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四)严阁老卖惨,六心居改名(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四集
道长、严嵩、徐阶身边各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宫女,手里捧着紫檀木的托盘,里面装着一个空碗和几碟酱菜,“主子,烫,慢点喝”,吕芳先给道长盛了一碗粥,弯着腰双手递了过去,道长接过碗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远处的两位阁老,吕公公会意,走到两位阁老面前,亲手为他们盛粥。严嵩、徐阶均是起身相迎,人手捧着一碗粥站在座位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道长一个人大口喝粥。道长似乎很享受两位阁老的注目礼,不慌不忙地喝掉了半碗粥,方才慢悠悠地说道,“都坐下吧,不要看那么多人叫他老祖宗,在这儿他就是奴婢,你们才是朕的大臣。” 讲道理,能把司礼监掌印太监当成奴婢使唤,这个哔也只有道长一个人能装,其实奴婢也好、大臣也罢,大家都是为道长服务的,似乎也不该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大臣就像儿媳妇,看起来是自家人,但归根结底是个外人,关键时刻难免胳膊肘向外拐;奴婢就如同私生子,表面上跟自己没关系,实际上却是货真价实的自己人,有时候甚至比亲儿子还亲,这就叫内外、亲疏有别,毕竟实质重于形式。
吕芳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严嵩、徐阶也坐了回去,装模作样地开始喝粥,只是各自想着心事,粥喝进嘴里如同嚼蜡一般。道长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慢慢含了好一阵才咽了下去,做完这一套动作,又开始故弄玄虚地吹起了牛哔,“养生无过精液,先在嘴里含含,把精液引出来,再咽下去,可以长生”。道长的养生知识确实不少,只可惜理论完全指导不了实践,又是修仙、又是嗑药、又是保健的,结果虚岁才刚到60就挂了,就这,还有脸去教严嵩、徐阶如何求长生,也不知道长是哪来的勇气。两位阁老闻言,也是有样学样地把粥含在了嘴里,能不能引出精液暂且不提,严阁老被那口粥噎的直咳嗽,想吐又不敢吐,只能忍着恶心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差点被呛出几滴眼泪,道长与严嵩对视了几秒,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尴尬。
严嵩顺势放下了碗,站起身一本正经地说道,“启奏皇上,罪臣有几句话想单独向圣上陈奏”,道长没接话,只是转头看了看徐阶、吕芳,二人知趣地默默起身告退,临走时吕芳还贴心地关上了精舍的门。严嵩等了片刻,从袖口里掏出一卷纸,步履蹒跚地走到道长面前,双手捧着那卷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道长没接那卷纸,只是用饱含深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严嵩,这大概是君臣二人最后一次单独相会了,这一眼看完便注定是后会无期,再想见面只怕要去奈何桥了。严嵩抬起头,幽幽地回望道长,苦口婆心地说道,“微臣有罪,罪在老臣一身,诸臣有罪,罪在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还有那些贪而无厌之人,有些人必遭天谴,有些人万望皇上保全”。当着道长的面,严嵩终于亲口认罪了,输了便是输了,没有任何借口,只有心服口服,顺便恳请道长能够对有些人高抬贵手,比如自己那不争气的蠢儿子,还有那不听话的傻学生,以及少部分对道长还算有用的工具人。严家父子的罪,严嵩一个人担了,严党众人的罪,严世蕃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担了,千错万错都是大臣们的错,与圣明天子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严嵩弯下腰半跪在八卦台边,费力地把那卷纸放在了道长手边,站起身喘了口粗气,接着语重心长地解释道,“罪臣掌枢二十年,许多人不得不走罪臣的门路,可罪臣也没有这么多私党。有些人罪臣是为皇上当国士在用,他们肩上担着我大明朝的安危,担着我大明朝的重任。有些人身上现在还当着皇上的差使,许多事都要靠他们去办,也只有他们能办”。正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严嵩此时说的都是一片肺腑之言,于公而言,这些人确实对道长、对大明都有用;于私而言,在朝里留下些许嫡系,将来兴许还能照拂自己父子一二,这就是严阁老高明的地方,既能把公事当成私事办,也能把私事当成公事办,你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道长、为了大明、还是为了他自己,但貌似这老头说的还特么挺有道理的。
(五百一十五)六合一统、四海归心(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四集
道长眼中闪过一抹动容之色,把那卷纸举在眼前展开,几十个名字映入眼帘,看了片刻又把那张纸折好,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袖口。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吕公公种下的芳草要锄,严阁老培植的私党更要除,大明朝从来不缺工具人,缺的是领导信得过的自己人,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统共就那么几个肥缺,清流们盯地又紧,就算道长有心回护,只怕是也救不下几个人。如今黄河已经断流,长江必然泛滥,等到有一天大水淹没了山头,道长还能指望谁去替自己遮风挡雨呢,是那两面三刀的陈洪,还是那明哲保身的徐阶,又或是那自作聪明的赵贞吉,其实严嵩早已料到了这一天,只可惜那是道长自己的劫数,只有靠他自己去度了。严嵩一席话说完,亦步亦趋地走回座位旁站定,道长用法器敲响了铜磬,没一会儿功夫,吕芳推开精舍大门,领着徐阶一起走了进来,一声不响地站在严嵩身后。
道长不再招呼严嵩、徐阶落座,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严嵩,听说你今天早晨想给六心居题块匾,那个掌柜死活不敢要,有没有这回事?”严嵩眼眸中闪过一缕精光,自嘲地笑着说,“回皇上,有这回事儿,呵呵呵,人之常情嘛”。有一说一,连一个卖酱菜的生意人,都把严嵩视为了洪水猛兽、人形怪物,避之唯恐不及,那满朝的文武大臣又会如何看严嵩,好一个人之常情。严嵩是道长亲手选的内阁首辅,君臣相伴二十载,两人早已是如胶似漆、形同一体,严阁老的功过是非,又岂是那些升斗小民、文武百官可以随意评说的。而且总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借着批判严嵩之名,含沙射影、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地影射道长,道长忍他们很久了,这次正好借着“六心居”的事,狠狠敲打敲打这群宵小之徒,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特么的倒严党不倒严嵩。
道长面沉似水、眉头微皱,提高了音调大声说道,“朕不喜欢这样的常情。吕芳,准备笔墨,让严阁老就在这里写,然后盖上朕的宝印,送到那个酱菜铺去,限他们今天就刻出来,明日一早就挂出去。”官家就是如此的蛮不讲理,赵老板想要的时候,求了二十年求不来;等赵老板不想要的时候,偏要加量加料地硬塞给他,这大概就叫逆周期调控吧,其实赵老板还不算太冤,至少跟沈一石比起来,没被官家给活活玩死,已经算是万幸了。吕芳似是早有准备,在书案上铺了一张大小合适的宣纸,将毛笔沾满了墨递给严嵩,严嵩接过笔缓缓走到书案边站定,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写吧”,道长半是鼓励半是催促的声音透过法器传了过来,严阁老不再迟疑,右手持笔、气运丹田、手腕发力,在纸上写下了半个“六”字。
道长此时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调皮地坐到书案上,斜着身子探头看严嵩写字,笑着评价道,“宝刀不老啊”,严阁老写完一个“六”字,刚想起身喘口气,道长又用手指着宣纸,饶有兴致地催道,“接着写”。严嵩埋头一气写完了剩下两个字,旁边的徐阶、吕芳也是由衷地赞叹,都说见字如面、人如其字,真是可惜了这一手钟灵俊秀、冠绝天下的好书法,只能感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道长匆匆瞥了一眼“六心居”三个大字,跳下桌案整了整衣襟,表情有些浮夸地说道,“都好,就是这个心字不好”,说罢还故意叹了口气,严嵩望着道长那副矫揉造作的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那罪臣重写”,道长低头看着那三个字,摇了摇手,煞有介事地说道,“不是字不好,是名不好,为什么要起名六心居”。
道长也是个急脾气,早上才听说赵老板的事迹,这会儿就已经琢磨着要给六心居改名了,主要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新名字必须要有足够的警示教育意义才行。严嵩一五一十地回说,“回皇上,这个店是赵姓六兄弟开的,因此起名叫六心居”,道长不徐不疾地来回踱着步,掷地有声地侃侃而谈,“六个人便是六条心,这就不好,嗯,人心似水,民动如烟。我大明现在是六千万人吧,要是照他们的说法,那便是六千万条心。好了,严阁老朕替你出个主意,在‘心’字上加一撇,把‘心’字改成‘必’字,六合一统,天下一心!”
(五百一十六)六合一统、四海归心(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四集
不过是给酱菜铺改个名字,道长竟也能扯到治国的大道上来,这个哔装的确实响亮,徐阶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大喊了一声“皇上圣明”,立刻就要下跪,严嵩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道长对自己这套说辞也是颇为得意,伸手虚扶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道,“好了,好了,不用跪了,改吧。”六心居改为六必居,心上加的那一撇便是一把刀,道长想要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只能靠着手里的刀剑,大明朝有六千万百姓,带甲之士不足百万,只是这人心似水,又岂是用刀剑便能斩断的;道长跟裕王父子二人,都未必是一条心,想要天下一心又谈何容易,光是口号喊地响亮,能有什么卵用。严嵩大笔一挥,在那“心”字上狠狠插了一刀,道长倒背着双手,盯着那个“必”字,颇为满意地说道,“把朕的那枚宝印拿来”,吕公公当然知道是哪一枚宝印,只是有些话道长必须亲口说给徐阁老听,于是明知故问道,“启奏主子,用哪一方宝印”,道长提高了声音,晃了晃手指,理所当然地说道,“为臣要忠,为子要孝,除了朕的那方‘忠孝帝君’之印,还有哪方宝印,配得上严阁老的这幅字啊”。
为臣要忠是说给徐阶听得,为子要孝自然是说给裕王听的,严嵩走后,道长身边只剩这一对臣、子了,希望他们能踏踏实实地陪伴在“忠孝帝君”左右,天下一心做不到,三人同心总还能做到吧,这便是道长对裕王与徐阶的忠告。道长说完话也不搭理众人,直接迈步出了精舍,在走廊里说了句,“按上印叫他们去刻”,说罢便扬长而去,吕芳取出宝印重重地盖在了那副字上。话分两头,每年正月十六卯时,六部九卿的正副堂官和驻京的御史照例都要去都察院,听取各部官员上一年的绩效考评,今年都察院大堂内,各级官员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拨,叶镗、万寀领着一群严党站在左边,其他清流则是站在右边,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鸿沟,两拨官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昨夜京城突发一场巨变,好似天塌地陷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门万户菊花开,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唯有一片点滴在心头。
忽听的堂外喊了一声“高大人到”,众官员不约而同地闭了嘴,齐刷刷地盯着门口,高拱器宇轩昂、意气风发地进了门,步履如风地走到公案前,稳稳站定,满脸肃穆地高声说道,“各位大人,也许有些已经知道了,也许有些不知道,都察院御史邹应龙,参严嵩、严世蕃父子擅权误国的奏疏,皇上批了。奉旨,高某特意来向诸位大人,宣读一段邹应龙的奏疏”,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封奏疏,从中抽出一页,声情并茂地朗诵道,“世蕃父子贪婪无度,掊克日棘,政以贿成,官以赂授。凡四方小吏,莫不竭民脂膏,偿己买官之费,如此则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竭、天人灾警安得不迭至?圣上御批,触目惊心,发六部九卿公议”。听了高拱振聋发聩的一番话,严党众人无不面如死灰、如丧考妣,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担心着自己的前途命运;清流这边则是心潮澎湃、群情激奋,幸福来的如此猝不及防,有些人不禁潸然泪下。
按照清流的逻辑,大明朝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严党执政造成的,哪怕是发生自然灾害,那也是被严嵩父子招来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打倒严党,换清流来执政,众正盈朝才是能让大明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只可惜无数历史经验证明,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灵丹妙药,无论是欧美的自由民主,还是清流的众正盈朝,基本都跟道长磕的仙丹差不多,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偶尔吃几颗也没啥事,说不准还能提高免疫力,可要是长年累月的一直吃,估计吃着吃着,就能把自己给吃没了。大明如今的情况就是,道长前脚刚辞退了严党这个庸医,后脚便找来了清流这个蒙古大夫,清流信心满满地给大明开了个药方,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道长照单抓药,从嘉靖四十二年一直吃到了自己殡天,果不其然,确实是特么吃错药了。严党治国贪而无厌,清流治国人菜瘾大,长江、黄河轮番上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结果大明朝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事实证明,除非变法改制,否则真小人搞不定的事儿,换了伪君子照样搞不定,甚至还可能更糟。
(五百一十七)六合一统、四海归心(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四集
高拱双手捏着那页奏疏,目光灼灼地盯着身前的同僚,心中积郁多年的块垒,此时更是不吐不快,于是发自肺腑地高声感慨道,“记得当年,严氏父子杀杨公继盛和沈炼公时,曾公然喧嚣‘任他燎原火,自有东海水’,今天东海的水,终于将奸党父子阉了,‘越中四谏’、‘戊午三子’,还有无数忠良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说罢眼中带泪、双手抱拳,对着前方,重重拜了三拜。众清流闻言,早已是热泪盈眶、涕泗横流,甚至还有不少人扑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哭天抢地如同号丧一般,这要是旁边再摆几个花圈,都察院的大堂就可以直接改灵堂了。大概过来半盏茶的功夫,堂内哭声渐歇,高拱神色也恢复如常,高喊了一声“上谕”,待众人跪倒,才郑重其事地说道,“各御史和各部衙门所有官员,平时有察知严党罪行者,都可以立刻上疏参劾!至于两京一十三省的各部衙门官员,平时依附严党者,也望尔等幡然悔悟,反戈一击,朝廷自会酌情恩宽。”
政治斗争的精髓,便是挑动群众斗群众,道长更是深谙此道,像倒严这种大型政治狂欢,自然要让尽可能多的官员都自觉自愿地参与其中,无论是踹寡妇门还是刨绝户坟,哪怕只是随地大小便,或者是娶了九个媳妇儿,只要是严党干的坏事,都可以立刻上疏参劾。至于那些严党同路人,道长也给他们留了改过自新的机会,幡然悔悟肯定是不够的,反戈一击才是关键,想要弃暗投明、改换门庭,怎么也得拿点像样的诚意出来才行。叶镗直起身,毫不畏惧地盯着高拱,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高大人,严嵩和严世蕃现在所定何罪?皇上可有处置”,叶镗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人都可以回头是岸,争做严党掘墓人,唯有自己和万寀,只能跟着严嵩父子一条路走到黑,去给严党陪葬了。高拱不屑一顾地瞥了眼叶镗,极其敷衍地说道,“刚才已经说了,正在彻查”。
万寀也不甘示弱,不怀好意地问道,“请问高大人,严嵩任内阁首辅二十年,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官员的任职,多数出于严嵩票拟。高大人适才说依附严党者,这些算不算依附严党?”万寀明摆着就是胡搅蛮缠,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弄成个法不责众的局面,倒逼着清流知难而退、网开一面,否则就只能搞一刀切,一篙子打翻一船人了。高拱皱着眉头还未开口,清流这边有几个义愤填膺的官员,指着万寀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什么依附,你就是严党”,“对,你就是严党...”。两边的官员此时也纷纷起身,摆开了阵仗,相互指指点点、打起了口水仗,“‘越中四谏’、‘戊午三子’的冤狱,你就是审官之一!你不是严党谁还是严党!”,“呸,严阁老八十大寿的时候,‘一柱擎起大明天’,那句诗不知是谁做的,不会是阁下你的大作吧?就凭你,也有脸指责我是严党!”,“严嵩老贼六十、七十、八十的生日,我李某从来没有给他贺过一次。凭我,就可以骂你们这些奸党。”
骂着骂着,文斗就突然变成了武斗,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群六部九卿推推搡搡地挤在了一处,有的挥拳、有的踢脚、有的搂腰、有的抱胸、有的在地上滚做了一团、也有的骑在了别人身上、更有甚者直接动嘴咬人,一群朝廷大员就如街头混混般,扭打在了一起,乌纱帽滚了一地,有人头破血流、有人倒地不起、有人衣衫不整、有人大汗淋漓、有人气喘吁吁、有人意犹未尽、有人放纵自己、也有人大呼过瘾,高拱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这场无差别大乱斗,不慌不忙地把那封奏疏塞回了信封,平日里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几时见过一群文苑清流,争先恐后地插眼、锁喉、踢裆,那画面实在太震撼,简直不敢直视。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它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严嵩、严世蕃、胡宗宪、郑泌昌、何茂才都已杀青。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一页风云散,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
(五百一十八)六合一统、四海归心(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四集
严嵩的时代已经彻底落幕,恶贯满盈的严党终于倒台了,但严嵩本人却被道长赐了致仕,每年还象征性地发一百石大米做退休金,严世蕃等严党骨干也仅仅是被判了流放,其余严党纷纷弃暗投明、改换门庭,争相恐后地跪舔清流,霎时间朝堂风气焕然一新。只可惜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并不能缓解大明的财政危机,国库连年亏空加之各种天灾人祸,大明百姓苦不堪言,及至嘉靖四十四年,朝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难以为继的地步。一众文苑清流均爱惜自身羽毛,再无人肯替道长遮风挡雨,以至天下之人非议道长之声日甚,清流执政近三年,大明仍是每况愈下,为了缓解舆论压力,只能将所有的锅都推到了严党身上,以掩饰自己的执政无能。徐阶等人更是抓住时机,发动御史再次上疏参劾严世蕃,道长无奈之下只能顺水推舟地同意杀严世蕃以谢天下,是年五月严世蕃伏诛,七月兴国知县海瑞调任户部云贵司六品主事,京城内再次暗流涌动,一场新的大戏正在徐徐拉开帷幕。
海老爷在江西兴国的三年,过的是有惊无险、波澜不惊,正如胡宗宪说的那般,海老爷之所以能震动天下,那是因为有人想要他震动天下,等到严党倒台,清流这边自然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鸟知县也被放在兴国雪藏了三年,现如今国事已是举步维艰,朝政更是积重难返,大明终于被道长熬到了油尽灯枯,再不变法改制只怕是难以为继了。直到此时海瑞才终于得到了出场的机会,升职加薪荣升六品,调任京城还去了户部这个肥缺,正所谓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时隔近三年,海老爷跟赵贞吉又撞到了一起,如果不是造化弄人,那就是有人故意要给理学之臣的锅里掺沙子。
这一日下午,北京城的前门大街上,缓缓驶来一辆简陋的马车,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车夫,步行牵着一匹杂色驽马缓缓通过街道,海老爷身穿葛麻长衫,背着个斗笠悠闲地坐在车辕上,马车车厢里坐着自己的家眷,由于女儿不幸落水溺毙,现在海老爷一家只剩下三口人了。三年不见,海老爷风采依旧,表情刚毅、眼神犀利,只是两鬓夹杂了几丛白发。江西兴国确实是个贫困县,海老爷做了三年知县,一家三口外加全部家当,一辆马车就全装走了,端的是身无长物、家无余财,而且有一说一,就海老爷这辆马车,比当初倭贼齐大柱坐的那辆,真心是差远了。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街两旁开着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都是一副顾客盈门、买卖兴隆的样子,摊贩沿街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一片繁荣盛景中,却有一处闹中取静之所在,三开间的大门脸,高悬一块“六必居”的牌匾,唯有此间店铺门可罗雀、车马稀疏,两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锦衣卫,手提绣春刀如同门神般站在店前,凶神恶煞般地盯着来往行人,吓的众人无不绕道而行。
马车途径此处,海老爷气定神闲地斜眼打量着那块“六必居”的牌匾,不慌不忙地喊了声“停车”,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六必居。店铺内摆满了各式酱菜,一个伙计正坐在旁边打盹,柜台后站着满脸麻木的赵老板,生无可恋地盯着个账本,直到海老爷走到身前,方才抬起头无所谓地问了声,“客官要买酱菜”。自从六心居改名六必居,赵老板六兄弟算是彻底躺平了,这几年招待的顾客比店里的耗子,也多不了几个,除了留下一两个贴心的伙计,其他人都陆续遣散了,兄弟六人早就认命了,每个月对付着做几坛酱菜,随便装点下门面,然后就是躺在店里混吃等死。差不多快三年了,门口站岗的锦衣卫、还有街对面盯梢的提刑司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正值壮年的赵老板两鬓已经斑白,生意做成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念想,早已是心如死灰了,有一说一,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收了严阁老那副“六心居”的题字,让清流的正人君子们,给自己来个痛快呢。
海老爷是个急脾气,一路风尘仆仆地从江西赶到京城,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就跑六必居惹祸去了,真是一分钟也不肯耽误,海老爷你好歹把一家老小先安顿好,再出来作死也成阿。六必居的牌匾,字是严嵩亲笔手书,旁边还盖着忠孝帝君的印章,海老爷怕是把这里当旅游景点了,在江西的时候就想过来打个卡,一直没等到机会,好不容易调入京城了,这次不仅要登门拜访,还打算在店里留下自己的墨宝,哪怕是写个“海瑞到此一游”之类的,也算不虚此行了。
(五百一十九)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当初严嵩在的时候,道长还只是以一人之口夺万民之口,如今严嵩走了,道长却是精神、物质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不仅要夺万民之口,更要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道长这两手一抓就是两年多,结果是两头在外、鸡飞蛋打,把面子、里子都丢了。所谓的“六合一统、天下一心”,也只剩下一块“六必居”的招牌,充作遮羞布了,海老爷这次来六必居,就是要把道长最后的一条裤头给扒了,让天下人都看看圣明天子的本钱,顺便再给道长心头也插把刀,告诉他老人家,什么特么地才叫正人心靖浮言。海老爷目光炯炯地看着赵老板,淡定地问道,“一个老人,一个病人,要买些酱菜下粥,掌柜,什么酱菜合适”,赵老板哪有心思同他废话,低头拨着算盘,不咸不淡地回道,“什么酱菜都合适”。
赵老板态度冷淡,海老爷却是满不在乎地掏出钱袋,数了十个铜钱递了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买十个钱的酱菜”,赵老板收了铜钱回了句“客官稍等”,转身拿起一大坨酱菜,举刀剁下一大块,熟练地装进荷叶里打包。趁这个功夫,一个提刑司的太监领着两个锦衣卫也进了店,锦衣卫把住门口站定,那太监在店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扭过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海老爷。赵老板拿余光扫了扫身后,心头兀地一紧,手下加快了速度,三两下用麻绳在荷叶上打了个同心结,把酱菜递给了海老爷,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客官拿好”。海老爷只花了十个铜钱便买了一大包酱菜,得了便宜不说还要卖乖,没话找话地拉着赵老板扯起了闲篇,“听说贵店的酱菜,原来比肉还贵,没想到十个铜钱,会给这么多”。
赵老板瞥了眼旁边那个太监,心中暗自着急,脸色有些发青,本想着多给点酱菜,赶紧把眼前这位大哥给打发走,没想到大哥话还挺多,只能委婉地往外撵人,“客官是给病人买的,小的也愿意多给,客官慢走”。海老爷转身朝门口踱了几步,扫了一眼那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步子一转走到了旁边的木桌前,平静地说道,“赶了半天路,掌柜的,能否讨碗水喝。”赵老板一脸无语地望着海老爷,心说大哥,您这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吧,看不见门口那俩锦衣卫手里攥着绣春刀嘛,还特么讨碗水喝,这会儿再不走,弄不好一会儿就要请你吃板刀面了。海老爷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桌前,赵老板使了个眼色,一个伙计给海老爷倒了杯水,赵老板又嘱咐道,“客官请喝,喝完了就赶快走吧”。见海老爷不慌不忙地端碗喝水,急地赵掌柜不停用抹布擦着手心的汗,心说,大哥你要是想作死,麻烦请回家,你非跑我店里来祸祸,这是要整哪样阿。
海老爷放下水杯,摆出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始挑事儿,“掌柜的,有件事情我想向你讨教,贵店原来叫六心居,为什么会改叫六必居”。赵老板此时心中“咯噔”一声,仿佛白日见鬼般盯着海老爷,心说这大哥果然是来砸场子的,愣了一瞬,便抓起柜台上的十个铜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海老爷身前,急吼吼地说道,“客官,这钱是您的,您拿走,这酱菜小店不卖了”,说罢把铜钱放到桌上,伸手去拿那包酱菜,海老爷见状一把抓住赵老板的手腕,似笑非笑地说,“哎,这是什么规矩,钱已经付了,东西已经包好了,凭什么要拿走”,在这里海老爷的规矩便是规矩,酱菜又被海老爷夺了回去。见海老爷一副不知死活地样子,赵老板无可奈何地看着海老爷,语重心长地劝道,“客官,您既然是买东西,买完了就走,您说,你我素不相识,您说,您给我添什么乱呐”。
有一说一,海老爷今天就是冲着“六必居”这块匾来的,今天不把这个“必”字给掰扯清楚了,他是不可能走的。海老爷满脸的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解释道,“我这是头一次进京,顺便了解一下风俗掌故而已,怎么能说是添乱呢”,海老爷你要真想了解京城的风俗掌故,离着前门不远,有个著名的八大胡同,你可以等天黑了一个人过去转转,京城的风俗全都在那边,何必对着赵老板一通鬼扯呢。想不到守株待兔也能抓住个傻狍子,那提刑司的太监此刻也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盯着海老爷,一心就盼着海老爷千万不要怂,等会儿能多说几句犯忌讳的话。
(五百二十)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对赵老板而言,过去三年得到的唯一教训便是,如无必要,绝不可去主动招惹官府,如果不是自己每年上赶着给严阁老送酱菜,这六心居也不会改成六必居,卖酱菜又不是什么垄断生意,压根儿也不需要官方背景,怪只怪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一厢情愿地要走上层路线,本想着让六心居做大做强、更创辉煌,最后却被一副招牌,给拍在了沙滩上。赵老板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美猴王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心情,这“六必居”的牌匾便是赵老板的五指山,那枚忠孝帝君的印章便是如来佛的敕令,短短三年竟胜似五百年,赵老板终于是悟了,自己现在离着翻身,只差一个身骑白马走三关的御弟哥哥了。好巧不巧,御弟哥哥坐着马车、穿着布衣、背着斗笠自己找上门来了,虽然他揭不动如来佛的敕令,但可以在敕令旁写一个注脚,相当于用一招移花接木的障眼法,把道长的“必”字真言给废了,照样可以把猴子给放出来。只可惜没有观音菩萨提前过来打招呼,赵老板这只泼猴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大哥,就是来帮自己的御弟哥哥,生怕自己再招惹上官府的麻烦,一心要把恩人赶紧打发走。
见海老爷如此不识好歹,赵老板也黑了脸,语气凝重地提醒道,“客官,这是天子脚下,您一个外乡人,您惹的什么麻烦。”赵老板确实有所不知,海老爷已经在兴国默默无闻地忍了三年,再不惹点麻烦出来,这鸟知县怕是要憋疯了,何况大明的户部也不缺主事,缺的就是海老爷这般的trouble maker,也只有到了天子脚下,才更方便海老爷惹是生非、大闹天宫不是。海老爷一板一眼地纠正道,“错了,我只管自己该管的事,哎,比如说贵店,这么好的东西却无人来买,我便要帮你管一管”。有一说一,海老爷如今是户部主事,你该管的都是财政口的事儿,至于什么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帮助小微企业走出困境一类的,那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海老爷路见不平一声吼,把赵老板吓的是浑身发抖,这特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这大哥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于是毫不留情地开始撵人,“谁说我的东西没人敢买了,你要不买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海老爷微微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自顾自地高声说道,“那就算是我在管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我在外省就听说过,贵店原名叫做六心居,生意一直很好,自从改成了叫六必居,就无人再敢来买东西了。掌柜的,为什么要把个‘心’字改成‘必’字”。赵老板怔怔地望着海老爷,心头好似有一万只羊驼在狂奔,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几滴冷汗滑过鬓角,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此时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赵老板实在是不知道,眼前这位打赏了十个铜钱的榜一大哥,到底特么是个什么牛马,为什么非要把“心”字改成“必”字,赵老板也纳闷呢,要不榜一大哥您还是进宫问道长去吧。门边的两个锦衣卫不自觉地攥紧了刀柄,那位提刑司的太监也倒背着双手,走到海老爷身后,阴冷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戏谑,海老爷仿佛浑然不觉,用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个“必”字,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一路来,我又听到了一些浮言,说你在‘心’字里面加一撇,如同在‘心’上插了一把刀,生意自然不好了,掌柜的怎么看”。
这海老爷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问掌柜的怎么看,人家赵老板还能怎么看,别人都是心上插了一把刀,赵老板这把刀却是从喉咙一直插到了腚眼,要看估计也只能拿马眼去看了。赵老板仿佛魂不附体般,当场石化一语不发,倒是身后那个太监饶有兴致地鼓励道,“说,说下去”。海老爷依旧望着赵老板,双眼放光、语气诚恳地解释道,“其实,将‘心’字改成‘必’字,原意未必不好,只是没有人把为什么要这样改说清楚,因此浮言四起。掌柜的,请把笔和纸拿来,我替你将这个‘必’字做一下注脚,以正人心而靖浮言,你的生意便自然会好起来。”当初道长将‘心’字改成‘必’字,是存了两层一次,一层是明面上的“六合一统,天下一心”,这是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还有一层就是,倒严党不倒严嵩,不管严世蕃是不是恶贯满盈,只要那块“六必居”的招牌不倒,严阁老就永远不会倒,这是藏在道长心里的小九九。有一说一,将“心”字改为“必”字的是道长本尊,他老人家不发话,谁敢擅自去猜圣明天子的心事,都说看破不说破,海老爷不但说破还要白纸黑字写下注脚,简直比是主簿杨修还要丧心病狂。
(五百二十一)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解决谣言最好的方式便是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然后用谣言去打败谣言,看似匪夷所思,实则简单有效,这就叫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海老爷口中的“正人心而靖浮言”,便是这个思路。在海老爷看来,关于那个“必”字的解读,别人口口相传的都是浮言,只有自己的注脚才是正解,虽然都没有征求过道长本人的意见,但谣言也是分级别的,白纸黑字总比信口开河显得更可靠些。赵老板绝望地看着海老爷,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身后那太监无所谓地说道,“取纸笔,让他写”,正所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海老爷肯自己留下犯罪证据,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赵老板将柜台上记账用的纸笔,摆在了海老爷的面前,心中暗叹一声,这位大哥你此时便是想走,怕也是走不得了,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又是何苦来哉。
海老爷提起笔,若无其事地看向赵老板,不徐不疾地问道,“听说你的酱菜颇为讲究,一讲究产地,二讲究时令,三讲究瓜菜,四讲究甜酱,五讲究盛器,六讲究水泉,是否如此?”六必居的酱菜讲究颇多,海老爷不过是从其中随意选了六点,听顾客夸奖自家产品,赵老板心中受用却是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见海老爷光说话不写字,那太监阴着脸有些不耐烦地催道,“答他的话”,赵老板只得无可奈何地点头答了声“是”,海老爷这才胸有成竹地写了起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海老爷停了笔,冲着赵老板问了声“何如”,赵老板盯着那副字不说话,暗道一声,大哥您这字儿写的虽然工整,但比起严阁老,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阿。“拿起来念”,那太监阴恻恻地吩咐道,赵老板捧着那张纸大声念道,“产地必真、时令必合、瓜菜必鲜、甜酱必醇、盛器必洁、水泉必香!”
海老爷的小广告写的确实不错,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只可惜是半点卵用没有,赵老板要是敢擅自把这几句话挂出去,只怕不是屁股开花,就是脑袋搬家。海老爷眼中闪着兴奋的火光,有些卖弄地显摆道,“这就是‘六心居’改为‘六必居’之真义,掌柜的,将这‘六必’另做一块牌匾挂起来,生意要是不好,找我就是”。赵老板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心说,大哥我这生意就这样了,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就这几句抖机灵的破玩意儿,还特么要另做一块牌匾挂起来,你怕不是要拉着我一起进诏狱吧。不吹不黑,海老爷想的确实挺美,“六必居”的牌匾是严嵩题的字、道长盖的章,海老爷您一个举人出身,随便给“六必”写了个注脚,就这破玩意儿,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另做块牌匾,跟严阁老的那块挂在一起,明摆着就是在蹭人家道长跟严嵩的热度嘛,这海老爷贪起名来,也端的是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
海老爷笑呵呵地装完哔,刚想起身,却被肩头的一只手给直接摁了回去,一个锦衣卫瓮声瓮气地质问道,“也不留下姓名、去向,叫人家到哪儿去找你”。讲道理,锦衣卫老哥可能是误会了,一般都是做好了事才不留名呢,似海老爷这般到处惹是生非、招风惹雨的,怎么可能不留姓名,何况人家本就是冲着出名来的。再说句腹黑点的话,就海老爷干的这事儿,跟那些为了流量博眼球的网红,其实也没啥本质区别,严党爱财,取之无道;海老爷贪名,舍生忘死;唯有清流才是正常的成年人,名和利他们全都要。锦衣卫大哥竟然主动询问起姓名,简直就是正中自己下怀,海老爷抑制住内心深处的那股悸动,神色如常地说,“到户部找我就是”。那太监也没想到,眼前这厮竟然还是个当官的,见猎心喜地问道,“户部什么官儿阿”,海老爷故意顿了片刻,端足了架势,方才字正腔圆地说,“户部主事海瑞”。
户部主事也就是个六品官,在锦衣卫眼里,远没有永定河里的绿毛龟稀罕,不过“海瑞”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不仅是裕王爷举荐的知县,还和自家十三太保里的齐大柱过从甚密,那锦衣卫心中一紧,急忙把摁在海老爷肩头的手抽了回来。若是换了别的六品官,估计这会儿已经拉被去诏狱录口供了,可面对名声在外的海瑞,就连那提刑司的太监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考虑再三终于捋清了思路,像抓海瑞这种事儿,还是得赶紧回去请示领导,自己可不敢擅自做主。
(五百二十一)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解决谣言最好的方式便是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然后用谣言去打败谣言,看似匪夷所思,实则简单有效,这就叫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海老爷口中的“正人心而靖浮言”,便是这个思路。在海老爷看来,关于那个“必”字的解读,别人口口相传的都是浮言,只有自己的注脚才是正解,虽然都没有征求过道长本人的意见,但谣言也是分级别的,白纸黑字总比信口开河显得更可靠些。赵老板绝望地看着海老爷,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身后那太监无所谓地说道,“取纸笔,让他写”,正所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海老爷肯自己留下犯罪证据,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赵老板将柜台上记账用的纸笔,摆在了海老爷的面前,心中暗叹一声,这位大哥你此时便是想走,怕也是走不得了,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又是何苦来哉。
海老爷提起笔,若无其事地看向赵老板,不徐不疾地问道,“听说你的酱菜颇为讲究,一讲究产地,二讲究时令,三讲究瓜菜,四讲究甜酱,五讲究盛器,六讲究水泉,是否如此?”六必居的酱菜讲究颇多,海老爷不过是从其中随意选了六点,听顾客夸奖自家产品,赵老板心中受用却是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见海老爷光说话不写字,那太监阴着脸有些不耐烦地催道,“答他的话”,赵老板只得无可奈何地点头答了声“是”,海老爷这才胸有成竹地写了起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海老爷停了笔,冲着赵老板问了声“何如”,赵老板盯着那副字不说话,暗道一声,大哥您这字儿写的虽然工整,但比起严阁老,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阿。“拿起来念”,那太监阴恻恻地吩咐道,赵老板捧着那张纸大声念道,“产地必真、时令必合、瓜菜必鲜、甜酱必醇、盛器必洁、水泉必香!”
海老爷的小广告写的确实不错,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只可惜是半点卵用没有,赵老板要是敢擅自把这几句话挂出去,只怕不是屁股开花,就是脑袋搬家。海老爷眼中闪着兴奋的火光,有些卖弄地显摆道,“这就是‘六心居’改为‘六必居’之真义,掌柜的,将这‘六必’另做一块牌匾挂起来,生意要是不好,找我就是”。赵老板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心说,大哥我这生意就这样了,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就这几句抖机灵的破玩意儿,还特么要另做一块牌匾挂起来,你怕不是要拉着我一起进诏狱吧。不吹不黑,海老爷想的确实挺美,“六必居”的牌匾是严嵩题的字、道长盖的章,海老爷您一个举人出身,随便给“六必”写了个注脚,就这破玩意儿,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另做块牌匾,跟严阁老的那块挂在一起,明摆着就是在蹭人家道长跟严嵩的热度嘛,这海老爷贪起名来,也端的是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
海老爷笑呵呵地装完哔,刚想起身,却被肩头的一只手给直接摁了回去,一个锦衣卫瓮声瓮气地质问道,“也不留下姓名、去向,叫人家到哪儿去找你”。讲道理,锦衣卫老哥可能是误会了,一般都是做好了事才不留名呢,似海老爷这般到处惹是生非、招风惹雨的,怎么可能不留姓名,何况人家本就是冲着出名来的。再说句腹黑点的话,就海老爷干的这事儿,跟那些为了流量博眼球的网红,其实也没啥本质区别,严党爱财,取之无道;海老爷贪名,舍生忘死;唯有清流才是正常的成年人,名和利他们全都要。锦衣卫大哥竟然主动询问起姓名,简直就是正中自己下怀,海老爷抑制住内心深处的那股悸动,神色如常地说,“到户部找我就是”。那太监也没想到,眼前这厮竟然还是个当官的,见猎心喜地问道,“户部什么官儿阿”,海老爷故意顿了片刻,端足了架势,方才字正腔圆地说,“户部主事海瑞”。
户部主事也就是个六品官,在锦衣卫眼里,远没有永定河里的绿毛龟稀罕,不过“海瑞”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不仅是裕王爷举荐的知县,还和自家十三太保里的齐大柱过从甚密,那锦衣卫心中一紧,急忙把摁在海老爷肩头的手抽了回来。若是换了别的六品官,估计这会儿已经拉被去诏狱录口供了,可面对名声在外的海瑞,就连那提刑司的太监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考虑再三终于捋清了思路,像抓海瑞这种事儿,还是得赶紧回去请示领导,自己可不敢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