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五百二十二)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海老爷手里提着一包酱菜,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六必居,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衣卫,走到马车前,只看见车辕边竖着一根马鞭,举目四望那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安慰了母亲几句,便要牵着马车离去。此时那太监追了出来,一边把那副字揣进怀里,一边嘱咐锦衣卫先送海老爷回家,再带他去户部验明正身,自己则是着急忙慌地骑上马,一溜烟地跑去给陈洪报信。海瑞徒步牵着马,带着两个锦衣卫扬长而去,半路上还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齐大柱,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海老爷便义正言辞地跟齐大柱划清了界限,临走时还特地告诉齐大柱,“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你在镇抚司当你的差,不要来找我,找我,我也不会见你。”海老爷对齐大柱本人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想同锦衣卫的十三太保扯上任何关系罢了,何况海老爷这次进京,注定是要去寻道长晦气的,自己跟齐大柱立场相对、阵营不同,早点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对彼此都好。

  齐大柱一脸懵逼地看着海老爷渐行渐远,找旁边的锦衣卫问清楚了缘由,也意识到了问题严峻,喊了声“糟了”,立刻跳上马背,朝着远处疾驰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齐大柱赶回北镇抚司,急吼吼地找到朱七,三言两语说完了事情经过,朱七听后也是眉头紧锁,心中一阵腹诽,这姓海的鸟知县,刚来北京第一天就不消停,放着地上的祸不惹,非要去惹通天的祸,还正好犯在了陈洪手里,真特么不让人省心。朱七思索片刻,声色俱厉地告诫齐大柱,“你听明白了,海瑞是裕王爷举荐的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需做一件事,赶快把这个事儿禀告诉徐阁老,然后回来在这好好给我待着,不许见他。”关于齐大柱跟海瑞之间的私人关系,朱七的想法与海老爷不谋而合,两人能够撇清关系最好,实在撇不清,也只能选择物理隔离了。齐大柱去给徐阶通风报信,这便是报了海老爷当初的救命之恩,一命还一命,从此两人互不相欠,以后便是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了。

  朱七派齐大柱去找徐阶,自己则跑去找吕芳,一番操作看似滴水不漏,却是犯了道长的大忌,明明是那鸟知县冒犯道长在先,朱七、齐大柱非但不站出来声张正义,反而第一时间跑去帮鸟知县通风报信,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丧心病狂。正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是道长没事闲的要去除芳草,而是这些芳草自己选择吃里扒外,一面倒地偏向裕王,生生把自己从芳草变成了毒草,害的道长不仅要除草,而且还得换个园丁。杨金水曾说过,“对上面要忠,交朋友要义”,杨公公之所以能逃出生天,那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把“忠”字摆在“义”字前面;若是学朱七、齐大柱这般,把“义”字摆在“忠”字前面,只怕被厉鬼夺走的,就不止是杨公公的魂魄了。

  京城本是寸土寸金之地,海老爷又是囊中羞涩之人,接到调令时便给王用汲写信,托他帮自己寻一处落脚之地。经过多番查找,王用汲好不容易在钱粮胡同,找到一处偏僻小院,租金不贵但也远超了海老爷的预算,院内三间瓦房更是破败不堪。王用汲只好自掏腰包,先把房屋内外重新装修了一遍,又置办了不少家具,半个月的时间,便让那简朴小院焕然一新。王用汲算准了海老爷到京的日子,早早便带着仆人去院里洒扫庭除,清洁工作才做了一半,有仆人禀报说胡同口来了辆马车,王用汲急忙出门相迎,没走几步便撞见了牵着马车的海老爷。海老爷与王用汲一别三年,再见面时已是尘满面、鬓添霜,两位老友遥遥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便快步向彼此走去,行至近前互相拱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一声问候、几句调侃,两位阔别多年的老友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来到马车前,王用汲不动声色地瞟了眼那两个锦衣卫,先帮海老爷安顿好家人,然后才把海老爷拉到院中,双眼盯着门外,忧心忡忡地问道,“什么人”。“锦衣卫的”,海老爷满不在乎地答道,王用汲略微一愣,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刚进京,就招惹他们了?”海老爷一脸无所谓地说,“我书信里不是跟你说了嘛,总会惹上他们的,迟惹不如早惹”。实话实说,海老爷对锦衣卫并没有什么成见,他只是单纯地想来招惹道长罢了,六必居的注脚也只是开胃菜而已,海老爷特地给道长准备了几道硬菜,虽说是“迟惹不如早惹”,但也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才好给道长下菜碟不是。

  (五百二十三)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王用汲知道海老爷囊中羞涩,为了不让朋友难堪,昨日便提前和房东签了阴阳合同,暗地里补了差价,没想到房东竟然想临时毁约,逼着王用汲当面拆穿了西洋镜,弄得两位老友多少都有些尴尬。王用汲三言两语、连哄带吓,打发走了怕惹麻烦的房东,又命人关了院门,和海老爷两人坐在树荫下纳凉。沉默了片刻,王用汲苦笑着感慨道,“国事难,家事也难呐”,海老爷心怀感激,却不善表达,只是淡淡地说道,“朋友有通财之义,你替我用的钱,反正我也还不上,我也不说谢你,我受了。我也不是一来就存心惹祸,国家病成这个样子,要是官员都做了甘草,那大明朝便亡国有日。天下皆苦,何以家为,朝廷既然把我们都调进了京,同赴时艰吧”。讲道理,接受朋友资助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伟大导师马克思尚且需要恩格斯接济呢,但似海老爷这般,心安理得地吃大户,完事后连个谢字也不说的,确实比较少见。

  甘草这味中药,不仅可以调和百药更可以解毒,什么药方子里都可以加几两,虽然不一定能治病,但也绝不会吃死人,海老爷说大明的官员都做了甘草,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当官的都躺平了。过去严嵩在的时候,严党、清流还能彼此卷一卷,如今只剩下清流了,一众正人君子们,平日里连卷都懒得卷了,不是躺平就是摆烂,除了名利二字,对啥事都提不起半分兴趣。无论是大明还是道长,都已是病入膏肓、积重难返,经过三年的历练与沉淀,海老爷相信自己便是那百年难遇的医国圣手,此次进京,自己定要给大明与道长开一付起死回生的药方,让那些躺平的甘草看看,什么特么地才叫妙手回春。王用汲此时还不知道,海老爷打算开的那副药方,名字就叫《治安疏》,比西门庆吃的胡僧药,还要生猛许多。

  听完海老爷的一番高谈阔论,王用汲讪笑两声,有些惭愧地说道,“汗颜呐,我进京都一年多了,办了几个案子,也上了几道疏,说句自责的话,和甘草差不多。倒是刚峰兄一进京,便下了一剂对症的药,一石惊天呐,总算是把宫里到各部衙门,这潭死水搅起了波澜”。其实做一株人畜无害的甘草也挺好,办几个无关痛痒的案子,上几道可有可无的奏疏,每天去单位就是喝茶、唠嗑、刷手机,不知不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王用汲嘴上说着汗颜,可这躺平的小日子,过的实在是特么舒坦阿。海老爷喜欢唱高调,王用汲也乐得捧臭脚,眼瞅着锦衣卫都堵到家门口了,还夸海老爷是一石惊天、对症下药、搅动了朝堂的一潭死水,一通彩虹屁吹下来,把海老爷都给弄害羞了。

  海老爷明显是被王用汲搔到了痒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说,“没有那么大的用,我就是想说一句话,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连黑白都不敢说了,遑论其他。这几年在兴国,我也想为百姓做些事,可每件事都做得非常艰难,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朝纲不正,官场上全无是非”。有一说一,海老爷关于那个“必”字的注脚,也不是一点儿用没有,至少帮道长认清了潜伏在身边的一大堆芳草,也算是引蛇出洞了。海老爷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一点是真不敢苟同,无论是封建皇权还是政治正确,都可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这年头连迪士尼的白雪公主都是黑皮肤了,你还分什么是非黑白。

  海老爷说自己这几年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可每件事都做的异常艰难,其实这就是职场新人最常犯的错。初入职场谁都是满腔热血、一身抱负,总想做几件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可做成一件事又谈何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水深,新人又不知深浅,折戟沉沙只怕是在所难免。等碰了几次壁,自然就会怨声载道、大发牢骚,要么是领导不行、要么是同事不行、要么是制度有问题,总之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从来不肯去反思自己的问题。就如同海老爷这般,张嘴朝纲不正,闭嘴官场全无是非,把所有同僚都说成了甘草,唯独不去反思自己的问题,比如说所做之事是否可行,自身能力是否足够胜任,县里的下属是否鼎力支持,这些关键问题海老爷都是只字未提,天知道他想在兴国干点啥,万一是打土豪分田地呢,这不是扯犊子呢嘛。
  (五百二十四)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大明的朝纲打朱重八登基那会儿就没正过,官场不仅没有朋友、更没有是非,海老爷抱怨的这些问题,别说是朱家王朝了,就是熬到蒋家王朝,也照样是无解。眼见海老爷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王用汲怕隔墙有耳,急忙使了个眼色,果断岔开了话题,“国事要干,可是家事也不能疏忽阿。刚峰兄,不是我说你阿,在兴国这三年,你对不起这个家,小侄女那次落水的时候,如果有你在身旁或许有救,嫂夫人也不至于夭折了胎儿,自己病成这样,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用汲的话又是另一番道理,国事早已无可救药,但却不妨碍一众官员顾好自己的小家,那些朝堂里的甘草,他们从不在乎大明的崛起,只在乎小官的尊严,虽然听起来有些自私,但明显更符合人性。

  海知县的女儿,在他自己的辖区,竟然失足落水溺毙,这事儿委实透着几分诡异,当父亲的也不能无时无刻陪在女儿身边,而王用汲那句“如果有你在身旁或许有救”,话中似乎另有深意。海瑞几乎是个无懈可击的男人,吃喝嫖赌、酒色财气一概不沾,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关键是悍不畏死,唯一的软肋便是他的家人。当初谭伦为什么急吼吼地把海老爷的家眷送去淳安,说白了就是用家人的安全逼海瑞就范,事实证明,这一招效果不错,甚至比道长的圣旨还好使。再联想到海老爷想在兴国为百姓做些事,可每件事都做的异常艰难,种种迹象表明,海瑞女儿落水,或许并不只是一场意外这么简单。家人曾经是海瑞唯一的软肋,但伴随着女儿离世、胎儿夭折,上天用最残忍的方式砍掉了这个软肋,一个绝后的海瑞,才是真正无所畏惧的海瑞。“天下皆苦,何以家为”,这便是海瑞此时内心真正的写照,道长说他“无君无父,弃国弃家”,至少说对了一半,海老爷从进京的第一天起,就没打算给家人留退路,这次鸟知县怕是要跟道长死磕到底了。

  听王用汲突然提到了女儿,海老爷脸色阴沉、心如刀割,无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回了声,“责备的是”,王用汲也不是故意想揭海老爷的疮疤,只是委婉地提醒他,做事不能太光棍,要为家人考虑周全,见海老爷一副凄风苦雨、愁容满面的模样,赶忙讪笑了两声,故作轻松地说,“好了,进了京就好了,哦,对了,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和太夫人、嫂夫人,你猜猜”。见王用汲提到自己老娘跟媳妇儿,海老爷略一思量,笃定地说,“李先生进京了”,王用汲笑着附和道,“一个月前进的京,原来是说给裕王爷看看病,可心里想着还是为救皇上的命。但愿徐阁老和吕公公能让皇上受谏,了了李太医这一片忠心,也不枉裕王爷请他来的一片孝心”。

  道长跟裕王父子二人相继病倒,对大明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裕王身体还算硬朗,他其实得的是心病,这病李时珍也治不了,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再吃几瓶百忧解,平日里加强锻炼,至少还能再撑个七八年;真正要命的是道长,老人家嗑了大半辈子的仙丹,终于把副作用给嗑出来了,此时病灶怕已是深入骨髓,治与不治结果都差不多,左右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讲道理,道长如果真有心去变法改制,一两年的时间也足够用了,毕竟戊戌变法统共才搞了103天,正所谓万事开头难,道长四十年独治天下,只要他老人家开个头,定下变法的的调调,哪怕自己任内做不完,还可以交给儿子继续做,总比躺在玉溪宫里摆烂强吧,归根结底,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虽然治不好道长父子的病,但让海夫人怀孕的事儿,李时珍还是轻车熟路、手拿把攥的,毕竟医者仁心,为了不让海门绝后,李先生义不容辞,只怕又要事必躬亲、操枪上阵了。海老爷微微颔首,深以为然的叹道,“身在江湖,心存魏阕,哎,知李先是的人不多,记不记得在浙江时,我就跟你说过,我这半生只有你和李先生是我海瑞的难及之友”,王用汲跟李时珍这两人,一个通财、一个送子,确实算得上是海老爷不可或缺的患难之交。王用汲嘿嘿一笑,摇了摇头说,“李太医当得起,我不算。估计你写那幅字啊,得在朝廷闹腾几天,过了这几天,李太医自然会来看你和太夫人,正好给嫂夫人诊脉”,王用汲还是过于乐观了,海老爷那副字,不怕在朝廷里闹腾,就怕在道长心里闹腾阿,这次海老爷虽然没啥鸟事,但那些芳草可是倒血霉了。
  (五百二十四)山穷水复疑无路,六必居铁树能开花(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大明的朝纲打朱重八登基那会儿就没正过,官场不仅没有朋友、更没有是非,海老爷抱怨的这些问题,别说是朱家王朝了,就是熬到蒋家王朝,也照样是无解。眼见海老爷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王用汲怕隔墙有耳,急忙使了个眼色,果断岔开了话题,“国事要干,可是家事也不能疏忽阿。刚峰兄,不是我说你阿,在兴国这三年,你对不起这个家,小侄女那次落水的时候,如果有你在身旁或许有救,嫂夫人也不至于夭折了胎儿,自己病成这样,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用汲的话又是另一番道理,国事早已无可救药,但却不妨碍一众官员顾好自己的小家,那些朝堂里的甘草,他们从不在乎大明的崛起,只在乎小官的尊严,虽然听起来有些自私,但明显更符合人性。

  海知县的女儿,在他自己的辖区,竟然失足落水溺毙,这事儿委实透着几分诡异,当父亲的也不能无时无刻陪在女儿身边,而王用汲那句“如果有你在身旁或许有救”,话中似乎另有深意。海瑞几乎是个无懈可击的男人,吃喝嫖赌、酒色财气一概不沾,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关键是悍不畏死,唯一的软肋便是他的家人。当初谭伦为什么急吼吼地把海老爷的家眷送去淳安,说白了就是用家人的安全逼海瑞就范,事实证明,这一招效果不错,甚至比道长的圣旨还好使。再联想到海老爷想在兴国为百姓做些事,可每件事都做的异常艰难,种种迹象表明,海瑞女儿落水,或许并不只是一场意外这么简单。家人曾经是海瑞唯一的软肋,但伴随着女儿离世、胎儿夭折,上天用最残忍的方式砍掉了这个软肋,一个绝后的海瑞,才是真正无所畏惧的海瑞。“天下皆苦,何以家为”,这便是海瑞此时内心真正的写照,道长说他“无君无父,弃国弃家”,至少说对了一半,海老爷从进京的第一天起,就没打算给家人留退路,这次鸟知县怕是要跟道长死磕到底了。

  听王用汲突然提到了女儿,海老爷脸色阴沉、心如刀割,无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回了声,“责备的是”,王用汲也不是故意想揭海老爷的疮疤,只是委婉地提醒他,做事不能太光棍,要为家人考虑周全,见海老爷一副凄风苦雨、愁容满面的模样,赶忙讪笑了两声,故作轻松地说,“好了,进了京就好了,哦,对了,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和太夫人、嫂夫人,你猜猜”。见王用汲提到自己老娘跟媳妇儿,海老爷略一思量,笃定地说,“李先生进京了”,王用汲笑着附和道,“一个月前进的京,原来是说给裕王爷看看病,可心里想着还是为救皇上的命。但愿徐阁老和吕公公能让皇上受谏,了了李太医这一片忠心,也不枉裕王爷请他来的一片孝心”。

  道长跟裕王父子二人相继病倒,对大明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裕王身体还算硬朗,他其实得的是心病,这病李时珍也治不了,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再吃几瓶百忧解,平日里加强锻炼,至少还能再撑个七八年;真正要命的是道长,老人家嗑了大半辈子的仙丹,终于把副作用给嗑出来了,此时病灶怕已是深入骨髓,治与不治结果都差不多,左右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讲道理,道长如果真有心去变法改制,一两年的时间也足够用了,毕竟戊戌变法统共才搞了103天,正所谓万事开头难,道长四十年独治天下,只要他老人家开个头,定下变法的的调调,哪怕自己任内做不完,还可以交给儿子继续做,总比躺在玉溪宫里摆烂强吧,归根结底,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虽然治不好道长父子的病,但让海夫人怀孕的事儿,李时珍还是轻车熟路、手拿把攥的,毕竟医者仁心,为了不让海门绝后,李先生义不容辞,只怕又要事必躬亲、操枪上阵了。海老爷微微颔首,深以为然的叹道,“身在江湖,心存魏阕,哎,知李先是的人不多,记不记得在浙江时,我就跟你说过,我这半生只有你和李先生是我海瑞的难及之友”,王用汲跟李时珍这两人,一个通财、一个送子,确实算得上是海老爷不可或缺的患难之交。王用汲嘿嘿一笑,摇了摇头说,“李太医当得起,我不算。估计你写那幅字啊,得在朝廷闹腾几天,过了这几天,李太医自然会来看你和太夫人,正好给嫂夫人诊脉”,王用汲还是过于乐观了,海老爷那副字,不怕在朝廷里闹腾,就怕在道长心里闹腾阿,这次海老爷虽然没啥鸟事,但那些芳草可是倒血霉了。
  (五百二十五)千金散尽还复来(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自从女儿落水、胎儿流产后,海夫人的身体便落下了病根,经常性的胸闷、气短、心慌、咳喘,平日里连稍微繁重些的家务,做起来都是力不从心,就更别提帮海门传递香火了。孩子相继夭折,丈夫又全心铺在工作上,婆媳关系也是日趋紧张,海夫人身心俱疲、心力憔悴,早早便迎来了自己的中年危机,此时突然听王用汲说,再过几天,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心灵手巧、踏实肯干的李先生,要给自己来诊脉,海夫人的心不由地漏跳了半拍,面色也多了一丝血色,毕竟李先生每次都是踩着自己排卵期来诊脉的,受孕效果那是相当的好。屋外的海老爷面色稍缓,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道,“润莲兄,我跟你说句真心话,你听真了,要是你不在北京,我也不敢写,说不定今天我就得去诏狱,哎,到时候,我这家里还得拜托给你”。

  海老爷越是强调自己说的是真心话,话里的水分越大,王用汲从台州知州调任都察院刚一年,撑死了就是个五品官,若是指着贤者润莲的面子,海老爷只怕是要把诏狱的牢底坐穿了。有一说一,海老爷是真的光棍,为了能心安理得地在外面惹是生非,来北京的第一天,就把家人托付给了隔壁老王,明摆着是打算彻底放飞自我了。王用汲脸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想也不想便满口答应下来,“第一我答应你,第二应该不至于此。我毕竟比你早赖一年北京,对朝局比你知道多一些,对皇上也比你知道多些。你写的那幅字,尽管是直指皇上去的,但耿耿此心,以皇上之睿智不会不明白。这就是我想说的,药对了症,便坏不到哪里去。”实话实说,王用汲还是过于乐观了,虽然早来京城一年,但他对朝局、对道长的认识,依旧停留在人云亦云、一知半解的层次。

  朝局每况愈下、国库入不敷出、大明举步维艰、百姓怨声载道,这口“祸国殃民”的大锅,道长跟清流推诿扯皮了半天,双方是谁也不肯背,无奈之下只能重翻旧账,把严世蕃一伙人推出去祭天,希望借此转移矛盾、平息民愤。清流今年杀了严世蕃,明年还可以继续杀严嵩,可纵使杀光天下严党,大明也只会一天天地烂下去,为今之计只有变法改制,或许可以让大明再多撑个几十年,关键是道长他老人家不肯阿。圣明天子独治天下四十余载,一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明明是六合一统、天下归心的繁荣盛世,好端端地凭啥要改制,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仔细道长扒了你的皮。认识错误并不等于承认错误,承认错误也不一定会改正错误,想让道长变法改制,首先就要逼他认错,认了错才能改错,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就是海老爷上《治安疏》的根本目的。

  说到这里忍不住插一句题外话,很多时候,要脸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就是要脸,就拿道长来说吧,老人家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最在意的便是圣明天子的面皮,结果生前被海瑞上《治安疏》打脸,死后又被徐阶用《嘉靖遗诏》鞭尸,道长惨遭政治清算不说,连大明亡国的锅都给一并背了,清流这一波骚操作,是真特么滴狠,所以说得罪谁也别得罪知识分子,这帮糟老头子坏得狠呐。书归正文,海夫人在屋内听得真切,过几天李先生便要给自己诊脉,丈夫今天就可能进诏狱,自己则被托付给了热心肠的隔壁老王,简直就是三喜临门、好事连连,李时珍与王用汲都是仪表堂堂、尺有所长,也不知自己这幅病体,还能不能招架得住,一时间海夫人有些心猿意马、意乱情迷,连舌尖上的苦药竟也尝出一丝甘甜,只可惜吞咽地太急竟被药水呛到,不由得大声咳嗽起来。

  玉熙宫精舍内,道长鬓边已生出了白发,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张躺椅上,双目微闭、嘴唇发青,额头上敷着一块雪白的冰巾。徐阶坐在不远处的绣墩上,眉头紧锁、满眼焦虑地盯着道长,也不知这会儿是该担心道长的身体,还是该担心海老爷的那副破字。吕芳从冰盒中取出一块白布,换掉了道长头上已经温热的冰巾,感受到了额头上的阵阵冰凉,道长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无非是东边起火,西边刮风,天塌不下来,只要是烦心的事,尽管说,朕喜欢听”。道长高烧不退、浑身乏力,再想到海瑞在六必居题字的事,心中更是烦闷,此时说的自然是反话,语气中更是带着满满的怨念,徐阶和吕芳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还是先说点儿好消息。

  (五百二十六)千金散尽还复来(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虽然道长嚷嚷着说要听烦心事,但徐阶还是决定报喜不报忧,从膝盖上选出一本奏疏,郑重其事地说道,“是,启奏圣上,抄没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等一干贪吏家财的单子,户部都算出来了,一共有黄 十七万余两,白银六百四十余万两,其余古货珍玩折价也有近三百万两。”按照原著中的汇率,一两黄金能兑十两白银,这次从严党手里一共抄出1300多万两银子,估计还有一大堆的住宅、田地、商铺等不动产,确实算得上是收获颇丰,大明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严党十年间从沈一石那里分走了100万匹丝绸,还有南下巡盐时黑掉的200万两银子,合计欠道长1200万两银子的烂账,如今总算是连本带利都还回来了,道长闻言也是喜上心头,瞬间仿佛连病都好了大半,微微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声音明显洪亮了几分,“说下去”。

  只可惜好消息也就到此为止了,徐阶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内阁召集各部商议了一下,奏请给兵部拨款三百六十万两,其中一百六十万两,给俞大猷、戚继光部充作闽广抗倭军需,二百万两拨给蓟辽总督,充作北边的防务军需”。三十七万两黄金,道长连摸都没摸一下,内阁就要把钱拨给兵部,这都7月份了,还要额外追加军费,也不知道户部那些甘草们,年初是怎么定的预算。东边的倭寇卷土重来,北边的俺答蠢蠢欲动,打仗的钱道长想省也省不了,虽然心里在滴血,也只好咬着牙充大头,哼了声“准奏”,徐阶冲吕芳点点头,把奏疏递了过去,吕公公提起朱笔一勾,银子就只剩不到1000万两了。徐阶不徐不疾地继续奏道,“好些省份积欠官员俸禄,尤甚者如山西、陕西、北直隶、河南、云南、贵州都已拖欠一年以上,吏部奏请拨给二百七十万两,先把这些省份的欠俸发了”。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不算北京、南京,将近一半省份拖欠公务员薪资长达一年之久,剩下的那一半估计最少也欠了半年,补发官员工资又要花去270万两银子,1300多万两银子,徐阁老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喘口气的功夫,这就只剩下一半了。“官”字上下两张口,上面那张吃朝廷,下面那张吃百姓,有一说一,大明那么多官员,没几个是靠基本工资生活的,当然海老爷除外,270万两银子看着钱挺多,可散到全国官员身上,就跟撒胡椒面一样,何况钱从户部拨出去,经过省、府、州、县层层克扣,最后能发到基层公务员手里的,估计也就是两斗米、两升胡椒、十吊铜钱了。这点小钱自然入不得各省封疆大吏的法眼,只不过大河没水小河干,国库亏空、地方蕃库也亏空,连道长的万寿宫都停工了,就更别说地方的政府工程了,哪怕就是颗甘草也得浇水施肥呢,衣冠禽兽更是要果腹充饥,官员们不仅要吃饱,而且要吃好,没法子,只能敲骨吸髓地去啃一啃百姓了。

  道长暗暗抽了口凉气,只觉得体温与血压都在急速飙升,想要张嘴骂人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清流是在给各省官员补发工资,又不是拿船直接把银子运回老家,只得郁闷地用沉默表示抗议。见道长不发话,徐阶一脸无奈地捧着奏疏,求助地望向吕芳,吕芳则是放下朱笔,垂手站立一旁,双眼看地、低头不语。相持了片刻,道长烦躁地阖上了眼,赌气地说道,“分了吧,还有哪些省部欠了俸禄,都说出来,把这点钱都分完了了事。”道长就是如此的傲娇,心里明明想的是谁也不许动自己的钱,可嘴上却硬要说把钱都分了了事,徐阶自然是心领神会,赶忙识趣地附和道,“臣遵旨,回圣上,其他省份,还有两京各部衙欠俸的情形要好些,臣等商议了,从别的口子想办法慢慢补还。”

  好在徐阁老没有顺坡下驴,真把剩下的银子都拿去补发官员工资,道长心中长出了口气,无奈地双眼望天,用一副生无可恋地语气叹道,“那就你们说了算,将刚才说的那些省份所欠俸禄补发了”。“臣等遵旨”,徐阶将手中的奏疏递给吕芳,又从膝盖上拿起一封奏疏,有些心虚地望着道长,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吕芳慢条斯理地把奏疏摊在书案上,又缓缓提起朱笔,似乎是在故意等着什么,这一笔就是迟迟不肯落下,道长双眼紧紧盯住吕芳手中的笔,只觉得五内如焚、肝肠寸断,最后索性闭了眼,烦躁地喊道,“吕芳,换块冰巾”,吕公公急忙放下朱笔,跑去给道长换冰巾,这红到底也是没批下去。
  (五百二十七)千金散尽还复来(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虽然道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毕竟是二百万两银子,正经不少钱呢,光芸娘都能买10个了,徐阶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委婉地顶了回去,“是,只是抄了他们的家,也是杯水车薪。这二百万也不够退还多征的赋税,安定人心而已”。讲道理,全国那么多个县都在暗地里加征赋税,把顺天府的两个县挑出来当做反面典型,只是因为它们在天子脚下,正好撞到了枪口而已。抄了顺天府尹和两个县令的家,那点钱根本就是于事无补,连装点门面都不够用,何况徐阁老也承认了,多征的赋税不知凡几,这两百万也仅仅是安定人心罢了,说穿了其实是营销公关费,放在今天就是专门拿来撤热播、删帖使的。道长也知道徐阶说的是实情,可一想到1100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台面上的理由说不过,就冲着吕芳狠打眼色,阴阳怪气地抱怨道,“朕都舍得,你还装什么样子?拨吧,拨吧,都拨了吧,无非是朕住的地方破一些,无非是宫里的人穿着旧衣服,上街都讨饭去!”

  想当初杨金水管着织造局的时候,十万宫务员何曾穿过旧衣服,又怎么可能上街讨饭去;严世蕃兼管工部的时候,又何曾让道长住过破房子;若是严嵩还在内阁,怎么可能让道长为了多讨几两银子,拉下老脸去找臣子哭穷卖惨。所以说永远不要相信在野党,执政了特么都一样,嘉靖四十四年五月,清流杀掉了严世蕃,同年十一月又在狱中逼死了胡宗宪,算是彻底绝了道长的念想,如今宫里长满了芳草,宫外又全是甘草,道长远远望过去,绿油油地一大片,还都特么一个劲地往裕王那边倒,想想都觉得瘆人,道长也怕有朝一日,这些草忽然就变成了自己的坟头草。吕芳被道长点了名,立刻换了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冲着徐阶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的问道,“徐阁老,皇上的万寿宫才修了不到一半,宫里十万张嘴也都等着吃饭呢,这笔钱内阁没有算进来”。鄢懋卿南下巡盐的时候,严世蕃就嚷嚷着拨一百万两银子帮道长重修万寿宫,一晃就过去了2年半,万寿宫才修了不到一半,按照这个工程进度,这新房子道长怕是住不上了,等于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全特么便宜裕王了。

  徐阶闻言也是心领神会,立刻拍着胸脯表态,“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君父,臣等都议好了,剩下的二百多万全上呈宫里,一部分修万寿宫,其余的供宫里各项开支”。看着徐阶、吕芳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的样子,道长只觉得心中一阵腻味,“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君父”,徐阶话说的倒是漂亮,也不知道这“两百多万”,到底是两百多几万,收了1300多万,内阁就给道长留200万,这分明是在打发叫花子呢。想当初南下巡盐收了550万,严党分了道长100万,算算分配比例,清流这群鸡贼下手比严世蕃还黑,早知如此,道长还特么倒个锤子的严,真是追悔莫及、欲哭无泪啊。

  道长眼神落寞地望着吕芳,怅然若失地感慨道,“百姓们常说的一句话,破财消灾,朕把这些钱分了,上天也该让朕的病好了。吕芳,都批了红吧。”道长说的话要反着听才行,虽然奏疏都批了红,但这钱却未必分地出去,内阁想分钱也成,前提是得先把道长的病治好,否则光是破财灾却没消灾,这不是欺了天嘛。讲道理,增加军费、补发工资、周济百姓,这些钱道长都同意花,只是不同意花这么多罢了,说穿了还是分赃不均,内阁漫天要价,道长就地还钱,事情没谈拢,就算奏疏都批了红,道长不点头,内阁一分钱也动不得。

  眼见着道长的悲伤都快逆流成河了,吕芳哪里还顾得上去披红,直接跪倒在地,徐阶见状不对也急忙起身双膝跪地,高声安慰道,“仁君天寿,皇上还得将息龙体,以慰天下苍生之念!”吕芳跟着附和道,“奴婢赞成徐阁老的话,天佑主子,主子还要珍惜仙体呀。”徐阶一口一个“将息龙体”,自顾自地说着便宜话,但拨给道长的银子可是一两也没加,圣明天子都病成这鸟样了,徐阁老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给道长加几十万两汤药费也成啊。吕芳更过分,不但不帮着道长砍价,还舔着脸说什么“奴婢赞成徐阁老的话”,合着吕公公你也觉得,道长他老人家就值200万两银子嘛。
  (五百二十七)千金散尽还复来(下)(补发)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有一说一,不披红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道长贪财吝啬,如果只是见面分一半,能用630万两银子把清流打发走,道长咬咬牙,这头上的冰巾也就不换了,关键是徐阁老手里还攥着好几份奏疏呢,道长从徐阶那闪烁的眼神中,竟品出了几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深意,按清流这种吃干抹净、断子绝孙的分法,就是狗大户来了,他也照样顶不住啊。吕芳替道长换了块冰巾,又打开冰盒,装模作样地摆弄起了里面的冰巾,似乎是忘记了还有披红的事,道长幽幽地盯着徐阶,意味深长地感慨道,“为军的分钱了,为官的也分钱了,该给朕的百姓分钱了吧?”其实道长真正想对徐阶说的是,狮子大开口也要适可而止,当官的、当兵的、甚至连老百姓都分了钱,什么时候能轮到当天子的,还有当太监、宫女的分钱呢。

  徐阶自然能听出道长的弦外之音,但奈何手里就这么点儿银子,拆了东墙补西墙,顾了头便顾不了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能一本正经地继续装糊涂,“皇上如天之仁!嗯...今年数江西灾情最重,三月发桃花汛四府州县都遭了大水,入夏以来七个府又都是旱情,江西奏请免了这些地方今年的赋税,另请朝廷拨款从他省买粮三百万石赈济……”免去一年赋税倒无所谓,关键是那三百万石的赈济粮,至少要花掉三百万两银子,这还没算运到江西的运费。道长斜眼觑着徐阶那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无明业火,在心头反复翻涌,强压怒意用指尖点着徐阶,叫他把话说完。徐阶小心翼翼地答了声“是”,硬着头皮奏道,“去年下半年以来,有些地方加重了百姓的赋税,譬如顺天府的宛平、大兴两县,去年一年征的赋税,竟是往年的三倍,天子脚下,百姓逃亡,十室九空。户部奏请拨二百万两银子,还给加了赋税几个省的百姓,其中顺天府就要拨六十万两,让流亡在外的百姓好回乡耕种...”

  严党执政的时候,地方政府多少还讲些契约精神,虽说有的省份在嘉靖四十一年,就把税收到了嘉靖四十五年,但好歹还是正常按年头收税,只不过是提前几年罢了,老百姓还算有个盼头;等换了清流来执政,一群道德君子直接坐地起价,一年抵过去三年,而且是下有保底上不封顶,交不上税直接牵牛扒房,就问老百姓你怕是不怕。不吹不黑,严嵩父子把持朝政二十年,甭管人家严党贪了多少钱,至少天子脚下从没出现过,百姓逃亡、十室九空的情况;清流执政不满三年,成绩斐然、硕果累累,徐阁老那番话分明是避重就轻,道长眼皮子底下尚且如此,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真实情况如何,根本连提都不敢提。自古苛政猛于虎,百姓背井离乡去逃难,自然就成了流民,几十、上百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越聚越多,万一好死不死的,再遇到几个“闯王”振臂一呼,就问道长你怕是不怕。

  实话实说,这二百万两银子发下去也是于事无补,首先你不知道能剩多少发到百姓手里,而且百姓人都跑了,剩下的这点儿银子除了便宜那些胥吏,你还能退给谁。清流是先收税、再退税,别人都是水过地皮湿,唯独清流能让这水在地上来回滚两遍,等于是折腾完了百姓,掉过头又继续折腾道长,最后还能落个“体恤百姓”的好名声,这种神之操作也就清流能干的出来。此时道长只觉得一阵热气上涌,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用力把额头上的冰巾往地上一掷,恶狠狠地吼道,“不用说了,顺天府跟宛平、大兴两个县令,都拿了没有”。就是这笔200万两银子的开销,彻底激怒了道长,清流等于是在用道长的钱来给自己立牌坊,更可恨的是,这钱转了一圈,最后又流进了清流的口袋,摆明了是把圣明天子当猴耍。

  见道长大发雷霆,徐阁老也是心虚的一匹,急忙答道,“回圣上,已革职,正在审讯”,道长脸色铁青,声色俱厉地喊道,“把他们的家都抄了,还百姓的钱”。生气归生气,道长心里却是洞若观火,鬼知道这群龌龊杀才,到底从老百姓身上捞了多少,如今退回去二百万两,最多是替朝廷文过饰非、装点门面罢了。问题是道长一两银子也不想出,碍于自己的名声,又不方便明说,只能让徐阶去抄贪官的家还百姓的钱,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谁多收的税就找谁去,凭什么要道长花钱替他们擦屁股。




  (五百二十七)千金散尽还复来(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虽然道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毕竟是二百万两银子,正经不少钱呢,光芸娘都能买10个了,徐阶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委婉地顶了回去,“是,只是抄了他们的家,也是杯水车薪。这二百万也不够退还多征的赋税,安定人心而已”。讲道理,全国那么多个县都在暗地里加征赋税,把顺天府的两个县挑出来当做反面典型,只是因为它们在天子脚下,正好撞到了枪口而已。抄了顺天府尹和两个县令的家,那点钱根本就是于事无补,连装点门面都不够用,何况徐阁老也承认了,多征的赋税不知凡几,这两百万也仅仅是安定人心罢了,说穿了其实是营销公关费,放在今天就是专门拿来撤热播、删帖使的。道长也知道徐阶说的是实情,可一想到1100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台面上的理由说不过,就冲着吕芳狠打眼色,阴阳怪气地抱怨道,“朕都舍得,你还装什么样子?拨吧,拨吧,都拨了吧,无非是朕住的地方破一些,无非是宫里的人穿着旧衣服,上街都讨饭去!”

  想当初杨金水管着织造局的时候,十万宫务员何曾穿过旧衣服,又怎么可能上街讨饭去;严世蕃兼管工部的时候,又何曾让道长住过破房子;若是严嵩还在内阁,怎么可能让道长为了多讨几两银子,拉下老脸去找臣子哭穷卖惨。所以说永远不要相信在野党,执政了特么都一样,嘉靖四十四年五月,清流杀掉了严世蕃,同年十一月又在狱中逼死了胡宗宪,算是彻底绝了道长的念想,如今宫里长满了芳草,宫外又全是甘草,道长远远望过去,绿油油地一大片,还都特么一个劲地往裕王那边倒,想想都觉得瘆人,道长也怕有朝一日,这些草忽然就变成了自己的坟头草。吕芳被道长点了名,立刻换了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冲着徐阶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的问道,“徐阁老,皇上的万寿宫才修了不到一半,宫里十万张嘴也都等着吃饭呢,这笔钱内阁没有算进来”。鄢懋卿南下巡盐的时候,严世蕃就嚷嚷着拨一百万两银子帮道长重修万寿宫,一晃就过去了2年半,万寿宫才修了不到一半,按照这个工程进度,这新房子道长怕是住不上了,等于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全特么便宜裕王了。

  徐阶闻言也是心领神会,立刻拍着胸脯表态,“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君父,臣等都议好了,剩下的二百多万全上呈宫里,一部分修万寿宫,其余的供宫里各项开支”。看着徐阶、吕芳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的样子,道长只觉得心中一阵腻味,“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君父”,徐阶话说的倒是漂亮,也不知道这“两百多万”,到底是两百多几万,收了1300多万,内阁就给道长留200万,这分明是在打发叫花子呢。想当初南下巡盐收了550万,严党分了道长100万,算算分配比例,清流这群鸡贼下手比严世蕃还黑,早知如此,道长还特么倒个锤子的严,真是追悔莫及、欲哭无泪啊。

  道长眼神落寞地望着吕芳,怅然若失地感慨道,“百姓们常说的一句话,破财消灾,朕把这些钱分了,上天也该让朕的病好了。吕芳,都批了红吧。”道长说的话要反着听才行,虽然奏疏都批了红,但这钱却未必分地出去,内阁想分钱也成,前提是得先把道长的病治好,否则光是破财灾却没消灾,这不是欺了天嘛。讲道理,增加军费、补发工资、周济百姓,这些钱道长都同意花,只是不同意花这么多罢了,说穿了还是分赃不均,内阁漫天要价,道长就地还钱,事情没谈拢,就算奏疏都批了红,道长不点头,内阁一分钱也动不得。

  眼见着道长的悲伤都快逆流成河了,吕芳哪里还顾得上去披红,直接跪倒在地,徐阶见状不对也急忙起身双膝跪地,高声安慰道,“仁君天寿,皇上还得将息龙体,以慰天下苍生之念!”吕芳跟着附和道,“奴婢赞成徐阁老的话,天佑主子,主子还要珍惜仙体呀。”徐阶一口一个“将息龙体”,自顾自地说着便宜话,但拨给道长的银子可是一两也没加,圣明天子都病成这鸟样了,徐阁老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给道长加几十万两汤药费也成啊。吕芳更过分,不但不帮着道长砍价,还舔着脸说什么“奴婢赞成徐阁老的话”,合着吕公公你也觉得,道长他老人家就值200万两银子嘛。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