了,可千万当不得真阿。

  胡宗宪越是向海老爷翻来覆去地解释,越是证明他心里其实非常在意这件事,此时连海老爷也发觉不对劲了,急忙站起身,想用一通彩虹屁来岔开话题,“大明朝的大臣,要都有部堂这般胸襟,中兴有望”,对于胡部堂的宽宏大量,海老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至于胡部堂到底贪不贪的问题,海老爷也是异常明智地选择了避而不谈。正所谓言多必失,胡宗宪也发觉自己解释地有些过了,只能用疲惫地笑声来掩饰自己眼中的尴尬,叹了口气说道,“哎呀,你这个海笔架,什么时候也学会奉承上司了”,说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海瑞从不说违心之言”,海老爷刚才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胸襟宽广不代表两袖清风,中饱私囊也不妨碍利国利民,大明的贪官若都有胡宗宪这幅胸襟、手段,大明自然中兴有望。
  (四百五十)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一集

  “能得到海刚峰的肺腑之言,胡某心慰,你坐吧”,胡宗宪放下茶杯,直直地盯着海老爷,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更应该感谢的是,你给我送来了齐大柱,这些淳安的义民皆忠勇善战呐,胡某的命,就是他们救下来的,这个谢,你应该受了。”胡宗宪话锋一转忽然提起了齐大柱,分明是话里有话,翻译过来就是,齐大柱涉嫌通倭,这人可是你送到我身边来的,齐大柱救过我的命,海老爷你的这份人情我领了,现在轮到我去救你海瑞了,我的人情也希望海老爷能记得。胡宗宪终归还是算漏了一件事,他怎么也没想到,齐大柱通倭这么大的事儿,清流这边的赵贞吉跟谭伦,竟然连半点口风也没透给海老爷,蒙在鼓里的海老爷,压根儿就听不出胡部堂的弦外之音,俩人信息完全不对称,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海老爷此时也有点懵逼,这胡部堂拖着病体,大老远的绕道来淳安,难道就是为了向我表示感谢的,这领导也忒客气了,急忙摆手想要推辞。见海老爷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冲自己摆手,胡宗宪也有些蒙圈了,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是自己话说的不够明白,还是这海瑞故意在装糊涂,下意识地撑着扶手,缓缓站了起来。不明所以的海老爷,误以为胡宗宪起身是要向自己道谢,急忙抢先一步跪倒在地,诚恳地说道,“部堂,不可!义民忠勇,是他们的功劳,部堂这个‘谢’字,卑职更不能受”。望着跪在地上的海老爷,胡宗宪此时也有些尴尬,话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想不“谢”也不行了,迟疑了片刻,冲着海老爷微微拱了拱手,急忙又找补了两句,“没有好官就没有好百姓,你救了一县的百姓,可自己的母亲七十大寿,却只能买两斤牛肉给母亲做寿。我大明朝,府州县衙十成有一成是你这样的好官,我大明的风气就正了,你为什么还要辞官呢?”

  胡宗宪一时也分不清,海老爷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索性抛开齐大柱不谈,冲着海老爷尬吹了两句,便直奔主题,像海老爷这种正面典型,怎么能说辞官就辞官呢,胡部堂这儿还等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海老爷抬起头默默地望着胡宗宪,心中已然明白,这才是胡部堂来淳安要办的正事,随即站起身,先扶着胡宗宪躺下,自己也坐了回去,坦然说道,“卑职有一句冒昧之言,想问部堂”,“请说”胡宗宪微微颔首,“我不过一介举人出身,只是区区的七品知县,部堂不会为了我的去留,专程绕道淳安来劝说的吧”。海老爷的话里,透着一股凡尔赛的味道,一介举人、区区七品,竟能让浙直总督胡宗宪亲自上门慰留,这种无双的爽感已经堪比颅内高潮了。胡宗宪不动声色地瞥了海老爷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当然不是为了你,我也不说为了苍生百姓的大话,我是为了我自己,才劝你留下来的。”胡宗宪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这趟来淳安,既不为海老爷,也不为黎民百姓,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了却君王天下事,胡部堂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胡宗宪选择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去,挥一挥衣袖还顺道带走了几万日本友人,老恩师只是断了胡部堂的粮,胡部堂反手就要了严党半条命,一对师徒相爱相杀,互相釜底抽薪,最后一个寄食于墓舍,一个冤死于诏狱,令人不胜唏嘘。胡宗宪的离去并不是压垮严党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却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风向标,正所谓春江水暖丫先知,严党骨干竟然和严党划清了界限,这就叫人心向背、大势所趋。胡宗宪强撑着坐直了身体,信誓旦旦地对海老爷说,“我在浙江当了五年巡抚,后来又兼任浙直总督至今,这屈指算算已有七个年头了,所不能去者,倭患而已,现在,浙江的倭患总算肃清了。杜甫说过‘名岂文章著,官因老病休’,我这个身子也是该休的时候了,告病休养的奏疏蒙皇上恩准了,我想回乡休养半年,半年之后再上奏疏继续告病,此生我也不想再出来了。以前的功过是非,叫别人去评说吧,我不在意,在意也无用。我在意的是,浙江的百姓在我走后不要去骂我,因此在我担任浙直总督的时候,不能让你辞官”。听了胡宗宪的一番话,只能感叹一句,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少年不知愁滋味,老来方知行路难啊。
  (四百五十一)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一集

  胡宗宪用了七年时间,总算肃清了倭患,谋国的事情做完了,终于可以为自己谋身了,只是此时的官场,已经再无胡部堂的立锥之地,没办法,只得随便编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主动要求退居二线了。能够回老家做个不问世事的富家翁,苟全性命、颐养天年,这个结局似乎也不错,可惜天不遂人愿矣,胡宗宪终究还是没逃过清流的清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是非功过任人评说,胡宗宪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既不愿浙江百姓骂自己的娘,也不想家乡父老拆了自己的三座牌坊,劝海老爷不要离职,也不全是为了这些虚名,单纯从性价比上考虑,胡宗宪保的究竟是一个大清官,还是区区一介白丁,这里面区别可大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保海老爷,那就决不能让这厮辞了官,否则这买卖根本不上算。

  见胡部堂如此推心置腹,海老爷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低着头郑重其事地说,“部堂如此坦诚,卑职心中惭愧,部堂如想要卑职留下,可否应允卑职两件事?”其实胡宗宪未必是真坦诚,海老爷心中也不见得有惭愧,不过既然胡部堂有求于自己,海老爷自然要抓住机会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两件事,而且还一件比一件难办。海老爷只要肯开口提条件,这事儿就有的谈,“你说”,胡宗宪心中一轻,神采奕奕地望着海老爷。海老爷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说道,“这第一件事,淳安今年全县被淹,三年之内,淳安百姓都熬不过灾情所带来的困苦。部堂能否上疏,为淳安县百姓免去三年的赋税。”海老爷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替淳安免去三年的赋税,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海老爷不但自己给朝廷上疏,还要拉着胡宗宪一起上疏,有了胡部堂的这道奏疏,赵巡抚口中那“对抗上司、对抗朝廷”的病,也就能药到病除了。

  海老爷话音未落,胡宗宪激动地伸手点了点,迫不及待地答道,“这一条我答应你,我和赵中丞联名上奏朝廷。”只要是能给赵贞吉心里添堵、脸上抹黑的事儿,胡宗宪都非常愿意掺和一把,联名上疏的馊主意是胡宗宪灵机一动,自己琢磨出来的,跟人家海老爷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赵贞吉才刚刚上疏参了海老爷一本,胡部堂就立刻写信,让他和自己联名保举海瑞调任安徽去当知州,这会儿又多了一道请求为淳安免税三年的联名奏疏,这分明就是左右开弓,一连赏了理学之臣两个大耳帖子。所以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赵贞吉安排胡公子坐粮船去台州,胡宗宪便拉着赵贞吉一起给朝廷上疏,这俩位好基友轮番被打脸,最后谁也没占到半点儿便宜,互相伤害的结果,只可能是两败俱伤。这里再多插一嘴,在职场上,如果你被同事暗算,一定要想尽办法暗算回去,一味地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换来的只会是对方的得寸进尺,只有确保互相伤害的能力,你才有可能跟同事实现真正的和平共处,所以做人也不能太老实了,最后再提醒一句,以上原则仅适用于同级别的同事,你可千万别学海老爷那样,有事没事便去撩拨领导。

  见胡宗宪答应地如此痛快,海老爷心中一喜,站起身对着胡部堂深深一揖,“卑职代淳安百姓谢过部堂大人”,三年不纳税,淳安的桑农也不用去骂海老爷的娘了,海老爷表示很欣慰,这句感谢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胡宗宪心中一阵暗爽,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高风亮节地说道,“淳安的百姓也是我的百姓啊”,这时亲兵捧着一碗药走了过来,把药递给了胡宗宪,又弯腰低声询问,“大人,先回船上歇着吧”,胡宗宪摆了摆手,说了句“你去吧”,一边喝药一边等着海老爷说他的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部堂即将告病回乡休养,赵中丞主浙,他不会再让卑职留任浙江,即使卑职愿意继续留任,也会被调任他省”,海老爷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以赵巡抚的尿性,自己在浙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即使收回了辞呈,等待自己的,要么是被就地免职,要么是被调往他省,既然横竖都要走,莫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自己挑一个地方去上任。其实江西分宜就挺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雄州雾列、俊采星驰,更有严阁老这般钟鸣鼎食之家,海老爷对此地一直是心向往之,只可惜身不能致,这次正好逮住个机会,想拜托胡部堂帮自己运作运作,只求能去江西分宜当个知县就好。

  (四百五十二)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一集

  关于如何安置海瑞的问题,胡部堂心中早有成算,见海老爷自己主动提起,胡宗宪淡淡一笑,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愿升任曹州知州的事,我都听说了,做官就怕跟上司不合,赵中丞这个人呐,我比你知道得深些,是个宰辅之才,可就是容不下不听话的下属。我已经给他写了信,并寄去了我的奏疏,请他联名上呈吏部,调你到安徽去任知州吧,给我的家乡调去一个好官,也算是我一点点私心吧”。别看胡宗宪整天抱着个药罐子,见谁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病入膏肓、风吹残年的样子,可你要真把胡部堂当成一只病猫,那估计会死的非常惨。胡部堂人虽然在台州,可杭州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人家的一双慧眼,你赵贞吉不是当着朱七的面,吹牛哔说自己要上疏参海瑞嘛,那正好,这里还有一封保举海瑞去安徽当知州的奏疏,是现任浙直总督要求浙江巡抚一起联署上奏的,麻烦赵巡抚一并签了名呈送朝廷吧。

  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轮到自己去做了,往往却是两回事,这就叫知易行难,做官就怕跟上司不合,话说的是没错,可胡部堂你自己就把道长、裕王还有严阁老都得罪了个遍,这会儿你又是哪儿来的自信,去教海老爷做事呢。俗话说,哔是一样的哔,装上见高低,这官场之上,根本就没有哪个领导,能容得下不听话的下属,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无非是能忍多久罢了,严嵩容不下不听话的胡宗宪、胡宗宪容不下不听话的赵贞吉、赵贞吉容不下不听话的海老爷、海老爷容不下不听话的田有禄,只有道长水平最高,努力装出一副海纳百川有容奶大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主儿。

  胡宗宪把海老爷调到自己的安徽老家去任知州,这就跟让齐大柱给自己看大门是一个道理,把这些惹了事儿的人,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看着,这才是真心实意地在保人,像赵贞吉那种一竿子给海老爷捅到山东去,自己当个甩手掌柜的,根本就指望不上。实话实说,保海瑞胡宗宪确实是带了私心,但人家胡部堂也是真心实意地用力在保,就算最后保不下来,那也是竭尽所能、仁至义尽了。只可惜海老爷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领胡部堂的这份人情,长吸了一口气,也不答话只是低头看着地,胡宗宪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愿意去”。海老爷斟酌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其事地问道,“卑职想去一个地方,部堂能否答应”,看海老爷这幅表情,胡宗宪也不由得心中一紧,沉声问“哪里”,“这个事情,我跟赵中丞、谭子理也提过,要想让我留任,就把我调到江西分宜去,仍任知县,要当官我就当严家的父母官!”

  胡宗宪的好意,海老爷心领了,去安徽也确实是比去山东,更安全些,可这些都不是海老爷想要的,何况胡部堂也未必就真能保得住自己,如果只是想苟全性命于乱世,当初又何必来淳安去蹚这趟浑水呢,反正海老爷来都来了,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莫不如临走前再它干一票大的,也算走的轰轰烈烈。胡宗宪无语地望着海老爷,沉默了片刻,海老爷率先开口,

  “部堂是否感到为难”,这已经不是为难了,分明是在强人所难,胡宗宪让海老爷去安徽那是为了救人,海老爷自己想去江西,则是为了害人,人家胡部堂只想同严党划清界限,可没有半点冲老恩师落井下石的意思,更不会出手掺和倒严的事儿。胡宗宪的神情有些落寞,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现在全天下的人还是信不过我呀”。海老爷宁可去江西以卵击石,也不肯去安徽韬光养晦,大概是觉得,一个退居二线的老干部,根本就保不住自己,即使去了安徽,无非就是多苟一阵子罢了,早晚还是要被严党清算的。对海老爷而言,与其在安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还不如去江西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临走前争取多拉几个姓严的做垫背,最好是再能滋严阁老一身血,这才叫玉石俱焚、死得其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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