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猪神的黄昏(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道长意味深长地狠狠盯了陈洪一眼,心说这不是还有三个时辰呢嘛,你瞎打听啥,莫不是想要跑去通风报信,到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不假辞色地哼道,“子时再说”。陈公公怯怯地答了声“是”,明白道长还是信不过自己,思忖了片刻又郑重其事地试探道,“奴婢再启奏主子万岁爷,这件事奴婢是否禀告吕公公”。讲道理,陈洪跟严党合作也就是一锤子买卖,属于一把一结的性质,至于到底是谁欺了天,兵分三路又该去拿谁,陈公公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反正早晚都会知道;陈公公真正关心的是,道长会怎么看自己的老干爹吕芳,毕竟严世蕃这厮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只要递上严阁老的奏疏,就能把吕公公拉下马的。道长沉默稍顷,探出头仔细打量着陈洪,慢悠悠地反问道,“这件事,还要让吕芳再知道吗”,道长仿佛说了什么,仿佛又什么也没说,陈公公却是喜上眉梢,磕了个头答了声“是”,兴冲冲地朝门外飞奔而去。
约莫到了戌牌时分,烟袋斜街里的住户正在欢天喜地看花灯、放鞭炮,忽然间一大队官兵从远处呼啸而至,齐声喊着“官府公干,百姓回避”,驱散了一众百姓,先是封锁了整条街道,然后再把高翰文的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府的正房中堆满了一捆捆的干柴,高翰文跟芸娘坐在中间,不紧不慢地吃着元宵,两个人神色平静、一言不发,享受着烈火焚身前的片刻宁静。几声铜锣响起,街面走来一队官兵,手上灯笼写着“刑部”二字,簇拥着一顶绿尼大轿来到高府门前,严世蕃下了轿,背着双手、步履从容地走到院门前,给身旁的军官使了个眼色,那军官冲着门内大声呵斥道,“刑部和大理寺的,有钦案问高翰文,快出来回话!”芸娘心中一紧,抬起头痴痴地望向高翰文,轻启朱唇说了声“来了”,眼眸中带着几分决绝,高翰文故作镇静地瞟了一眼院门,也回了声“来了”,眼神黯淡了几分,继续低头吃着碗里的元宵。
“墨卿,我当初真不该跟你来,我是个不祥之人……”,芸娘仿佛憋了一肚子的心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偏偏又开不了口,妹子其实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哪里是什么不祥之人,分明就是个白虎,好在白虎最多只是克夫,又不会克死自己,平日里多用些生发产品就好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高翰文心中打定了主意,随即摆出一副渣男的表情,含情脉脉地看着芸娘,情真意切地说,“你在说什么呀,吾之大患,因有吾身,我去见他们,没我的明信,千万不要点火”。高府台总算是说了句靠谱的话,“吾之大患,因有吾身”,要不是你这身臭皮囊,贪财好色且爱慕虚荣,事情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院外站着的是老恩师,屋里坐着的是美娇娘,为了个负心薄幸郎,一个要抓人、一个要放火,可叹、可悲、可恨。芸娘此时已是泪眼婆娑、情难自已,一副欲言又止地目送情郎哥转身离去,自己坐回桌边,取下灯罩,把灯台放在手边,只等情郎哥一声令下,自己便要化茧成蝶、欲火焚身。妹子似乎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在屋里点火,根本就烧不到站在院中的情郎哥,人家高翰文又不是沈一石,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陪着一个妓女去死,这叫死道侣不死贫道,晓得伐。
“开门”,那军官连续喊了几遍也不见回音,伸手猛地一拍门环,那院门竟“吱呀”一声直接开了,扭头狐疑地看向严世蕃,“进”,小阁老一声令下,大批官兵涌进门去,正撞见了院中的高翰文。严世蕃气宇轩昂、昂首阔步地走进院中,凝视着曾经的爱徒,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高翰文则是面无表情地回望老恩师,师徒相见端的是分外眼红,片刻之后,小阁老冷嘲热讽地调侃道,“高大人,好像在等人,显然不是在等我。很可惜,那些人也和你一样,他们的家都被刑部围着,更没法出来救你”。小阁老还是改不了爱吹牛哔的老毛病,刑部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去围徐阶、高拱、张居正的家,他只是想告诉自己的好徒弟,此时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高翰文犹如老僧入腚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芸娘则是盯紧了情郎哥的身影,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灯台移到了桌边,时刻准备着引火烧身。
(五百零一)猪神的黄昏(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小阁老自觉此刻已是飞龙骑脸、胜券在握,嚣张地向前踏出一步,嘴角挂着邪魅狂狷的笑,洋洋得意地问,“高大人,这以怨报德几个字,怎么解”,竟是犯起了反派死于话多的老毛病。高翰文不屑地回了句,“君子有德,小人无德”,高府台这明显就是诡辩了,因为老恩师小人无德,所以自己干的那些欺师灭祖的勾当,就不算以怨报德了,这特么真是神逻辑。这就好比说,法外狂徒张三强奸了一个妓女,但因为对方职业特殊,所以张三干的事就不能算强奸一样,简直是荒谬至极。以怨报德就是以怨报德、欺师灭祖就是欺师灭祖、纳妓为妾就是纳妓为妾,跟君子、小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高府台亏你还在翰林院工作,这书莫不是读到鸡肚子里去了。
严世蕃闻言也是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地咆哮道,“你就是个小人,一个翰林院六品修撰,我保举你出任杭州知府,你却伙同旁人坏我的方略,以致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功败垂成。年前,你居然还伙同那些人,捣弄一本什么真经欺瞒皇上。哼,端老子的碗,砸老子的锅,你还有什么脸面脸,跟老子谈什么君子小人”,讲道理,有什么样的老师,自然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小阁老的爱徒,那必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有一说一,小阁老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你自己亲手提拔的好学生,不但搅黄了改稻为桑,还倒腾出两本血经救了齐大柱,更是叛变严党投靠了清流,端老师的碗、砸老师的锅,说不准还会要了老师的命,端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严世蕃一口一个“老子”,叫的是郎朗上口,高翰文强压怒火,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严大人,我高翰文是两榜进士,出任杭州知府、供职翰林院,吃的都是朝廷的俸禄,不是你严家的饭食”。高翰文话虽然话说的是堂堂正正,但他确实吃过严家的饭,而且还收了小阁老的礼,如今却是翻脸无情、死不认账,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了表字还要立牌坊,也难怪老恩师要当面骂高府台是小人了。见高翰文还敢顶嘴,严世蕃更是怒不可遏,于是也不再留口德,直接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两榜进士,一个商人玩剩下的艺妓,你都当个宝贝似的娶到家里,你高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老恩师的话好似一把刀子戳中了自己的心口,高翰文脸色煞白、目光闪烁,咬紧牙关不再说话,严世蕃见状也是见猎心喜,装模作样地劝道,“怎么,知道错了,好啊,回头有岸,我今天亲自来,就是念在当初是我举荐的你,皇上也是看着我的面子,才把你从诏狱里放了出来。你说,张真人的那函真经,是不是沈一石交给那个艺妓的,你只要说了实话,我不保你也得保你。”
艺妓大都是卖艺不卖身,而芸娘明显属于全都卖的那一类,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人家芸娘还真不是什么艺妓,她就是个一般的妓。讲道理,丢高家祖宗的脸还在其次,主要是纳妓为妻这种事儿,它不但违规而且影响极为恶劣,高翰文明显属于是知法犯法、顶风作案了,就算没有血经这回事儿,按照清流御史那种吹毛求疵的道德洁癖,估计早晚都会参高府台一本。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但高府台肯定是没办法再回头了,张师傅那句“死都不能露这个底”,绝不只是简单说说而已,威胁意味那可是相当的浓厚,口惠而实不至的老恩师,肯定是会留自己活口,转作污点证人的;但心黑手很的张师傅那边,可是真的会杀人灭口的。所以高翰文宁肯把自己媳妇儿烧成渣,也绝不敢乱说一句话,正如海老爷当初教他的那般,这次也是一样,谁也不能信,一个字也不能说,唯有保持沉默,才有可能活着出来。
与其相信老恩师那张嘴,还不如相信芸娘能喷水,高翰文心如明镜,早已打定了主意,换了副不卑不亢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艺妓,只有我的妻子。至于严大人说的什么真经,我高某不知道,更和我妻子无关。张真人降世,将真经转托王妃进献皇上,群臣都上了贺表,严大人要另有一说,可以去问裕王,去问王妃”。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除了自己妻子从良的事之外,高府台一概不知,更是无可奉告,如果小阁老一定要问,便去问裕王,问李妃罢。
(五百零二)猪神的黄昏(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从来只闻新人笑,谁人听见旧人哭,高翰文竟当着昔日老恩师的面,把新投靠的主子,裕王跟李妃搬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一副有恃无恐、狗仗人势的表情,把嘲讽效果直接拉满。严世蕃恼羞成怒地咆哮道,“不要跟我说什么裕王,我告诉你,裕王和王妃也是受了你们的骗,哼,欺君之罪可查不到王爷和王妃身上。你和你背后的那些人,要是打量着抬出裕王和王妃,我们便不敢查你,那你就错了。我告诉你,司礼监那边,东厂、镇抚司的人早就等好了,一到子时,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小阁老确实拿裕王夫妇没办法,但他依然信心满满地要跟徐阶、高拱、张居正血拼到底,这大概跟陈洪提供的二手情报脱不了干系,东厂、镇抚司的人早已枕戈待旦,严世蕃坚信陈公公定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兵分三路去捉那欺了天的徐高张三人众,待到子时一切便见分晓。
高翰文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明显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严世蕃看破了他的心思,恶狠狠地说道,“正月十五不抓人,我告诉你,老子正月初一还杀过人呢,来人,把那个女人给我揪出来”,一个军官领命迈步就要进屋抓人,吓的那芸娘花容失色,一手提着灯台便站了起来。“慢”,高翰文大喝了一声,伸手拦住了那军官,严世蕃见状,嘴角滑过一抹冷笑,抬手指了指芸娘,满是不屑地说,“怎么,你想明白了,那好,把那个女人给我叫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可以网开一面”。高翰文一脸正色地盯着严世蕃,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的妻子是在屋里,可已经叫不出来了,因为屋子里堆满了柴、浇满了油。严大人,只要你的人一动,立刻就是一堆大火,无需半个时辰,就是一堆灰烬。”把妻子留在屋里燃烧卡路里,自己却站在院中跟老恩师讨价还价,高翰文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宠妻狂魔,情比金坚的人类高质量男性,端的是有老公如此,夫复何求啊。
高翰文脸上挂着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就差勾着指头对老恩师挑衅地说一声,“你过来呀”,这才叫舍不得媳妇儿套不着流氓呢。严世蕃也是一脸无语地望着高翰文,又瞟了眼芸娘手中的灯台,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妹子情急之下直接把房子给点了,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牙切齿地说,“好,你狠”。小阁老今晚上门是来找证据的,不是来杀人灭口的,血经毕竟是沈一石交给芸娘的,如果这对狗男女全都go die了,一切便成了死无对证,欺君的事更是无从谈起,等于是变相帮清流斩草除根了。而且理论上讲,现在的高翰文还是翰林院的六品修撰,小阁老手里连份逮捕证也没有,就敢半夜带兵强闯官员宅邸,正月十五逼死了人家媳妇儿不说,还顺手烧了人家房子,这绝对属于情节特别恶劣、手段极其残忍、彻底泯灭人性的恶性社会案件。
旁边的军官不知所措地看着严世蕃,小心翼翼地请示道,“大人,还进不进去”,严世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嚷道,“去放火嘛,快去兵马司,立刻调几部水车来”,几个士兵急匆匆地跑去调水车。严世蕃也没想到,自己竟被手无缚鸡之力的高翰文给拿捏住了,一时之间又气又恼,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心头异常烦闷,一股邪火无处发作,直接把大氅解开甩在地上,又冲着身旁军官吼了声“滚”,无可奈何地站在院子里,只得陪着高翰文,两人一起大眼瞪小眼地打发时间。严世蕃动手抓人的消息,老早就传到了裕王府,裕王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赶紧派冯保去宫里找吕芳打探消息,顺便去取回遣送高翰文的票拟,又把徐阶、高拱、张居正都叫来家里,一起商量对策。
离子时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冯保终于赶了回来,一进书房们,连声呼喊着“主子、主子”,也顾不得跟徐、高、张三人打招呼,直接跪倒在裕王面前。裕王紧走两步,焦急地问道,“见到吕公公没有”,那冯保气喘吁吁地刚说了句“主子...”,裕王不等他说完,又厉声逼问道,“到底见到没有”,冯保跪在地上擦了把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主子,奴婢等的好苦啊...”。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裕王哪有心情看冯保邀功,直接吼了声“起来回话”,冯保喘匀了气,站起身答道,“谢主子,一直到酉时,吕公公才肯见了奴婢。说是...说是陈洪抢先下了手,东厂、镇抚司的人都去了西苑,过了十五,十六的子时就要动手拿人了……”吕芳与冯保合谋,悄无声息地又在裕王这里,给陈洪种了根刺,点破了陈公公与严党合作的勾当,也算为日后冯保杀掉陈洪,埋下了一道伏笔。
(五百零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对于吕芳而言,有些话可以说,比如正月十六子时,道长要抓人;有些话却是打死也不能说,比如道长到底抓的是谁,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一点很重要,可惜陈公公在道长身边混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能悟出这一层道理,所以道长从始至终都信不过陈洪。一个不被皇帝信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所以吕芳最后可以带着杨金水去南京安度晚年,陈洪却注定要成为留给冯保的祭品。徐阶一脸严肃地问,“到底抓谁,吕公公说了没有”,尽管徐阁老心底认定,道长出手必定是冲严党去的,但毕竟只是单方面的猜测,也想从冯保口中得到印证。冯保偷偷瞄了裕王一眼,又转过头焦急地解释道,“吕公公也不知道,但是奴婢来之前,皇上已经把吕公公召去了。”
冯保带来的消息,明显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高拱瞪着眼追问道,“那张票拟,吕公公披红了嘛”,遣送高翰文夫妇回原籍是高拱的主意,如果拿不到批了红的票拟,今天晚上铁定是白瞎了。“批了,批了”,冯保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票拟,“晚了,现在就是去,也送不走高翰文他们了,皇上既要追查这件事,高翰文他们送出了京城,也会被抓回来”,徐阶皱着眉头,不着痕迹地开始说起了风凉话。讲道理,献血经是张居正的馊主意,送高翰文夫妇出京是高拱的上策,欺君的事儿是李妃干的,满屋子的人,只有徐阁老无事一身轻,有资格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徐阁老心里清楚,胜负的关键手根本就不在高翰文身上,裕王不过是当局者迷外加做贼心虚罢了,越是着急洗白欺君的嫌疑,越是落了下乘,眼下的关口是道长、是倒严,不是给张真人查户口,更不是帮裕王自证清白。
高拱看不惯徐阶那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模样,紧走几步劈手夺过票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不这样看,张真人降世的事,已经朝野皆知,只要我们把人送走,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抓人,严党要我们的命,皇上还要自己的脸呢!好,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放人。”高拱这番话又是另一番道理,也算是把道长的脾气给摸透了,牵涉了道长便不能倒严,自然也不可能倒清流,毕竟事关圣明天子的脸面,这回也该轮到严党那群人投鼠忌器了。顺便插一嘴,此时高拱、张居正的宅邸已经被刑部的人包围了,所谓大张旗鼓的抓人,抓的自然是高拱和张居正,不是高翰文夫妇。眼见高拱转身要走,张居正抢先一步拦在了门前,言辞恳切地说道,“高大人请慢,我是兵部的堂官,有兵部的勘合,我带着兵部的人去,比你去要合适的多”,说罢看了一眼裕王,不等裕王说话,毫不犹豫地从高拱手中接过票拟,捧着乌纱帽,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
张居正说的确实在理,高拱管的是户部,手里又没有兵,想靠着一张票拟就从小阁老手中抢人,只怕是难比登天;张居正能用兵部的勘合调兵,再加上这张票拟,真动起手来也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一点儿也不虚。血经的事,本就因张居正一人而起,牵连众人已经是于心不忍了,现在有了补救的机会,自然该由张师傅亲自出手摆平,这就叫谁的孩子谁抱走,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张师傅虽然腹黑、鸡贼了些,但基本的担当还是有的,这也是小万历登基前,他能为清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肃卿,你立刻去找邹应龙,把他写的那份奏疏拿到,老夫这就去西苑等你。子时前,拼了命老夫也要把奏疏送到皇上手里”,徐阶不动声色地瞟了裕王一眼,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记得,在第十二集的时候,也是在这间书房,裕王召集徐、高、张三人开会,让高拱去安排邹应龙搜集严嵩父子的黑材料,先准备一封奏疏,等时机合适了就呈给道长,而徐阶现在说的正是这封奏疏。按照徐阁老的尿性,那可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如今都不用裕王吩咐,自己就嚷嚷着要上疏倒严,还说什么“拼了命老夫也要把奏疏送到皇上手里”,可见倒严的时机是真的到了。徐阶是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这次他肯主动请缨出战,那绝对是来下山摘桃子的,别听徐阁老说的慷慨激昂、催人尿下,其实老人家早就算准了机会,趁着裕王那伙中年人还在盯着严世蕃、高翰文夫妇的时候,徐阁老已经决定直接去找道长,摊牌倒严了。估计高拱、张居正做梦也想不到,清流鹰派为倒严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最后的临门一脚,竟然是徐阶踹出去的,难怪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徐老贼这回是真特么地欺了天了。
(五百零四)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张师傅已经去和严世蕃死磕了,眼瞅着徐师傅、高师傅也要去和道长死磕,裕王心中猛地一沉,师傅们都走了,更显得自己形单影只、无依无靠,缓缓踱步走到坐塌旁,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心灰意冷地叹道,“徐师傅、高师傅,不要去了,哪里都不要去了,就在这里待着,皇上问起罪来,我来扛”。裕王担心道长彻查血经的来历,更怕陈洪领人去抓自己的师傅,此时高拱、张居正的家都被人给围了,裕王想让两位师傅先躲在王府里避避风头,若是道长真要追究欺君之罪,索性就自己一个人全扛了,能保住几位师傅,便是留下了倒严的火种。徐阶、高拱闻言立刻跪倒在地,高拱心头一热,故意不等徐阶开口,便抢先表态道,“王爷,自古汉贼不两立,此时不拼,还要我们大臣干什么!”徐阶眉头微皱,紧接着也开了口,“问谁的罪,也不能问王爷的罪。大明的江山全在王爷身上了”,说罢两位师傅齐齐磕了个头,联袂走出了书房。
高拱自是满腔热血、古道热肠,摆出一副要跟严党血拼到底、不死不休的架势,反正自己家是回不去了,去西苑正合适;徐阶则是不想被绑在裕王身旁,一定要赶在子时之前见到道长,亲手献上奏疏,夺得倒严的头功。望着两位师傅离去的背影,裕王心中平添了几分失落,刚想起身相送,也许是急火攻心,也许是思虑过重,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便歪倒在榻上,冯保见状直接扑了过去,双手抱住裕王,焦急地连声唤着“主子”,早已乱了方寸。转眼到了亥时末,一队手提“兵部”灯笼的官兵,簇拥着一顶大轿朝着烟袋斜街方向赶来,刚到街口便撞见了刑部的兵丁,两队人互不相让,一言不合双方立刻拔刀相向,这个时候张居正走下了轿子,三言两语喝退了刑部的官兵,大张旗鼓地带着队伍,朝着高翰文的府邸走去。
片刻之后,张居正带兵冲进了高翰文的小院,双方的兵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互相盯着对方手中的兵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严世蕃紧皱眉头,疑惑不解地望着张居正,心说自己明明派兵去围了张居正的家,这厮是怎么跑出来的,而且还敢带兵来这里搅局;高翰文则是兴奋地两眼放光,心中好似一颗大石落了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张师傅,只是高府台此时还不知道,芸娘的这条命,是用他自己的仕途换来的,这就叫有得必有失,正映了那句诗,何如锦衣薄幸郎,比翼连枝当日愿,高大人,不知这结局是否如你所愿。
张居正避开了高翰文的目光,冲严世蕃鞠躬拱手,似笑非笑地问道,“小阁老也知道了”,严世蕃则是一脸懵逼地问道,“我知道了什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张居正从容淡定地答道,“当然是为了高翰文的事情,内阁有批文,高翰文听好了”,说罢从袖口里掏出票拟,面朝高翰文大声宣读,“有都察院御史上疏,劾翰林院修撰高翰文,言高翰文身为文苑清流、朝廷命官,居然纳妓为妻,干犯《大明官制》条例,玷污官箴!现经吏部核实,报内阁拟票经司礼监批红,着即革去高翰文翰林院修撰,罢为庶民,永不叙用,着见票拟后立刻逐出京师,递送原籍。”
票拟中特地称高翰文为“文苑清流”,也算是书面承认了高翰文的清流身份,虽然这个身份仅仅是从腊月二十二保持到了正月十五,高府台如愿以偿的当了不到一个月的清流,然后就如一张用过的厕纸般,被清流们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有一说一,罢为庶民、永不叙用、递送原籍其实就是政坛二五仔最好的归宿,而且也能起到一定的警示教育作用,比如说,有些人怎么玩都可以,但就是不能结婚,能走肾的尽量不要走心,哪怕是走了心也决不能领证,如果铁了心非要领证,千万记得,一定要纳妓为妾,不要纳妓为妻,这样判的可能会轻一些,这都是前人血的教训啊。
高翰文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张居正,紧闭双唇竟无言以对,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谢张师傅救了自己媳妇儿一命;还是该骂清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毁了自己的仕途。高翰文本想通过投靠清流,去抱紧裕王与张居正的大腿,最后实现华丽的逆袭,为此不仅献出了血经,甚至不惜献祭芸娘,高翰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倒在了胜利来临前的最后一刻,而且被清流残忍地彻底剔出了局。全心全意的付出与信任,最后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出卖与背叛,高翰文此时终于可以体会到,严世蕃与芸娘的心情了,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五百零五)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张居正知道高翰文心里万分委屈,但一切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需要,必要的牺牲肯定是在所难免,何况牺牲的只是小高,成全的却是大我,而且严世蕃在侧正虎视眈眈,此地不宜久留,见高翰文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没有一丝反应,只得出言催促道,“高翰文,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了,赶快收拾一下,带着你的家眷立刻离京”。“呵呵呵,这是哪里的票拟”,严世蕃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张居正把人放走,故意开始找茬,张居正一本正经地答道,“既然是票拟,当然是内阁的”,严世蕃冷笑了两声,“什么内阁,严阁老看过嘛”,张居正反问道,“严大人,内阁的批文一定要严阁老都看过吗?”严世蕃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一定是假的,老爷子是内阁首辅,连他都没看过,内阁拟的什么票,谁敢批的红”,张居正干笑了两声,耐心地解释道,“严大人这话说的不对吧,去年七月皇上就有旨意,内阁的日常事务都由徐阁老操持,此后都由徐阁老拟票,报司礼监批红。这份票拟是由徐阁老拟的票,吕公公批的红,难道不是严阁老拟的票,都是假的?”
讲道理,票拟虽然是真的,但小阁老此时却不打算认,红头文件落不了地,那就是废纸一张,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问过手里的刀才知道,还好张居正是带着兵来的,若是让高拱来这里救人,那才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严世蕃打定了主意不认账,胡搅蛮缠地说道,“那好,你们拟你们的票,我们拟我们的票!但高翰文身上有天大的案子,他今天晚上不能走!”张居正这边也是寸步不让,“今晚必须走,严大人,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案子,明天可以通过三法司立案,上报内阁再行审议。来人,清点一下革员的随身行李,拿着兵部的堪合,立刻送革员及家眷出城”,张师傅抢的就是这点儿时间差,今晚送走了高翰文夫妇,等严世蕃明天立了案,然后上报内阁审议,让徐阁老随便拖一拖,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再派人去抓高翰文,这一来一回又是个把月,估计到时候严党的坟头都该长草了。
严世蕃此时也急眼了,探讨工作便探讨工作,大家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姓张的你竟然敢当面摇人,于是也跟着吼了一声,“谁敢,我说么,耍起连环套,杀人灭口来了”。虽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小阁老这回猜的也大体不差,清流那边确实是起过杀心,而且人只要离了京城,万一半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比如偶遇水贼打劫、船只莫名倾覆或者芸娘失足落水一类的事儿,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毕竟这一次出京,可没有锦衣卫贴身保护了。张居正心中一紧,佯装镇静地问道,“严大人什么意思,什么杀人灭口”,严世蕃则是义正辞严地说道,“暗地里叫他们欺瞒皇上,现在见事情要败露了,又叫他们点火自焚!高翰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明白!”
小阁老这几句指东打西、挑拨离间的话,别说高翰文听不明白了,就连连张师傅也被整懵了,张师傅确实动过杀人灭口的念头,但也就是想想而已,又没真动手,而且杀人灭口也不需要毁尸灭迹,点火自焚又是什么鬼,再说了点火自焚的明明只有芸娘一个人而已,哪里有什么“他们”。张居正满脸疑惑地望向了高翰文,高翰文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大声地解释道,“这无关张大人什么事情,小阁老裕强加我与拙荆欺君之罪,拙荆已在屋里备满了柴和油,你们一定要拿她,我们只好玉石俱焚”。屋里确实备满了柴和油,但人家高府台可是站在院子里的,就算真要玉石俱焚,那也是妹子一个人的事儿,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严世蕃要抓的是芸娘,关人家高翰文什么事。
张居正无语地盯着高翰文看了又看,心想这特么真是表字配狗,天长地久啊,敷衍着随口劝道,“高翰文,不致如此把你的夫人叫出来,我送你们出城。”一听张居正要亲自送高翰文夫妇出城,严世蕃当机立断地大喝一声,“现在是谁也走不了了,来人,把这座宅子、这条街,都给我把住了,不许任何人出去,更不让任何人进这屋子,还有兵马司的水车怎么还没来”。张居正见状也不甘寂寞地吼道,“来人,把院门守住,谁也不许出入这座宅子!”两方军士各自得令,立刻人盯人、脸贴脸、眼对眼底对峙在了一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丁点火星便能引爆一场厮杀。
(五百零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三集
两伙士兵各自警戒,把本就不大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居正与严世蕃谁也奈何不了谁,局面一时僵持不下。张居正又换上那副似笑非笑地表情,阴阳怪气地调侃道,“好一个嘉靖四十一年的正月十五,想不到会和小阁老在这里过节”,严世蕃却没有心思开玩笑,瞪着双眼继续放着狠话,“张太岳,你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十五年了,你该知道,对抗内阁、对抗朝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严党、清流如今已是彻底撕破了脸,连张师傅的家都被小阁老的人给围了,此刻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意义,既然都知道子时道长要动手抓人,鹿死谁手到时自有分晓。张居正无所谓地笑了笑,气定神闲说道,“现在是正月十五的亥时,不吉利的话,等过了子时再说”,严世蕃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回道,“那我们就等到子时”。海老爷舌战沈一石那会儿,好歹还弄了一百船粮食呢;这两货在高翰文家里,唇枪舌战哔哔了半天,是一丁点儿用也没有,直接动手吧,这俩人都没胆量开第一枪,继续斗嘴吧,又实在没什么意思,索性还是乖乖闭嘴等结果吧。
司礼监的大院中,东厂和镇抚司的人马早已集合完毕整装待发,子时刚过,吕芳带着朱七和一群锦衣卫走进了司礼监,陈洪急忙率领众秉笔太监相迎,吕芳不徐不疾地走到陈洪身前,淡淡地问了句,“都准备好了”。陈洪尬笑了一声,故意站在原地没有行礼,有些挑衅地说道,“早就准备好了,三路人马,高拱那儿一路,张居正那儿一路,干爹,徐阁老那儿还去不去呀?”朱七挑着眉毛望着陈洪那副作死的样子,心中却是止不住地想笑,吕芳不动声色地剜了陈洪一眼,放慢了语速,冷嘲热讽地反问道,“谁告诉你是去抓高拱、张居正和徐阁老了”,陈洪如遭雷击般楞在了原地,心头忽地一阵狂跳,身后的黄锦嘴边浮出一丝怪笑,还朝着不远处的朱七点了点头。吕芳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郎声说道,“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干犯天条,奉旨即刻把三个人的府邸围了,一个人、一样东西都不许放走!听说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现在居然还领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捉拿忠臣,东厂、镇抚司各分一个小队,去到高拱和张居正的府第,把罗龙文、鄢懋卿拿了。”
陈洪这才如梦方醒般地意识到,道长所谓的兵分三路,竟是要抓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三人,想到自己刚刚才替严嵩递了奏疏,心中是止不住地后怕,只觉得如坠冰窖般地从头凉到了脚,暗道,这回真是被严世蕃这个大冤种给坑死了。四周众人齐齐答了声“是”,吕芳又转头对朱七说,“朱七,你的人到烟袋斜街,去把严世蕃送回他自己的家里去”,朱七点头称是,领着众人转身离去,各自奔向既定目标。“还有好些事要议,都进屋吧”,吕芳也不搭理瞠目结舌的陈洪,领着其余几个秉笔太监进了值房,陈公公在原地楞了片刻,强压住内心的忐忑,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朱七带着锦衣卫,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了烟袋斜街,走进了高翰文的小院,严世蕃此时还不知已经大祸临头,兴冲冲地迎了过去,嘴角含笑地套着近乎,“老七亲自来了”。朱七故意没搭理小阁老,只是轻轻说了声“张大人”,严世蕃心中顿时警兆大起,故作镇静地指着不远处的高翰文,开始没话找话地给自己壮胆,“这个就是高翰文,沈一石那个艺妓在里面,老七,你来了正好,和我一道将人犯带走”。朱七意味深长地望着严世蕃,眼神中闪着一丝戏谑,随即挺直了胸膛说了声,“奉旨”,严世蕃、张居正、高翰文各怀心事地跪了下去,小阁老不明白朱七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张师傅跟高府台则担心,朱七是专程上门来抓自己的。
“着,即将严世蕃押送回府,听旨发落”,严世蕃耳旁传来朱七振聋发聩的声音,竟好似晴天霹雳般把自己劈了个外焦里嫩,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实在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陈公公的嘴,真特么的是骗人的鬼,想不到最后张居正跟高翰文都没事,小丑竟成了我自己。见小阁老跪在地上仿佛石化了一般,朱七轻声催道,“严大人,跟我们走吧”,严世蕃这才缓缓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朱七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严大人,小的们是奉旨办差,请不要为难我们,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