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看看桌上,对面的“出来的”看上去还是沉静的像一潭死水,他应该是没多喝。“鸭舌帽”满脸通红,一个劲的盯着“小胡子科比”喝酒,“小胡子科比”喝的应该也不少了,估计酒量也没好到那个程度,明显是疲于应付。
之前,邵淮秋在一边喝,梅心在一边算,算下来75分钟喝了一斤二两左右的样子,跟Michell聊微信之前,她还在想:“看不出啊,这小身板,酒量可以啊。”结果这一低头,一抬头,就牺牲了。
“我不喝了,我本来白酒就不行。”“小胡子科比”把手盖在杯子上。
“那行啊。”“鸭舌帽”放下了白酒瓶,又举起了啤酒瓶,“那咱喝啤的。”
“啤的我也不喝了。”“小胡子科比”摆摆手,“你喝吧,我也去看看邵儿,这都吐了这么久了,别有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鸭舌帽”用手指着“小胡子科比”,“就是你想躲呗。”
“诶!”“小胡子科比”已经站起了身,“我就躲了,怎么地?”
“小胡子科比”走开了,“鸭舌帽”瞅瞅“出来的”,拿筷子指指厕所的方向:“你说‘胡子’这家伙,就是一副衰相。”
“衰什么?”“出来的”冷笑了一声,“就是不痛快呗。你还没习惯?”
“鸭舌帽”“嗤”了一声,显出无趣的表情,举起筷子在桌上找了一圈,最后还是去夹花生米。
“你们刚才说的小钊……”梅心一开始就想问这个话题,但觉得这话题比较沉重,于是就没问,现在看反正桌上的人少了一半,菜也没剩多少了,酒也差不多了,也就问出口了,“今天是他的祭日?”
“唉!”“鸭舌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们那个时候做‘防火墙’的,干这个可牛X的很,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咱们总共十三个人,号称‘中关村冷血十三鹰’。我记得那时,在我们那个组,啤酒一箱一箱的摞起来,不是喝啤酒加班,就是喝啤酒打游戏,老水,我记得我们几个有连续半年没有晚上睡过觉是吧。”
“鸭舌帽”叫的“老水”就是那个“出来的”,“出来的老水”笑着点点头:“反正我是没睡,别人有没有睡我就不知道,我估计,‘胡子’肯定是偷偷躲哪儿睡过,加班的时候老不见他。”
“他……”“鸭舌帽”不屑的甩甩手,“小钊是咱们那个组年纪最小的,也是最聪明的。活接过来,邵儿挑头,最难的也是邵儿自己啃,小钊就干那些咱们以前没干过的需求,包括搞完了测试这块也是他跟邵儿一块儿折腾。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可是真没想到啊……”“鸭舌帽”掏出一支烟,点上,“梅心是吧。”
梅心点点头。
“刚喝酒的时候听说你是个建筑师是吧。”
“是。”
“就是做建筑设计的喽,设计院的,是吧。”
“是。”
“邵儿偷偷跟我说,你还是清华的?还硕士?”
“是。”
“我听说设计院加班跟我们做IT的有得一拼啊,但像你这种清华的,还硕士,还是女的,也需要经常加班吗?”
梅心心里想笑,嘴巴上还是谦卑的回答:“加。加起来不比东南、同济毕业的男的少。”
“哦……”“鸭舌帽”三口两口烟就抽掉了大半截,“你们那加班干活,有把人干死的吗?”
梅心有些明白了,她的眼神黯然了下来,她摇摇头:“我身边没有,但在这圈子里听说过有猝死的。”
“哦……”“鸭舌帽”长长的吐出一口烟,“看来都差不多啊。”
“小钊是劳累过度?”梅心试探着问。
“鸭舌帽”“呵”了一声,摇摇头:“我就没搞明白,小钊那个烧包为什么一定要用白色键盘。”
“白色键盘?”梅心不明白。
“那血要是吐在黑色键盘上,我可能也就记不住了,可那键盘是白色的,白色的键盘上都是血,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记得哪几个按键没沾一点血。Q、W、F11、右Shift、还有End……”“鸭舌帽”说着眼圈就红了。
“喝酒。”“出来的老水”把酒杯送到鸭舌帽眼前,“不说了。”
“鸭舌帽”举起酒杯。梅心说:“我也来一点吧。”她看边上还有个杯子里边还有点白酒,就随手抄起来,和他俩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这口酒,特别辣,特别冲,又特别顺。梅心这么多年来,和男人喝过很多次酒,有时,一时高兴,或是面对业主没有办法,也不是没喝多过,她的项目基本上都在北方,即使是南京,也是白酒为主,肚子里喝下去的白酒也没有一百斤,五十斤肯定是不止,其中不乏各种说法的茅台、五粮液、水井坊、国窖、海之蓝天之蓝、红花郎青花郎、剑南春、牛栏山……但就是今天这口酒喝出了味道,她忽然明白了男人应该为什么喝酒,是为岁月、为情义、为生死,总之是为了真的东西。
为岁月,酒有年岁,喝陈酒,只谈过往,不扯宏图未来。
为情义,酒有真假,喝真酒,只问虚实,毋须山盟海誓。
为生死,酒有刚柔,喝烈酒,只论英雄,何分成败贵贱。
(说明,这不是梅心写的……是我一时冲动写的。)
“不好意思,这里不能抽烟。”有个服务员过来,对“鸭舌帽”说。“鸭舌帽”说了句“不好意思”,把烟头掐灭了。
梅心忽然也很想抽烟,她一般又不带烟,就想着去楼下边上的小店去买一包,刚好抽了再上来。
“你们喝,我去打两个电话。”梅心说完就离了桌,下楼前又有意识的去卫生间边上的洗手台,冲男厕所里面喊了两声“邵淮秋,邵淮秋!”
“他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梅心辨出那是“隔壁泰山”的声音,就又问道:“他能说话吗?”
“能!”那是邵淮秋的声音,“我应该还有一口,这口出来就好了。”
“那你悠着点,我下去一会儿就上来。”梅心冲着里边说。
正说着,里面走出个大个子来,应该是正好在里面上厕所的,他出来和梅心打了个照面,人家冲着梅心说:“你给他去买件衣服吧,吐完了,那衣服也穿不了了。”
梅心尴尬的点点头,快步下了楼梯,出门看斜对面有家连锁的便利店,进去先挑了两套男士内衣,一件白的、一件灰的——让邵淮秋自己挑了,又买了一盒Mild Seven和一个火机。出了便利店就把烟点着了,这白色的烟絮笔直笔直的蹿进黑暗的街道里。北京今天早上的霾还是橙色警报,不到中午就被一阵大风刮跑了,到了晚上,空气更是好得不得了。梅心觉着这口烟抽得特别顺,也特别爽。
她吸了两口,就回到了“付小姐”的楼下。她站住了,因为他看到那个“出来的老水”正站在饭店门口,也叼着一支烟,正看着她。
梅心走过去,对他点点头。
“出来的老水”用手点点梅心手里拎着的套内衣。
梅心笑笑:“他们说他吐在衣服上了。”
“出来的老水”问:“他跟你好了?”
说实在的,梅心还从来没遇到跟自己用这种语言组织方式交流这样一个话题的,而且是初次见面。但她虽觉得这种方式不礼貌、不恰当,但也没和他计较,只是说:“我和他算不算普通朋友都不知道,也就是下午遇到了,他说和朋友一道吃饭,我晚上也没啥事就过来了。”
“哦。”“出来的老水”扔掉了烟头,又掏出一支烟,“我觉得你们俩差别也大。以前认识?”
“嗯,算是吧。”
“他人不错。”“出来的老水”把烟点着了,“就是运气不好。我们说是一伙儿的,跟他就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他太怪了,所以只能这么混了。”
“你们现在不在一起干了?”梅心问。
“这年头,还有几家公司能雇我们?IT是吃青春饭的,我们都老了,估计,也就只有邵儿还能跟现在起来的那帮小子拼拼了。我们也只能给搞贷款的做做爬虫了。”“出来的老水”看“梅心”的那支烟也抽完了,居然主动给她递了一支,“这细的还行,有爆珠的。”
梅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能够用这么一种友善的态度来对自己,她接过了烟,“出来的老水”的打火机又过来了。
“谢谢。”梅心把烟凑到了火苗前。这时,她听见“出来的老水”说了一句:
“你和邵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你人不错。”
梅心吸着了烟,有些不解的看着“出来的老水”:“我不太明白。我和他……”
“出来的老水”“呵呵”笑了一声,摇摇头:“你也觉得你和他不可能吧。”
“可能不可能。”梅心对着地上点点烟灰,“很重要吗?”
“重要。他这几年,把钱花在哪儿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出来的老水”冷冷的说。
梅心随口说了一句:“我挣得又不少,又不需要他花钱。”
“那你就是还是喜欢他喽。”
梅心顿时也是觉得一脑子懵X,她想:“是啊,这话自己说得不对啊。”但嘴上还是迅速的回答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你说到了钱,我就谈谈钱呗。可说实话,钱对我并不那么重要,我看对你们,也没那么重要吧。”
“出来的老水”点点头,不说话了,一边抽烟,一边望望天。梅心则是一边抽烟,一边看看地上。眼看着两人发的烟又要抽完了,梅心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是很好的兄弟吧。”
“我们这几个都是他兄弟。”“出来的老水”又掏出了一支烟要递给梅心,梅心摆摆手。
“出来的老水”给自己点上了烟:“他上次带女孩和我们一道吃饭是两年前,也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年纪比你小。”
梅心听这话也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也不想计较,只是说:“你刚才说他太怪了,我觉得也是,他有时看上去像个怪物。”
封杜意珊性格的最大特点就是“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上车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快死了,有点接近于生无可恋的状态。而一过了济南站,她似乎又活了过来。她开始觉着渴了、饿了,这才想到自己这一天几乎是水米未进。高铁上的东西又不想吃,于是买了一个瓶装星巴克撑到了“北京南”。
封杜意珊匆匆的下了高铁,脚一落在月台上就往楼梯口走了,她又冷又饿,需要赶紧冲出去吃口热的来延续她尚有希望的人生。走到楼梯口摸手机准备给梅心发语音,一摸,没有,然后她开始在身上到处摸,然后去翻包,然后再回到身上摸,再去翻包……
“哎呀!”她惊叫一声,赶紧回头去找。
封完标了,更了一大段~好困,我先睡觉啦~今晚就不更了~大家多多支持评论哈~
年底事情比较多~现在还在饭局上~抱歉哦各位~有可能明天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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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跑,一边想:“我不会是梅心附体了吧。”
其实,从有火车开始,月台就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很多故事的关键都会出现月台上,相会与离别,少不了激情与遗憾,尤其是老月台。北京南站的月台很有特点,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最先进的高铁在这个站集中出入,但站却是不新的,超高的使用率甚至让人感受到高铁车站的沧桑。而冬天的夜,夜到23:33,眼看着这已到终点的车就要离开月台,前往车场了,但封杜意珊并不慌张,因为她看到,在这样一个月台上,那个穿着笔挺深蓝色风衣的男人正静立在缓缓驶动的列车旁。她从十几米外就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他的表情,他的笑容自信、温和、友善,却又有几分调侃,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确定,那手机一定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她快走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到这男人面前了,见他伸出了手,那手上戴的应该是考究的羊皮手套,手套上托着她的手机,白色的手机在黑手套上显得特别娇巧。
封杜意珊笑着摇摇头。
那男人也笑着摇摇头。
封杜意珊接过了手机:“谢谢。”
男人:“没事。”
封杜意珊:“你是有意在这里等我?”
男人:“是啊。幸好没有站务来赶我。”
封杜意珊:“还好我及时发现了,真不好意思。”
男人:“没事。我有车来接,需要送你一下吗?”
封杜意珊:“不,不用,我有朋友来接我。”
“那……”封杜意珊准备说再见,却又说不出口。
男人却很大方的说:“看来我们是有缘分的,加个微信吧。”
刚扫完微信,梅心的语音通话就来了,封杜意珊接起来:“Hi,Julie……我下高铁了……我肚子很饿……你去马兰拉面等我吧……好……一会儿见。”
“马兰拉面?”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要不……一道吃一碗?”封杜意珊下意识的问,问完想想人家拎的、拖的都是巴黎世家,戴的是江诗丹顿,手机都是王石代言的,请人家吃拉面,似乎有点……
“你朋友在,不会不方便吧。”男人很礼貌的问。
“不会啊。”封杜意珊觉得很意外。
“那就一道吧。”
两个人聊着天,走出了票闸。一出来就有一个人过来恭敬的把行李接过去了,梅心看他应该是司机。
“你等等我,我吃碗面。”男人说,“你饿吗?要不要一道吃?”
“不用了。您一会儿电话我。”司机拎着包、拖着箱子走开了。
“是那家吧。”男人指指就在左侧后方的那家“马兰拉面”。
“是啊。”封杜意珊说,“这可是北京南营业时间最长、最勤奋的餐饮店。”
“哦?是吧?”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你都知道。”
“有一次北方下大雪,火车严重晚点,凌晨四点五十才到北京南。发现只有这家‘马兰拉面’开着。后来,每当我做末班车回来,我就留了心眼,发现基本上是别的店都关的差不多了,这家‘马兰拉面’总是很坚挺的开着门。所以,我认为它是北京南最勤奋的餐饮。”封杜意珊说的是眉飞色舞,这一刻,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周儒诺那些烦心事。
“是这样。”男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你还经常坐高铁进出北京啊。”
“是啊。从南京过来,坐高铁还是很方便的。”
说着,他俩就走进了“马兰拉面”。一进拉面馆,封杜意珊就看见了梅心,梅心也赶紧站起来冲她叫道:“Michell!”
封杜意珊三步两步到了梅心面前:“Julie……”这时,她忽然发现梅心身边的椅子上有一个男的正趴在桌上睡觉。她瞅瞅周围,发现空位挺多啊,这男的……
梅心知道封杜意珊在想什么,她略微显得有些尴尬,说:“一个朋友,喝得有点多……”
“不会吧。”封杜意珊又仔细看了两眼那个趴在桌上的人,“你拖着一个喝多的,到了这里?”
梅心又是尴尬的一笑:“他挺坚强的,一路过来都不用我扶,就是到了这儿,一坐下就睡着了。这位是……”梅心确实想引开话题,也确实看到了封杜意珊身后的这个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国字脸、坚挺的鼻梁上架着圆框金丝边眼镜、嘴边带着笑意、身材匀称、穿着考究的男人。
“他是卓……总。”封杜意珊确定自己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尽管刚加了微信,并且在添加的过程中交换了各自的全名(用文字信息),但在这一刻,封杜意珊忽然尴尬的叫不出来了。
“你好,我叫卓鸺。”男人有礼貌的跟梅心说,同时看看封杜意珊,“我的名字比较怪,很多人不会念。”
封杜意珊则傻傻的一笑:“现在我知道了。”
梅心其实没搞清楚这话的意思,反正不管是“修”还是“休”,反正跟她关系不大。她有些匆忙的说:“那我帮你们叫两碗面?我已经吃过了。”
“我来吧。”卓鸺用手拦了一下,同时问封杜意珊,“你吃什么?”
“就牛肉拉面吧,什么都不要加。”封杜意珊却也不客气。
“好的。”卓鸺去账台了。
封杜意珊一坐下,就追问:“这人是你……”
梅心赶紧摆摆手:“他不是……”
“他不是你怎么……”
“跟你一两句说不清,回头再说。”
对于梅心而言,确实是一两句说不清。
两个半小时前,梅心和“出来的老水”抽完烟就又回桌上了。梅心本以为这就喝的差不多了,大家至多再喝点啤酒漱漱口——这几个货估计喝点啤酒还有利于醒白酒,却没想到,“隔壁泰山”和“小胡子科比”刚扶着邵淮秋坐下,又进来三个人,准确的说法,是“三鹰”——今天,梅心非常幸运的结识了所谓的曾经的传说中的牛X的“中关村冷血十三鹰”中的八头鹰,并且还了解了另一头小鹰(小钊)的血色故事。但她,确实是没有任何欲望再多认识一头鹰了,因为……
“鸭舌帽”:“你们怎么才来?邵儿都已经喝倒了。”
“赶活啊,总要挣钱啊。”
“鸭舌帽”:“你们仨还缺钱,你看你们那家金融公司开得多好,你们仨还集体入了股份,还差那点活。”
“阿斋,你可别讽刺我们,谁不知道我们那老板已经跑路了?我们仨吃了这金融老板画的饼,都买了房子,贷款一个月就要还两三万,现在骑虎难下了,还不赶紧找点活干干?”
“鸭舌帽阿斋”一愣:“你们老板跑了?”
“出来的老水”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我老板跑了都两个多月了。”
“不会吧。”“鸭舌帽阿斋”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这么郁闷的事情,那得喝点啊。”
那仨人直接就跟服务员要酒、要杯子。
“出来的老水”看他们跟服务员要一钱杯,冷冷的说:“我们几个三瓶泸州老窖已经下去了,你们过来还喝小杯子,这不是没数吗?就拿大杯子倒。”
“呵呵,这是要总量控制啊。”
“控制啥?”“鸭舌帽阿斋”揭穿了这仨人的想法,“我们不怕你们以逸待劳,就怕你们浑水摸鱼,小杯子没数,咱们就二两二两来,要清大家一道清,我还能喝半斤,老水八两,邵儿嘛……”
梅心看看邵淮秋那一脸苍白,眼睛瞪着“鸭舌帽阿斋”,心说:“我看你说多少。”
“三、四两吧。”邵淮秋把毛巾往眼上一盖,轻轻的说了一句。梅心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
“好!”“鸭舌帽阿斋”来劲了,“这加起来就有一斤六两了。你们仨,迟到了,一人一杯,去掉六两,咱就开始统一节奏……”
“那不行,没有这种说法……”
“怎么没有这种说法?你们迟到了好吧。”
“邵儿在群里说要吃饭的时候,我们仨可是坚持说要吃夜宵的。”
“出来的老水”直接来了一句:“你们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咱们换地方吃夜宵。”
“对!”“鸭舌帽阿斋”,“你们喝了我们就换地方。”
“老水、阿斋,你们这话说得不合规矩哦。”
“怎么不合规矩了?”“小胡子科比”突然也跳起来了,“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不喝?这酒今天必须喝!”
梅心注意到“出来的老水”面对这个严肃的话题居然在偷笑。显然,他很明白“小胡子科比”这是在给晚来的这仨鹰挖坑,即使这里充满了真情,但酒场如战场,坑就是坑。
“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喝?”
OK!顺利进坑。
“老杜。”邵淮秋把毛巾取开,“你忘了小钊是怎么死的了吗?”
之后的三分钟,这位叫“老杜”的人连喝了三杯。
过了22点,已经开了七瓶白酒、啤酒无数。虽然喝酒的不是梅心,但梅心看着都绝望。总算看见“老杜”站起来对着“出来的老水”说:“走吧。”
梅心偷偷的看看身边正冲着空酒杯发呆的邵淮秋,心想:“终于结束了。”
“出来的老水”问了一句:“去哪?”
“老杜”说:“找地方撸串啊。”
即使是梅心,作为一个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女设计师而言,内心也会跑出几匹那个什么马来:“这还真没完了?”
“行啊。”“出来的老水”开始往兜里放手机和香烟、打火机,“但是邵儿就别去了,我看他今天真喝多了。”
“老杜”低下头看看邵淮秋,又看看梅心,似乎明白了什么:“邵儿,你这是有人送你回家了?”
梅心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邵淮秋却说了一句:“我跟你们一道去。”
“老杜”狠狠的拍了邵淮秋肩膀两下:“邵儿,你知道我们要一道去干嘛吗?!”
邵淮秋眼神愣愣的,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已经找不到答案。
“老杜”摇了摇头,推了一下邵淮秋的肩膀,随后对梅心说:“这是我们老大,你要伺候好他。”
“你说什么呢!”“小胡子科比”一把推开了“老杜”,他的思路倒是很清楚——自从“老杜”他们仨来了以后,这位总共喝了不超过两瓶啤酒,他能不清醒吗?
“走吧走吧。”“出来的老水”站起身,其他几个人也站了起来。
“老杜”似乎还有些不想放过邵淮秋,他冲着“出来的老水”问:“邵儿就交给她了?对了——”他又扭过头来瞅着梅心,“你是那个弹钢琴的……”
“你搞错了……”“鸭舌帽阿斋”也狠狠的退了“老杜”一把,“走走走!”
“不是啊……我怎么搞错了?”
“邵儿已经换了,人家是设计师……”
“换了?哦……换成设计师了?那不好,设计师也要加班,也要猝死的……”
“你扯扯扯,扯什么你……走走走了……”
“走去哪儿啊?”
“撸串啊。”
“哪儿撸啊。”
“找明星多的地方。”
“哪儿明星多啊?”
“百子湾啊。”
梅心看着他们几个拉拉扯扯往下走,内心极其矛盾,矛是“总算结束了”,盾是“邵淮秋该怎么办”?她看着邵淮秋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她觉着他挺瘦的,可总比自己重吧,而且,她也得赶着去北京南站了,这过去怎么也要半个多小时,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送邵淮秋回家,更不知道送邵淮秋回家得花多少时间。她正在“矛盾”,却听到有人对她说: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梅心一看是“出来的老水”,她赶忙问:“他住哪儿?”
“出来的老水”摇摇头:“我们这些兄弟,都不知道各自住在哪儿,北京太大了。”
“那——”
“你可以问他自己啊。”“出来的老水”这时居然有心思递给梅心一根烟,“你送他吧,我们送不动了,今天,只有你能送他。”
“可是我——”
“出来的老水”的舌头其实都已经不是很利索了,语气也比清醒时亲和了很多:“你会照顾好他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梅心此时已不是一般的懵X。
“出来的老水”说:“因为你喜欢他。”
“我?”梅心心说,“你又来!”
“出来的老水”此时却凑近了,低声说:“我看你喝他的酒杯了,那酒杯里的酒,他已经喝了一半了。”
梅心一愣,她这才想起来她、“出来的老水”、“鸭舌帽阿斋”之间的那一次碰杯——
“那血要是吐在黑色键盘上,我可能也就记不住了,可那键盘是白色的,白色的键盘上都是血,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记得哪几个按键没沾一点血。Q、W、F11、右Shift、还有End……”“鸭舌帽”说着眼圈就红了。
“喝酒。”“出来的老水”把酒杯送到鸭舌帽眼前,“不说了。”
“鸭舌帽”举起酒杯。梅心说:“我也来一点吧。”她看边上还有个杯子里边还有点白酒,就随手抄起来,和他俩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我们这一帮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带女孩过来,可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孩用嘴沾过我们这些人喝过的杯子。把邵儿交给你,我放心。”“出来的老水”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今天写了4000多字,真心得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支持与评论~以后也请各位多多评论支持哈~谢谢大家了~晚安~
那几头鹰醉醺醺的走了以后,梅心无奈的看着邵淮秋,而邵淮秋则还是直勾勾的盯着空酒杯。
“邵淮秋?”梅心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邵淮秋扭过头看着梅心:“嗯。”
“嗯?”梅心没想到邵淮秋有反应,她算过了,五头鹰的时候,他喝了一斤二两,加了三头鹰以后,他又喝了四五两,这加起来就是一斤半朝上了。梅心见过能喝到这个量的人极少,一般喝到超过一斤就可以打扫战场了,即你死我活已见分晓。所以,她刚才一直认为邵淮秋一定是喝傻了。而且“老杜”在走之前跟邵淮秋说话,邵淮秋明显反应不对,一看就觉着脑子应该是短路了。可梅心这一叫,邵淮秋不但有反应,而且眼神也不像刚才那么无神了。
梅心又仔细瞅了瞅邵淮秋的眼睛和脸色,问:“你没事吧。”
邵淮秋皱着个眉头,喘了两口气说:“还行,可能还得吐口。”
“你自己能回家吗?”梅心问,“我马上就要去南站接个朋友,可能没时间送你回家了。”
邵淮秋摆摆手:“我没事,你去吧。”
“真的假的?”梅心问,“我看你刚才跟人话都说不清了。”
邵淮秋又摆摆手:“老杜……我不想多和他说话。”这话应该是心里话,梅心看得出来,“老杜”进来以后,邵淮秋对他们三个人的态度就比较冷淡,话也比较少——他话本来就不多,应该说是“老杜”一进来就基本没有了。只是酒还是喝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吐,吐完了我帮你叫辆车我再走?你住哪儿?”
梅心正在问,邵淮秋却起身径直走向厕所——其目的显而易见。梅心站起身,跟到男厕门口,竖着耳朵听——她分明听出了黄河决堤、火山爆发,而且极有持续性。
“你怎么样?”
“里面还有别人吗?”
“要是没有,要不要我进来……”
出乎梅心意料的是,就这么一会儿,邵淮秋居然从里面出来了,身子还是摇摇晃晃的,脸色惨白,手里攥着纸巾擦着嘴巴,至于酒气,对于梅心来说,这个男人此时就像一瓶白酒,只是闻上去更像是酒洒在地上的味道。
“喂!”梅心试图叫住他。
邵淮秋却说了一句:“走了。”
“去哪?”
“回家。”邵淮秋也不理梅心,歪歪扭扭的朝前走,三步两步就来到了楼梯口。
“你住哪?我帮你叫车。”梅心想去扶他,却又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这手就一直凑在他身边,直到邵淮秋下了楼梯都没扶上。
眼看着邵淮秋就要出饭店门了,梅心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他说了一句:“你等等!”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走两步又扭头强调了一句:“你别动哦,我马上下来。”
梅心匆匆上了楼——她是忘了包,却发现椅子上还挂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她为邵淮秋买的两件内衣,只是刚才人那么多,她居然也没好意思让他换上。
梅心拎着包和内衣又匆匆的下了楼,发现邵淮秋已经不在饭店里了,她赶忙跑出门,却见邵淮秋已经站在了一辆出租车边。梅心以为他已经叫好车了,赶紧把内衣塞给了他:“这是给你买的,喜欢不喜欢你自己穿吧。”
邵淮秋呆呆的看着这塑料袋,又看看梅心,显然以他现在的脑子是搞不清楚这个衣服是干嘛用的。正在发呆,却听见出租车司机在车里边不耐烦的说:“走不走啊。”
“走,走。”邵淮秋拉开车门,对梅心说,“上吧。”不等梅心反应过来,又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送她去北京南站。”
梅心一愣,又问:“那你呢?”
“我自己再叫一辆,你走吧。”邵淮秋把梅心往车里推。
“你行吗?”梅心已经坐到了车里了,还在问,“要不你先走?”
“不用。”邵淮秋摆摆手,“走吧。”说着,帮梅心推上了车门。
“北京南?”司机问了一句,同时启动了车子。
梅心下意识“嗯”了一声,车子动了,同时,梅心却又听见了山呼海啸般的呕吐声,她拉下车窗往后看,见邵淮秋又已经蹲在地上呕了。
“师傅,停车。”
那一夜,北京的空气很冷,却又很干净。天上的云都已经跟着霾被风带走了,只剩一轮明月,明月下是邵淮秋那蜷缩在人行道边抽动的身体。梅心蹲在他身边,却不知道做什么,她替呕吐的男同学拍过背,替呕吐的男同事拍过背,替呕吐的男甲方拍过背,而此时,面对痛苦不堪的邵淮秋,她却碰都不敢碰。直到五分钟后,邵淮秋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她递过去一张纸巾,随口问了一句:
“你经常喝成这样?”
邵淮秋摇摇头,接着将纸巾摁在鼻子上,拼命的哼着鼻子。
“那今天喝是为了小钊?”
邵淮秋又接过了一张纸,无力的说:“说不清。”
“那是为了田甜?”梅心问了就后悔,可问了就是问了。
邵淮秋却显得不在意,他轻轻的摇摇头,说了一句:“我不会为女人喝成这样的。”
“啧啧。”梅心的眼睛一挑,“看不出,你挺大男子主义的啊。”
邵淮秋瞅瞅梅心,问:“为了女人,喝成这样,有用吗?”
梅心来了一句:“反正我是知道你们男人为了生意、为了钱经常喝成这样。”
邵淮秋苦笑了一下:“那不是跟为了女人喝一个道理吗?”
“这叫什么话?这是一回事吗?”梅心明显不高兴了,“你这么看轻女人,难道叫我过来只是为了陪酒的?”
“我也不知道。”邵淮秋站起来,拍拍屁股,“我送你去南站吧。送到了我再回家。”
梅心一愣:“你自己回去呗,都喝成这样了。”
“送送吧,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梅心虽没有完全听懂,但也没再说什么,此时路边的出租车还挺多的,随便叫了一辆就出发了。邵淮秋上去就坐在前排,梅心坐在后排,看着邵淮秋很快就睡着了,车里飘散开一股股酒香。
“他不会吐车上吧。”司机问。
“不会,他应该已经吐空了,再吐就是胆汁了。”梅心瞅着窗外冷冷的说。显然,上车之前的这段对话,邵淮秋说的应该是心里话,这几句心里话搅得梅心心里很不爽,可她倒也不抵触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梅心错了,这顿晚饭邵淮秋远比梅心想象的吃得多。车子到了北京南站,梅心正准备叫醒邵淮秋,问他住哪,好让司机送他。结果车一停,人家拉开车门就下了车,直接又找到了台阶边,对着出发平台的车行道干起来了。
司机看着观后镜,皱着眉头说:“他胆汁这么多?”
梅心没好气的付了车钱,打发出租车走了后,颇为满足的漫步到邵淮秋的身边,蹲下来为他拍了几下后背,问:“你说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是什么意思?”
邵淮秋摆摆手:“等会儿——哇——”
梅心却忽然觉得很好笑:“既然你不那么想和我见面,那何必还叫我过来一道吃饭?”
此刻,邵淮秋吐得连眼泪水都流出来了,嘴里喘着粗气,却清清楚楚的回了一句:“今天下午我本打算走了,可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才叫你一道吃饭的。”
梅心听了,心中居然有了些暗暗的小爽,她很想问:“为什么你就是觉着我们不会见面?”可她却忍住了,这个问题不好问,问了,人家也不好回答,不如不问。她等邵淮秋真正吐完了,问了一句:“干净没?”
邵淮秋却问:“还有纸巾吗?”
梅心说:“没了。到站里边去买一包呗。”
邵淮秋冲高铁站里瞅了瞅,有点犹豫,梅心却一拽他胳膊:“到里面找个厕所洗洗。”
邵淮秋站起来,梅心却松了手,但此后两人却是默契的。邵淮秋进厕所,梅心在外站着,邵淮秋出来的时候,梅心递给他纸巾。
梅心跟封杜意珊语音通话,邵淮秋在旁边站着。梅心说去“马兰拉面”等朋友,邵淮秋也就跟过去了。两人坐下,梅心忽然说:“我那朋友认识你。”
“嗯?”邵淮秋这时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眼神疑惑起来看着也很有精神了。
“就是我在南京的那个闺蜜,你见过的。”梅心诡异的笑着,看着邵淮秋,“你还把我的视频发到了她的手机上。还记得吗?”
于是,当封杜意珊和卓鸺走进“马兰拉面”时,邵淮秋很自觉的趴着睡着了。
面端上来了,封杜意珊与卓鸺挨着坐在梅心对面,女的吃面“呼啦呼啦”的,男的吃面却很斯文,边吃还边和梅心聊天:
“你这朋友喝了多少?”
梅心用手托着下巴回答:“小两斤吧。”
“哟,那不少啊。”
“是。饭店里吐了一轮,饭店门口吐了一轮,到了这儿又吐了一轮。”
“那吐成这样要不要送医院啊。”
“不用,只要没吐绿色的东西就没事儿。”
“绿色的?”
“对啊,胆汁啊。”
封杜意珊一抬头:“没听说你有这样的朋友啊。”
梅心瞅瞅邵淮秋的后脑勺,说:“这不现在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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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这个后脑勺……”封杜意珊直勾勾的盯着邵淮秋的后脑勺。
“看着眼熟是吧。”梅心说话的时候,都能够想象得到桌子下邵淮秋的面部表情,心里那个爽啊。
“那……倒没有。”封杜意珊看着这个后脑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想想自己的脑子里确实没有记录过什么有辨识度的后脑勺,然后看看梅心这种轻松自在的状态,虽然觉着怪,可想想梅心本就有些古灵精怪,上次见面无非是承受了“关键隐私泄露”风险的压迫,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次见到,见她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看着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的,也就没什么疑虑了。于是继续低头“呼啦呼啦”的吃面。
梅心看着封杜意珊,心里却是很疑惑的。她搞不清楚这个女人几个小时前给她发微信还是为了那个认识了才两周的男人就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现在却坐在一个看上去怎么也能比她大十岁的男人身边毫无顾忌的狼吞虎咽。而这个叫卓鸺的男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个字——“稳”。你看他,一会儿看看封杜意珊,一会儿和自己搭搭话,吃起面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但进度一点也不比封杜意珊慢,却又快不了一口,始终保持在同一个节奏。
梅心不禁想到了丁培衷,丁培衷给梅心最初的印象也是一个字——“稳”。只是丁培衷的“稳”是因为权力,他是典型的“为权而稳,有权更稳”,当然,这段时间,他被梅心折腾的已经相当不稳了,面对梅心,这位丁总工属于典型的“神散形不散”,再下去恐怕就是“神散形也散”了。
于是,梅心不自觉的又想到了“老汤”——这个她只接触了三个小时的神秘富豪。“老汤”的特点也是“稳”,但他的“稳”和钱的关联性很大,属于典型的“因为钱要稳,因为女人要更稳”。梅心心里很明白,钱给了“老汤”极大的自信,这种自信很多时候就体现为面对女人那种“稳健的殷勤”。
相比于丁培衷、“老汤”,周儒诺、竺井天,那真的是小后生了,对于目前的梅心而言,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丁、汤、周、竺这四个男人,她应该还是会选择竺井天的,只是因为竺比他们三个更简单、更率性。如果要排序,丁培衷自然是最末的,周排倒数第二,在梅心看来,周儒诺自负、浮夸,以她的价值观而言,如果一定要找个奸商奸臣,不如找个巨奸,反正不是跟好人过,索性每天就跟大Boss睡在一起得了。
梅心又回过头来看看眼前的这位卓鸺,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肯定会搞死封杜意珊,理由很清楚:
1、 他戴结婚戒指,而且还是高调的钻戒,生怕人看不见;
2、 从他穿的、戴的、用的,包括气质和品味,以及讲话的方式、表情等等,他和周儒诺比起来,简直就是“如来对济公”,小儿科都能把封杜意珊搞得神魂颠倒,这大佛要是出马,那Michell还不得欲死欲仙啊;
3、 最重要的是这条,女人最信的,也是最可怕的——直觉,直觉,还是直觉。直觉告诉梅心,从她第一眼看到封杜意珊和卓鸺一道走进来时,梅心就有这种直觉,他们会相爱的。而且,这个男人看封杜意珊的眼神同周儒诺的眼神不同。周儒诺需要的是肉体、是征服,即男人最简单的逻辑——“讨好奉承、海誓山盟、割地赔款、丧权辱国都可以,先拿下再说”;而这个男人看封杜意珊的眼神里却很干净,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
“哇——这个太可怕了,我一会儿一定要告诉Michell我的判断,如果说周儒诺至多是绊马索、陷马坑的话,这个男人绝对是纪晓芙的杨逍、杨玉环的唐明皇啊。”梅心正在胡思乱想,却被一阵古怪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路,对此,她是颇不情愿的,作为一个女人,去想象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八卦,还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但这种享受,却被那一段赤裸裸的歌曲铃声打断了:
“Baby 不急你真的 bad and bouje
想给你买个Gucci 飞回乌鲁木齐
Baby放松呼吸 爱上一个UG
给你买个Gucci 一起飞回乌鲁木齐
Oh my baby 你是那么美
我不像那些哥们儿 他们都在吹
无所谓如果他说爱不爱你
……”
“喂!”邵淮秋一抬头,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对着手机说,“我都睡了。”
“啊?你还真睡着了?”梅心登时张大了嘴巴,眼巴巴的看着邵淮秋旁若无人的打着电话——而之所以旁若无人,是邵淮秋现在还没清醒过来,估计都还没去想周边的状况。
“你们还在喝啊……我不来了……我都已经回家了……”邵淮秋说着就突然一愣,然后将揉眼睛的手扒开,半眯着眼睛看看对面的封杜意珊与卓鸺。
封杜意珊也愣住了,她应该是没有一眼认出邵淮秋来,但只要两秒钟,她就能确认对方是谁。
但这一下愣完,邵淮秋倒很镇定,他对着封杜意珊点点头,做了一个淡淡的示意,继续打他的电话:“……我是没睡下……你们在哪?……搞什么搞?……人没事吧……在哪个派出所?……你们怎么跑百子湾去了?……等等……你们都给抓了?数了人数没有?……我想想,老水、老杜、阿斋、丸子、司徒、泰山……胡子呢?……他倒跑得快……好的……要带钱吗?……保费能用微信、支付宝吗?……”
封杜意珊已经完全确定对方是谁了,她的表情在变化,嘴巴就要张开来了。
“MIchell。”梅心压着音量说,“你吃你的面,别管他……”
封杜意珊又去看梅心,见梅心在对自己使眼色,并且把眼珠往卓鸺的方向闪了两下——封杜意珊明白梅心的意思,就不说话了,低头吃她的面,只是吃得慢了。
卓鸺则一直没停嘴,无非是边吃边在打量邵淮秋,很明显,邵淮秋在电话里说的,卓鸺应该也都听进去了,但他不露声色,吃完了面,抽了两张纸巾擦擦嘴,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了。
梅心听出来,那几只醉鹰应该是搞出事情来了,估计是要邵淮秋去救他们了。她既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没面子,跟这帮货喝了大半个晚上,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在意料之外,却又在规律之中。她看邵淮秋挂了电话,就问:“他们要你过去?”
邵淮秋皱着眉头点点头,又单手给自己“擦了一把脸”,显然,他需要再想一想。
“要不,我有车在,让司机送你一下……”卓鸺边说,边从容的望着邵淮秋。
邵淮秋显然还在理思路,居然没有理卓鸺这一茬。
“他们打架了?”梅心看场面有点尴尬,就故意又问了一句。
邵淮秋长长的出了口气,对卓鸺说:“不用了,谢谢。我去打个车。”
“问题是……”卓鸺说,“我今晚就住百子湾附近。”
封杜意珊和梅心都一愣——女人对这句话是很敏感的,当然,是知情的女人。梅心与封杜意珊好歹在北京读书、工作加起来十几年,还是知道很多典故的。邵淮秋却似乎并不在意,直接站起身,说:“别送了,这么丢人的事。我自己打车过去。”
邵淮秋走的时候,甚至连句“再见”也没说。梅心自然是觉得很没面子的,只能冲着卓鸺干笑:“他说得也对,是挺丢人的。”
卓鸺露出标准的微微一笑,说:“没事。看这样子,他是当大哥的。”——看看人家,这话说的,说的大家都不尴尬,都舒服。
封杜意珊却不干了:“什么大哥,小混混。”
卓鸺又是微微一笑:“你没听刚才电话里在说什么?六、七个人等他去救了,他怎么可能只是小混混?”
梅心跟着来了一句:“Michell,你就别说了,我这已经够丢人了……”
封杜意珊正要再说什么,眼睛一直,不说了。只见邵淮秋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说完,伸手从他刚才坐的椅子背上拎起了一个塑料袋,封杜意珊瞄了一眼,袋子里面好像是两件内衣。
“再见。”邵淮秋这次倒是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又出去了。
“怎么还有内衣?”封杜意珊问了一句。
“有吗?”梅心装糊涂的时候嘴角实在忍不住翘了起来,她从心里是真的想笑的。
“要不走了?”封杜意珊问梅心。
“好啊。”梅心点点头,“去我家吧。”
“真的不需要送你们吗?”卓鸺问梅心,“你住哪里?”
“不用了。”封杜意珊摇摇手,“你不是住百子湾那边吗?不顺路。”梅心不知道这卓鸺能不能听出封杜意珊话里的味道,反正梅心是听出小小的酸味来了。
梅心也说:“我们在六里桥那边,不顺路的。”
“顺路啊。”卓鸺的话出人意料,“我家在玉渊潭公园那边。”
封杜意珊不明白了:“刚才你不是说你住百子湾附近嘛。”
卓鸺又是微微一笑:“我是看你们的那位朋友应该是遇到了麻烦事了,心里一定着急,所以就让车送他,怕他不好意思,才随便说了一句我住百子湾那儿了。结果他最后还是没用。不好意思。”
梅心心里一阵“啧啧啧啧啧啧……”,看封杜意珊也是一脸满意的笑容,她说:“那麻烦您了。”
上午01:33
Julie:你那边怎么样了?
Julie:我到家了哦。
上午01:39
虻:打得不轻,还在验伤。
Julie:验伤?他们几个没事吧。
虻:验的是人家的伤,他们几个基本不用验。
Julie:那怎么办?
虻:听公安的。你先睡吧。
Julie:好的。
上午01:43
虻:对了,那衣服有点大,你在哪买的?能换吗?
梅心对着镜子,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封杜意珊刚好脱得光溜溜的进来了:“笑啥呢?大半夜的。”
梅心没接她的话,只是说:“你的浴巾我挂在毛巾架上了。”说着出了卫生间,进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回了一条微信。
Julie:你觉得这种贴身的衣服能换吗?
邵淮秋把手机递给“出来的老水”:“你看怎么回?”
“出来的老水”看了梅心回过来的微信,皱皱眉头。
“鸭舌帽阿斋”一把拿过手机,随后就用手指点着“出来的老水”:“老水,你就别帮倒忙了,咱有点常识行不行?像这种便利店里买的内衣,拆了怎么可能还能换?你跟人家搭话也不是这样找话题的,一看你也是缺乏把妹的经验。”
“出来的老水”冷冷的说:“那你说往下怎么聊?”
“鸭舌帽阿斋”的脸还是通红通红的:“要我说,拐弯抹角有啥好聊的,直接上手就撩呗,约饭约酒约电影都可以啊,要是你觉得她清华的,有逼格,去‘梅兰芳’看话剧,到798散步,都可以啊。你说呢?”
“出来的老水”对着邵淮秋“呵呵”一笑:“约呗。”
“不扯这事了,我和她就不可能。”邵淮秋从“鸭舌帽阿斋”的手里把手机拣了回来,“差别太大。”
“我觉着有戏。”“小胡子科比”又凑上来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她,她隔一会儿就看看你,隔一会儿就看看你,还有你大口喝酒的时候,她会向你投出关切的目光,你再说买这内衣,你说她怎么能想得到?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想到,她怎么就想到了?”
“废话!”“老杜”用手中的那一串鸡脆骨指着“小胡子科比”说,“我们一帮男的,喝多了身上吐点,还想着买件内衣换换,你想想都矫情,这么矫情的人能喝多吗?这种事本身就不该我们想的。”
“我们想不想这事咱不争,可人家想到了,而且还买了两件,这说明什么问题?”“小胡子科比”环视了一下所有人,“这不显而易见吗?我们这鹰窝,要引进彩凤凰了。”
“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我这一过来,你们就给我穷出主意,还逼着我给人家发微信。你们大半夜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聊这事儿?”邵淮秋真心是觉着哭笑不得,半个小时前,他赶到百子湾派出所发现“伙夫”就在门口等他,见到他就坏笑,随后拉着他走了五分钟的路来到了“伙夫串烤”,走进去一看,一桌人正吃得热火朝天。
“邵儿,你可别怨我,是他们让我打电话把你诳过来的。”“伙夫”说。
“伙夫,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小胡子科比”站起来指着伙夫大声说,“你也参与谋划了好吧,你看你那电话打的,说的跟真的似的,还说我打架的时候溜了,编瞎话还不忘埋汰我,你还说你没参与这事。”
邵淮秋知道上当了,看“出来的老水”身边的位子空着,索性就坐下了,静静的听这帮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扯来扯去,花了几分钟也没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诳来。正在这时,“出来的老水”问邵淮秋和梅心的事,邵淮秋随口就说了一句:“没戏。”
这一句“没戏”引起了这一帮人的兴趣,大家又是一顿七嘴八舌。邵淮秋自然是坚持“没戏”,这帮货必然是认为“有戏”。恰在这个时候,梅心的微信来了:
上午01:33
Julie:你那边怎么样了?
Julie:我到家了哦。
这就被“出来的老水”看到了。他应该也是喝的有点多,完全失去了清醒时的沉稳冷静,自告奋勇替邵淮秋给梅心发信息,既要把他们诳邵淮秋的骗局掩盖过去,更重要的是:
“邵儿,女人都是要撩的,你要明白,撩是一种珍惜。看我怎么替你撩她。”
上午01:39
虻:打得不轻,还在验伤。
Julie:验伤?他们几个没事吧。
虻:验的是人家的伤,他们几个基本不用验。
Julie:那怎么办?
虻:听公安的。你先睡吧。
Julie:好的。
于是就撩出了一个残次品来。
上午01:43
虻:对了,那衣服有点大,你在哪买的?能换吗?
Julie:你觉得这种贴身的衣服能换吗?
现在,邵淮秋又问到:“你们大半夜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聊这事儿?”热热闹闹的一桌人忽然沉默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儿,老杜先说话了:“伙夫,是你把邵儿诳来的,你应该记得我们是为啥叫他来的吧?”
“伙夫”故意皱着眉头,还点起一支烟,低着头沉着气说:“这得容我回忆回忆。”
“什么记性?!”“老杜”没好气的冲“伙夫”扔了一根竹签过去。
“那你记得吗?”“出来的老水”嚼着肉问“老杜”。
“我记得啥呀?我又不想诳邵儿过来,良辰美景的。”“老杜”一脸肃穆。
“扯吧你。”“鸭舌帽阿斋”指着老杜说,“你这个奸商,明明是你看见‘伙夫’,觉着已经有八个人了,就提起来今晚应该叫齐所有人,就是除了小钊以外,冷血十二鹰,一道喝一杯的,然后‘伙夫’就自告奋勇给邵儿打电话了。”
“是这么回事吗?”老杜一脸无辜。
“我怎么不记得了?”“伙夫”更是无辜到了无耻。
“还装。任务都是老杜分配,你给邵儿打,我给‘粥儿’打,‘泰山’给‘毛线’打。‘泰山’,是不是?”
“是啊,‘毛线’一会儿就到了。”
…………
邵淮秋叹了一口气,问“出来的老水”:“有烟吗?”
“出来的老水”给了邵淮秋一颗烟,点着了以后,邵淮秋低声问:“你觉得我什么时候约她比较合适?”
等两个女人都吹完头发,抹完、拍完水乳霜后,已经过两点半了。但当她们挤在梅心那绵软、舒适的1.8米大床上,却全无睡意,脑子里各有各的人,各有各的问题,也各有各的算盘。
“我看你状态还行。”梅心说,“比我预料的强很多。”
“嗯。”封杜意珊似乎还在想什么。
“我看你上高铁前给我发的微信,感觉人都要崩溃了。”梅心瞅瞅封杜意珊,“这么短时间,你就爱上周儒诺了。”
“唉……”封杜意珊把身体往上拱了拱,让自己靠着枕头坐直了,“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恐慌。”
“恐慌?”梅心也跟着坐直了。
“是啊。你看咱俩,马上都三十了,嫁不出去不恐慌啊。”
梅心眼珠子一转:“我还好,五年前特想把自己嫁出去,现在慢慢的想开了,没有合适的,自己一个人也挺好。”
封杜意珊摇摇头:“我可不行,我最近越来越恐慌。你看我吧,做市场也有时间了,你看看我这几年接触的都是有权、有钱、有地位的人,可越是这样混吧,越担心自己嫁不出去。这圈子里吧,我看着合适的,肯定有老婆了,有些都二婚了;看我合适的吧,我都看不上,最可气的,看上我的那帮家伙中有一多半是有家的,把老娘当什么了?你要是能给我项目,还把我当回事,喝酒的时候说点荤笑话,大不了让你占点小便宜,也就算了,还真的有想跟我来真的,他们是不是觉得我特贱呢。反过来说呢,这圈子混久了,好酒喝惯了,燕鲍翅吃惯了,豪车蹭惯了,见的都是一线品牌,住的也是五六七星,你让我再找个一年五、六十万的吧,我也下不来了。所以,对我而言,如果嫁人是个必须做的事情的话,很尴尬。可是,这时候周儒诺又蹦出来了,你看看他吧,是有些奸商的毛病,可不管怎么说,他有钱、有比较modern的事业、有社会地位、有颜值、有情趣、没结过婚,而且,他在床上也很有一套,如果婚姻是一个工程设计项目,他是最理想的中标单位,要资质有资质,要业绩有业绩,要影响力有影响力,建筑、结构、水、暖、电,各个专业都很强,而且他脑子又好使,能够把这些专业协调很好,他的出现,会让我觉得爱情不那么重要,真该嫁了就嫁了。而且,确实,这两个礼拜他还真让我挺舒服的,我还真离不开他了。可这现实也太残酷了,噢——,他说破产就破产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适的,样样都有的,给点时间说不定就是永恒爱情的,说公司倒闭就倒闭,说财产被冻结了就被冻结,人说躲起来就躲起来了?梅心,你应该懂的,这就跟让我连抽了两周的鸦片,转眼就告诉我以后没了哦,那种感觉……”
“说来说去,不还是钱?钱没了,负债了,他这些优点不都没了?”梅心一边打开手机看邵淮秋有没有回微信过来,一边说,“你要的那种男人啊,就是得有钱,有了钱,这些优点就都有了。”她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钱怎么了?钱对你不重要啊。你不还让竺井天给你买车啊。”封杜意珊也不客气。
“咦?”梅心一愣,“你在南京怎么也知道这事了?”
“这么大、这么八卦、这么具有颠覆性的事情,AEW怎么可能会有人在24小时以后才知道?”封杜意珊用手指捅了一下梅心的咯吱窝,“你啊,刚被丁培衷搞残了,现在又蹦出个竺井天,还让人给你买车,还说我在乎钱?”
封杜意珊这么一说,梅心倒不吭声了,不是因为觉着自己理亏,而是在想竺井天给自己买陆地巡洋舰这事情怎么处理。从前天上午竺井天刷了120万到现在,她不是没想这个事情如何善后,只是一想起来脑子就乱,索性就不想了。现在封杜意珊一说,梅心自然又开始想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而封杜意珊见梅心不说话,自然是认为对方觉着理亏,于是乘胜追击:“我说我的小姐姐,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在南京受刺激搞傻了,你让人家买车是要嫁给他吧,竺井天可是一个花花公子啊,他肯为你买车,那还不玩死你?”
梅心还是不说话,她不是没听见,也不是因为思考问题而无暇回答,而是觉着跟对方聊这个话题没意义,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又得费半天口舌,要说也等有心情的时候跟她慢慢说,更重要的还是要解决这车的后续问题。
封杜意珊则在继续追问:“我觉着这不像你做事的风格,你是不是为了报复丁培衷啊,那你也不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而且,最让我看不懂的是,那个,那个偷你平板的人今天怎么会跟你在一起?你到底要干嘛?不会是……”
“是、是、是,是什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梅心一瞪眼,直接打断了封杜意珊的话,“你管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的周儒诺才在火坑里呢,你准备怎么办?”
“我——”封杜意珊被梅心这突如其然的反击搞得有点懵,“我,我这不是来北京找他了吗?”
“找、找、找,你找得到吗?”梅心决定一鼓作气,让封杜意珊不要再提自己的事了,说实在的,这些事情她确实也觉得不好解释,索性恶人做大、反咬一口、乱棍打死,“你想找嘛你?我可看得很清楚,你坐着高铁急冲冲的来救老公,这还没到北京呢,你就心猿意马了吧,发现这世上有钱、有社会地位、有形象、有情趣的人不是只有周儒诺,你这是碰到大Boss了吧,我一看卓鸺这人就不简单,一看卓鸺对你的态度就不简单,一看你到了北京这种轻松的状态就有问题。你恐慌,恐慌自己嫁不出去,恐慌遇到了合适的又很快失去,可是你明明看到卓鸺的手上戴着结婚钻戒,你还动那心思,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说、说、说,你还说我,你想步我的后尘啊,人家可是有妇之夫啊,你脑子清醒一点。”
封杜意珊被梅心这一轮狂轰滥炸彻底打懵了,张大了嘴巴盯着梅心,梅心也做好了迎接封杜意珊反击的准备——她知道,自己刚才纯属捕风捉影,安的也是莫须有的罪名,即使封杜意珊要跟这个卓鸺之间犯点错误,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现在这样展开攻击纯粹是为了把水搅浑,只图你来我往,扯来扯去扯不清楚就可以睡觉了。但她绝没有想到,封杜意珊居然来了一句: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也正发愁呢,你说,他是有老婆的,这事该怎么办?”
梅心差点没晕过去。
天亮了。冬天的北京要到七点以后,天才算是亮得差不多了。而周一的早上,七点十分的北京地铁内已经座无虚席。他们十二个人就这样站在同一节车厢里,于是这一节车厢闻上去更像是运酒的。
邵淮秋与“出来的老水”靠在车门的两侧,面对面都望着车窗外。
“你那边应该能看到太阳吧。”“出来的老水”忽然说。
邵淮秋点点头:“你要过来一道看看吗?”
“出来的老水”面无表情的走过来,面无表情的靠到了邵淮秋的身边,面无表情的说:“你骗我,这里也看不到。”
邵淮秋笑笑:“在地下哪看得见。”
“可你这边是朝着东边的啊。”
“可咱们这是朝西走,离太阳只会越来越远。”
“朝西走也看得见啊,就像小钊离开我们再久,我们也想得到他啊。”
邵淮秋扭过头来认真的看了“出来的老水”一眼:“你说话挺有水平啊。”
“出来的老水”又是难得的一笑:“那是。”
“那还是你帮我约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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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比滴滴点点的钢琴声更适合早晨,下村陽子的手指落得就像阳光可以化成一颗又一颗,隔着尘埃与雾气落在刚刚洒水车经过的地面上。梅心戴着耳机,上了车,开动了多日未动的Q5。热车,显然多花费了一些时间,她却很淡然,甚至迎着漫天雾霾露着微笑。她只睡了三个小时,出门的时候,封杜意珊还鼾声如雷,而她却突然间很想开车去上班,只是因为,她发现,这一些,真的已经过去了。她有力气了,心静了,有勇气去公司抢那有限的停车位,她也相信,周一的北京早高峰不会扰乱她容易浮躁的小心脏。
车子缓缓驶动,她拿起手机,发出了语音:
“你不是说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吗?约的那么快。”
“看不出你还挺讲究,还要去看《茶馆》,我怕我看不懂哦。”
“内衣还换不换啊?”
“醒了回个微信哦。”
邵淮秋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他睡着在北京的二号线上,睡眠中,与人潮人海一道环游北京九门——德胜、安定、东直、朝阳、崇文、正阳、宣武、西直、阜成。就是阜成门,梅心的AEW公司就在阜成门附近。
梅心到了公司就去了顶楼的会议室签图。她一进会议室就深吸了一口气,22人的会议桌已经布满了各个专业的图纸。梅心要签这些图不是因为她是项目负责人,而是因为建筑专业必须对各个专业在空间、功能上的接口负责。这是一门很吃功底的工作,有些人一签签几天,有些人一天就搞定了。当然,这也依赖于各个专业的经验与责任心,再往前追溯,则就是在确定总平等总体方案阶段建筑专业对各个专业的有效把握。梅心刚到AEW的时候,一签图就是在会议室两天两夜,一边是业主在催图,一边是和各个专业扯皮。实际上,很多扯皮的事情无非是接口不顺,梅心的内心是焦虑与委屈的,因为有些专业确实献上一堆不作为的接口设计,年轻的她自然是据理力争,却往往没有人理她,最后还是要找自己的建筑老总沈曼萍——就是那位被封杜意珊气得半死,决意封杀,导致封杜意珊出走的老派副总建筑师。但老气死板沈曼萍对梅心却是很关心的,只是因为她在梅心身上看到了年轻一代建筑师少有的聪慧、朴实、勤奋、执着。
沈曼萍说:“小梅,难以想象你这样的家庭条件还要这么拼,而且,清华毕业的往往重方案、轻落地,可你从宏观、中观到微观都能一丝一丝的抠,真的很难得。”于是,沈曼萍成为了梅心在AEW最早的师傅与护身符。走到今天,梅心签图的效率可以说是整个AEW建筑师中最高的,各个专业也惧她三分,尤其是通风空调专业,更是屡屡被她搞得下不了台,图纸被逼退后,又怕承担影响出图最后节点的责任,经常是半个暖通所连续加班修改,并重新走审图流程,两次搞过,自然是服服帖帖。丁培衷真正开始对梅心刮目相看也是因为她有几次搞得他的嫡系——四所屡屡失了面子,有一次搞得四所所长直接告状告到丁培衷那,丁培衷也没仔细了解情况,直接把梅心叫到办公室,试图两句话就把小姑娘打趴下,但没想到的是,梅心上来噼里啪啦就是七、八条,说得他也没脾气,只好责令四所尽快改图。
“梅心啊。”丁培衷和颜悦色却又居高临下的说,“这个事情你占理,像你这样的建筑师也很难得,但是,对待前辈和其他专业的领导态度上还是要注意的,你说是不是?”
梅心眨巴眨巴眼睛:“我好好说没用啊。”
丁培衷一愣,只好说:“年轻人,有脾气很正常,有些道理,你以后会明白的。”
梅心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吧。可我不想那么快就变老。”
那天,梅心离开丁培衷的办公室的时候,丁培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梅心裙下的细腿。
梅心刚签了半个小时的图,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她也没抬头,估计是进来看这个会议室有没有在使用,如果没人使用估计开个小会,现在她在使用,一般人家看看就走了。但门开了却没关上,而是听到了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两个人的声音她都很熟悉。
“这是我们的四号会议室,这里是我们三维协同设计应用的协调室,那边的主屏关联了我们正在研发的三维协同设计数据平台。”这是丁培衷的声音。
“是啊,现在没有在使用,就临时签图用了。不过汤总要看,我们一会儿可以让这边清一下场。”这是竺井天的声音。
梅心一听是这俩人的声音,知道又不知道拉哪位专家、领导或是地产老板过来考察了,但她并不打算抬头,这俩人刚好属于她这个节点的“过去”与“过去的过去”,懒得理他们。即使是这120万的“陆地巡洋舰”的问题她也已经想好了,自己银行卡里还有六十万,快到年底了,兑现怎么也有七、八十万,大不了明年不买房了,这车钱还给竺井天就是了。何况,买啥房啊,还不知道自己下一站到哪里去做天后呢,比如南京啊,武汉啊,郑州啊,什么的……
然而,第三个说话的男人令她不得不一愣。
“不用了,我们这种搞私募的,哪看得懂这么先进的玩意儿,我这还是第一次到设计公司来,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图纸。井天啊,这是小梅,我没看岔吧。”
梅心一抬头,她居然看见了“老汤”。
“真的是小梅啊。”“老汤”“呵呵”的笑起来了。
梅心只好勉强的一笑,她笑得勉强还真不是因为觉得突然,而是“老汤”今天居然套了一件非常扮嫩的高领白毛衣,她一边笑,一边笑:“什么啊。”她是不知道,“老汤”这毛衣还是昨天专门跑去买来的,就是为了今天跟梅心见面而准备的。
“嗨,小伙子醒醒。”
邵淮秋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到终点站了,该下了。看你睡的。”
邵淮秋懵懵懂懂的下了车,瞅了一眼,不觉一愣“西直门”。他觉着肚子饿,饿得人浑身发冷,于是缩着脖子出了地铁站,在站口买了个豆奶和煎饼果子,转过身就咬了一口,他必须抓紧吃,煎饼果子本就容易凉,何况在冬天。他嚼了两口,一抬头,看到的是令人胆寒的“西直门立交”。
而就在“西直门立交”上,一位出租车司机正重复着他已上千遍的牢骚:“您看这就是传说中的西直门立交,我到现在都没完全搞清楚它这些匝道的关系,我万一开错了,您可见谅啊。”
出租车后排的那位乘客却没做任何回应,他也很饿,恨不得下了立交就去买个豆浆加煎饼果子之类的,可他需要赶时间,因为对他来说,现在是时间就是生命,生命已不好说还有多少时间了。他想想觉得悲怆,却又不敢上微信,只得用他昨天才在北京买的号给他认为重要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Michell,我是儒诺,你还好吗?这个号不要告诉别人,方便的时候通个电话,我现在确实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