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八)含饴弄孙,引蛇出洞(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高拱又看了一会儿《治安疏》,再抬头时赫然发现,只剩自己一个内阁阁员,孤零零地站在桌子前,满脸尴尬地望向一众堂官,稍显心虚地说道,“啊,申大人,让你们刑部的人先过来看吧”,说罢故作平静地挪到了一旁,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那篇《治安疏》。镜头一切,从内阁值房来到了裕王府书房,裕王此时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给张居正展露了一手过目不忘的技能,数千字的小作文竟被他全篇默写了下来。裕王写一页,张居正便看一页,顿饭功夫裕王便收了笔,捧着最后一页文章递给了张师傅,张居正急忙站起身双手接过纸,诚惶诚恐地问道,“王爷,都默写完了”,裕王眼中闪着一丝得意,显摆似地说道,“虽不敢说一字不差,错也不过三五字。太岳,真没想到这个海瑞,能写、会写出这样的奏疏,你怎么看”。
张师傅还能怎么看,小作文里骂地又不是他爹,讲道理,自己亲爹被骂了,做儿子的不但不生气,还满脸兴奋地把文章背地滚瓜烂熟,张师傅无论怎么看,这会儿也只能顺着裕王的心意,跟风吹拍海老爷几句。张居正长叹一声,言不由衷地评价道,“天下第一疏”,所谓的“天下第一”,形容的是海老爷的胆量,并不是说《治安疏》的文学造诣,能有多么出色,单纯比拼文笔,指不定张师傅还能比海老爷强上一筹。裕王微微颔首,一本正经地问道,“这个人,你怎么看”,张居正脸上不动声色,一字一句地点评道,“国之利器”,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甭管海瑞是不是国之利器,很明显,张师傅压根就不是海老爷的伯乐。原因其实很简单,张居正跟海瑞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路线选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像海老爷这种人,张师傅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的,真要做事,海瑞未必比高翰文好使,能力暂且不提,至少人家高翰文听话阿,而且媳妇儿还漂亮,海笔架唯一的作用就是乖乖当个吉祥物,供在外面为朝廷装点门面。
裕王沉吟了片刻,赞同地点点头,连夸了两句,“说得好,说得好呀”,随即又郑重其事地问道,“哎,有什么办法能救这个人”,张居正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面不改色地敷衍道,“啊,王爷,明天内阁将第一次论海瑞的罪,今晚我去找徐师傅,把王爷的旨意转告给他”。张师傅,裕王问的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去救海瑞,不是让你当个传声筒,把裕王的旨意转告给徐师傅,让他去想办法。张师傅,你要是实在不想救海瑞就算了,拜托你别再去坑老恩师了,徐师傅就是给道长打工的,道长想杀的人他救不了,道长想保的人他也害不了;拜托你看在师徒多年的份上,就放过徐师傅吧,人家只想靠着松江棉布的生意,给自己多赚点退休金罢了,实在是不想去蹚海瑞的浑水。裕王自然听懂了张居正的言外之意,一言不发地看着张师傅,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说道,给徐师傅传话这种事儿,随便找个太监就干了,就不劳张师傅你费心了,而且不止是徐师傅,高师傅那边也得打个招呼。
内阁首辅带着内阁阁员以及各部堂官、三法司相关官员,共同审讯一个六品主事,这在整个大明朝,都是空前绝后、闻所未闻之事。辰时初刻众人便到齐了,都察院的大堂内,徐阶在大案后正襟危坐,大案下面摆着四张桌子,三个内阁阁员和刑部尚书申时行依次而坐,四张桌子旁边还摆着两张长条桌,后面坐着三法司的正副堂官,其余陪审官员则是一人一把椅子,坐满了大堂两侧。海老爷迈步出了囚车,戴着手铐脚镣,吃力地走向都察院的大门,东厂太监王户一,领着一群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默默地跟在海瑞身后拾阶而上。海老爷走到门口,不屑地瞟了眼那跟自己膝盖一样高的门槛,这明显就是陈公公的手笔,海老爷身后拖着沉重的锁链,这门槛肯定是迈不过去,要想进门便只能学狗一样,四肢着地弯腰爬过去。
王户一领着一群人站在不远处,嘴角擒着笑,饶有兴致地等着看海老爷出丑,海老爷弯下腰,用袖口擦了擦门槛上的浮尘,不慌不忙地往门槛上一坐,气定神闲地望着身后众人。王户一等了片刻,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催道,“爬过去吧,爬过去”。海老爷好似充耳不闻一般,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瞪着一双铜铃般地大眼,悠哉悠哉地望着王户一,王户一心头火起,却偏又拿海老爷没办法,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强摁着海瑞爬进去吧,于是冷哼一声,抬腿迈过门槛,跑去大堂搬救兵了。
(六百二十九)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王户一大步流星地上了都察院大堂,例行公事般地冲徐阶弯腰拱手,高声禀道,“禀徐阁老、众位大人,海瑞押到,可是进不了大门”,徐阶眼中火光一闪,想起了大门口那个跟膝盖一样高的门槛,自己一把年纪了,没人搀扶怕也是迈不过那道坎,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却又不动声色地问了声,“为什么”。王户一大喇喇地说道,“重镣在身,没人愿扶也没人敢扶,他自己也不肯爬进来”,众人闻言俱是心下了然,各色目光都盯在王户一身上,大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徐阶心中暗骂陈洪多事,等了片刻方才黑着脸,不耐烦地说道,“孟静、肃卿,去看一下”。讲道理,内阁里论资排辈,高拱肯定是排在赵贞吉前面的,徐阁老此时却故意先喊赵孟静、后喊高肃卿,明摆着是要天子门生出马,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还顺便派了个靠谱的人过去盯着,免得有人刻意刁难海老爷。
有一说一,这案子还没开始审呢,光是折腾海瑞进门的事儿,便已经惊动了内阁首辅,还逼着两个阁老亲自出面,海老爷如今的牌面,简直是大的吓人,竟敢让海瑞学狗一样,爬进都察院的门,陈公公,How dare you!赵贞吉气鼓鼓地跑到门口,含恨瞄了眼海老爷那桀骜不驯的背影,喘了口粗气便迫不及待地呵斥道,“海瑞,到了这里,你还这般冥顽不灵嘛,上堂去受审”,赵孟静一席话说完,髙肃卿才迈着方步姗姗来迟,望着海瑞的眼中满是欣赏与鼓励。海老爷气定神闲地转过身,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赵大人,是否已经给我定罪”,别说审案子了,犯罪嫌疑人连门都没进呢,定罪更是无从谈起,赵贞吉声色俱厉地斥责道,“今天就是来给你定罪”。本着以理服人的宗旨,海老爷开启了嘴炮模式,打算再给天子门生上一课,“赵大人并没有回卑职的话,到底是定了罪,还是没有定罪”,赵贞吉一时哑口无言,高拱强行憋着笑,火上浇油地问道,“海瑞,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老爷不屑地扫了眼赵贞吉,撇着嘴继续侃侃而谈,“据大明律法,现任官员定罪之前、审讯期间,一律去掉刑具,接受审讯”,说罢还示威似地,捡起地上的锁链,冲着赵贞吉晃了两晃。只能感慨一句,陈公公机关算计,到底没能绕过程序正义,海老爷说话句句都在理上,赵贞吉恨不得上去撕了他那张鸟嘴,可也只能伸手点着海老爷,气抖冷地吼一句,“海瑞,你...”,赵贞吉话音未落便被高拱抢过了话头,“他说的是对的,这是大明律法载有明文的,应该去了刑具,解了镣铐”。海老爷坐在门槛上肛正面,髙肃卿在旁边神助攻,赵孟静被夹在中间一顿输出,把脸都给气绿了,高拱亲自发了话,王户一却满脸为难地不敢答应,“高大人,这...”。“给不给海瑞去掉刑具,上面打没打招呼”,赵贞吉黑着脸及时提醒了一句,毕竟程序正义归程序正义,关键还要看上面打没打招呼,天子门生昨晚吃的就是这个哑巴亏,如今风水轮流转,上面的招呼,这次也该打在海瑞的脸上了。
王户一闻言立刻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地答道,“回赵大人,上面打了招呼,这个海瑞的镣铐不能解”,眼瞅着赵孟静竟和东厂太监串通一气,高拱心中已是火冒三丈,瞪着赵贞吉大声质问道,“谁打的招呼”,“陈公公”,王户一弯着腰小声答道,“这是陈公公个人的意思,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高拱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道。前面已经说过,这个所谓的“上面”,自然就是陈洪了,赵孟静刚刚做了天子门生,面对阉党领袖,一介臣党自然是瞻前顾后、唯唯诺诺,根本直不起腰,人家髙肃卿可不管那么多,根本就不卖陈公公的面子,什么上面、下面的,除非是道长亲自下的旨,否则这个镣铐,今天还是非解不可了。
“这个属下不敢妄说”,王户一这会儿也怂了,想不到自己竟撞到了铁板上,搬出“上面”来也不好使了,哪里还敢假传圣旨,变相承认了这只是陈公公的个人意思。高拱板着脸,寸步不让地据理力争,“既然没有皇上的旨意,就得解开镣铐,官员在定罪前,审问之时一律不戴镣铐,立刻解了”,王户一低着头,眼角余光扫向了赵贞吉,见赵贞吉木着脸没有反应,只得硬着头皮搪塞道,“那这个...属下得请示陈公公”。天地良心,陈公公这会儿还指不定在哪儿浪呢,等找到人请示完工作,再算上一来一回的时间,这案子今天上午怕是审不成了。赵贞吉脸色铁青,长叹了一声,咬着牙说道,“慢,先回去问下徐阁老吧”,说罢也不理高拱,自己掉头便走。
(六百二十九)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王户一大步流星地上了都察院大堂,例行公事般地冲徐阶弯腰拱手,高声禀道,“禀徐阁老、众位大人,海瑞押到,可是进不了大门”,徐阶眼中火光一闪,想起了大门口那个跟膝盖一样高的门槛,自己一把年纪了,没人搀扶怕也是迈不过那道坎,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却又不动声色地问了声,“为什么”。王户一大喇喇地说道,“重镣在身,没人愿扶也没人敢扶,他自己也不肯爬进来”,众人闻言俱是心下了然,各色目光都盯在王户一身上,大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徐阶心中暗骂陈洪多事,等了片刻方才黑着脸,不耐烦地说道,“孟静、肃卿,去看一下”。讲道理,内阁里论资排辈,高拱肯定是排在赵贞吉前面的,徐阁老此时却故意先喊赵孟静、后喊高肃卿,明摆着是要天子门生出马,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还顺便派了个靠谱的人过去盯着,免得有人刻意刁难海老爷。
有一说一,这案子还没开始审呢,光是折腾海瑞进门的事儿,便已经惊动了内阁首辅,还逼着两个阁老亲自出面,海老爷如今的牌面,简直是大的吓人,竟敢让海瑞学狗一样,爬进都察院的门,陈公公,How dare you!赵贞吉气鼓鼓地跑到门口,含恨瞄了眼海老爷那桀骜不驯的背影,喘了口粗气便迫不及待地呵斥道,“海瑞,到了这里,你还这般冥顽不灵嘛,上堂去受审”,赵孟静一席话说完,髙肃卿才迈着方步姗姗来迟,望着海瑞的眼中满是欣赏与鼓励。海老爷气定神闲地转过身,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赵大人,是否已经给我定罪”,别说审案子了,犯罪嫌疑人连门都没进呢,定罪更是无从谈起,赵贞吉声色俱厉地斥责道,“今天就是来给你定罪”。本着以理服人的宗旨,海老爷开启了嘴炮模式,打算再给天子门生上一课,“赵大人并没有回卑职的话,到底是定了罪,还是没有定罪”,赵贞吉一时哑口无言,高拱强行憋着笑,火上浇油地问道,“海瑞,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老爷不屑地扫了眼赵贞吉,撇着嘴继续侃侃而谈,“据大明律法,现任官员定罪之前、审讯期间,一律去掉刑具,接受审讯”,说罢还示威似地,捡起地上的锁链,冲着赵贞吉晃了两晃。只能感慨一句,陈公公机关算计,到底没能绕过程序正义,海老爷说话句句都在理上,赵贞吉恨不得上去撕了他那张鸟嘴,可也只能伸手点着海老爷,气抖冷地吼一句,“海瑞,你...”,赵贞吉话音未落便被高拱抢过了话头,“他说的是对的,这是大明律法载有明文的,应该去了刑具,解了镣铐”。海老爷坐在门槛上肛正面,髙肃卿在旁边神助攻,赵孟静被夹在中间一顿输出,把脸都给气绿了,高拱亲自发了话,王户一却满脸为难地不敢答应,“高大人,这...”。“给不给海瑞去掉刑具,上面打没打招呼”,赵贞吉黑着脸及时提醒了一句,毕竟程序正义归程序正义,关键还要看上面打没打招呼,天子门生昨晚吃的就是这个哑巴亏,如今风水轮流转,上面的招呼,这次也该打在海瑞的脸上了。
王户一闻言立刻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地答道,“回赵大人,上面打了招呼,这个海瑞的镣铐不能解”,眼瞅着赵孟静竟和东厂太监串通一气,高拱心中已是火冒三丈,瞪着赵贞吉大声质问道,“谁打的招呼”,“陈公公”,王户一弯着腰小声答道,“这是陈公公个人的意思,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高拱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道。前面已经说过,这个所谓的“上面”,自然就是陈洪了,赵孟静刚刚做了天子门生,面对阉党领袖,一介臣党自然是瞻前顾后、唯唯诺诺,根本直不起腰,人家髙肃卿可不管那么多,根本就不卖陈公公的面子,什么上面、下面的,除非是道长亲自下的旨,否则这个镣铐,今天还是非解不可了。
“这个属下不敢妄说”,王户一这会儿也怂了,想不到自己竟撞到了铁板上,搬出“上面”来也不好使了,哪里还敢假传圣旨,变相承认了这只是陈公公的个人意思。高拱板着脸,寸步不让地据理力争,“既然没有皇上的旨意,就得解开镣铐,官员在定罪前,审问之时一律不戴镣铐,立刻解了”,王户一低着头,眼角余光扫向了赵贞吉,见赵贞吉木着脸没有反应,只得硬着头皮搪塞道,“那这个...属下得请示陈公公”。天地良心,陈公公这会儿还指不定在哪儿浪呢,等找到人请示完工作,再算上一来一回的时间,这案子今天上午怕是审不成了。赵贞吉脸色铁青,长叹了一声,咬着牙说道,“慢,先回去问下徐阁老吧”,说罢也不理高拱,自己掉头便走。
(六百三十)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两位内阁阁员在衙门口折腾了半天,结果海老爷依旧坐在门槛上墨迹,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不解镣铐海瑞便不进门,偏偏解镣铐的事,赵孟静跟髙肃卿,还都做不了主,没奈何,二人只能无功而返,赵贞吉悻悻地走进大堂,先对着徐阶简单汇报完事情经过,又朝高拱义正辞严地说道,“海瑞的罪,非以往任何罪官可比,在《大明律》中也没有任何条文比照。高大人,今天的案子就应该按司礼监的意思办,让他戴着镣铐受审”。王户一此刻就站在赵贞吉身后,眼瞅着赵阁老顶着压力,为司礼监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立刻对这位新晋天子门生路转粉了,王户一哪里知道,天子门生的这些话,就是故意说给他这个东厂太监听的,反正最后解不解镣铐,都是徐阁老拍板,赵贞吉只负责表态,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党,立场必须坚定、站位必须清晰,至于那鸟主事进门的时候,到底是走还是爬,人家赵孟静根本就不care。
高拱闻言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斜眼睨着赵贞吉,撇着嘴振振有词的说道,“赵大人,这可不是你昨日奏对时说的话,旨意是让我们来论海瑞的罪,现在他的罪还没有论,赵大人就先意把罪给定死了,是不是我们可以不论了?”讲道理,臣党、阉党沆瀣一气,本就是天经地义,人家赵孟静不向着司礼监、帮陈公公说话,难道还要向着清流、帮高肃卿说话嘛。道长的本意,是让群臣给海瑞定个合适的罪名,先把罪定下来,具体怎么判、到底杀不杀,最后道长自己说了算,不是让群臣讨论海瑞上这篇《治安疏》,到底有罪没罪,这是本质区别。赵孟静、髙肃卿看似在争,该不该给海老爷解开镣铐,实际争的是海老爷到底有罪没罪,于赵孟静而言,海瑞的罪名,昨天晚上自己进精舍奏对的时候,便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审案不过是尊重下程序正义,补一个正式流程罢了;于髙肃卿而言,海瑞到底有没有罪,要经大臣们集体讨论通过后,才能盖棺论定,虽然未必就能改变什么,但也该疑罪从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未审就把罪给定死了,这特么成何体统。
赵孟静是对事不对人,髙肃卿却是对人不对事,海瑞的镣铐还没解开,帽子却先给赵贞吉扣上了,论起整人的手段来,这高拱比起那陈洪,也是不遑多让。赵贞吉眼中闪着火光,高声反问道,“我何时把他的罪定了”,高拱得理不饶人地呛道,“哎,你刚才还说他的罪非以往任何罪官可比,怎么,现在不承认了”,赵贞吉怔了片刻,胡搅蛮缠地解释道,“我这样说,也不是定罪”。“既未定罪,那就得解开镣铐”,高拱靠着牙尖嘴利,明显占了上风,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王户一,继续侃侃而谈,“现在是我们在会审,我们得按大明律法办,你立刻将他的镣铐解了”,说罢伸手指了指王户一。那王户一全程黑着脸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声都不吭,只是偷眼打量着徐阶,高拱见状也是心头火起,感觉自己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先是扭头给身后的徐阶使了个眼色,随即剑眉倒竖跺着脚吼道,“既然你们不解镣铐,那我们就退场,叫陈公公来审吧”。
髙肃卿喊了声,“那我们就退场”,说罢转身便走,一众堂官坐在两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屁股都不带挪窝的,按流程,这唱黑脸的已经要拍屁股走人了,这唱红脸的也该开口说话了。果然,高拱迈出去的那只脚还未落地,徐阶这边立刻开始了无缝衔接,急忙喊了声,“肃卿...”。徐阁老金口一开,自然还是要按照大明律法办事,毕竟昨晚裕王特地派人打过招呼了,同样是上面打了招呼,他陈洪又算哪根儿葱,所以原则范围内,徐师傅适当照顾一下海老爷,也是无可厚非,反正只是解开镣铐,又不是判海瑞无罪,徐师傅按规矩办事,自然是名正言顺、有恃无恐。折腾了大半天,镣铐的事总算解决了,王户一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急匆匆地跑到门口,高声喊道,“按内阁的意思,解了罪官的镣铐”,几个人上来帮海老爷去了刑具,这回陈公公要怪,也只能去怪内阁了,跟底下人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海老爷挣脱了身上的枷锁,缓缓起身,撩开袍子下摆,不慌不忙地跨过门开,步履从容地朝着都察院大堂走去。
(六百三十一)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正所谓千呼万唤屎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一众堂官纷纷抻着脖子翘首以盼,都想一睹海老爷的风采,海老爷迎着众人的目光,迈着方步、端着架子,好似T台走秀一般,风度翩翩地走到堂前,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规规矩矩地冲徐阶磕了个头,随即又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徐阶在大案后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望着海瑞,竟好似老僧入腚一般,众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此时大堂上已是鸦雀无声,可徐阁老依旧是一言不发,明摆着是在故意装聋作哑,反正道长的旨意是,让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徐阁老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人家只负责坐在主位上静静地吃瓜看戏就好了,多余的话,是一个字儿也不会说的。赵贞吉用余光扫了眼坐在旁边的申时行,一脸平静地问道,“申大人,你是刑部尚书,这样的罪官,应该跪着受审还是站着受审?”赵贞吉明显是在没话找话,昨晚他自己去诏狱审案的时候,人家海老爷就是站着受审的,当时的赵大人,可不像现在这般吹毛求疵、斤斤计较。
申时行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转过身面对赵贞吉,一丝不苟地答道,“依大明律法审讯官员条例,官员在定罪之前未行革职的,三品以上是坐着受审,三品以下的事站着受审”。赵贞吉闻言微微颔首,云淡风轻地回了句,“那你们就开审吧”,身后的高拱则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赵贞吉,心中暗道一句,卧擦,原来还可以这么玩。有一说一,赵大人不是不知道大明律法的条例,他只是想随便找个由头,直接把案子推给底下人去审罢了,其实类似的事儿,当初赵贞吉在浙江审案的时候,就已经干过一回了,只可惜人家申时行不是谭伦,根本就不吃赵大人这一套。赵贞吉话音刚落,申时行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冲着徐阶抱拳拱手,一本正经地说道,“阁老,属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夜在玉熙宫,圣上已经有旨,是命赵大人亲自审讯海瑞”,说罢看也不看赵贞吉,自顾自地又坐了回去。
恰好此时堂外传来几声乌鸦叫,赵贞吉被人一语道破玄机,已是满头黑线,强绷着面皮故作平静,徐阶扭头看向赵贞吉,眼中古井不波,淡淡地说道,“孟静,昨夜圣上的旨意,是这样的,该怎么问,你主审吧”。赵贞吉黑着脸站起身,低头微微鞠躬,无可奈何地答了句“我遵旨”,这已经是赵大人第二次奉旨当主审了,案子也是一次比一次棘手,不吹不黑,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海南蛮,可比杨金水、郑泌昌、何茂才三人绑一块,还要难搞地多。海老爷一脸淡定地看着,老领导赵贞吉徒劳无功地白打了一圈太极,眼中半是嘲讽、半是同情,甚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跃跃欲试。经过昨晚的单独审讯,赵贞吉异常清醒地认识到,海瑞最大的能耐就是言伪而辩,对付这种专业辩手,如果只动口、不动手的话,这案子是肯定审不下去的,顺便插一嘴,孔子当初在鲁国杀少正卯,给他按的罪名,第一条就是“言伪而辩”,圣人的故事告诉我们,凡事能动手就千万别哔哔,尤其是不要和那些牙尖嘴利的人搞辩论。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刑什么的就别想了,明知说不过海老爷,赵贞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以理服人了,“海瑞,我昨夜审过你了,可今天是内阁和三法司会审,我问你的话,你要一一如实回答”。海老爷捋了捋头发,耐着性子回了句,“请问”,赵贞吉咬着牙,声色俱厉地责问道,“你以贺表为名,暗藏祸心,写的这道狂犬吠日、詈骂君父的大逆之言,上至裕王、下到内阁和六部九卿大臣看了,无不义愤填膺、万难理喻!我现在要问你,这样做,到底是背后有人指使,还是你自己丧心病狂、以邀直名”。类似的问题,赵大人昨晚已经问过了,只不过今早这一版问题,凭空加了一大堆成语,明显是在引导舆论、带风向。海瑞背后当然无人指使,是不是丧心病狂、以邀直名暂且不论,就算是,人家海老爷也不可能当堂承认吧。
海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板着脸义正辞严地说道,“皇上既然给诸位大臣看了将卑职的奏疏,我现在就可以回答赵大人和诸大臣,我在奏疏里开篇明义说得很清楚,上这道疏,是为了‘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上这样的疏、进这样的言,是为臣的天职,卑职在奏疏里所言之事、所论之理,有哪一件、哪一条不是实有其事,不是圣人之理?赵大人和诸位大人,都是读圣贤书,辅佐皇上治理天下的人,看了卑职的这道疏,会认为卑职的话,是丧心病狂、为邀直名吗?”
(六百三十二)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有些事只能论迹不论心,真要论心的话,哪怕就是海瑞,心里怕多少也藏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甭管海瑞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人家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自己上这道疏,只是单纯地想,“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罢了。做臣子的,给道长上疏进言本就是天职,自然不需要别人指使,何况所言都是实事求是、所论都是圣人之理,非要说海老爷丧心病狂、以邀直名,确实有些前牵强。讲道理,想在《治安疏》里给海老爷挑刺、挖坑,除非是搞文字狱那一套,否则你还真拿这个鸟主事没啥办法,所以赵大人果断换了打法,也不跟海老爷多哔哔,上来就搞人身攻击、道德绑架,不问具体案情,就是一门心思地,朝着海瑞身上泼脏水。“狡辩”,海老爷话音未落,赵贞吉便高声呵斥道,“你说你没有受旁人指使,又不是为了邀名,难道我大明朝君道、臣职,能够交给你这样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来管吗?”
听海瑞说自己背后无人指使,大臣们也都各自松了口气,有海老爷的口供在,肯定比自己写的那些辩状好使,大臣们只关心自己上没上岸,至于那海瑞上疏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正君道、明臣职也好,丧心病狂、以邀直名也罢,爱咋滴咋滴,除了赵贞吉这个臣党,根本就没人care。赵贞吉也是无奈,《治安疏》的文字近乎于无懈可击,要想名正言顺地给海瑞定罪,顺便帮道长洗地,便只能从作案动机上想办法了,好在是论心不论迹,也不需要什么证据,搞成莫须有,哪怕你海瑞是铁齿铜牙,也叫你百口莫辩、有苦难言。面对赵贞吉的疯狂抹黑,海老爷心中早已有了对策,于是微微摇头,朗声回道,“赵大人的话,卑职听不明白”。赵贞吉虎目圆睁,手握惊堂木狠狠朝桌上一拍,厉声责备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又要正君道、又要明臣职,君道有何不正、臣职有何不明,居然字字句句指斥詈骂圣上,从古至今,有你这样的狂悖之徒吗?”
有一说一,海老爷是不是以邀直名的狂悖之徒,其实并不重要,甚至臣职明不明也无所谓,道长只在乎一件事,那便是自己独治天下四十余载,脚下这条君道,到底是正的还是歪的。到了道长这般年纪,除了关心身前事,更要考虑自己身后的历史定位问题,毕竟史笔如铁,谁也不想在历史课本上当个昏君。所以当务之急,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替万寿帝君他老人家洗地,赵贞吉是道长钦点的主审官,案子查不查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把道长给洗白了才成。洗白道长的第一步,便要从抹黑海老爷开始,批判不了《治安疏》,那就批判《治安疏》的作者,缺乏犯罪事实、那就深挖犯罪动机,无论是对付正人君子还是衣冠禽兽,一律先把他的名声搞臭,最好是多整些道德污点,越三俗、越下作、越变态,效果越好。只可惜海瑞这厮平日里端的是洁身自好,但凡能给他安上个嫖娼,或是纳妓为妾的罪名,赵大人也不至于鬼扯什么丧心病狂、以邀直名了。
赵贞吉一番话说完,还义愤填膺地伸手指了指海瑞,“赵大人的话,卑职听明白了”,海老爷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看向徐阶喊了声,“徐阁老”。徐阶原本摊在太师椅上,一个字也不想说,忽然被海瑞点了名,只得兴致缺缺地敷衍道,“有什么话,请说”。海老爷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明律法载有明文,审案官与被审的人,曾经有成见者、有过节者,应该回避。卑职现在请徐阁老,遵照大明律法,叫赵贞吉赵大人回避此案。倘若他再审问,卑职将一字不答,一言不回”,一番话说完,海老爷还挑衅似地闭上了双眼。“放肆,放肆”,赵贞吉闻言早已变了脸色,再不顾及什么涵养,抬起右手狠狠拍了两下桌子,倏地一下站起身面向徐阶,咬牙切齿地说道,“阁老,此人狂悖嚣恶,与江洋大盗无异,属下请按治江洋大盗之法,动刑审讯。否则,钦案便无法审结,旨意万难回复”。
堂堂天子门生、内阁阁老,竟被海老爷气地当众拍了桌子,还嚷嚷着说海老爷与江洋大盗无异,要求直接动刑,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高拱坐在后面,撇着嘴冷眼旁观,心中早已竖起了中指。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赵贞吉说不过海老爷,便叫嚣要动手打人,这事干地确实跌份儿,尽管理学之臣的节操碎了一地,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不动刑,钦案便无法审结,旨意也万难回复。
(六百三十三)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眼瞅着赵贞吉上头了,徐阶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且听他把话说完”。徐阁老故意摆出一副理、中、客的嘴脸,貌似不偏不倚,实则就是在偏袒海瑞,人家赵贞吉是道长钦点的主审官,海老爷竟要求他回避此案,否则就保持沉默,确实是有点丧心病狂了。赵贞吉倒是可以不跟海老爷一般见识,只是这钦案便没法审结了,到时候道长那边交不了差,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天子门生,当然作为前任老恩师的徐阶,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反正那赵孟静也不是自己的学生了,与其关心这案子该怎么审,还不如先听海瑞把话说完吧。海老爷只是说自己跟赵贞吉之间,有成见、有过节,可具体是哪些成见、哪些过节,究竟孰是孰非,却没有说清楚,这么多吃瓜群众就坐在这里,听海老爷爆赵贞吉的料,绝对要比听赵贞吉审案,要有意思的多。
徐阶想让海老爷把话说完,高拱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于是阴阳怪气地随声附和道,“海瑞,且不说你昨夜递上的那道疏,是何等之犯上,只你今日的言行,也着实难以理喻。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提出,让奉旨审案的赵大人回避,是何缘由啊?”高拱这就是标准的小骂大帮忙,海老爷的言行虽然难以理喻,但其中的缘由,还是要当众大声讲出来的,毕竟大家都爱听职场八卦,而且是越劲爆越好。明知徐阶、高拱一唱一和地在故意拉偏架,赵贞吉却是无可奈何,只得握紧了拳头,咬牙坐在桌前独自运气,记笔录的官员索性地停了笔,吃瓜群众们也很自觉地保持着安静,大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锁定在了海老爷身上。
海老爷身板站地笔直,拿捏着语气,一丝不苟地开始翻旧账,“嘉靖四十年,卑职在浙江任淳安知县,赵大人任浙江巡抚,那一年,卑职所管的淳安县遭了大灾,全县被淹。五月,江南织造局奉旨发放了赈灾粮;九月,赵大人为了一己之政绩,要在当年完成五十万匹丝绸,竟不顾百姓的生计,向百姓催还奉旨的赈粮,还要以半价逼买百姓生丝。卑职抗了赵大人的命,赵大人上疏参劾卑职,那时候,他曾经说过卑职,是为邀直名、收买民心。今天在大堂,卑职又听到了赵大人同样的言辞,这便是卑职所说的,成见过节,也是卑职给皇上的奏疏里所提到的,臣职不明。赵大人,你就是我奏疏里要参的大臣之一”。海老爷端的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就因为赵大人一句“丧心病狂,以邀直名”,便把几年前在浙江的陈年旧事,给当众抖落了出来,赵贞吉屡次指责海瑞以邀直名,算不算成见暂且不提,这二位之间的过节,那可不是一般的深啊。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天子门生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有口无心的那一句,“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竟然真的应验了,骂名也许会迟到,但终归是没有缺席,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该报全报。
海瑞的一席话,彻底让赵贞吉破了防,理学之臣的人设崩了一地,连最后一条遮羞的底裤,也被海老爷当众给扒了。有一说一,为了个人政绩苦一苦百姓的事,在座的诸位大臣只怕多多少少都干过一些,只不过赵大人比较倒霉,犯事的时候恰好被海老爷撞见,几年之后又被他当众曝了光。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万一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赵贞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海老爷给上了秤,正所谓失身事小、失节事大,事情虽然不太严重,但天子门生的节操却碎了一地,丢尽了士大夫的脸,赵大人维护了多年的贞节牌坊瞬间轰塌,以后只能踏踏实实地当表字了。
这里再插一嘴题外话,有些事就好像嫖娼一样,虽然台面下络绎不绝,但除非被警察叔叔摁住屁股、抓了现行,否则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承认的。赵贞吉如今的遭遇,就等于是嫖娼时被海老爷抓了个正着,讲道理,这人抓也就抓了,按规矩,随便罚点款,再行政拘留10-15天也就算了,可海老爷却嫌不过瘾,于是替赵大人买了热搜、大肆宣传了一番,结果就是天子门生成了劣迹官员,从此被清流圈子彻底封杀,以后怕是再难复出做清流了。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无非是为大家茶余饭后,徒增笑料谈资而已,待风平浪静之时,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浮生若梦,一樽还酹江月罢了。
(六百三十四)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二集
海老爷这边话音刚落,赵贞吉已是心如枯槁、面如死灰,死死攥着惊堂木,用尽全身力气,往桌上“啪”地一拍,声嘶力竭地吼了声“动刑~”。高拱眼中闪过一抹戏谑,冷冷地说道,“让他把话说完”,徐阶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咸不淡地劝了一句,“何必和他计较,且听他把话说完”。记得郭德纲曾经说过一句话,“那些不明白情况,就劝你一定要大度的人,你要离他远一点,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你”,徐阶明显不属于这类人,因为他十分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更明白海老爷的一番话,会对赵大人的声誉造成何种影响,可徐师傅依然劝赵贞吉大度一些,不要同海老爷计较,而且坚持要听海瑞把话说完,这大概就是赵贞吉去做天子门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不等赵贞吉开口分辨,海老爷信誓旦旦地继续说道,“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卑职现在既是同各位大人说的,也请诸位大人转奏皇上。我海瑞不过是一个举人出身,本意无心功名,但既食君禄,便有臣职。大明朝这些年来,年年国库亏空,皇上一意玄修、大兴土木,各级官员面为顺谀,趁机搜刮。这大殿的一根栋梁,从云南、从贵州深山运到北京,耗费官帑竟达五万两之巨,沿途死伤人命,不下百余民工!赵大人,你管着户部,几时曾算过,这一根梁木从云贵运来,有多少县州府衙,从中贪墨了国库的银两?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你身为户部尚书,臣职不亏吗?这仅是我所举之一端。赵大人,昨天晚上你审问过我,今天在这里又这般审我,你的心思卑职明白,不就因为我是户部主事,你是户部尚书,你担心皇上怀疑你是我的背后主使。现在我就可以坦言相告,你赵大人绝对不会主使我上这道疏,任何人都不会主使我上这道疏。我海瑞上这道疏只为了两条,一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二是我大明的天下苍生!”
一根梁木从云贵深山运到北京,光是运费就要花掉五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沿途死伤的百姓,凭什么四根木头的运费,就能顶一个芸娘的身价,还是海老爷说的透彻,沿途多少县州府衙层层加码,这差价全特么被中间商给赚去了,最后是道长一人,既背了骂名、又做了冤大头,简直是血亏。类似的例子俯拾皆是、不胜枚举,道长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所以百万匹丝绸,悄无声息地进了各级官员的口袋;道长迁居西苑,唯求一修身之所,以避风雨耳,所以运一根梁木,就要花掉五万两银子、上百条人命,臣职亏不亏暂且不提,但兄弟们跟着道长他老人家混,是真的有肉吃啊。其实道长一意玄修、大兴土木,也未必都是坏事,通过基建投资带动经济增长,进一步刺激消费,这是宏观经济调控的基本手段,只不过这些经济红利,大都被官僚集团和皇亲国戚给半路截留了,大明那会儿也不搞什么二次分配,所以百姓几乎得不到什么实惠。
再加上大明实行的是实物货币制,虽然从朱重八那会儿就开始印宝钞了,但真正能在民间流通的,只有贵金属、铜钱、丝绸和粮食之类的硬通货。缺少了信用货币制度,自然不可能发行国债平滑财政收入,困扰大明多年的国库亏空,放在今天就是个财政赤字问题,只可惜道长的工具箱里,既没有货币政策,也没有财政政策可用,补亏空的唯一手段,便是去苦一苦百姓,这才是问题的症结。对于大明的百姓而言,不但无法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却要自掏腰包去补国库的亏空,关键是还有一大堆中间商,眼巴巴地等着赚差价,也不知道百姓要花几两银子,才能补上一两的亏空,这等于是把韭菜连根儿都一起割了。
海老爷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一番话说完,大堂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先看看海老爷,再看看赵大人,最后则是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赵贞吉双手扶着桌案,两眼失神地虚望着前方,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海老爷神情庄重地向前踱了几步,摊开双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赵大人,你的干系已经洗刷了,皇上不会再怀疑你是我的背后主使了,但是你也无权审我,必须回避。徐阁老,卑职再重申一句,倘若赵大人再不回避,卑职将一字不答”。讲道理,若是没有前面那一大堆关于成见、过节的说辞,赵贞吉这会还真该谢谢海老爷,毕竟自己的嫌疑洗清了,也不用再去当什么主审了,只可惜理学之臣如今已是斯文扫地,贞节牌坊都被鸟主事给拆了,还特么要啥自行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