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三)天上掉下个张真人(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这边厢道长已经在玉熙宫里看完了所有贺表,老人家一生气又去闭关了,出关的日子刚好定在正月十五,看样子,这是要等吃完元宵,就打算收网抓人了;那边厢严府的书房内,严嵩召集了几个最核心的骨干坐在一起开会,除了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还有大理寺卿万寀、刑部侍郎叶镗二人。严嵩刻意穿了一身官服,惬意地跨坐在正中的坐塌上,其余几人都是一身便服,围坐在侧,严嵩不开口,众人也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想着心事。毕竟有一半的官员没上贺表,而且就是眼前这几位,在负责私底下鼓动串联的,道长好像是吃了个哑巴亏,一句话也没说就去闭关了,可诡异的风平浪静明显比预料中的暴风骤雨,要可怕的多,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忐忑,鬼知道半个月后又是个什么光景,究竟是道长在沉默中爆发,还是严党在沉默中灭亡,这的确是个问题。
跟道长公然叫板,绝不会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体验,除非学海老爷那样,事先在家里摆好棺材帮自己壮胆,很显然严党众人并没有那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觉悟,大家只是在走投无路之时,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其实严党心里比谁都清楚,己方阵营早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随便一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过激反应,而道长赦免齐大柱,无异于往鱼塘里丢了一颗深水炸弹,不但惊起一滩鸥鹭,还能听取蛙声一片。严党为此组织动员了所有的虾兵蟹将,装出一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样子,看似众志成城、勠力同心,实则外强中干、虚张声势,憋了半天大招,也仅仅是不上贺表而已,既没有以死抗争,也没有人头落地,别说庭杖了,连个降薪罚俸都没有,就这,还把自己吓地好似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似乎是感觉到了众人心里的恐惧,严嵩故意摆出一副气定神闲、处变不惊的姿态,慢吞吞地说道,“今天正月初一,老夫八十二了,你们可正在壮年,为什么不向皇上进献贺表?”同样都是没上贺表,别的严党官员,最差也就是丢了铁饭碗,再吃几年牢饭;可屋子里坐的这几位,最少也是流配三千里起判,弄不好还要被拉出去砍头抄家,除了跟着严嵩一条路走到黑,根本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严世蕃最清楚自己的处境,声色俱厉地说道,“上贺表是死,不上贺表或可一生”,罗龙文紧跟着也表了态,“小阁老说得对,他们弄出张真人降世的鬼话,皇上要是真信了,我们一个个便死无葬身之地。阁老您放心,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凡是我们的人都打了招呼”。
其实小阁老说的一点儿也不对,有没有张真人降世的鬼话,严党上不上贺表,这都是一个十死无生的局,因为早在严世蕃跟鄢懋卿黑掉道长200万两银子的时候,严党就已经死了。讲道理,严党的胡宗宪可以把毁堤淹田,硬说成是河工失修,凭什么人家李妃就不能编个瞎话哄道长开心呢,而且李妃也没说那白胡子老头是谁,是道长自己说那是张真人的,就算真是鬼话,那也是道长自己说来骗自己的,跟你们严党有半毛钱关系嘛。严嵩痴痴地望着前方,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语道,“世间事有可以忍者,有万不能忍者。老夫临渊履薄凡二十余年,刀枪剑戟都替皇上挡了,这一次皇上如果真要弃微臣如敝屣,之后只怕就没有人替皇上遮风挡雨了。悠悠我心,皇天可鉴,他徐阶、高拱、张居正,想夺这个位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杀了我,杀了你们,咱们都没了,他们能替皇上遮风挡雨吗?”
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严嵩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在道长眼中,自己和严党从可以忍者,变成了万不能忍者,这些年一直替道长遮风挡雨,不知不觉间,一双白手套早就成了黑手套,,浑身污渍、人见人厌不说而且还招风惹雨,被道长弃之如敝履也是理所应当、在所难免。严嵩看的分外明白,严党只是贪财,清流却是既贪财又贪名,那群自命清高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脑子里想的却是名利双收,让他们去替道长背黑锅,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说永远不要相信在野党,执政了都一样,甚至还可能一茬不如一茬,正如谭大人那首诗中所言,“何处无月,何月不照人,只无人如道长与严嵩二人也”。
(四百九十四)天上掉下个张真人(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严阁老的话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失败主义情绪,就好像临终遗言一般,委屈中带着惆怅,哀怨中透着凄凉,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严阁老这番未战先怯、输人又输阵的感慨,听的小阁老是脸色发青、如坐针毡,倏地一下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反驳道,“还不定谁杀了谁呢。景修、叶镗、万寀,禀告阁老,张三丰那函真经的来历都查清楚了吗?”鄢懋卿低声吩咐叶镗回话,那叶镗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回阁老,这几天卑职们派了好些人在查,那函真经的来历,已经查出眉目了”,“什么眉目”严嵩面无表情地问,叶镗道,“那函真经压根就不是什么张真人送给齐大柱老婆的,而是来自高翰文娶的那个妓女之手”。有一说一,腊月二十二晚上,诏狱门口有没有个白胡子老头去撩拨柱嫂,人家道长能不知道嘛;血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连你们严党都能查清楚,道长他会查不清楚嘛;既然道长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那你们严党去查血经的来历,跟海老爷去查毁堤淹田的证据,还特么有什么区别,道长能烧海瑞的奏疏,就不能烧严嵩的奏疏嘛。
“妓女”,严嵩知道叶镗说的正是那个芸娘,心中暗道,挺好的一个妹子可惜是跟了高翰文,同样是花20万两银子,与其买个戏班子,还不如把芸娘买回来给自己暖床呢。那万寀接着答道,“阁老,杭州死了的那个织造商沈一石,您老还记得吗?”当初抄沈一石的家,还是严嵩亲自下的令,这么算起来,逼死沈老板严阁老才是主谋,只可惜沈地主家也没有余粮,高翰文抄家抄了个寂寞,要不然也不会整出后来这么多事了,严嵩继续明知故问,“这妓女和沈一石有关?”,万寀回道,“正是,那妓女本是沈一石买来送给杨金水的,其实就是沈一石的侧室小妾”,实话实说,比起锦衣卫,严党这边的情报搜集能力还是差了几分火候,这都过去一周了,也只查出血经是芸娘带来北京的,你们光把芸娘混乱的私生活查了个底儿掉,这特么有毛用,血经其实是沈一石留给芸娘的,而且还是经杨金水的手亲自送出去的,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们都没查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查出眉目了。
这芸娘也是个苦命的人,先是给沈一石做侧室,再去给杨金水做菜户,最后又成了高翰文的小妾,这特么不就是个三姓家奴嘛,而且还是自带克夫光环的那种,严嵩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老成持重地叹道,“嗯...,这件事要彻查,不上贺表就对了,你们立刻彻查,要严密看守高翰文和那个妓女,不要让他们走了或是死了。”当初通倭案只是牵涉到了海老爷,八竿子都打不到裕王,就被严阁老主动叫停了;如今这血经是李妃亲手献给道长的,张真人降世又是道长亲口承认的,这严嵩却嚷嚷着要立刻彻查,还生怕高翰文和芸娘被灭了口,可见严阁老确实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打定主意要铤而走险、狗急跳墙了。看着老爹这幅好似打了鸡血的模样,严世蕃也登时来了精神,眼中放着凶光,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爹,早看好了。高翰文那座宅子里,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着严世蕃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严嵩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思索了片刻问道,“陈洪陈公公那儿,你见面了吗?”严世蕃大喇喇地回了句,“还没呢”。严世蕃又一次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淋漓尽致了诠释了,什么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阁老,你光看住高翰文跟芸娘有个锤子用啊,明显是去找陈公公勾兑业务,这才是关键啊,没有陈洪牵线搭桥,你们查出来的这些烂事,又怎么可能上报给道长,难不成你还指望着吕芳给你帮忙嘛。严嵩眼中的失望转瞬即逝,只是不厌其烦地叮嘱道,“这几天你一定要见着陈公公,这半个月皇上闭关清修,只有他和吕芳能见着皇上,这件事让他想个法子,把风声透给皇上。告诉他,查出了妓女就查出了沈一石,事关沈一石就牵出了杨金水,一定要彻查下去,吕芳那个位子就是他的”。严嵩自然要维护道长的体面,奏疏可以写但绝对不能按正常流程上报,否则大概率又会被火给扬了,所以只能找人偷偷给道长递消息,吕芳的屁股早就坐在裕王那边了,这事儿还得找陈洪帮忙。严世蕃这熊孩子也实在是不让人省心,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耽误了,还特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要不是亲生儿子,估计早就被严阁老给扬了。
(四百九十五)出师未捷身先死(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严嵩又特地给严世蕃交待了一遍,让他务必要给陈洪说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芸娘背后连着沈一石,沈一石身后又牵着杨金水,杨金水后面就是吕芳,还是顺藤摸瓜、击鼓传花的老套路,一层一层查下去,说不定就能把吕公公给拉下水。有一说一,其实逻辑本可以没那么复杂,血经是杨金水亲手交给芸娘的,只要说清楚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了,只可惜严党情报搜集能力实在拉胯,这都正月初一了,还在拿芸娘曾经的失足经历做文章,压根儿就没有打到要害上,真要对吕公公下死手,就该栽赃说,杨金水故意把假血经交给芸娘带去京城,献给裕王夫妇,这根本就是吕芳在背后下的一盘大棋。
经严嵩这么一点拨,严世蕃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眼中闪着星星,发自肺腑地赞叹道,“老爹这步棋高,吕芳这个老狐狸早就靠不住了,听宫里的眼线说,裕王府那个冯保就经常去找他,看来,他们是把宝都押到后两代人身上了”,严世蕃这就是标准的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过了正月十五道长都要动手倒严了,你到现在才知道,吕芳把筹码都押到了裕王那一边,就这种明摆着的事儿,还需要听宫里的眼线说嘛,小阁老你的脑袋怕不是被银子给塞住了吧。严嵩用关爱智障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严世蕃看了又看,暗暗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严世蕃急忙上前双手搀住老爹,继续侃侃而谈,“年前我就见过那个陈公公,陈公公在杨金水那件事情上,已经得罪了他,正担心吕芳整他呢。这件事吕芳一定有牵连,捅出来,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就是陈公公的,就冲着这一点,陈公公这一回也一定会跟我们联手。爹,今天我就去找他。”
严世蕃说的这些废话,严嵩老早就算计好了,要是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也不会让严世蕃去找陈洪勾兑,只是种种迹象表明,严嵩这一次出手,胜算真的是有些渺茫,因为对手是丝毫不讲武德,而且还能随便更改规则的道长。严嵩似乎还是放心不下,边走边又嘱咐道,“不要太早把底露了,正月十五以前,债主不讨债,衙门不拿人,我算了一下,正好陈公公是逢单日伺候皇上。告诉他,最好在正月十五皇上出关的时候,把真经的来历透露给皇上,嗯...正月十六的子时自然会见分晓”。胡宗宪曾说过,何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凡事不问能不能,只问该不该,就如同此时的严嵩一样,不为自己,只为给儿子和这几个中年人拼一条出路,明知争不赢,也要同道长争上一争,哪怕只是胜天半子,能帮儿子他们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也行。
严世蕃怔怔地望着严嵩有些佝偻的背影,想起老父亲纵横宦海数十载,从来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何曾见他如此的惆怅颓唐,心中不禁涌出一阵酸楚,神情瞬间黯淡了几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谈起,只能低声回了句“知道了”。“好些人还提着心呢,你们也不要在这里守着我了,去,转告那些没有上贺表的诸位,告诉他们不要怕,过好这个年。”严嵩安慰了众人几句,便缓缓转身离去,该来的总归要来,怕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安下心来,享受裆下的每一天,这就叫知其不可为而安之若素,反正能做的严阁老都做了,至于结果怎么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剩下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任谁都看的出来,曾经不可一世的严党,如今已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了,表面上看是严党抓住了血经的把柄,要不计代价的向裕王、向清流,发起新一轮的攻击,但连严嵩也知道,严党所有的努力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就如诸葛孔明一次又一次的坚持出祁山北伐一样,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当攻势停歇的时候便是覆灭的开始,严阁老从未奢求过胜利,他只是单纯地想为严党多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讲道理,其实严党真心应该感谢李妃与张居正,若没有横空出世的两本血经,严党就算想找茬跟道长殊死一搏,都寻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如果按照道长最初的倒严计划,杀了齐大柱去安严党的心,等过了正月十五就立刻动手,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严嵩父子;然后再秋风扫落叶一般地,定点清除那一小撮严党顽固分子;至于剩下的那一半京官,根本就不足为惧,等着看他们树倒猢狲散即可。道长本来还想给严党来一个安乐死,趁严党不备直接脑后拍砖打晕在地,然后一波带走就完事了,没想到半路忽然跳出一个张真人,提前打了草惊了蛇,硬是给了严党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简直是画蛇添足、越帮越忙。
(四百九十六)出师未捷身先死(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道长为什么下定决心倒严,表面上是因为严嵩年老体衰,无法有效掌控严党;实际上是因为严党执政无能,根本无法解决大明国库亏空的问题。从年初的改稻为桑,再到抄沈一石的家,最后是南下巡盐,从年头忙到年尾,严党穷尽了一切手段,去年的八百多万两亏空一两没补,要不是赵贞吉拼了命地苦一苦百姓,今年还要再亏上200多万两,大明虽然家大业大,但也经不起严党这么折腾啊。讲道理,哪怕就是个A股上市公司,连续两年亏损也要戴ST的帽子了,连续三年亏损就要摘牌退市了,道长已经给了严党两年时间,如果只是业务水平差也就算了,关键是严党操守上还有问题。这群鳖孙把大明赔了个底儿掉,自己却赚的盆满钵满,那200万两银子就是压垮严党的最后一根儿稻草,穷庙富方丈没问题,但方丈绝不能比手底下的和尚分的还少,这特么是原则问题。所以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哪怕明知道清流也不靠谱,道长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倒严,说不定换拨人执政,新人新气象,大明就真能枯木逢春了呢。
说回到那最后一根稻草,严世蕃、鄢懋卿明知道自己赚的是砍头钱,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狠狠黑了道长一把,这事儿值得好好聊聊。先从严世蕃说起,南下巡盐的事儿搞砸了,也不全是小阁老一个人的锅,水过地皮湿的道理谁都懂,可严世蕃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竟跟个地漏似的,不声不响地黑了100万两银子,严阁老的干儿子楞跟亲儿子拿的一样多,这鄢懋卿也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严世蕃认为这次巡盐一共收了450万两银子,20万两买了个戏班子,剩下430万两银子,自己只拿了100万两,连四分之一都不到,这已经算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了。严格说起来,这事儿其实也有道长的责任,因为道长经常把大明的国库和自己的小金库混为一谈,道长是说过一两银子16钱,严党最多可以拿6钱,剩下10钱银子归国库的话,但道长口中的国库是名国库,而非实指国库,说的其实就是小金库。所以道长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严党作为自己的白手套,他们每赚一两银子,至少也要分给自己10钱,而不是严党赚一两银子,自己留6钱,剩下10钱交给户部,然后让道长赚了个寂寞。
讲清了这层逻辑,再来简单推算一下,按照道长制定的分成比例,如果严党分走了220万两银子,那么道长至少应该拿到366万两才对,只能说小阁老做错了一道送命题。退一步说,就算道长不计较统计口径的问题,将国库和小金库合并计算,严党也不该黑掉这220万两银子,因为这不是苦一苦百姓的钱,而是去补国库亏空的钱,就算严党要分钱,也该是等补完了国库亏空,拿超额的部分再去分才对。再退一步说,国库补不完也就算了,毕竟国库不等于小金库,可诸位别忘了,严党还从沈老板那里分走了1000万两的茶叶呢,这些可都是小金库的钱,公家的事可以不管,自家的事,道长总可以管一管了吧。严党截留的那220万两银子,不上缴国库还算情有可原,可不拿出来给道长抵账,这就特么地有点儿欺人太甚了,就问小阁老一句,道长那1000万两银子的账,你们严党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还。
聊完了严世蕃,再来说说鄢懋卿,南下巡盐一共收了550万两白银,鄢懋卿做了如下分配,230万两上缴国库、220万留给严嵩父子和自己,剩下的100万两拿去打发道长,不吹不黑,能特么干出这种事的人,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就是脑子被银子给塞住了。当然鄢懋卿也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要想理解鄢大人的行为逻辑,就要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时间回到1949年下半年,而你恰巧又是一名果党的元老,在明知大势已去的前提下,你有三个选择:其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党国尽忠,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其二、果断弃暗投明、改换门庭,大胆拥抱新中国;其三、利用手中的权利,尽可能多地给自己捞些金条、美钞,然后去台湾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此时你会怎么选。嘉靖四十年的严党其实就相当于1949年的果党,唯一的却别是,果党还能转进台湾,严党却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按照鄢懋卿的尿性,他绝不可能为严党流尽最后一滴血;以鄢懋卿在严党的地位,也绝对没有改换门庭的可能;既然横竖都要给严党陪葬,鄢懋卿还不如多给老婆孩子捞点银子,然后安排家里人早点跑路呢。
(四百九十七)出师未捷身先死(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严府这边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此时天色已晚,徐阶、高拱、张居正齐齐赶到裕王府,裕王与众位师傅相互行礼拜年,简单寒暄几句,很快便切入了正题,“我也是刚从宫里听到的消息,都坐吧”,几位师傅纷纷坐下,只剩裕王一人鹤立鸡群般地站在原地。徐、高、张三人自然知道裕王说的那个消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番眼神,徐阶率先开口,“二十多年了,凡皇上敬天拜醮,严分宜和严世蕃他们,没有一次不是争上贺表工撰青词,这一次他们是向皇上摊牌了”。裕王是当局者迷,徐阶则是旁观者清,抛开欺君的事实不谈,严嵩敢跟道长叫板,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收了严阁老的戏班子,但该下手的时候,徐阁老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在徐阶口中,第一次把严嵩叫成了严分宜,这可不仅仅是改个称呼而已,徐阁老这边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高拱紧接着说道,“有消息,从去年腊月二十三一直到年三十,严党的人便在四处侦查,张真人真经的来历,看样子他们手里有了牌,才敢这样”。高拱提醒的很委婉,不上贺表只是第一步,把血经的事情拿去上秤,把通倭案改成欺君案,这才是严党的杀招。再提一嘴这真经的来历,腊月二十二的夜晚,镇抚司诏狱门口突然来了个白胡子老头,不但送了柱嫂两本血经,还哔哔了半天有的没的,最后拍着胸脯保证说齐大柱肯定没事,而这老年痴汉恰巧就是张三丰本尊,不吹不黑,这故事编地都快赶上电信诈骗了,你也分不清楚,张真人大半夜找到柱嫂,到底是为了骗财还是骗色,有一说一,与其相信张真人降世送血经的鬼话,你还不如相信海老爷通倭呢。
血经这事儿,张居正确实干的不太地道,自己得了宝贝也不跟徐阶、高拱提前打声招呼,故意瞒着大伙,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去给裕王出谋划策,明摆着就是想自己吃独食。事情办成了,功劳自然全是张师傅的;事情办砸了,却要大家伙一起帮张师傅擦屁股善后。结果事情果然办砸了,张居正瞬间就社死了,得罪了道长不说,还坑惨了裕王跟李妃,连带着老恩师跟高拱也不待见自己,这次算是把里子、面子一次性都输完了。经此一役,张居正算是彻底消停了,甭管严党倒不倒,张神童自己先躺平了,什么重返内阁、什么参与朝政、什么治国平天下、什么make大明great again,在小万历登基之前,全都特么是扯淡,从此张师傅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了,最多就是陪着万历他妈,有事没事聊聊理想、人生什么的。
“他们知道了真经的来历?”,裕王满脸凝重地明知故问,那表情就好像是从腊月二十三一直便秘到了正月初一,心中更是把张居正全家老小,都挨个问候了好几遍。讲道理,通倭案不再牵连海瑞,清流这边已经是大获全胜了,裕王本可以见好就收,然后痛痛快快、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个好年,要不是张居正半路跳出来,拿着两本破血经画蛇添足、横生枝节,哪里来的这么多脏心烂肺的破事儿。裕王这会儿总算琢磨明白了,即使齐大柱再重要,也不该用欺君的方式去救人,何况这哥们也没那么重要;即使一定要欺君,也该学张师傅那样,忽悠别人媳妇儿去欺君,而不是派自己媳妇儿过去送人头。裕王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跟何茂才一样蠢,一个是为了杀还海老爷去通倭,另一个是为了救齐大柱去欺君,本来自己没有破绽,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硬生生卖了个破绽给别人,然后等着别人过来搞死自己,裕王跟何茂才,简直堪称是大明智障界的一对儿卧龙凤雏。
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张居正心里也是苦的一匹,千算万算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小丑竟然成了他自己,见裕王问起,也只能故作平静地答道,“是,这几天烟袋斜街高翰文的宅邸,有好些刑部和大理寺的好些人穿着便服,在轮班看守”,裕王闻言心头更添了几分凄楚,脸色煞白,言不由衷地叹道,“要是让父皇知道了真经的来历,我和李妃就只好去请罪了”。真经的来历其实并不重要,无论是不是张真人给的,两本经书加一起也没有四两重,但若是被严党拿去上了秤,怕是一千斤也打不住。裕王也是真的怕了,毕竟经书是李妃亲手送出去的,那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也是李妃亲口说的,这回再也没有人能挡在前面做肉盾了,所有伤害都只能裕王自己上去扛了。
(四百九十八)出师未捷身先死(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望着裕王那副愁云惨淡的表情,张居正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一般,倒未必是心疼裕王,主要还是为自己的前途发愁,强打精神安慰道,“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经的来历,我已经设法转告了高翰文,死都不能露这个底”。张师傅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刑部、大理寺那么多人轮班看守,日防夜防也没防住张师傅的渗透,硬是把消息传给了高翰文。讲道理,高翰文是说过“有裕王这句话,高某死而无憾”的话,但高府台也就是跟张师傅客气客气,意思是说自己愿意弃暗投明、改换门庭,以后跟着清流好好混,人家又不是周云逸,而且刚刚娶了芸娘,家里还有个柱嫂,自己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凭什么替你们清流去死啊。掰着指头算一算,高翰文先是投靠严世蕃,再是投奔胡宗宪,最后又搭上了张居正的线,转会去了清流,高府台这都快成三姓家奴了,张师傅你却指望他替你们清流舍身取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与虎谋皮。
张居正的话给裕王提供了一丝灵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当然不能指望高翰文心甘情愿地拉着芸娘去死,但裕王也完全不介意送这对苦命鸳鸯一程,念及于此,裕王眼中闪过一缕寒芒,语带双关地试探道,“让他们死”,说道此处故意顿了片刻,发现几位师傅都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能够这样子做,有悖天理,也人有悖情,况且更有杀人灭口之嫌。”正所谓君心深似海,虽然裕王嘴上念着天理人情,但心里想的却是杀人灭口,几位师傅也是听得心中一紧,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张居正愣了愣,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毕竟是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有些脏事也只能自己去善后了,于是一本正经地回道,“王爷,臣等绝无让高翰文死的意思,只是让他有所防范,万一落入他们手中,先要抗住”。
对于高翰文的人品,张居正根本就没抱多大希望,之所以给他递消息,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芸娘说不定都比这厮能抗,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决不能让高翰文他们落到严党手里。既然裕王问的如此隐晦,张居正也只能正话反说,杀人灭口的事儿,张师傅自然是赞成的,正好自己管着兵部,身边有不少军中高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能找到几个艺高人胆大的死士,关键是不能走漏了风声,让严党的爪牙提前有了防范。一身正气的高拱终于忍不住了,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大声反驳道,“这是下策,高翰文和他的女人,万万不能落到严世蕃他们手里”。杀人灭口当然是下策,裕王满怀期待地看着高拱问道,“有什么法子”。高拱义正辞严地说道,“他们派人,我们也派人。第一,在正月十五散节前,不能让他们把人暗地抓走;第二,要抢在十五散节后,各部衙门开堂理事之前,把高翰文他们送出京去。”
无论是保人还是送人,确实比杀人要容易的多,不让严党提前抓人这个不难,关键是怎么在严党的眼皮子底下,合情合理地把高翰文跟芸娘给送走,而且高师傅还把时间点掐的这么准,正好要赶在正月十五散节后,衙门开堂理事之前。裕王眉头微皱,显然是对高师傅的上策没有多少信心,兴致缺缺地问道,“什么理由,怎么送”。高拱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张居正,不徐不疾地答道,“只好让高翰文委屈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让御史上一道参高翰文的奏疏,罪名是‘纳妓为妻,干犯《大明官制》条例’,犯此条例,在职官员应该立刻罢为庶民,永不叙用。这样,就可以用我们的人,把他遣送回原籍。”,高师傅口中说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大概率是不包括张师傅的,毕竟张居正是个爱吃独食的人,遇事也不会找别人商量,在职场受到排挤也是他咎由自取。
最倒霉的还是高翰文,严党找御史参他纳妓为妾;清流更狠,找御史参他纳妓为妻,把妾变成妻,一字之差却是罪加一等,直接给高府台来了个罢为庶民,永不叙用,顺便遣送回原籍。算来算去,唯一的赢家大概就只有芸娘了,本来只想当个妾,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妻,你说这事儿上哪说理去,幸福来得实在是让芸娘有些猝不及防,至于老公的仕途,没了也就没了,反正妹子又不差钱,养高翰文几辈子都够了,当然前提是两人能够活着离开京城。
(四百九十九)猪神的黄昏(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为了不让高翰文他们落入严党的手中,摆在裕王面前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下策,派刺客送高翰文夫妇下黄泉;其二是上策,派御史送高翰文夫妇回原籍,归根结底都是要派人送高翰文他们一程。裕王思前想后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选择上策,能光明正大地用阳谋,自然没必要铤而走险地选阴谋,实话实说,杀人灭口的成功率,也不见得就比遣送回籍来的高。至此严党、清流分别完成部署,齐大柱通倭一案尘埃落定,围绕着血经的来历,两党最后的决战终于拉开了序幕,看似惊心动魄,实则毫无悬念,这就叫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地最清楚,如果不是张居正画蛇添足,献什么劳什子的血经,正月十五一过,严党就该直接倒台了,高翰文也是个倒霉催的,芸娘是他自己要娶的,血经也是他亲手交给张居正的,这厮是既爱江山也爱美人,鱼与熊掌啥都想要,结果就是罢为庶民、遣送回籍,还要加上一句永不叙用,这大概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转瞬即逝,这一天正是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十五申时,道长他老人家出关的时辰,一身便服的陈洪提着一壶热水早早便候在了精舍门口,神情显得有几分异样的亢奋。忽听得里屋铜磬“铛”的响了一声,陈公公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紧走几步面朝八卦台,朗声喊道,“奴婢恭祝主子万岁爷出关”,说罢熟练地往铜盆里铺上两块棉布,倒上半盆热水,片刻之后又提起棉布拧了拧,走到道长身前,小心翼翼地把两块棉布包在了道长那略显僵硬的双手上。陈洪缓缓扶着道长走下八卦台,又取来那个铜盆,手脚麻利地替道长扒下袜子,把两只脚泡在了盆中,还贴心地在道长脚面上盖了条毯子,这才乖巧地退到了一边,静待道长开口。
道长此刻身穿白色道袍,两只手缠着白色棉布,双眼紧闭,不徐不疾地问道,“正月初一不给朕上贺表的事吗,有说法了?”,陈洪低头应了声“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了道长。道长缓缓睁眼,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木盒,又望向陈洪,手指微动,有些不耐烦地问“谁的条陈”,“回主子万岁爷,严嵩严阁老的奏陈”,陈洪低着头,似乎是在故意回避与道长对视。有一说一,陈洪的政治智慧也就配去刷个尿盆子,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徐阶,都开始管严嵩叫严分宜了,陈公公天天守在道长身边,到了正月十五竟然还能押错宝,简直特么就是司礼监的一盏冥灯。道长虽然一直在闭关,可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老人家的一双法眼,严嵩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出手了,道长眼中闪过一缕狠厉,猛地甩开手上的棉布,一把夺过木盒打开来看,这一连串的动作把陈公公吓的够呛,哪里还敢再说话。
严嵩的条陈言简意赅,点明了真经的来历,直接把这起案件定性成了“瞒天欺君之大罪”,要求彻查严办,道长双手紧紧攥着那木盒,气的双眼圆睁,嘴唇都在微微发抖。道长心说,好你个严嵩,你儿子毁堤淹田,胡宗宪硬说那是河工失修,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还亲手烧了海瑞的奏疏;我儿子不过是献了两本血经上来,我都亲口说了,那经书是张真人给的,你特么非说那是妓女给的,你这不是撕我脸嘛,照严嵩的意思,这张真人不但变了性而且还下海了,难怪消失了一百年,确实是没脸见人了。最可恨的是,这严嵩还舔着脸扯什么“瞒天欺君之大罪”,合着我儿媳妇先骗我,然后我再自己骗自己呗,严嵩你还真是越老越real了。
道长一气之下,用尽全力把手中的奏疏连着那个木很,狠狠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欺天了”。陈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中涌起阵阵窃喜,想着所谓“欺天”不就是欺君的意思嘛,清流这回怕是麻烦大了,敷衍着说道,“主子万岁爷,千万不要动了真气,伤了仙体”。道长脸色铁青地问,“现在几时”,“回主子,现在申时末酉时不到”,陈洪还在偷眼打量着道长的表情,只见道长煞有介事、成竹在胸地吩咐道,“那离正月十六的子时也就三个时辰了。去,调集东厂镇抚司的人,分作三路,过了正月十五散节,立刻拿人!”“是”,陈公公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却在心中暗暗盘算,那三个倒霉蛋到底是谁,道长不说个名字出来,自己这差事也没法干啊,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奴婢启奏主子万岁爷,都拿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