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四百八十六)血经出世(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二集

  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张居正做梦也想不到,徐阶让他平日里多跟高翰文走动走动,竟然还能收获这般多的好处,芸娘本人的重要性就不必说了,单凭这两部横空出世的血经,只要使用得当,张神童完全有信心,能狠狠地打严党一个措手不及。齐大柱通倭一案,本是严嵩亲自布下的杀局,严党这边高调入场架势拉满,本想着顺藤摸瓜、大干一场,结果却连一个七品知县也没搞掉,端的是虎头蛇尾、半途而废。堂堂内阁首辅兴师动众地告御状,折腾了几个月,最后就杀了个疑似通倭的淳安桑农,严党用高射炮打死一只蚊子,就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如果高射炮打了好几梭子,连只蚊子都没打死,这严党怕是连最后一条底裤也要输掉了。杀不掉海老爷,严党最多是只脱了牙的老虎,不张嘴还能吓唬吓唬人,若是连个齐大柱也杀不掉,那严党就真成纸老虎了,还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种,谁见了都恨不得上去踢两脚。

  张居正心里清楚,严嵩亲手炮制的通倭一案,是严党拼尽全力所能组织起的最后一次攻势了,若能救下齐大柱,则意味着这场战斗以严党的全面失败而告终,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将迫使严党从主动进攻转为被动防御,帮清流建立起真正的战场优势,为倒严奠定最坚实的政治基础。张神童的计划是,以两部血经为诱饵,引诱道长主动出手救下齐大柱,彻底粉碎严党的阴谋,如今万事俱备,只缺一个投饵的人,人选当然是现成的,于是乎,张神童想当然的带着血经去了裕王府。裕王府的书房内,裕王和李妃接见了登门拜访的张居正,张神童喜形于色地把一个雕花木盒摆在了桌上,裕王看了眼那盒子,诧异地问了句“什么东西”,“天物”,张居正微微鞠躬,故弄玄虚地说,“王爷、王妃,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听说是天物,裕王顿时也来了兴趣,用手拍了拍那盒子,嘴边挂笑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天物,装神弄鬼的,告诉我”,张居正则是继续卖了个关子,“王爷,这样东西,当初成祖爷派了好些人去寻找,都没有找到。老天有眼,今天到了我们手上,王妃明天进宫的时候,可以把它带上献给皇上,皇上一定会龙颜大喜”。李妃不动声色地瞥了张居正一眼,心中暗暗埋怨道,这没良心的男闺蜜,给自己安排活儿也不事先打个招呼,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二话不说打开盒子,取出一个肉色绢布包着的物件,动手拨开裹在外面的包皮,竟是两部有些泛黄的经书。经书封面是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暗红色小字,写着“老子太上道君道德真经”,李妃疑惑地把经书递给了裕王,不明白为啥道长看了这玩意就必定会龙颜大喜,裕王盯着手中的经书,也是一脸的百思不得骑姐。

  “二百多年前那个张三丰张真人,王爷和王妃应该知道”,张神童嘴角含笑,及时地提示了一句,“这是张真人的手迹”,裕王猛地抬起头,恍然大悟地说道。有一说一,在古董行里,两百年都不到的古书,哪怕是用经血写的血经,也远没有严世蕃送高翰文的那套文房四宝值钱,毕竟张三丰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书法大家,但谁让道长他老人家是张真人的小迷弟呢,一个粉丝对偶像的狂热与崇拜,是永远也无法用市场公允价值去衡量的,给道长送上张真人曾经的生活用品,绝对是投其所好、正中下怀,能把好感度瞬间拉爆。

  张居正有些得意地卖弄道,“岂止手迹,上面那本《道德经》,和下面那本《南华经》,都是张真人在一百二十岁的时候,发大愿心用手指的血写出来的。”对于历史文物的考证还是应该尽可能地力求严谨,高翰文认定经书是张三丰一百二十岁时写的,这就已经相当离谱了,张神童又信口开河地鬼扯,说这是张真人“发大愿心用手指的血写出来的”,发没发大愿心暂且不提,就问张师傅一句话,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手指的血呢,万一当时写经书的时候,张真人刚好痔疮犯了呢。裕王若获至宝一般地捧着手中的血经,兴奋地两眼放光,李妃却是眉头微皱,不明白如此逆天的宝贝,怎么就会凭空砸到了张居正的手里,毕竟是要献给道长的宝物,可千万别整个西贝货送上去,那可就要了老命了,半信半疑地问道,“张师傅,是怎么得到的。”
  (四百八十七)血经出世(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二集

  对李妃而言,血经到底是怎么来的一点儿也不重要,血经是不是真的才重要,只要东西是真的,哪怕是摸金校尉从地里刨出来的也无所谓;如果东西是假的,这玩意儿能不能拿去忽悠道长,李妃还得仔细再琢磨琢磨。李妃的心思张师傅当然明白,只是张师傅自己也拿不准这血经是真是假,只能故作高深地含糊其辞,“上天佑我大明,这两本神物是两个女人送来的”,李妃听说是两个女人,心中泛起一丝醋意,眉头微挑、杏眼圆睁,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女人”。“两位贞烈的奇女子”,张居正还想继续卖关子,裕王却忍不住了,急不可耐地抱怨道,“我的张师傅,不要起题承题了,快直说了吧”,张师傅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一板一眼地答道,“这两个女人,一个是高翰文的妻子,一个是明天即将被处斩的齐大柱的妻子,王爷、王妃都知道,严氏父子抓齐大柱,是想打海瑞,打海瑞其实就是想打王爷。现在皇上虽不追究这件事情了,但是杀了这个齐大柱,往后追究严世蕃,便少了一个天大的证人。”

  张师傅,人家李妃问你这血经是怎么来的,你啰啰嗦嗦、唧唧歪歪说了这么一大堆,一会说严氏父子抓齐大柱是为了打海瑞,一会又说“打海瑞其实就是想打王爷”,尬聊了半天有的没的,就是决口不提血经的事儿,这样真的合适嘛。裕王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张师傅今晚不太对劲,说话云山雾罩、颠三倒四的,搞不清他究竟想要说啥,齐大柱确实是挺重要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现在不是在聊血经的事嘛,高翰文也好、齐大柱也罢,他们媳妇儿送过来的玩意儿,就一定保真嘛,何况这芸娘还是个从了良的妓女。倒不是对妓女这个职业有什么歧视,毕竟这是张三丰的血经,不是杜十娘的百宝箱,高翰文明显也不是什么靠谱的古董鉴定专家,当年连成祖爷都找不到的宝贝,忽然横空出世,被一个妓女从江南带到北京,又辗转到了张师傅手里,刚好能用来救齐大柱一命,这难道还不够可疑嘛。

  裕王此时心里也有些打鼓,主要是搞不清这血经究竟是真是假,把经书捧在眼前,翻开一页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一时间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张居正见状急忙解释道,“再说,浙江那个倭首井上十四郎,明显是郑泌昌、何茂才买通了对付高翰文和海瑞的,如果杀了这个齐大柱,便变成了我们的人通倭。这两本神物是高翰文的妻子献出来的,她想拜请王爷、王妃,让王妃明天进宫的时候,把它带进宫去献给皇上,并且向皇上求情,留齐大柱一条命。”张居正东拉西扯地哔哔了半天,废话说了一箩筐,依旧不提这血经是真是假,不过老奸巨猾的张师傅见势不对,也立刻改了口风,说血经是芸娘献的,请李妃明天进宫给道长献宝的主意,也是芸娘出的,自己只负责跑腿传话,跟这事儿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张居正此时大概也意识到了血经的问题,忙不迭地把锅都甩到了芸娘头上,只是张师傅忙中出错露出了两点破绽,其一,足不出户的芸娘,是怎么知道李妃腊月二十三,一早就要进宫面圣的,还早早就给李妃安排好了任务,然后托张居正代为转达,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其二、柱嫂只不过是搭了一波芸娘的顺风船,虽说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但这两位最多也就是塑料姐妹花的交情,芸娘凭什么要主动献上血经,去救一个素未相识的齐大柱,对她个人又没有什么好处,实在是不合情理。听完张师傅的一席话,裕王心中已是有了计较,这血经真假难辨,齐大柱也不是非救不可,等鉴定完血经的真伪,再去给道长献宝也不迟,于是果断开口回绝道,“这件事,父皇已经给我传了口谕了,我们不能再去说”。

  张居正闻言心中难免一阵失落,神情也不自觉地黯淡了几分,李妃把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声冤家,冲着裕王开口劝道,“王爷,让我见见这两个女人”。其实李妃心里跟明镜一样,这血经不一定是张真人写的血经,这主意也不一定是芸娘出的主意,但这男闺蜜肯定是货真价实的男闺蜜,如果此时连自己都不帮他,那谁还能帮得了他,何况这冤家也是真心在为裕王考虑,虽说走的是歪门邪路吧,但也不好全盘否定,万一真被张师傅歪打正着、蒙混过关了呢,这事儿谁也说不准。
  (四百八十八)血经出世(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二集

  裕王刚才明明都已经拍板say no了,没想到自己媳妇儿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提出了不同意见,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反问道,“见她们干什么”,李妃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张师傅已经说得很透彻了,杀了这个齐大柱,这件事总是落在王爷头上,留下这个齐大柱,将来或许是倒严的铁证。我去见见她们,把事情问明白了,明日见父皇的时候,有了张真人这个神物,还有臣妾为父皇绣的道袍,父皇要是高兴了,我就将这件事婉转提醒父皇,要是不能说,我就不说,绝不会让父皇不高兴”,张师傅叽叽歪歪地说了半天,也没把事情说明白,李妃自然还是要找芸娘跟柱嫂,当面问个清楚才行。有一说一,李妃竟然能把张真人的神物,同自己绣的道袍摆在一起相提并论,可见心里已经认定了,这玩意儿八成就是个西贝货,不过听李妃这口气,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来路不明的神物,连带着自己绣的道袍,一起献给敬爱的道长了。

  按照裕王的想法,是否搭救齐大柱,完全取决于血经的真假,献上真经方能救人,献上假经必定害己,骗天骗地也不能骗自己无所不知的老父亲,这叫论迹不论心;可李妃却认为,是否搭救齐大柱,完全取决于道长他老人家高不高兴,跟血经真假没有半毛钱关系,齐大柱可以不救,但这经书必须献给道长,若是真经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假经,那也是儿媳妇的一片拳拳孝心,这叫论心不论迹。所以说无论血经是真是假,李妃肯定都是要献的,但是否会开口提救人的事儿,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总之明天见了道长,一切都要随机应变。裕王怔怔地盯着李妃看了又看,思索了片刻方才收回目光,心中多了几分犹豫,举棋不定地念叨了一句“兹事体大”,张居正见状,不失时机地劝道,“王爷,不管明天说不说这件事,今晚不妨,就让王妃先见见那两个女子”。经过李妃这么一点拨,张居正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自己今晚是来劝裕王出手搭救齐大柱的,不是来鉴定古董的,经书有可能是假的,但建功立业的机会却是实打实的,能不能把人救下来,总要试过才知道,如果试都不试就主动选择放弃,那这人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裕王此时也有些无奈,自己的媳妇儿竟然跟张师傅同气连枝,弄得自己好像成了个外人,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膈应,不过转念一想,李妃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做儿女的给老爹送个假古董,哄老人家开开心,这能有多大罪过。想通了这一层,对于李妃去见那两个女人的事,裕王便也释然了,万一道长真的追究起来,正好拿这两个献假古董的妹子去顶缸。裕王脸色稍缓,淡淡地说道,“那就见吧,注意分寸,不要弄些犯忌讳的话传出去”,“臣妾知道”李妃眉眼带笑,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见裕王这边终于点了头,张师傅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了地,管它真经假经,只要李妃把经书塞到道长手里,这事就算成了一半,至于李妃会不会开口救人,那就全看道长当时的心情了。说一千道一万,张真人的两部血经有可能是假的,但裕王夫妇的一片孝心绝对是真的,能救下齐大柱最好,救不下齐大柱,李妃也绝对有能力全身而退,成功的概率接近一半,索性就让李妃放手一搏,说不定单车还真能变摩托呢。

  张居正自以为算无遗策,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张师傅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道长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故意骗他,诸位不妨想一下,如果有人用两本假血经,骗得道长空欢喜一场,那会是个什么结果。李妃是老朱家的儿媳妇,儿媳妇骗公爹,道长可以不计较;但那个怂恿李妃欺君的教唆犯,道长一定不会让他好过,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我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张师傅。所以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倒严之后,为什么高拱可以重返内阁,而张居正却逐渐淡出政坛,只能宅在裕王府里给万历当家教,想必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四百八十九)血经出世(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二集

  腊月二十二深夜,芸娘拉着柱嫂去了裕王府,三个女人密谋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李妃盛装打扮,带着小万历冒着风雪去了玉熙宫觐见道长。吕芳早早就等在了宫门口,一番寒暄之后,李妃笑着把小万历推到吕芳怀中,不动声色地说道,“世子乖,让冯大伴的爹抱着,母妃要拿进献给皇爷爷的贡物”,说罢很自然地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吕芳则是一路抱着万历,俩人一前一后朝着大殿走去。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 李妃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李妃此举就是要告诉道长,自己手里的盒子比皇孙万历还重要,而且进宫的时间也是精心算过的,足够传信的人赶在午时三刻前,跑去诏狱救人。对于接下来的一切,道长其实心中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老公爹和俏儿媳尚未见面,齐大柱便已是死里逃生,只能感慨一句,时也、运也、命也。

  昨晚的裕王府异常热闹,先是张居正登门拜访,再是李妃深夜接见了芸娘和柱嫂,而张居正白天才在日月兴酒楼密会了高翰文,考虑到第二天一早李妃要进宫面见道长,午时三刻便要送齐大柱投胎,把以上信息都汇总在一起,裕王这伙人打算做什么,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裕王府这边动作频频,自然是格外地引人注目,以锦衣卫的情报搜集能力,道长大概率已经知道了血经的存在,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查出来,这血经是沈一石死前留给芸娘的遗物。想必昨晚道长也思索了许久,齐大柱是严嵩亲口指认的倭贼,如果李妃攥着两本血经开口要救人,这人到底还杀不杀,确实有些棘手。道长耐心地从冬至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倒严的大网暗地里早已铺开,离着正月十五就只剩二十几天了,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也不用太在意严党的感受了,毕竟自家儿媳妇难得开一次口,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冲儿子冲孙子,自家人,能帮还是要帮一把。

  精舍内,道长稳稳地坐在八卦台上,李妃手捧两个盒子跪倒在地,小万历乖巧地跪在了母亲身旁,“裕王侧妃臣妾李氏,率世子朱翊钧叩见皇爷爷,敬祝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李妃先把盒子放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个头,又顺势把盒子捡了起来,双手捧在胸前,小万历有样学样地也磕了个头,脆脆地喊了声,“皇爷爷万岁”。道长瞄了一眼李妃手中的盒子,不徐不疾地走到小万历身前,笑盈盈地地说道,“哎呦,来来来,宝贝儿”,亲昵地抱起了小万历,不咸不淡地点了李妃一句,“哎,母亲不管你呀,到皇爷爷这儿来”,祖孙两人缓缓走到八卦台边坐下,道长忙着含饴弄孙,享受着片刻地天伦之乐。李妃默默地站起身,把两个盒子捧到胸口,语气肃穆地禀道,“臣妾受裕王敬托,有贡物进献父皇”,道长宠爱地盯着怀里的小万历,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什么贡品啊,比朕的孙子还重要嘛”。

  道长这话问的在理,哪怕那两本血经是真的,也绝对没有万历重要,这分明是在埋怨李妃捡了个芝麻丢掉了西瓜,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李妃闻言急忙再次跪倒,满脸惶恐地说道,“父皇恕罪,有一件贡物是儿臣妾绣给父皇的道袍,上面有太上道君的五千言真经”。道长常年到处吹嘘,说自己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如今知冷知热的儿媳妇,亲手给道长缝了件道袍,衣服本身并没有多贵重,难能可贵的是,那五千字的道德经,是儿媳妇一针一针,亲手绣上去的,光是这份孝心就足以感天动地了。见李妃没有一上来就提血经的事,道长面色稍缓,冲吕芳使了个眼色,吕公公不紧不慢地走到李妃面前,弯下腰双手故意按在了装血经的那个小盒子上,然后盯着李妃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妃回望了吕芳一眼,吕公公很自然地从下方抽走那个装道袍的大盒子,从容地走到旁边打开盒子,把道袍取了出来。

  问诸位一个问题,小盒子装的是两本血经,大盒子装的是一件道袍,两个盒子尺寸差了那么多,换做是你去拿道袍,可能会选错盒子嘛,所以说在这场献血经的戏里,可不是只有李妃一个人在表演,吕芳那个看似多余的动作,其实就是在提醒李妃,血经的事道长已经知道了,后面的事情要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李妃端着那个小盒子跪在原地,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吕芳双手提着一件绣满金字的黑色道袍,缓缓走到道长面前,道长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道袍,笑着问李妃,“这都是你绣的”,李妃一板一眼地答道,“回父皇,字是裕王写的,儿臣妾的针线活”,心中则是飞快地盘算着,昨晚编的那个故事,到底还要不要讲给道长听。


  (四百九十)天上掉下个张真人(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讲道理,一件衣服上绣满了五千字,这非主流的玩意儿穿出去,绝对够吸引眼球,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估计当场直接就晕了,完全符合道长放荡不羁爱装哔的尿性。道长津津有味地打量着那件别具一格的道袍,颇为满意地笑着说,“你们有这个心倒是难得,吕芳,收好了,朕敬天的时候穿”,讲道理,敬天时候穿的,属于祭祀用的礼服,所以道长的四季常服,还是只有八套,而且人家圣明天子的时尚品味,估计也只有老天爷能欣赏了。道长瞄了一眼李妃手里的盒子,笑吟吟地问道,“你这只盒子里又是什么宝物”,听到“宝物”二字,李妃明白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狠了狠心,瞪大了双眼,故作镇定地说道,“儿臣妾有言,先要请父皇恕罪”,道长脸上笑容不减,善解人意地温声鼓励道,“有什么都说,没有罪”。

  李妃闻言,深吸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说,“这只木盒中,装的是天物,要请父皇亲自下座来接”,说罢把那小木盒双手举过了头顶。道长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妃,缓缓站起身,吕芳见状急忙把小万历抱到了旁边,此时道长已经走到李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那木盒,无所谓地问了句,“是什么天物”。李妃低着头,两只手臂微微颤抖,有些忐忑地答道,“回父皇,是张三丰张真人血写的两部真经!”道长闻言只是撇了撇嘴,平静地问,“是成祖文皇帝,当年派人去找的那两部真经?”成祖爷当年没找到的两部真经,一百多年后,竟被沈一石找到了,沈一石把经书送给了芸娘,因为芸娘是他包养过的妓女;芸娘又把经书给了高翰文,因为高翰文是接盘她的老实人;高翰文把经书给了张居正,因为张居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张居正再把经书给了李妃,因为李妃是他未来的姘头;李妃最后把经书献给了道长,因为道长是她现在的公公;而道长又是沈一石的幕后老板,而且还是成祖的六世孙,这伙人之间的关系不仅错综复杂,而且极为狗血,属于道长看了会沉默,成祖看了会流泪的那种。

  李妃低声答道,“回父皇,正是”,道长闻言愣了片刻,然后才装模作样地扮出一副,既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的浮夸表情,劈手夺过那木盒,迫不及待地取出两部真经,举在眼前,一页接一页地仔细翻看着。不得不说,沈一石弄来的这两部真经,确实是高仿的A货,连道长都险些被唬了过去,以为自己真的捡了个漏,心口狂跳了几下,吕方不失时机地跪倒在地,口中高声呼喊道,“天降神经,佑我大明,佑我皇上,奴婢给皇上恭贺天喜”。吕芳提醒的颇为及时,犹如一盆凉水泼在了心头,道长定了定神,再次拿起经书用心观瞧,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凝固,随口问了句,“是怎么得来的”。终于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李妃深深吸了口气,满脸凝重地说道,“回父皇,儿臣妾不敢说”,道长转了转眼珠,放下了手中的经书,知道李妃这是要谈正事了。

  吕芳屏退了一干闲杂人等,道长不徐不疾地走回到八卦台边坐下,手里还攥着那本血经,目光灼灼地望向李妃,气定神闲地说道,“只管说,不管怎么得到的,都是天大的功劳”。事到临头,李妃反而镇定了许多,心平气和地说,“父皇,这函神经是齐大柱的媳妇送到府里来的”。道长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面上却佯装不知,故意眯着眼问道,“嗯,谁的媳妇儿”,李妃平静地答道,“回父皇,就是关在镇抚司诏狱,浙江的那个齐大柱的媳妇,昨晚送到府里来的”。道长眉头微皱,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但还是吩咐李妃继续说下去,李妃小心翼翼地说道,“昨晚戌时,门差来报裕王,说有个女人,有天降的神物要呈现给父皇,裕王和儿臣妾便见了她,她呈上了这函神经”。两本来路不明的经书,再加上一段临时编排的故事,凭这些就想换齐大柱一命,道长明显是不太买账,晃了晃手里的血经,不以为然地逼问说,“她怎么能有这种.....”,情绪激动之下,道长差点说漏了嘴,意识到不对之后,急忙改口说,“这函神经”,眉宇之间却掩饰不住,对山寨A货及俗套情节的不屑,也许道长真正想说的是,齐大柱的媳妇儿怎么能有这种破玩意儿,你该不会说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送给她的吧。
  (四百九十一)天上掉下个张真人(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毕竟是昨晚临时编排的故事,里面的漏洞都快赶上丝袜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妃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故事讲完,“回父皇,裕王和儿臣妾都问了,这个女子是个贞烈的人,自从她丈夫关进诏狱,一个月来便天天守在诏狱门口,大风大雪从未间断,说是丈夫在里面受难,她也要在外面陪着。昨天天黑时,她还守在那里,只等她丈夫受了刑,便在诏狱外殉节,这个时候,她说突然来了一个道人……”,贞烈奇女子在诏狱外为夫殉节的故事,听起来颇为无聊,直到故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道人,这才引起了道长的一丝兴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道人,什么样子”,李妃慢吞吞地说,“她说天黑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这道人的头发、胡子比雪还白,身上穿的道袍也十分的脏,望着她便笑”,按照李妃这个描述,只怕柱嫂遇到的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年痴汉吧。

  道长此时也是一阵无语,心说这白胡子老头果然还是来了,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李妃看了又看,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这”,李妃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吕芳屏住了呼吸攥紧了拳头,精舍内一片寂静无声,空气中佛仿写满了“尴尬”二字,李妃跪在地上,只觉得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道长转了转眼珠,轻轻叹了一声,“张真人”,这才算是给了那白胡子痴汉一个名分,又吩咐道“说,接着说”,李妃闻言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气,那表情好似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是,那女人说,那个道人对她言道,明君在位,上膺天命,上天便派了好些人来辅佐明君,她丈夫也是其中的一个,不会死。说着就送给了她这个木盒,让她连夜送到府里来,说第二日臣妾和世子会进宫,呈给皇上,皇上一看,什么就都明白了”。

  李妃的故事并不精彩且漏洞百出,奉承话说了一箩筐,归根结底还是要保齐大柱不死,白胡子老头给的木盒,道长看过了,也确实什么都明白了。此“张真人”非彼“张真人”,没有什么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只有自作聪明的黑胡子大叔,既然上天派了好些人来辅佐明君,那就算他齐大柱一个,只可惜明君不需要“张真人”来辅佐,“张真人”还是改做张师傅,踏踏实实地去给小万历教书吧。故事说了什么不重要,故事是谁说的才重要,如果今天换做是严世蕃捧着血经来忽悠道长,小阁老怕是走不出玉熙宫的门了。

  道长既不关心血经的真假,也不关心李妃讲的故事有多烂,他真正关心的是,裕王这一次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派了出来,又是送经书,又是讲故事的,只为了救齐大柱一命,这么拼值得嘛。这还是那个满嘴仁义道德、做事瞻前顾后、见了老爹就唯唯诺诺地裕王嘛,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貌似终于是长大了,老父亲很欣慰,但以后对清流的链子还得再拴紧些,有严党在,裕王还肯找几件假货,再编点故事骗自己;若是严党不在,只剩下清流了,说不定这小子就该琢磨着直接逼宫了。

  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道长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索性就再装一回糊涂,既然裕王如此坚持,那就让儿子也开开心,反正有没有齐大柱,严党都会倒。只可惜了那个雄才大略、奇计百出的张居正,怕是和胡宗宪一样,再无法为道长所用了,干脆一并雪藏,以后留给裕王用吧,这也是对张神童的一种保护,省的他以后招风惹雨、惹是生非,再把自己给祸祸了。“吕芳”,道长双眼无神地虚望着前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张真人降世了,多派些人去找”,吕公公应了声“是”,“什么时辰了”,道长心有不甘地问道,“回主子,快午时了”,吕芳轻声答道。“立刻去诏狱......刀下留人”,说完“刀下留人”四个字,道长顿时萎靡了几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看也不看那两本血经,只是自顾自地想着心事,神情中带着几分黯淡,骗人的人很难,被骗的人也很难,谁心里也不好受,大家也只能各自勉为其难了。
  (四百九十二)天上掉下个张真人(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一,又到了道长敬天拜醮的日子,上一次拜醮还是在精舍里,道长也只叫了严嵩、徐阶、吕芳三人;这一次拜醮的道场,设在玉熙宫的大殿内,朝天观的所有道士带,卯时初便早早站在了大殿两侧,殿内挂满了各式幡罗旗盖,诵经声、法器敲击声不绝于耳,缥缈如白雾的烟火气环绕梁间,经久不散,这是一场庆贺张真人降世的罗天大醮;也是宣告道长修仙取得阶段性成果,终于获得上天认可的盛大庆典;更是一场检验官场人心所向的非民主测评。关于自己身居西苑、一心玄修这件事,道长也想多听听来自于基层的声音,这次绝不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能参加,大家想说什么完全可以畅所欲言,实名写在贺表里呈上来就好,道长保证每一本都会亲自看两眼。

  整场仪式由朝天观观主,蓝道行全程主持,此刻道长头戴香叶冠,身穿李妃送的那件非主流道袍,正在书案前挥毫泼墨、奋笔疾书。不知过了多久,道长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吕芳跟蓝道行两人举起一张偌大的宣纸,一个身穿黑衣手拿法杖,黑须黑发的中年道士形象跃然纸上,这便是传说中的张三丰了,虽然被道长画成了一副,何茂才cosplay伏地魔的样子,但毕竟也算是一副像模像样的肖像画。道长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艺术创作,笑着说道,“请神牌,朕要给张真人,敬上封号”,随即在画作留白处题了一行小字,又在左下角盖上自己的印章,还特地写了“御笔”二字。不消片刻,何茂才转世便又多了个“清虚元妙真君”的封号,那副肖像画和张真人的神主牌都被供在了神坛上。道长郑重其事地对着神坛拜了三拜,又亲手奉上了装着血经的木盒,然后盘腿坐在了大殿正中的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此时已经进行到了仪式的最后一项,吕芳对着殿外高声宣道,“上群臣贺表”。

  两个小太监抬上了一个矮木桌摆在了道长手边,上面摞满了群臣的贺表,道长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便发现贺表数目不对,至少还缺了一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开始问候起了严嵩全家,随手拿起一个贺表,瞄一眼上面的名字,象征性地翻看两眼,便放在了地上。不一会的功夫,道长脚边便堆满了贺表,吕芳从桌上拾起最后一份贺表,恭敬地递给了道长,“谁的”,道长已是脸若冰霜,没有伸手去接,“启奏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主子陛下,最后一道贺表是都察院御史邹应龙的”,吕芳低着头一五一十地答道。道长面无表情地念叨了一句,“严嵩、严世蕃父子,还有一半的官员都没有贺表”,吕芳避重就轻地回道,“回主子,贺表都在这儿了”。

  司礼监早早就给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下了通知,正月初一有场宗教主题的大型庆祝活动,届时道长也会亲自出席,希望大家踊跃上贺表,为活动现场造势,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道长辛苦准备了一桌菜,请柬都发了,最后只来了半桌客人,不仅扫兴而且也让主人脸上无光。敬献贺表这种事儿,有点像随份子,心里的祝福可以没有,但手里的红包绝不能没有,主人家也许记不住谁随了份子,但谁特么没随份子,一定是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像严嵩父子这样不但自己带头抵制,还私底下串联了一大帮拥趸,一起组团搞非暴力不合作的行为,绝对是能把嘲讽效果拉满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严嵩父子干的事儿,最多也就是给道长添点堵罢了,还不至于让道长大发雷霆;像海老爷那种偷偷往红包里塞冥币的行为,那特么才是真的苟,简直是断子绝孙、丧心病狂。

  严党的那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道长的法眼,只是圣明天子明显低估了严党的组织动员能力,讲道理,道长赦免齐大柱是一个极为清晰的政治信号,道长原本以为,严党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些朝秦暮楚、随波逐流的骑墙派,要么如胡宗宪一般明哲保身、从善如流;要么如高翰文一般,背信弃义、卖主求荣。道长确实没料到,在大是大非面前,竟然还有一半的官员不惜得罪道长,也要给严嵩站台,这便是严党二十年积累的真正的实力,也是严阁老敢于公开和道长叫板的底气所在。严嵩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向道长示威,明摆着是在告诉道长,我们父子二人和这些官员可是绑定在一起的,要留一起留、要倒一起倒,朝廷少了严屠户,道长你怕是只能去吃带毛的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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