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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大明王朝1566》

  (六百一十八)关门打狗,陈公公逞强(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一集

  陈洪嘴角吊着一抹冷笑,恶趣味地上下打量着,鼻青脸肿、浑身湿透、却又被五花大绑的黄锦,得意洋洋地说道,“义不义气,现在都不管用了,要是不想牵连更多的人,你就指出几个同党”。黄锦落到陈洪手里,别说义不义气了,怕是耶稣来了也不管用了,宫里二十四衙门早都长满了草,黄锦的同党有的是,陈公公不敢查裕王,还不敢去除芳草嘛。黄锦暗自提了一口气,“呸”的一声,满嘴的血水和着浓痰,好似一股春潮,对着陈洪狠狠吹了出去,陈公公的鞋瞬间就湿了。陈洪扫了眼鞋面,心中一阵腻味,挥了挥手吼了声,“押下去”,又抬眼环视众人,倒背双手高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早来的、晚来的,都有好些受过吕芳的恩惠,都还在心里,念着那个老祖宗的好处,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想明白了,吕芳真要是那么个好人,就不会背叛主子万岁爷。我们这些人,第一要讲忠心,第二才讲义气,我陈洪在宫里这几十年,就这一点从不含糊,今天我还是这一点心,首先要忠主子,然后该保的我都保,你们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身不由己,只要心里还揣着,对主子万岁爷一个‘忠’字,我都既往不咎。”

  陈洪心里清楚,今晚院子里站的这些人,至少一多半都是老干爹留下来的前朝余孽,芳草自然要除,可毕竟是法不责众,都除干净了也就没人干活了,自己终究是得软硬兼施、剿抚并用,能拉拢的还是要尽量拉拢,只要能把芳草变成墙头草,陈公公捏着鼻子也就忍了。道长说自己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所以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几无一尺净土;陈洪说自己对道长忠心耿耿,几十年如一日从不含糊,所以宫里二十四衙门,简直是芳草逼连天,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自然会调教出什么样的奴才。陈洪说的是,“首先要忠主子”,至于这个“首先”之后,是不是还有个“其次要忠陈公公”,这就要看大伙的悟性了,悟到了自然是,该保都保、既往不咎,悟不到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陈洪顿了片刻,忽然用手一指黄锦,提高了嗓门吼道,“可像这个黄锦,把吕芳看得比主子万岁爷还高,比主子万岁爷还重,这便万不能饶!他还装出一副讲义气的样子,我陈洪比他要强十倍、强百倍!在这里我说了,宫里二十四衙门,外加上一个镇抚司,以往跟吕芳有关联的,我只抓一个人,便是这个黄锦!其他的只要幡然悔悟,不再念着那个吕芳,不再跟着黄锦跑,我都保!可有两个人我保不了,因为这两个人,和海瑞有来往!朱七,齐大柱”。其实黄锦真没把吕芳看的比道长还高、还重,他只是固执地认为,父子本是一体,忠裕王便是忠道长,二者并不矛盾罢了。虽然不是新官上任,但陈洪依旧抓住机会,狠狠放了三把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趁势拿下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外加两个十三太保,打算把老干爹留下的几个心腹嫡系一锅全端了。

  朱七、齐大柱二人面无表情的应声而出,一声不吭地走到陈洪面前,从容地挺直腰板、双腿跪地,陈洪意犹未尽地说道,“海瑞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大逆不道的人,你们怎么要和他铆在一起呀?”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从出了六必居题字的事儿,齐大柱去海老爷家串门,那都是奉了道长旨意的,何况海老爷这几个月来,早就断绝了一切社会联系,陈公公此时硬说朱七、齐大柱和海瑞铆在一起,摆明了就是栽赃陷害。“陈公公”,怒火中烧的齐大柱刚要开口辩解,却被朱七伸手拦住,朱七淡定地望着陈洪,眼中古井不波,云淡风轻地说道,“陈公公,你不要再问了,给我们上刑具吧”,正所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朱七心里明白,到了这般时刻什么也不必说,逆来顺受、保持沉默便好。

  一阵“哗啦”声响,周围几个小太监顺势提起了锁链,陈洪却是摆了摆手,眼中半是戏谑半是嘲讽,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用,钢筋铁骨的人,上刑也没有用,打了也没用,叫你们天良发现,把事情都讲出来。来人,把他们押下去”。讲道理,抓黄锦那是道长亲自下的旨,可抓朱七、齐大柱,分明是陈洪自作主张、借题发挥,毕竟道长最喜欢的就是英雄好汉,尤其是这俩动不动就要赤裸上身的海尔兄弟,陈公公脑子一热,这俩人抓也就抓了,真要是跟黄锦似的,打地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也怕道长怜香惜玉,动了恻隐之心,归根结底这次就不动手了,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等他俩良心发现、坦白从宽好了。
  (六百一十九)关门打狗,陈公公逞强(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一集

  天良发现肯定是没戏了,指望朱七、齐大柱坦白从宽更是无稽之谈,两人不等周围小太监上前,干净利索地站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院门。陈洪抬起头环视四周,眉宇间带着几分锐气,趾高气昂地朗声说道,“下面该轮到你们办差了,徐阁老和那几个内阁阁员,还有六部九卿的堂官们,眼下都在内阁值房候着,你们去,叫他们各自写辩状,与海瑞有关的就写有关,与海瑞无关的就写无关,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要放跑了一个逆贼。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副都御史,论官职他们都是你们的上司,可你们心里要琢磨明白了,你们是奉旨办差,在查清楚之前,他们什么也不是。‘忠’字当头,你们的前程谁也动不了,卖人情、留后路,那就什么后路也没有了,听明白了?”陈公公哔哔了半天,说的净是些片儿汤话,你让这些内阁阁员、各部堂官挨个写辩状,等着他们天良发现,自己揭发他们自己,这不是扯淡呢么。

  有一说一,照陈洪这个查法,明摆着就是在故意糊弄差事,“忠”字当头自然不假,可好不容易捞到一个,既能卖领导人情,又能给自己留后路的机会,用前列腺想也知道,谁还会在乎查逆贼的事儿,关键是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尤其是自己的领导。陈公公说地是口干舌燥、大义凛然,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副都御史,各是一副心安理得、心领神会、心照不宣的模样,冲着陈洪弯腰拱手,异口同声地答道,“卑职明白”,陈洪无所谓地挥挥手,说了声“去吧”,三个人齐齐转身退了出去。陈洪微微扭头,轻轻唤了一声,“石公公,孟公公”,“属下在”,两位公公各自上前一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侧耳倾听,“会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九城戒严!那个海瑞招供之前,一个官都不许出门”,陈洪一句话说完,不再理会两位公公,倒背着双手,自顾自地走进了值房。

  赵贞吉步履匆匆地去了诏狱,要连夜提审海老爷;徐阶则是领着阁员和一众堂官,在内阁值房里忙着写辩状;陈洪得了道长的口谕,带着那封《治安疏》,一刻不停地赶到了裕王府。陈洪进了裕王府的书房,冲着裕王磕头行礼,又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了《治安疏》,裕王将奏疏轻轻摊在书桌上,好似老僧入腚一般,静静地立在案边,低头默默地读着奏疏,眼中时不时地闪过几缕微光。陈洪怔怔地望着裕王,心中不禁暗自讶异,眼前这个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唯唯诺诺、孱弱无能、胆小怕事的裕王嘛,如今《治安疏》都摆在眼前了,这裕王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难不成是白天肉毒杆菌打多了,晚上变面瘫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裕王依旧立在桌前摆着pose,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表情,陈洪心中一阵无奈,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道,“王爷、王爷,万岁爷有旨叫奴婢问王爷,看了这道奏疏后,王爷如何回话”。

  裕王也不看陈洪,双眼虚望着前方,继续努力地凹着造型,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答道,“听清了如实回旨,此人竟敢如此狂悖辱骂父皇,作为儿子,我必杀此人...”。陈洪闻言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眼中满是欣慰,急忙拱手说道,“奴婢一定如实回旨...”,只可惜陈公公话音未落,便被裕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话还没有完,可作为列祖列宗的子孙,我若能继承大统,必重用此人”。陈洪被这话吓地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跪了下去,不自觉地用余光扫向了书房门外,很明显是在担心隔墙有耳。讲道理,裕王所谓的“必杀海瑞”,明显就是句空话,毕竟这会儿道长还健在,到底杀不杀海瑞这厮,做儿子的说了也不算数,要道长说了才算数;所谓的“必重用此人”,分明是在火上浇油、刺激道长,裕王表面上说的是自己日后要重用海瑞,暗地里却是在提醒道长,要想杀海瑞,您老可得趁早,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也不知这位裕王殿下今晚是怎么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张嘴便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虎狼之词,关键是人家父子俩说几句气话无所谓,夹在中间传话的陈公公,那才真是倒了血霉呢。陈洪此时只觉得胯下莫名一阵蛋疼,满脸尴尬地望着裕王,弱弱地劝了句,“王爷,奴婢恳求王爷,将这后一句话,收回去”,裕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倔强地说道,“不收回,我绝不收回”。
  (六百二十)关门打狗,陈公公逞强(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一集

  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世报来的总是这么地让人猝不及防,前半夜在玉熙宫,赵贞吉逼陈洪收回“英雄好汉”这句话,陈公公仗着身后有道长撑腰,梗着脖子说“绝不收回”;后半夜在裕王府,陈洪求裕王收回“必重用此人”这句话,裕王仗着自己是大明储君,照样是梗着脖子说“绝不收回”,一样的口无遮拦、一样的肆无忌惮、一样的有恃无恐。陈洪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胯下直窜脑门,想再劝些什么,却终究是有口难言,裕王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瞥了眼诚惶诚恐的陈洪,继续侃侃而谈,“我知道,父皇疑心是我在指使这个人,上了这道疏,疑心我要逼父皇退位,我这就写本章,恳请父皇开去我的王爵,罢为庶民也好、赐我自尽也好,我一定立刻奉旨”。面对道长的咄咄逼人,裕王果断选择了,最强硬也是最直接的回击方式,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老子不装了、摊牌了,去特么地大明储君,老子不干了。

  裕王心里清楚,自己今晚说的所有话,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到道长耳朵里,自己既然选择了摊牌,索性就把红线清清楚楚地画出来,抛开一切事实不谈,今晚的事儿,只能是海瑞的个人行为,如果道长要疑心到自己身上,那就不要怪大明储君直接掀桌子了。毁堤淹田为什么只能是河工失修,因为不如此,便会动摇国本;同理可证,海瑞今晚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是他个人的行为,因为不如此,同样会动摇国本。大明朝有且仅有一个君父,也同样有且仅有一个储君,这便是大明如今最大的国情,也是黄锦口中所说的,“父子同为一体”的朴素真理,现实情况摆在眼前,无论道长心里再怎么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谁让他年轻的时候不努力多生几个儿子呢。当初道长为什么能继承大统,还不是因为堂兄朱厚照同志,走的时候连个正经儿子都没有嘛,殷鉴不远呐,别管裕王再怎么操蛋,好歹也是道长亲生的,这偌大的家业不留给自己儿子,难道还能留给侄子嘛。

  裕王一番话说完,竟然真扯过一张纸,装模作样地提起了笔,做势就要奋笔疾书,陈洪见状只觉得头顶上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突然都不好了,就裕王爷刚才说的那些虎狼之词,别说是讲给道长听了,陈公公自己听了都差点被吓出心梗来,有些气话说说也就算了,裕王真要是动笔写下来,变成了“墨吃纸”,今晚的事只怕无论如何都不能善了了。陈洪骨子里当然希望道长、裕王斗地不可开交,方便他左右逢源、火中取栗,但前提是要斗而不破,父子二人在桌子底下怎么踢腿、踩脚都可以,但绝不能掀了桌子。父子同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要因为海瑞这封《治安疏》,逼地裕王走投无路、掀了桌子,道长肯定会把陈洪推出去背锅,到时候陈公公挨了千刀万剐,人家俩人照旧父慈子孝、和好如初,你说陈公公他冤不冤。

  情急之下,陈洪也顾不得许多,一个闪现窜到裕王身边,双手死死攥住裕王那只握笔的手腕,满脸惊恐地苦苦哀求道,“王爷,王爷!王爷想亡了列祖列宗的江山嘛”。讲道理,裕王手里提着笔,只是想给道长画条红线罢了,并不是真要写什么本章,刚才的一幕不过是逢场作戏,演给道长看的,列祖列宗的江山,裕王肯定还是要的,既然手腕被陈洪攥住了,索性便停了笔,眼含深意地盯着陈公公看了半晌。陈洪一手攥着裕王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去夺裕王手中的那支笔,裕王也配合地松开笔,冷冷地叹道,“列祖列宗的江山,已经要亡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了,还用得着我去亡吗”。毕竟还没到狗急跳墙的时候,裕王也不是真想跟道长掀桌子,话锋一转,又走回了反贪官不反皇帝的老路,将一口亡国的搭锅,狠狠扣在了陈洪等人的头上,哪怕《治安疏》就摆在眼前,也绝口不提道长应该承担的领导责任。

  陈洪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楚楚可怜地望着裕王,万般委屈地问道,“王爷这话,包括奴婢?”,见裕王面沉似水、无动于衷,陈洪缓缓松开了裕王的手,四周张望了一阵,发现书案上摆着一把宝剑,便走过去拔出宝剑仔细打量了一番,用余光扫了眼裕王的背影,又捧着剑挪了几步,故意走到裕王侧面,双手把宝剑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喊道,“王爷如果这样看奴婢,现在就赐奴婢死了吧”。
  (六百二十一)父子斗法,裕王飙戏(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讲道理,陈公公如果真的想死,直接拿剑抹了脖子也就完事了,陈洪双手举着剑跪在裕王面前,嘴里喊着“现在就赐奴婢死了吧”,眼中却写满了浓浓的求生欲,有一说一,这自杀和他杀能特么是一回事儿嘛,裕王就算真想弄死陈公公,也得先把自己摘干净再说吧。不想死的陈公公,装模作样地举着把剑,嚷嚷着让裕王赐自己一死;不想掀桌子的裕王,装模作样地攥着根笔,嚷嚷着让道长除去自己的王爵,正所谓人生不易、全靠演技,大家都在惺惺作态地逢场作戏,所以说,有些话本就是口不对心,听听也就算了,千万可当不得真啊。裕王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陈洪,故意等了片刻,方才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内阁大臣、六部九卿的堂官,都被你禁闭在西苑值房,我大明朝都已经瘫了,除了皇上就数你大,我哪能杀你”。

  裕王边说边走到陈洪身前,随手抄起那把剑,“刺棱”一声收剑入鞘,吓地陈公公浑身一个激灵,尤其是听了那句,“除了皇上就数你大”之后,陈洪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魂不守舍地望着裕王,不知不觉间已是湿了眼眶。天地良心,陈公公只想在司礼监,踏踏实实做他的老祖宗,可从没想过要做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裕王虽然没有直接赐陈洪去死,可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几乎要了陈公公的半条命。陈洪此时血压飙升,只觉得一颗小心脏在胸腔里反复横跳,满脸的如丧考妣、痛不欲生,顾不得擦去眼角的清泪,可怜巴巴地哭诉道,“王爷冤死奴婢了,王爷既这样认定奴婢,奴婢今天不死、明天不死,总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要死的人了,恳求王爷让奴婢说几句话吧”。

  陈洪此刻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冯保去朝天观做苦力的事儿,自己已经把李妃跟小万历,给得罪死了;这回又因为《治安疏》的事儿,把大明储君给彻底得罪了,而且裕王那貌似调侃的话语之下,毫不掩饰地夹杂着一丝杀意,让陈公公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实话实说,一边是道长、一边是裕王,陈公公被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左右为难,差事办好了,自己将来要死在裕王手里;差事办砸了,自己一会儿就得死在道长手里,陈洪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吕芳要故意躲到南京去,原来这个烫手的山芋,是干爹特地留给自己的,这个司礼监的老祖宗,简直不是人干的差事。

  裕王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望着陈洪,眼神中满是不屑,冷冷地说道,“你要说什么,谁能挡你”。陈洪在脑中飞快地盘算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咬咬牙,提高了音调大声说道,“别说皇上万岁爷那样肛裂的人,从古至今,摊上哪一个帝王,看了海瑞这样的奏疏,能够忍受得住?正如秦王所言,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今天冒出这么一件通天的事,王爷告诉奴婢,奴婢该怎么做?”可能是因为道长过于肛裂了,所以才会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毕竟很多时候痔疮和肛裂,一般人也很难分地那么清楚。有些话,陈洪是故意说给道长听得,只有一句话才是说给裕王听得,就是最后那一句,“王爷告诉奴婢,奴婢该怎么做”,这句话值得细品。陈洪一番话说地是坦坦荡荡、义正辞严,却又疯狂地冲着裕王打眼色、对暗号,裕王见状脸色稍缓,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随口说了声“起来吧”,便倒背着双手,不徐不疾地朝远处走去。

  陈洪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狠狠地吸溜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盯住裕王的背影,掏心掏肺地继续解释道,“奴婢能做的,第一便是替皇上消气,一切都得等皇上消了气,才不至于不可收拾”。 有一说一,今天晚上这场父子隔空斗法,裕王此时已经完成了自己全部的既定动作,不仅清晰地给道长画下了红线,充分展现了自己不惜掀桌子的勇气与决心;同时还狠狠地敲打了一把司礼监的老祖宗,逼着陈洪跟自己表明心迹、暗通款曲,为陈公公日后脚踏父子两条船,早早埋下了一道伏笔;再加上海瑞的那封《治安疏》,沉重打击了道长政治权威,裕王这一波操作下来,不仅自己赚的盆满钵满,而且将大明储君的政治手腕,展现地淋漓尽致,确实称得上是虎父无犬子,不愧是道长的亲儿子。至于后面陈公公再说些什么,于裕王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解释的再多,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要等着道长见招拆招了。
  (六百二十二)父子斗法,裕王飙戏(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裕王爷这边的戏都已经杀青了,眼见着陈公公兀自演地起劲,知道这些俗套的苦情戏,是故意演给道长看的,心里止不住地一阵腻味,换了副意兴阑珊地表情,冷哼了一声,极其生硬地抱怨道,“把满朝大臣都关起来,就能让皇上消气”,说罢两手一摊,找了张椅子,气鼓鼓地坐了下去。讲道理,道长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英雄好汉,想让道长消气,与其把满朝大臣都关起来,还不如多找几条的英雄好汉,赶紧给老人家送到精舍里去,越是精壮的英雄好汉,估计效果越好。陈洪眼中闪着虔诚的光,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消了气,就能慢慢释去皇上的疑心,奴婢伺候皇上三十年了,也算是知道皇上的人,皇上一旦起了疑心,岂止是大臣们当中,所有人都要受到嫌疑,就连王爷您也会受到牵连。王爷您想,奴婢为什么要怂恿皇上,派那个赵贞吉去审海瑞,赵贞吉是徐阁老的学生,徐阁老又是王爷的师傅,那个海瑞偏又是赵贞吉的属下,赵贞吉不卸去嫌疑,所有人便都有嫌疑。王爷,奴婢这点苦心,王爷难道不能明察!”

  道长好死不死地派陈洪半夜去裕王府传旨,说穿了就是故意刺激裕王,最好是跟陈洪撕破脸,彻底绝了陈公公的退路,没想到裕王这边棋高一招,随随便便几句话,便拿捏住了立场不坚定的老祖宗,继黄锦之后,又再道长身边种下了一颗更大号的芳草,只能感叹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场父子局,端的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陈洪既要哄道长消气,又不敢得罪裕王,貌似左右逢源,实则两头受气,而且自己的一言一行,时刻都在道长的全程监控下,这种钢丝上跳舞、夹缝中求生的感觉,可比既不敢得罪公婆、又不敢得罪丈夫的媳妇儿,要憋屈多了,媳妇儿做的不好最多是被休妻,陈公公要是做的不好,怕是只能去狗带了。谁都知道媳妇儿难当,可偏偏不少人,还要挖空心思地削尖了脑袋,争着去当这个媳妇儿,赵贞吉非要争着当胡宗宪这个媳妇儿、徐阶非要争着当严嵩这个媳妇儿,最惨的还是陈洪,他非要争着当吕芳这个媳妇儿,本想在司礼监当个“老祖宗”,进了门才发现,自己就特么是个童养媳,而且还是特别不受待见的那种。

  讲道理,让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明明就是道长的主意,为了让赵贞吉去诏狱里陪黄锦,陈洪确实煞费了一片苦心,怂恿了半天,只可惜道长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当然这些都不妨碍陈公公当着裕王的面,颠倒黑白、巧言令色、信口雌黄。裕王也知道陈洪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奈何做戏要做全套,凡事总要有个起承转合的过程,裕王刚才还嚷嚷着等自己继承了大统必重用海瑞,又说自己这个王爵索性也不要了,念台词的时候难免有些用力过猛,这会儿表演完了,想要往回收一收,确实有些拉不下脸,便只能靠着陈公公开嘴炮,强行共情、上价值了。裕王黑着脸背对着陈洪,听完了一大段不知所谓的台词,感觉陈洪嘴炮的功夫还差了几分火候,于是轻声说了句“你过来说”,想让陈公公再加大输出力度。

  陈洪闻言脸上的欣慰一闪而过,迈着陈洪的步伐缓缓走到裕王面前,沉声说道,“王爷说奴婢将满朝大臣禁闭在西苑,奴婢算个什么东西”,说到此处,陈公公抬起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用那副带着哭腔的公鸭嗓,继续侃侃而谈,“我就是就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就是有这个胆,也没这个本事,敢跟我大明朝满朝的大臣为敌。这个时候,我只能让他们在值房坐着,同时奴婢已经将海瑞进京后所有的行状,从司礼监调了出来,呈上去给皇上御览。海瑞进京后所有的情形,奴婢早就问过了,除了跟那个都察院御史王用汲,还有跟镇抚司的齐大柱有些往来,跟朝中其他任何大臣都没有往来。皇上看了那些呈报,自然会释去了对群臣的疑心,明天一早,也就会让徐阁老他们回部衙理事。王爷,您给奴婢一个明示,奴婢除了这样做,还能怎么做?奴婢做这些,难道是想亡我大明天下吗”。

  不吹不黑,跟大明朝满朝大臣为敌这种事,陈洪他还真就干过,而且根本就不用去请示道长,去年腊月二十八,刚在西苑宫门外鞭打过上百清流,如今只是让大臣们坐在值房里写辩状,陈公公这次已经算是高抬贵手、格外温柔了。讲道理,让徐阁老带着各部堂官去值房候查,明明就是道长要求的,陈洪此时站出来,把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也算是主动替领导背锅了。
  (六百二十三)父子斗法,裕王飙戏(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陈洪把海老爷进京后所有的监控记录都给调了出来,一帧一帧地放给道长去看,事实证明,除了一个在都察院任职的王用汲、一个奉旨去看望海瑞的齐大柱、还有一个前御医李时珍之外,海老爷和其他朝廷大臣确实没有任何交集,当然考虑到李时珍同志在裕王府上住了好几个月,如果想要强行栽赃裕王的话,似乎也能从李时珍身上做些文章出来。裕王今晚为何要演这么一出掀桌子的闹剧,大概也是真的此地无银、做贼心虚,《治安疏》这事就跟毁堤淹田一样,根本就经不起查,黄锦、海瑞外加一个李时珍,谁是这个犯罪团伙的幕后主使,简直就是不言自明。证据明明就摆在眼前,可道长偏偏不能查,只能逼着一群大臣在值房里写辩状,逼着裕王对着《治安疏》表态,说穿了,海瑞的案子不能不查,更不能深查,只能让陈洪领着一堆官员外加俩老道,装模作样地虚应故事;逼着裕王和大臣们赌咒发誓、自证清白;然后让赵贞吉出面英雄查英雄、好汉查好汉,最后坐实了此事是海老爷的个人行为,这案子才能结,毕竟事实真相无所谓,关键是要帮道长把面子挣回来才行。

  陈洪一番台词念完,眼泪早已流干,此时只能尴尬地用手捂着脸,掩面装哭、干嚎不停,既然海瑞和任何大臣都没有往来,裕王这会儿便可以踏踏实实地安心睡觉了;徐阁老他们今晚写完辩状,估计明天就可以重返工作岗位了,等道长息了怒,到时候裕王爷再低头认个错,这漫天的乌云也就该散了。裕王闻言也不再说话,只是幽幽地望着陈洪,轻轻地一声叹息,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这边厢裕王府事了,再说回镇抚司诏狱这边,海老爷戴着手铐脚镣,坦然地站在昏暗的牢房内,平静地望着牢房外的赵贞吉,眼中古井不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赵贞吉迎着海老爷的目光,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个灾星,如果不是这个南蛮无事生非,自己也不会放着裕王同窗不做,偏要去做什么天子门生,从浙江审案那时算起,只要遇见海瑞这厮,自己一准儿是要倒大霉,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赵贞吉强忍着内心对海老爷的憎恶,道貌岸然地吩咐道,“提到刑房去,我要细细地审他”。赵阁老眼中闪着恶趣味的光,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惨无人道的图景,心中早已荡起阵阵涟漪,那一句“细细地审他”,可绝不只是空穴来风,理学之臣发起狠来,只怕比陈公公之流,还要变态的多。抓捕海老爷的那个提刑司的太监,此时就站在赵贞吉身后,眼中带着一丝不屑,不以为然地说道,“上边打了招呼,不能动刑,就在这里审他”,太监口中的“上边”,自然指的是未卜先知的陈洪了,毕竟道长是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的,赵贞吉心里那点龌龊的小九九,自然难逃陈公公的法眼,倒不是心疼海老爷,司礼监的老祖宗,只是单纯地想给天子门生添点堵罢了。赵贞吉在心中亲切地问候了陈公公的先人,眼中带着些许愤怒,冷冷地抱怨了一句,“叫我在这里审他”。其实在哪里审案倒也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动刑,极大地限制了理学之臣的发挥,本来随便吊打海瑞,陈洪却硬是要逼着赵贞吉下场搞辩论,用嘴炮来跟海老爷battle,明摆着是要让天子门生出丑,这用心端的是歹毒。

  那提刑司的太监板着面孔,用一副公事公办地语气,敷衍着说道,“我们也不愿意,可这是上边的意思,赵大人在里面审,我们在外面记录”。这真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赵贞吉暗暗叹了口气,倒背着双手,垂头丧气地说了声,“开牢门吧”,两个太监开了牢门,赵贞吉刚跨进门,那两个太监紧跟着便关了门,而且还上了锁。一阵“哗啦”声响,赵贞吉好似惊弓之鸟般地回过头,一脸懵逼地问道,“干什么,连我也锁上了”,那提刑司的太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似笑非笑地说道,“上边说了,问的话一个字也不能漏出去,赵大人问完了,我们自然会开锁让您老出来”。有一说一,陈公公的这些手段是真的恶心,赵贞吉无可奈何地瞥了那太监一眼,满脸生无可恋地转过身,嫌弃地盯着面前的海老爷,旁边一个狱卒贴心地搬来一把椅子,牢门外也早已摆好了桌椅,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那提刑司的太监手里攥着笔,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冷冷地催道,“赵大人,问案吧”。
  (六百二十四)父子斗法,裕王飙戏(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赵贞吉暗自一声叹息,望向海老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皱着眉头问道,“海瑞,为什么要写那道奏疏”,讲道理,既然“上边”特地嘱咐了,说不能动刑,纯粹打嘴炮的话,海老爷可从来没怕过谁。既然赵阁老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海老爷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上疏是为臣的天职”,赵贞吉问海瑞的犯罪动机,海老爷答的却是自己的岗位职责,完全就是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赵贞吉耐着性子追问道,“你在奏疏里都写了些什么”,海老爷瞟了赵贞吉一眼,冷冷地反问道,“赵大人来审问卑职,皇上却没有将卑职的奏疏给赵大人看过?”讲道理,《治安疏》赵贞吉虽然看过几眼,可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几千字的文章,哪里又能看得仔细,海老爷这一问,把理学之臣整的有些被动了,说看过几眼没瞧仔细,似乎不太合适;说一眼没看,凭感觉瞎猜的,似乎也不太合适,关键牢门外还坐了个太监,在那边逐字逐句的记着笔录,弄得赵贞吉颇为尴尬,只能强行敷衍道,“谋逆之言,我们做臣子的能看吗”。

  奏疏都没看过,就硬说海老爷谋逆,赵大人这事儿干的,确实不太讲究,海老爷嘴角挂着冷笑,一本正经地大声质问道,“赵大人没有看过卑职的奏疏,怎么知道卑职的奏疏写的是谋逆之言,卑职的奏疏里,写的是不是谋逆之言,皇上知道,赵大人可以去问皇上”。赵贞吉双眼含怒、嘴角抽搐,却是拿海瑞这厮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板着脸胡搅蛮缠道,“我现在问的是你,我是奉旨问你”。海老爷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有恃无恐地说道,“卑职的奏疏是写给皇上看的,皇上如果愿意公诸众大臣,自会给你们看;皇上如果不愿公诸众大臣,我什么都不能说”。赵贞吉被海老爷怼地是哑口无言,双眼黯淡无光,还夹杂着一丝蛋蛋的忧伤,这就是“上边”只让动嘴、不让动手的后果,赵贞吉问了半天,最后只是问了个寂寞。讲道理,人家黄锦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一句话都没说,就差点被陈洪给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海瑞这厮跟天子门生抬了半天杠了,愣是连根儿汗毛也没少,实在是人无语凝噎,说真的,这案子要是这么个查法,真心不如放海老爷回家,自己写辩状呢。

  赵贞吉心中怒火蒸腾、额上青筋乱跳,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亲手撕烂海瑞这张鸟嘴,赵贞吉用余光扫了眼记笔录的太监,强忍着恨意,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方才咽下了这口鸟气,声色俱厉地高声问道,“那我再问你,是谁指使你写了这道奏疏的”。奏疏的事儿肯定是问不下去了,按照正常审案流程,赵贞吉肯定要追问幕后黑手是谁的,就看海老爷接下来怎么答了。海老爷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徐不疾地说道,“赵大人平时上疏,也要人指使吗,卑职给皇上的奏疏里写得很清楚,第一句就是,‘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赵贞吉暗自松了口气,这姓海的倒还算磊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担,没有胡乱出来攀咬,如今该问的都问完了,审讯也可以暂时告一段落,只可惜当初道长说的是,让英雄查英雄、好汉查好汉,结果被陈洪这么一搅合,赵贞吉今晚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费拉不堪,端的是丢尽了天子门生的一张老脸。

  海瑞进京之后的所有行状,此刻就摆在精舍的书案上,道长戴着老花镜,一张接一张地细细翻看,不知不觉间已是天光微亮、东方既白。正所谓闺房之内,有甚于画眉者,道长掌握了京城各种隐私八卦,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越是德艺双馨的道德楷模,私底下玩地越是五彩斑斓、花样百出,道长见惯了正人君子的真面目,这一回也算是开了眼。海瑞这厮进京大半年了,种种行状竟好似一碗凉白开,索然无味且不带一丝色彩,既不贪财也不好色,成天就是朝九晚五的两点一线,穿着布衣吃糠咽菜,也不知道这人活一世,到底是图个啥。道长捧着手里厚厚的一沓纸,眉头微皱陷入沉思,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响,有人高声禀道,“启奏主子万岁爷,东厂奴婢王户一,奉旨陪户部尚书赵贞吉审海瑞回了”。“过场走的倒挺快”,道长小声嘀咕了一句,扔下手里的老花镜,站起身缓缓踱步到门边,随口吩咐道,“进来吧”。
  (六百二十五)含饴弄孙,引蛇出洞(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赵贞吉低头走进精舍,面向道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一份审讯记录高高举过头顶,道长憋着嘴,满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赌气似地说道,“扔在那儿,朕不看”。赵贞吉恭恭敬敬地把信封放在地上,心中也是一阵无语,折腾了大半宿的劳动成果,人家道长连看都懒地看一眼,自己熬了一宿没睡,也不知是为谁辛苦、为谁忙,真特么是造孽啊。道长倒背着双手,漫无目的地踱了几步,阴阳怪气地问道,“内阁和六部九卿那些人的辩状,也该敷衍完了吧?”讲道理,案子查的草率,辩状写的含糊,众官员都在忙着虚应故事,只有两个道爷在聚精会神地外行指导内行。明知道底下人都在努力地敷衍自己,道长除了酸上一句再发顿牢骚,也是无可奈何,这特么该死的仪式感,端的是形式主义害死人啊。正所谓精舍的门难进、君父的脸难看、道长的话难听、天子门生的事儿难办,道长明显是一副要找茬的模样,赵贞吉此刻只想脚底抹油,尽可能地离这位老恩师远一点,于是硬着头皮答道,“圣上是否叫臣去催拿”。

  道长也知道自己这幅德行,确实不招人待见,可道长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又如何,道长就喜欢你们明明看我不爽,却又拿我没有一点办法的倒霉模样。“来吧,都来吧,叫他们都进来”,道长依旧是一副打了鸡血、吃了枪药的模样,赵贞吉立刻回了句“臣遵旨”,如蒙大赦般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迈步便走。赵贞吉出了精舍,远远望见了姗姗来迟的陈洪,一条走廊,两人面对面相向而行,彼此看地分外真切,却又同时心照不宣地视对方如空气,一言不发地堪堪擦肩而过,这同事关系处地确实没毛病,陈公公昨晚一通操作猛如虎,算是把天子门生彻底给得罪死了。等赵贞吉走远了,道长若无其事地捡起那个信封,掏出昨晚的笔录仔细翻看,现场诠释了一把,什么叫做说硬话办软事。

  “奴婢陈洪,给主子万岁爷复旨来了”,道长单手举着那份笔录,不置可否地说了句“进来吧”,陈洪默不作声地进了门,乖巧地站在一旁。陈公公嚷嚷着来复旨,进了门却是一言不发,道长等了片刻,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陈洪,放下手中的笔录,明知故问地点了一句,“裕王没有写点什么东西来嘛”。陈洪陪着笑轻声答道,“回主子,当然写了”,“在那儿呢”,“主子万岁爷恕罪,裕王爷将写的请罪本章,交给了李王妃和世子爷,让他们亲自带来了,要面呈主子”,“叫他们进来吧”,“是”。讲道理,出了昨晚那档子事,裕王本该亲自登门道歉的,奈何还有个二龙不相见的忌讳,道长不发话,裕王也不敢擅自进宫,只能打发老婆孩子过来,替自己转交请罪的本章了,这也算的上是诚意满满了。

  李妃一手攥着奏折、一手拉着小万历,静静地站在门外,面不改色地听着,道长跟陈洪在屋里一唱一和,听见道长喊自己娘俩进去,于是领着小万历,不徐不疾地走到门槛前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禀道,“臣妾李氏,领世子朱翊钧,叩见父皇、皇爷爷”。道长不慌不忙地坐上了八卦台,喊了声“进来”,“是”,李妃领着万历齐齐磕了个头,两人进了门,款款走到八卦台前,道长刚开口说了声“免了”,李妃依旧拉着小万历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道长见状心中一热,柔声说道“起来吧,赐座”。陈洪赶紧搬了个绣墩,放在李妃身后,“来,过来”,道长朝孙子招了招手,小万历迟疑了一瞬,李妃急忙弯腰从后面轻轻推了他一把,小万历紧走几步爬上八卦台,道长吃力将他抱在了自己腿上,喃喃自语道,“哎呦呵,几个月不见,朕孙子又重了”。

  眼瞅着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李妃心中稍安,趁机又跪了下去,一本正经地禀道,“臣妾李氏,带来了裕王的请罪本章,敬请父皇御览”,说罢双手将那封奏疏举过了头顶。道长等了好几个月才见着一回孙子,刚想整点亲子时光,还没开始便被不知趣的儿媳妇儿给搅合了,道长默不作声地瞟了眼李妃,故意将儿媳妇晒在一旁,等了片刻扭头看向陈洪,兴致缺缺地吩咐道,“陈洪,去门外看看,朕的那些忠臣们,都来了没有”。
  (六百二十六)含饴弄孙,引蛇出洞(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陈洪应了声“是”,迈步出了精舍,径直穿过走廊,远远望见徐阶正带着一众堂官,整整齐齐地站在玉熙宫的大殿内,陈公公转身回了精舍,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跪在地上双手举着奏疏的李妃,开口禀道,“回主子,都到齐了”。道长无声地喘了口气,闭着眼睛、拖着长音说了声“有请”,陈公公操着公鸭嗓,高声宣道,“徐阶诸臣见驾”,徐阁老领着众人穿过走廊,在精舍门槛前齐齐跪倒,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份新鲜出炉的辩状。道长面无表情地望着徐阶等人,沉默了片刻,方才装模作样地问道,“你们手里都拿的什么呀”,徐阶瞄了眼跪在门里的李妃,知道裕王那边已经服软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答道,“罪臣徐阶等奉旨写的辩状”,“辩的什么”,道长继续明知故问,徐阶心中一阵无语,黑着脸、硬着头皮说道,“罪臣等与海瑞有无关联”。

  望着徐阁老那副唯唯诺诺、有苦难言的模样,道长心中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满足感,眼中多了几分神采,朝着陈洪努了努嘴,陈公公立刻心领神会,走到门外一一接过徐阶等人手中的辩状。李妃依旧举着那封请罪的奏疏,一声不吭地跪在精舍内,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两只胳膊早已麻木,却是一动也不敢动,明明都是男人惹的祸,最后竟要一个女人来默默承受,也不知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片刻的功夫,陈洪便走回了道长身旁,怀里还捧着一大摞的辩状,道长一把抱起小万历,让他面对面地看着自己,嘴边挂着慈祥的笑,循循善诱地问道,“朱翊钧,你知道吗,你的父王还有门口那些大臣们,送来的都是什么吗?”那小万历只知道进了宫要懂规矩、讲礼貌,凡事都要听妈妈的话,哪里能想到,皇爷爷竟会套路自己,既然皇爷爷发问了,便一五一十地答道,“回皇爷爷的话,都是让皇爷爷不高兴的东西”。

  道长眼中闪过一抹欣慰,轻轻拍了拍小万历的脸蛋,嘴边荡漾着一丝坏笑,柔声问道,“还是朕的孙子知道皇爷爷的心思。好,既然是皇爷爷不高兴的东西,你说,该怎么办”,小万历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破口而出说了一句,“烧了它”。都说是童言无忌,一个五岁大的熊孩子,他能有什么坏心思,无非就是谁惹他不开心了,便要杀了谁;什么东西惹他不高兴了,便要烧了它。推己及人,既然这些辩状惹皇爷爷不高兴了,自然就该一把火烧热它,别看万历年纪小,但人家打小就知道,要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能动手的就别哔哔,再多的妙笔生花、文字游戏,也架不住春天里的一把火啊。道长闻言不禁神采飞扬、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地笑着喊道,“准旨,陈洪,把他们写的这些奏折,还有裕王写的请罪本章,都给朕烧了,朕一个字也不看”。

  陈洪怔了一瞬,答了声“主子圣明”,紧走几步接过李妃手中的本章,然后捧着那一大摞奏折,就近找了个烧水的炉子,半蹲在地上,一封接一封地开始烧奏疏。李妃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酸麻的双臂,徐阶瞥了眼不远处的火光,立刻拜倒在地大声疾呼道,“圣上如天之仁,臣等感愧莫名”,身后众人连带着李妃,也跟着一齐趴了下去。讲道理,请罪的本章也好、自证清白的辩状也罢,那都是大家通宵加班的劳动成果,结果东西送到道长眼前,就因为小万历的一句话,道长看也不看便一把火给烧了,合着道长你昨晚是在故意累傻小子呢,你当这是特么烽火戏猪猴呢。再说了,万历就是个五岁的熊孩子,他年纪小不懂事,随口说一句“烧了它”,这孙子是真敢说,这爷爷也是真敢烧呀,一个请罪本章外加几十份辩状,顷刻间就化为了飞灰,道长这是明摆着告诉众人,裕王的请罪朕不接受、诸位大臣的嫌疑也依旧没有洗清,说穿了就是,圣明天子心里这口气,还没有出完,同志们仍需努力。

  同样是烧东西,曹操烧的是手下人写给袁绍的信,意思是过去的事儿既往不咎;道长烧的是大臣写给自己的辩状,意思是今天这事儿还没完。徐阁老望着火盆中跳动的火苗,只觉得心口好似塞了一团乱麻,血压也跟着突突地飙升,郁闷至极却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违心地夸一句,“圣上如天之仁,臣等感愧莫名”。除了徐阁老等人,最感愧莫名自然还属李妃了,自己那个死鬼老公连夜写的请罪折子,被自己那个变态公公一把火给烧了,出这馊主意的偏偏还是自己那个倒霉儿子,老朱家这三个男人轮番上阵,彻底把李妃给整不会了。
  (六百二十七)含饴弄孙,引蛇出洞(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不一会儿的功夫,请罪的本章和那些辩状便已化作了飞灰,道长抱起小万历递给了身边的陈洪,然后一脸严肃地盯着众人,郑重其事地说道,“那个海瑞在奏疏里,将朕骂得一无是处,他想做比干,无奈朕不是纣王!他想青史留名,乱的却是朕的江山!朕已经想明白了,朕不会上他的当!你们把他写的那个东西拿去看看,看完了以后该怎么办,你们商量着办吧”。对于海老爷的动机,道长自以为洞若观火,毕竟这些年,清流们为了吸眼球、博出位,实在卷的令人发指,什么撒狗血的事都干的出来。就比如海瑞这厮吧,就为了能青史留名,削尖了脑袋无所不用其极,整了个《治安疏》出来,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黑道长,堪称是写“小作文”的鼻祖了。海老爷昨晚对赵贞吉说了,“奏疏是写给皇上看的,皇上如果愿意公诸众大臣,自会给你们看”,这话也算是给道长提了个醒,事情闹到了如今这般田地,那封《治安疏》肯定是要公之于众的,否则案子根本就查不下去。

  道长之所以烧了那些辩状,就是要告诉众大臣,辩状里写了什么不重要,你们和海瑞究竟有没有关联,还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海瑞写的那狗屁玩意儿,先发给大家看看,看完之后该怎么办,哥几个自己掂量着办吧,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算数。徐阶等人跪在地上一声不吭,道长眼中带着几分不耐,扫了眼陈洪,冷冷地说道,“陈洪,将那个海瑞写的东西交给徐阁老,发内阁六部九卿堂官通阅”,随着陈洪应了声“是”,精舍内的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有一说一,小万历就是个纯纯的工具人,其实道长老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这孙子说出什么来,自己都不会去看那些奏折,孙子若说不该看,那就依着他不看;孙子若说该看,道长便要教他一个最朴素的道理,“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自己能做主的才算数”。只不过连道长也没想到,小万历竟然嚷嚷着,要烧了这些惹人烦的奏疏,既是童言无忌、又是神来之笔,一把火下去,相当于用魔幻现实主义狠狠回击了官僚形式主义,嘲讽效果瞬间拉满。

  徐阁老领着众人出了玉熙宫,径直去了内阁值房,把几张书桌拼在一起,将那封《治安疏》摊开摆在桌上,四个内阁阁员依次站在桌边,聚精会神地读着小作文,其余一众堂官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那封奏疏。也不知过了多久,徐阶率先读完奏疏,心中五味杂陈,随手摘了老花镜,不住地摇头感慨,“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此时一个堂官忍不住站了出来,试探着问道,“阁老,是否让我们也看看”。徐阶还沉浸在小作文的意境当中,只是回身瞟了那堂官一眼,并未说话,赵贞吉却有些急不可耐地催道,“阁老,还是让大家赶紧看吧,看完后得立刻让三法司审案论罪呀”。讲道理,奏疏就摆在桌子上,海瑞就关在诏狱里,东西不可能飞了,人也不会跑了,也不知这些人到底在着什么急,海瑞的案子该怎么审,审完又该怎么定罪,道长说让大臣们自己商量着办,徐阶这会儿确实想去找裕王商量商量,看看海瑞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毕竟这事儿跟裕王肯定脱不了干系。

  海瑞想要青史留名,他想做比干,奈何道长不想做纣王,关键是徐阁老他们也不想做秦桧啊,除了赵贞吉这种自甘堕落,铁了心要做臣党的二五仔,其他大臣都是爱惜自己羽毛的聪明人,通宵写辩状自证清白无所谓,谁也不想去掺和那些,莫须有的腌臜事儿,明哲保身才是正道的光。徐阶没有理会赵贞吉,沉吟了一声,便转头看向李春芳、高拱二人,不置可否地问了句,“二位有何意见呐”,李春芳瞄了一眼徐阶,也不说话只是转身盯着高拱,高拱一脸的无所谓,不咸不淡地答道,“嗯,先让大家看吧”。内阁这几个老狐狸,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赵贞吉,审案论罪的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也不急于一时。徐阁老伸手指着那封奏疏,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大家过来看看吧,我们让一让”,说罢领着李春芳,悠哉悠哉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赵贞吉自觉没趣,黑着脸躲到了一边,唯有高拱一人,站在桌子前,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封《治安疏》看个不停,海老爷这篇小作文确实是鞭辟入里、引人入胜,写了不少高大人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心里话,看地高拱是脸红心跳、血脉喷张、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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