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汤”和丁培衷、竺井天和梅心聊了几句以后就走开了。梅心继续签图。两个半小时以后,梅心的手机响了,是竺井天的电话。
梅心:“喂,竺总。”
竺井天:“中午过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在集团总部这边的食堂。”
梅心:“我还在签图呢,今天要签完的。”
竺井天:“来吧,给你介绍个大项目。”
梅心:“大项目?我不需要大项目啊。”
竺井天:“你不需要,公司需要啊。来吧。”
梅心:“要喝酒吗?”
竺井天:“应该不用,过来坐坐聊聊就好了。”
梅心:“那好吧。”
梅心下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对面二楼的那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已经开了近十年。之前封杜意珊还在AEW总部的时候,她和梅心经常过去吃商务套餐,而封杜意珊离开北京后,梅心就以外卖为主,很少去这家咖啡厅了。今天,她匆匆的捏紧了领口,步行赶往集团所在的宅院。她不知道,此刻封杜意珊正坐在那家咖啡厅的窗边,面前却只是一杯咖啡,她一点胃口也没有,而对面的周儒诺正狼吞虎咽的吃着158一份的牛排。
“你慢点吃。”封杜意珊点了一支烟,“你昨晚住哪了?”
“浴场,天宁寺桥那边。”
“啧啧。”封杜意珊眉毛一挑,“按了个脚没。”
“没有,就是睡了一觉。”
“怎么不住酒店?”
“不知道,没安全感。”周儒诺咽下一口肉,“在酒店要登记身份证。”
“浴场过夜就不用了?”
“到了才发现,也要。”周儒诺叹了一口气,“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浴场有早餐的。”
“有吗?”
“浴资是128吗?”
“是啊。”周儒诺惊讶的望着封杜意珊,“你经常去?”
“几年前的事了。”封杜意珊啜了一口咖啡,“不说这些了,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周儒诺放下刀叉,神情沮丧:“我在来北京的路上就开始联系一些做融资的朋友,包括银行的,接了我第一个电话以后就没声音,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回。唉……墙倒众人推啊。”
“推什么推?”封杜意珊冷笑一声,“我现在才知道,你资金链一年前就有问题了。今年银根一紧缩就困难了。你倒好,还装阔,我今天还跟你住绿地酒店,明天你连车都被收了,何必呢?唉……我真没想到这两周我是跟千万负翁睡在一起。”
“对不起。”周儒诺抓住了封杜意珊的手,“我以为我能让你过得好。”
梅心到集团食堂的包厢的时候,发现包子都已经上来了。她一进门,就感受到了特殊的氛围,三种眼神,同时投射到她的身上。
丁培衷,纠结。
竺井天,期待。
老汤,温暖,却是假惺惺的。
但却没人说话。
梅心有些不知道自己坐哪,这三位是挨着坐的,中间是丁培衷,主人位,左侧是“老汤”,主宾,竺井天在右。梅心看准了竺井天的位置,正准备走过去,却见竺井天站起来,对梅心说:“小梅,做汤总边上。”
梅心心里“呵呵”了一下,在“老汤”边上坐下了。
“梅心,喝什么?”竺井天问,“来点红酒?”
梅心赶紧说:“我下午还要签图呢,能喝饮料吗?”
丁培衷马上跟上:“是的,最近出图的进度很紧张,梅心就喝点饮料,一会儿早点回去忙。”
“丁总。”“老汤”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们仨喝的可是白的,下午,我也有个会呢。这会上,我作为大股东,可以把这家高科公司的总部大楼定成你们来设计。”
梅心这才发现,他们三个面前都是白酒杯加个分酒器,心说“不好”。
“那——”丁培衷不是一般的难堪,“那小梅,要不就喝点?”
梅心一笑,没有接这个话,却去问“老汤”:“汤总,您说的高科总部大楼多高啊?”
“老汤”想了想:“两百多米吧。”
“那成。”梅心让服务员给倒上酒,“那我敬您一杯,这么好的项目可得给我们啊。”说着就端起了一钱杯,准备和“老汤”干杯。
“老汤”却微微一笑,没有动杯子:“这200多米高的办公楼,设计费肯定是千万级的不是?”
梅心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她放下了一钱杯,她算了算:“方案费还真不一定,看您给的费率了,如果全过程,即使30块一平,肯定也是千万级了。”
“老汤”得意的一笑:“方案费也不是不可能上千万。”
“那这么肥的活得我来干。”梅心又把一钱杯端起来了。
“上千万的方案费?”“老汤”依然没有动酒杯,而是看了一眼竺井天。
竺井天心领神会:“梅心,这么肥的活,你就喝这一点啊。”
梅心早有准备,她直接瞅着丁培衷:“丁总,您是领导,您觉得我这酒该怎么喝?”
丁培衷也瞅了瞅梅心,脸是尬蓝尬蓝的。
“要不——”丁培衷把面前的一钱杯端起来,倒进了面前的分酒器里,这一壶就是二两半,摆出了一副“令狐冲”的样子,“我把这壶干了,小梅就喝半壶吧。”
“老汤”低头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梅心的心里舒服一点了,于是让服务员倒了半壶,端了起来:“汤总,不好意思,我酒量真不好,您随意。”
“是啊是啊。”丁培衷也把壶端了起来,“小梅酒量确实一般,您见谅。您少喝点。”
“少喝点?”“老汤”直接就拎起了一个满壶,“看不起甲方的酒量吗?”
这话一说,丁培衷的脸色明显变了,作为总工,他犯不着受这种气,但他就是没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就得受这个气,他端酒的手有点抖了。
就在这时,梅心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她直接把自己那半壶酒放在了“老汤”的面前,接着伸手握住了“老汤”手中的分酒器:“不是我们看不起您,而是希望您中午少喝点,下午能把这上千万的方案费签给我啊。”
梅心这话说的,让“老汤”着实没有思想准备,眼看着梅心把自己手中的壶拿过去了,一仰脖,梅心把一满壶的白酒一口喝下去了。
“什么?”封杜意珊此刻的感受还不如喝一满壶的白酒了,“你要跟我借钱?”
周儒诺勉强的点点头,他把封杜意珊的手抓得更紧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今天不还那110万,我就真的要被限制坐飞机和高铁了。”
“110万?”封杜意珊纠结,不是一般的纠结,她目前的存款也就120万,周儒诺定这个数也太准了,令她不借不合适,可是这借了……
“那你什么时候还我?”封杜意珊犹豫着问。
“只要我贷到款了,第一时间还给你。”周儒诺的眼神十分坚定。
封杜意珊此刻连喝咖啡的胃口都没了。
下午01:02
Riverside:在吗?
Riverside:我想跟你聊聊。
下午01:16
Riverside:不愿意理我还是睡觉呢?
下午01:22
Riverside:昨天是我不对,原谅我一次好吗?
Riverside:我跟盖茨比没什么,他就是陪我逛逛街,昨天那包也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下午01:31
Riverside:我们下周一道回武汉好不好?回到我们认识的咖啡厅,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到最初的。
“老汤”心满意足的走出了AEW集团的宅院,丁培衷、竺井天跟在后头。临上车前,“老汤”同丁培衷握了一下手:“丁总,放心,这个项目肯定是你们的,回头联系。”
“好的。”丁培衷握手时还欠了欠身子,“回头联系。”
而此刻,梅心已经回到了签图的会议室,她有点晕,但脑子还清楚,她坐了一会儿,对着满桌的图纸,很快就睡着了。
人生有很多选择。有些选择对有些人是容易的,动动手指就可以了,比如邵淮秋。他下午两点起来上厕所,随便瞄了一眼手机,看到了田甜的微信,他用手指划了几下,做了两个操作,一个是拉黑,一个是删除。然后就继续睡了。
但有些选择对有些人就困难很多了,比如封杜意珊。她正在用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列单子:“你送我的Prada包 3万5,宝格丽项链 4万8,卡地亚手表9万9;我跟着你吃了9顿饭,每顿饭平均算2万,那就是18万;我俩住的套间我问过了,你们的协议价是1200,住了十五天,那就是1万8。你知道吗?周儒诺,我发现你对我真的是好,我们在一起这半个月,我能看到的你的消费就有38万,当然那18万的饭钱不算是为我花的,但我俩自己吃吃估计也花了有个一两万了。但是,你在财务状况这么差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在我身上这样花钱。现在,我们俩才认识半个月,你因为债务危机,要跟我借110万,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很,很那个啥吗?”
封杜意珊说话的时候,周儒诺一直瞪大了个眼睛看着封杜意珊,等她说完,周儒诺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是奢侈惯了,你嘛我又喜欢,花点就花点了,反正我欠的也不是几十万、几百万,也不差这点了。”
“呵——”封杜意珊干笑着摇摇头,“不差这一点,那你跟我借这110万,算是多大的一点点啊?”
周儒诺听了不吭声了。
封杜意珊又跟了一句:“你跟我借钱,起码要告诉我,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吧。”
周儒诺手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准数,但到目前为止,应该不到三亿吧。”
“嗤!”封杜意珊气得都要笑了,“周儒诺啊周儒诺,不到三个亿?我拿出110万来还不够你塞牙缝的。这个数也就够还还利息的。”
“是的。”周儒诺的表情恢复了坦然,“这就是还这两天利息的。”
封杜意珊张大了嘴瞪着他:“这两天的利息?你这是高利贷吧。那后天的利息呢?”
周儒诺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想不了,等我解决了这两天的,再考虑后天的。也许我运气好,找到对的人,我可能就能解决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的问题。”
“是啊。”封杜意珊用力的在点头,“就像你之前花钱一样,今天想花的就先花出去,至于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你想不了那么多,对不对?可你有为我想过吗?你给我挖了这么大的坑,我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真的遇到真爱了,结果发现还没成真爱就跑路了。现在,你跟我借110万,这些钱,对你的债务总量来说真是九牛一毛,可对我来说可就是几乎全部的积蓄。你可真是我人生中的劫数啊。”
周儒诺的头低着,一句话都不说。封杜意珊则又点起了烟,呆呆的看着窗外。一根烟抽完了,周儒诺也说话了。
“你是没想到我一夜之间就没钱了是吧。”
封杜意珊点点头:“太突然了。”
“钱很重要对吧。”
封杜意珊点点头,她听出了周儒诺话里的味道:“对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钱不重要吗?”
“是的。过去重要,现在更重要。”周儒诺点点头,“我也不想勉强,就问这一句了,你能借我吗?”
封杜意珊问:“你什么时候要?”
“今天下午五点之前。”
“一定得要这么多?”封杜意珊看着周儒诺,此时的眼神,更像是她在跟周儒诺借钱。
周儒诺点点头:“一定要今天下午五点之前,一定需要110万这个数,你不借我,我也没时间去找别人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数呢?”
“从我的本意,就希望你跟我这破事没关系的。更没有想过跟你借钱。因为,你是我的女人。”周儒诺脸上的凛然只停留了几秒钟,遂就颓了下来,“可我没想到局面这么糟糕,他们都不理我了,我只能跟你张嘴。也就是试试,你跟我说过你的年收入的……唉……而且,我现在也听得出来,这数,你还是有的,只是,你的积蓄可能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对吗?”
封杜意珊苦笑着点点头。
“你可以不借给我的。”周儒诺看着封杜意珊,“我知道我们没到那个程度,我能理解的。”说这话时,周儒诺的脸色非常平静,眼中透着温柔与关切,而在桌下,他的手正在紧张的抖动着。
梅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感觉自己一头都是汗,酒却是醒了差不多了。她睁开眼,却吓了一跳,因为,她发现,封杜意珊正隔着会议桌站在对面,此刻正低着头看图。
“Michell。”梅心轻轻的呼唤了一声。
“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电话你也没接。我就去所里找你,他们说你今天在这里签图,就过来了。看你睡得那么香,也舍不得叫醒你。没事干就看看图,很久没有看图了,发现自己看着已经生疏了。其实,就做做专业也挺好的。你看我,一气之下就跑出去做市场,几年下来,看着风光,花钱如流水,混在有权有钱人中间,貌似拿了不少项目,也有了不少人脉,可仔细想想,却变得越来越不务正业,连自己的专业都快丢掉了。每天混人际圈,却连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没有,这样走下去,估计最后就是人财两空。”封杜意珊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看图纸。
“你怎么了?Michell。”梅心感觉不对劲,判断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闺蜜的身上了。
封杜意珊忽然抽泣起来,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捏住了鼻子:“我肯定是做了一件傻事……我以为我不会做的……”
梅心站起身,快步走到了封杜意珊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问:“出什么事了?是跟周儒诺有关吗?”
“我把钱借给他了。”
邵淮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发现他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都是田甜的未接来电,他皱了皱眉,又去翻微信,看也没什么内容,留言也多是在群里的。他有点想给梅心发条微信,却不知道说什么,想想后天就要请她去首都剧场看话剧《茶馆》,这两天也就不需要说什么了。可他忽然又发现,今天晚上是无事可做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无事可做的情况了,他觉得挺不习惯的,于是决定出去找点吃的。
披上衣服,出了门,径直往三百米外的路口走,那个路口右拐有家“褡裢火烧”比较出名。这时,他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了,他猜又是田甜的电话,心里觉得有些烦躁,拿出手机准备关机,一看来电号码,不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听。
邵淮秋:“喂。老杜。”
老杜:“邵儿,想清楚了吗?”
邵淮秋:“我决定还是不做。”
老杜:“做这事,没人会知道,而且钱不少。你不缺钱吗?”
邵淮秋:“缺,可我有我挣钱的方式。而且,以我对这一行的理解,只要做了,就有人能知道。”
老杜:“半年六十万保底,不想试试?”
邵淮秋:“不想。”
老杜:“你再考虑一下,回头再聊。”
“老汤”一边把雪茄的一端放进了雪茄剪里,一边问:“圈子里这种人挺多的,为什么一定要找他?”
老杜:“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嘴很紧。”
“老汤”把雪茄的一头干脆的剪了下来:“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你要是搞不定他,早点换人。”
老杜:“我能搞定他。”
“老汤”将雪茄放到嘴里:“因为钱?”
老杜:“是,每个人都需要钱,他也需要。”
“你为什么要把钱借给他?”梅心用手拨弄着水面上浮着的红色花瓣。
“我也不想借啊。可人家说得很清楚,他也不想把我带进这件事情的,可是他欠了将近三个亿,又借了高利贷,110万只够他两天利息的,而且必须在今天傍晚五点之前要还了,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借他这个钱了。最后,他又说,我可以不借给他,没关系,他能理解。”封杜意珊用毛巾沾了点水,擦了擦脖子,“什么话都让他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唉……早知道我应该上来就说我没钱的,或者没那么多钱,结果,他一下就吃准了我有这个数。”
“你没想到他会跟你借钱,是不是?”梅心则把毛巾叠起来摁在头上。她没想到,两个闺蜜之间的局面会在两周后发生逆转,此刻,梅心觉得自己思路特清楚,而封杜意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是让梅心觉得悲哀的是,问十个女人,会有十一张嘴说不要借的,可封杜意珊,擅长交际,对于人情世故历来比自己通透的多,而且,按照梅心的说法,封杜意珊绝对属于“贪财好色”、“只谈项目,不谈感情”、“提起裙子就不认人”这类的,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她就是犯了,就跟自己真的跟人搞婚外情、真的拍了不堪的视频、还真的把平板丢了是一个道理。
“我确实没想到。”封杜意珊刚擦完脖子,就又拿水往脸上泼,“我以为他在这么艰难的时刻很需要和我说说话呢。”
“切——”梅心把脑袋一歪,“结果他是跟你谈生意。”
“谈生意?”封杜意珊“哗”的从水里坐了起来,“你这话说得有点难听哦,他就是借个钱,怎么变成谈生意了?”
“唉……”梅心也“哗”的从水里坐了起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为什么借钱给他,不就是因为他把什么话都说了吗?他一边跟你说,只有你能借给他钱了,另一边说,你不借给他也可以,他能理解。Michell,你做市场那么久了,这是一种策略,一种技巧,他在和你谈判,用他和你的感情作为筹码在谈判,你不借给他就是辜负这段感情,不是吗?”
封杜意珊瞪大了眼睛看着梅心,揉了揉自己的胸:“也是,像他在生意场上的博弈方式。可是,就算你说对了,他在和我谈生意,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他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我最后还是说……”
“对不起,这钱对我很重要。”梅心说完这句话,瞅着封杜意珊,封杜意珊也瞅着梅心,几秒钟后,梅心摆摆手,“好吧,如果周儒诺之前对你是真的好的话,我承认如果换作是我,我也说不出口。”
“就是啊!”封杜意珊又躺进了水中。
梅心却索性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拣起浴巾擦了身子后又裹在了身上,随后坐到了靠封杜意珊浴缸边的椅子上,她拿起手机刷起来,一边说:“有什么话快点说,一会儿做SPA就不方便说话了。”
封杜意珊又开始用毛巾擦脖子:“我今天把钱转给他,送他上了出租车以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梅心说得很干脆,脆的像用手术刀切苹果。
“你怎么知道的?”封杜意珊瞪大了眼睛,“你也有这种感觉?”
“感觉?”梅心摇摇头,“我们读研的时候,跟那些EMBA班上的老板们在一起混,那两年里,跑路的有两个,坐牢的一个,你想想,他们欠得还没有周儒诺多,如果,他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最好不要再联系你,因为,按照你的说法,在南京,你已经屡屡以他的女朋友的身份抛头露面,这不是好事情,讨债的说不定就会找到你。好在你还不是他老婆,而且你的账上,也没有几块钱了。你觉得,周儒诺再联系你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他再联系你,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还清了债务,东山再起,王者归来;还有一种,继续跟你借钱。”
“还借啊?!”封杜意珊又“哗”的从水里坐了起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不是说你没爱上他吗?”梅心一副“哀其不幸、痛其不争”的状态。
“我是没爱上啊。可是我已经把钱都借给他了,他怎么还跟我借?”封杜意珊问。
“你有家人,有朋友啊。他借了你110万,只够还两天利息,如果他没撒谎,他后面怎么办?他很快就会山穷水尽,出路就是消失,不消失还得借钱,借钱最后还是得跟朋友、爱人借。如果他是撒了谎,那他还会撒第二次谎,那找你,不还是为了钱?”梅心说的时候,眼睛还看着手机,提起这种事情她显然是轻车熟路,“然后他又会打感情牌,用生意人的方式,那就看你跟他有多少感情了。”
封杜意珊坐在水里,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我今天把钱转给他以后,发现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大打折扣,也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我才会后悔为什么把钱借给他。如果他再跟我借钱,我肯定拒绝,反正我也没钱了。”
梅心冷冷的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让你跟你朋友借钱,不要找我。”
“好啦好啦……”封杜意珊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也从水里爬了出来,拣起了浴巾,“我知道你又想起他了,是吧。”
“呵呵。”梅心翘起了二郎腿,“男人会跟自己的女人借钱,是因为他欠了债。可是他为什么欠债,女人又是不知道的。如果那个男人的债务数很大,他又何必跟他的女人借那一点点钱呢?没错,他花钱是为了让你开心,可他花完了又来跟你借,还不如不花。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男人吧,要我跟着他,钱是一定要有的,但更重要的是,他要有和你在一起的长久打算,不是吗?”
封杜意珊也裹好了浴巾,坐到了梅心旁边的椅子上:“毕竟是过来人,说得这么有深度。”
梅心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自己肤浅一点,不用过得这么累。”
听了梅心这席话,封杜意珊感觉自己思路清楚多了,脑子突然闪过一个疑问,一个昨晚上没问到答案的问题。她问:“对了,梅心,你怎么跟那个偷你平板的人搅在一起了?他又骚扰你了?”
“没有。”梅心最怕封杜意珊问这个问题,“就是后来又遇上了。”
“这么巧?”封杜意珊一看梅心的表情就知道里面有故事,“北京那么大,偏偏就你俩能碰上?”
梅心看封杜意珊这么问,瞄了一眼闺蜜,扬着脸说:“他就是碰上了,怎么地?”
“有缘分啊。”封杜意珊阴阳怪气的感慨道。
“我叫技师进来。”梅心准备去按桌上的那个呼叫铃。
“别啊。”封杜意珊按住梅心的手,“跟我说说。”
“说什么?”梅心轻轻的瞪了封杜意珊一眼。
“说说这个人的事,说竺井天的事也行。听说,车已经买了?”封杜意珊显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主动,摆出了一副非要问个清楚的架势。
“车已经买了?”梅心有点小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都这么说啊。”封杜意珊说,“我今天到公司转了一圈,都传开了,说买了一辆陆地巡洋舰,120万。”
梅心一听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点意思啊,这事也只能是从竺井天嘴里露出去的,他还真跟别人说啊。她皱皱眉头,在琢磨这竺井天这么快把这消息放出去是什么意思?是真对她有意思,生米做成熟饭?似乎不像。今天,“老汤”在AEW的出现及其表现,梅心非常确定,竺井天正在为“老汤”拉那个啥,明显是为“老汤”创造机会接近自己。如果按这个逻辑,竺井天应该并不想和自己有什么……那为什么要故意把这事情传出来呢?
她想来想去,觉着这事有意思——莫非是他故意散布消息给自己施加压力,同时帮着“老汤”撮合,这不还是钱的事情?他不能不明不白把这钱就这样花了,他散布消息不就是逼着自己还钱吗?有意思。她抄起了手机就拨通了竺井天的电话。
这时,SPA房外有人敲门。
“您好,技师。”说着,有两个技师推门进来了。
梅心摆摆手:“不好意思,等等,一会儿我按铃。”
技师退出去了,电话也拨通了。
竺井天:“喂,小梅。”
梅心一听这嘈杂的声音,就知道肯定又是在喝酒,于是她多问了一句:“说话方便吗?”
竺井天说话的舌头似乎也有点短:“方便方便。我正和汤总喝酒呢。”
梅心一愣,跟“老汤”吃饭?她也没多想,直接就说:“竺总,那车的事,我谢谢您帮我代付了。这样,这个月底前我先还您40万,春节前,我把剩下的80万也还给您,这中间可能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回头我再给您算一万的利息,总共121万。”
电话那头,竺井天顿时没了声音,只听到背景里都是男人、女人互相逼着喝酒闹腾的声音。
“竺总?”梅心可以想象竺井天惊愕的表情,“我就这事,没事,我挂了。”
“等等。”竺井天的话马上跟过来,但又停顿了一下,“梅心,这不是说好了是我给你买的吗?你再把钱给我……”
梅心冷冷一笑:“竺总,现在全公司都知道这车您已经替我买了,我要是不把这钱还了,难道下一步,您还真的要娶我?”
又是停顿。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梅心估摸着竺井天也说不出啥了,就准备挂电话。
“等等。”竺井天马上又说话了,“汤总想跟你说两句……”
梅心直接就把电话摁了,瞪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封杜意珊,气呼呼的说:“知道了吧,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梅心的话刚说完,她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了,屏幕上显示的是“竺井天”,梅心没去摸那手机,任它在那振着。
封杜意珊指指手机,问梅心:“你不接了?”
“接啥接。”梅心本想把闺蜜带出来,好好做个SPA,安慰一下Michell,没想到惹的一肚子火,她手指又去按呼叫铃,“按摩了。”
“别呀。”封杜意珊又拦住了梅心的手,“还有那小子的事呢?”
“那小子?哪个小子?”
“偷平板的那个啊,我觉着这事情你做的怪怪的,你别真对他有意思了哦。”
梅心翻了一下白眼,问:“你想听真话?”
“嗯呐。”
“是这样。”梅心站起身,解下了浴巾,披上了浴袍,“平板虽然找回来了,这人的身份证我也拍了照了,承诺他也做了,可我还是不放心,总觉着他还是抓着我的小辫,不知道哪天又爆出来了。你想想,我回头要找个像卓鸺卓总那样的给嫁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不用再上班了,每天起来就是坐在被窝里喝英式早茶、吃松饼,白天逛逛街,晚上品品红酒做做SPA,周末再去骑个马打个高尔夫啥的,老公要是有时间了就去巴黎、伦敦、拉斯维加斯,找个浪漫点的地方,就佛罗伦萨吧,给他怀个孩子……生两个也行,都挺好的。眼看着人生到达了完美的巅峰,一段年轻时的不雅视频泄露出来了,上了网,说不定还会上抖音之类的,那怎么办?所以有问题啊,为了这个问题,我几天几夜没睡好,忽然有一天,我想出了个办法——”说到这,梅心盯着封杜意珊顿了几秒钟。
封杜意珊摆摆手:“得了得了,我知道你的办法是什么。最安全、最一劳永逸的方式,就是跟他谈恋爱,然后嫁给他,就彻底没问题了,是不是?”
“对啊。”梅心夸张的拍了一下手,指着封杜意珊说,“不亏是我最好的闺蜜,又聪明又懂我。”
“我去你的吧。”封杜意珊站起来,扒拉下自己身上的浴巾甩向梅心,“还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忽悠吧你,还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佛罗伦萨生孩子,还卓鸺……”说到卓鸺这个名字,封杜意珊不禁打了一下结巴,“你怎么还提到卓鸺了?”
梅心转身替封杜意珊取了一件浴衣,说:“咱先做SPA,我今天中午干了三壶,现在头都疼,我先歇会儿,等我睡醒了,再问你卓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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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Queen
霍熙,女,32岁,香港人,毕业于康奈尔建筑学。
工作履历:SOM、Gensler、ACOM
身高:164cm 体重:49kg
脸型:像邵美琪 鼻子:像梅艳芳 嘴:像王祖贤 眼神:像刘涛
皮肤:李小璐 身材:香港国际机场
我在电梯里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那米色修身昂贵的套装,没有一万五是拿不下来的。那时我还没意识到她是新任的AEW副总经理,分管TOD版块。
——封杜意珊
一看Michell的眼神就知道又看上人家的衣服了,我是更喜欢穿牛仔裤,大冬天冷不冷?嗯,是的,她的眼神挺冷的。在同一个电梯里,还有AEW的董事长万一仁,我顿时明白了什么。
——梅心
一夜之间,空降了一位副总经理,履历优秀却一路走低,从设计金茂大厦的SOM来到了我们这家国内二线设计公司,第一时间,我就知道,来者不善。
——丁培衷
“老汤”太厉害,前晚说会有一个香港籍一流女设计师要到AEW担任副总经理,我还不信,这么牛的设计师应该是过来做总建才对,可是今天一上班董事长就宣布了她的到来。
——竺井天
多年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丁培衷,他需要的是什么,我也清楚,总工要成为总经理没有那么容易,于是,他任人唯亲,在AEW内部扶植的都是自己人。总经理,可以给,但要先做做规矩。
——AEW董事长 万一仁
我中午约了邵淮秋,希望他能接受我新的报价。我准备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关于香港籍一流女设计师的档案,她的名字叫霍熙。
——老杜
在雪茄俱乐部,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去收购一家设计公司,人又多又不好管,产值不过一年两个亿,上市几乎也不可能。我只回答一句话:“21世纪是属于设计师的”。虽然说得硬气,其实我自己好像也没想明白。
——老汤
今天,我给Michell发了一个微信,约她中午吃饭,她把定位给我了,我看到了她所在的公司——AEW,眼熟,似乎在雪茄俱乐部见过这个公司的名字。
——卓鸺
两个月后,梅心问我:“我之前总觉得我俩是有缘分,因为总是相遇在巧合中。但今天我不信了,这都是阴谋的刻意安排”。
我说:“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上天注定的巧合的话,那就是我两次在路口看到了你。”
梅心很惊讶:“有两次吗?”
我说:“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
——邵淮秋
“TOD?”封杜意珊一脸迷茫,“听着好耳熟啊。”
“拜托,你是不是把之前学的都还给老师了?”梅心摆摆手,食指又回到鼠标,“TOD就是公交导向的开发模式,往往和地铁、轻轨、BRT结合起来整体规划,严格的说,它是城市规划层面的概念,是一种土地开发模式。”
“我怎么这两年一直没听说过?”
梅心苦笑了一下:“AEW又没有能力做这种项目,但是香港人很擅长,比如这个和稀泥。”
“和稀泥?”封杜意珊一愣,“也是哦,霍熙,和稀泥?哈哈!”
“也不知道我们万董怎么挖过来的,估计开价不菲。”
“诶!Julie。”封杜意珊压低了音量,“我有种感觉,这个女人来,丁培衷要难受。”
“为什么?”梅心用鼠标点击着OA,她已经很久没有报销差旅费和餐费了。
“你没想过吗?这么厉害的设计师过来,为什么不当总建?”此刻的封杜意珊从头到脚都是八卦的,“因为万董想给丁培衷留点面子,但是时间久了,以丁培衷手下的那几个副总建,肯定会让丁培衷自卑的。董事长,刚好借这个机会制衡一下丁培衷。”
梅心还是没理这茬:“爱咋地咋地。对了,你新男朋友还没到吗?”
“也是哦。”封杜意珊看了看手表,“我得赶紧去‘东岸西岸’,拜拜喽!”
梅心则淡淡的回了一句:“拜拜。”
“老杜”把信封推到了邵淮秋的眼前:“两个月,你只做两个月,六十万,怎么样?”
邵淮秋正在往嘴里吸面,让“老杜”这句话吓得面条又出来了半截。他想了想,摇摇头:“给这么多钱,有问题哦。”
“老杜”却很干脆的站起身:“我走了,你看看信封,给我个回话,你不答应我能理解。”
二十分钟后,邵淮秋回到了家里,打开了信封,看到的是一份简历:
“霍熙,女,32岁,香港人,毕业于康奈尔建筑学。工作履历:SOM、Gensler、ACOM。”
他开始“噼里啪啦”搜索,三条信息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1、 今天上午刚在AEW网站公布的信息,霍熙就任该公司副总经理。
2、 微信公众号:霍熙,TOD专家,代表了未来社区的发展模式。
3、 或许只有邵淮秋才能查到:一个月前已经被删除的字条,霍熙,敢于对抗高管性骚扰的女设计师。
邵淮秋倒吸一口凉气。
下午01:01
虻:晚上在首都剧场碰面。
Julie:[OK]
虻:你是在AEW上班吧。
Julie:嗯
虻:我在看你们公司的网站,好像你们今天上任了一个副总经理
Julie:是啊,香港的。
Julie(语音):喂,你知道得还挺多。
下午01:17
虻:我想好了,接单。
杜:[OK]
“你把110万借给他后,就再也没联系?”卓鸺一边埋单,一边问。
“是的。反正我是不敢再联系他了,联系了又跟我借钱怎么办?”封杜意珊托着下巴,盯着卓鸺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钻戒。
“其实……”卓鸺把名片给了封杜意珊,“我有个律师事务所,如果你的男朋友联系你了,可以让他找我,融资、打官司,应该还有空间。”
封杜意珊盯着名片发愣:“你是这个律师事务所的老板?这样的官司还有可能赢吗?”
卓鸺则是淡淡的表情:“不是没可能,可以试试。”
“律师费很高吧,据说都按小时收费。”
“你的官司,免费。”
“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
“那我代周儒诺先谢谢你。”封杜意珊嘴上说,心里却不是那么想。
“我一会儿还有事,我先走了?”卓鸺问。
“好啊,真不好意思,耽误您这么多时间,最后还是你埋单。”
“没事。”
“卓总——”
“嗯?”
“你的钻戒好漂亮,是您太太给你买的吧。”
卓鸺看看手指上的钻戒,平静的回答:“是的。”
“她和孩子住北京吗?”
“我们没有孩子。她不住北京,去蒙特利尔了。”
“哦——”封杜意珊的眼珠子一转,“那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她应该回来吧。”
“不,她不会再回来了。”
今天出差了,还在路上,看看今晚回去来不来得及更哦…
下午18:47
Julie(语音):你到了吗?
虻(语音):到了。
虻:我在正门台阶下等你。
Julie(语音):很堵耶。
虻:你开车了?
Julie(语音):嗯,比较后悔。
虻:不急,慢慢开。
Julie(语音):我急啊,开场那一段可有味道了,整场就那一段热闹。
邵淮秋打了一句“是嘛?”又没发出去,因为显得自己没看过,岂不是显得很没格调?
Julie(语音):刘麻子还是何冰演吧?特出戏。
邵淮秋三步两步跑上去看海报,“梁冠华、濮存昕、杨立新、冯远征、何冰……”
虻(语音):是何冰演的。
虻(语音):你看了多少遍了?
下午18:58
虻:?
下午19:05
Julie:[视频]
邵淮秋打开视频一看,夜色中、路灯下、来来往往的车灯间,一辆白色Q5的右前方怼在了一辆黑色奥迪A6的左侧后方……
Julie(语音):哎呀,我车蹭了,怎么办?
虻:没事,我等你。
梅心心想:“这话说的。还没事?”
封杜意珊走进包厢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董事长万一仁身边的丁培衷,丁培衷显然也看到了她,封杜意珊分明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安——梅心曾告诉过他,Michell知道他俩的事情,包括那视频事件。
“Michell。”AEW市场总监方泽崇本就坐在万一仁对面的埋单位,离包厢门最近,他站起来,热情的对封杜意珊招招手,“坐我边上。”
封杜意珊一边往位子上走,一边诧异的瞄方泽崇,这位历来操着流利“弗兰”口音的矮个子市场总监从来都执着的称自己为“小封”、“意珊”,甚至有段时间张嘴就是“封杜”,却从来没叫过“Michell”,今天张嘴就来了一句“米谢啊”,听得她哭笑不得,更多的还是奇怪。
封杜意珊走到位子边,才把人都看全了,万一仁的右手位是新来的副总经理——传说中的大牌霍熙,霍熙的身边是托着腮帮子的竺井天;万一仁的左手位是丁培衷,丁培衷的身边是略显拘束的沈曼萍,再就是另外三位副总建,一位是东欧的老外,一位是新加坡人,还有一位和霍熙一样,也是在SOM做过的,但很明显,他们今天的表情都不是很放松。在封杜意珊看来,道理很简单,不管怎么说,霍熙的学历和履历都令大家汗颜,但她毕竟只有32岁,五位副总建中最年轻的竺井天也有38了,结果人家悄无声息的就出现了,而且上来就是公司副总经理,如果公司开大会, 台排座次,霍熙甚至要排在丁培衷之前。而偏偏今天万一仁显然就是有意张罗总工和各位副总建一起吃饭,至于封杜意珊的领导方泽崇从来就是董事长的第一心腹,万董对外喝,带着他,对内喝,也喜欢带着他。可是,为什么把自己也叫来,她却是不明白。就在这时,却听见万一仁说:
“霍总,这是我们市场部分管华东的副总建Michell,清华的硕士,漂亮又能干,去年签了六千多万了。”
“怎么他也叫我Michell?”封杜意珊觉着今天人怎么说话都洋气了。
霍熙对封杜意珊点点头,点头时又笑了笑,只是笑得很淡。封杜意珊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就拿方泽崇的分酒器给自己倒上了酒——咦?红酒?万董在,一般都是白酒啊。她举起了酒杯:“霍总,晚辈我敬您一杯。”其实,这霍熙比封杜意珊也就大个三四岁,封杜意珊称自己是“晚辈”,说得好听一点是致敬,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把人家往老里叫,这是她的本能,漂亮女人的本能。
霍熙却似乎不太在意封杜意珊的这种称呼,她也把酒杯举起来:“谢谢。”
封杜意珊自然是一口就喝完了,而霍熙却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这一口小的封杜意珊甚至怀疑对方有没有喝酒进口,更像是用嘴唇触了一下酒,随后,人家还客套的来了一句:“刚才我跟各位领导说了,不要叫我霍总,叫我Monica好了。”
“对对,Moinca。”万一仁笑着跟了一句。
封杜意珊顿时明白了,怪不得大家今天都叫自己Michell,原来是有Monica在啊。
梅心好不容易把已经是“刀疤脸”的Q5找了车位停好,疯跑到剧场门口,看见了邵淮秋。他的短头发貌似是又剃过了,真是寸发中的寸发,再看他叼着烟深蹲在台阶上的样子,感觉他的脚下更像是干涸的梯田。她憋着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但嘴上已溢满了笑容。
她想的是“要不要这么土?”
而邵淮秋则已透着夜色看到了她的笑容,这笑容迎上来就像春风,他心中一暖,忙起身,把烟搁脚下踩灭了,站在那等着她。
“哒哒哒哒哒”五个台阶,梅心心中数着,只剩两个台阶了,“七”是个她喜欢的数字,当她踏上第六个台阶的时候,看到邵淮秋侧过了身,对着她的那只左手从上衣口袋里伸了出来。梅心的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但却下意识的把右手也微微的抬起……
“七”。
那只左手抬了起来……
“还可以嘛。”梅心心想,“胆子见长啊。”
那只左手,是的,又伸进了裤袋里,掏出了两张票。
“你拿一张,我们走。”邵淮秋把票递到梅心手里,转身就往上走。
梅心一愣,觉得手中的票冰凉冰凉的。
封杜意珊敬了一圈,分酒壶就换了两茬儿,刚准备坐下,却听见方泽崇说:“米谢啊,你得好好敬敬我们Monica总,人家在华东好几个城市配合开发商做过地铁的上盖开发,在长三角一带很有影响力的,以后我们还要多请Monica总去华东转转,帮咱们多要点活肥来。”
封杜意珊心里“哼”了一声,想“还肥来?”心里又来了劲儿:“哦——是这样啊。那我得再好好敬敬霍总。”这“霍总”显然也是她故意叫岔的,她直接拿过红酒瓶,把自己的高脚杯就给倒满了,“霍总,不好意思,Monica总,您以后可要多去我那儿,给我机会好好陪您逛逛。”说完,一口就喝干了。
“好!好!”有人可劲儿的鼓起了掌,一看是沈曼萍——那个曾经气急败坏的要把封杜意珊赶出AEW的女老总,了解这件往事的人心里自然明白这掌声中的意思。
这左一个“Monica总”,右一个“Monica总”叫得霍熙脸上有些尴尬,但她还是端起了酒杯,正准备再用唇沾一下酒,却听见有人说:
“霍总,Michell一杯下去了,您这酒得再加一点。”
说话的人,正是丁培衷。
抱歉哦,各位,昨晚太晚,今早补上~感谢各位的支持~谢谢你们~
《茶馆》话剧现场,刘麻子是个人口贩子,老林、老陈是军阀部队里溜出来的逃兵:
刘麻子:坐下吧,谈谈!
老林:你说吧!老二!
老陈:你说吧!哥!
刘麻子:谁说不一样啊!
老陈:你说吧,你是大哥!
老林:那个,你看,我们俩是把兄弟!
老陈:对!把兄弟,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老林:他有几块现大洋!
刘麻子:现大洋?
老陈:林大哥也有几块现大洋!
刘麻子:一共多少块呢?说个数目!
老林:那,还不能告诉你咧!
老陈:事儿能办才说咧!
刘麻子:有现大洋,没有办不了的事!
老林:真的?
老陈:真的?
刘麻子:说假话是孙子!
老林:那么,你说吧,老二!
老陈:还是你说,哥!
老林:你看,我们是两个人吧?
刘麻子:嗯!
老陈: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吧?
刘麻子:嗯!
老林:没人耻笑我们的交情吧?
刘麻子:交情嘛,没人耻笑!
老陈:也没人耻笑三个人的交情吧?
刘麻子:三个人?都是谁?
老林:还有个娘儿们!
刘麻子:嗯!嗯!嗯!我明白了!可是不好办,我没办过!你看,平常都说小两口儿,哪有小三口儿的呢!
老林:不好办?
刘麻子:太不好办啦!
老林(问老陈):你看呢?
老陈:还能白拉倒吗?
老林:不能拉倒!当了十几年兵,连半个媳妇都娶不上!他妈的!
刘麻子:不能拉倒,咱们再想想!你们到底一共有多少块现大洋?
尽管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但梅心看到这一段还是笑得“咯咯”的。邵淮秋扭头看看她,他确实觉得不那么好笑,也奇怪梅心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梅心发现邵淮秋在看她,也转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她想表达的意思是:“怎么了?”邵淮秋自然是没看懂,只是对着梅心点点头,就继续看上面的表演了。梅心在心里“嗤”了一声。想想不甘心,就拿手机给邵淮秋发了一条微信:
“你是不是看不懂啊?”
发完,用胳膊拱拱邵淮秋,并指指手机。邵淮秋拨开手机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回了一条:
“有些是不太懂。”
于是,两人边看话剧边开始你来我往的发微信:
“不会吧,这么经典的话剧你都看不懂。”
“我还是头一次来看话剧。”
“不会吧。那你中学语文课没学过《茶馆》的节选吗?”
“不记得了。”
“不会吧。那你干嘛请我来看这戏?”
“我估计你应该会喜欢看吧。”
“这你都猜得到?”
“听说北京这边素质高点的女孩都爱看话剧。”
“你素质不高?”
“我素质不高。”
“素质不高你还约我?”
邵淮秋猛一抬头,看看舞台,又看看梅心,梅心则直勾勾的盯着舞台,不去看邵淮秋,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爱冒险,这么一句话直接撂过去……起码,邵淮秋的形象很难和大气挂钩,如果人家小心眼,这天就聊死了。
这天死没死不知道,但确实一时半会儿也没活过来。
王利发:哥儿们,对不起啊,茶钱先付!
明师傅:没错儿,老哥哥!
王利发:唉!“茶钱先付”,说着都烫嘴!
邹福远:怎样啊?王掌柜!晚上还添评书不添啊?
王利发:试验过了,不行!光费电,不上座儿!
邹福远:对!您看,前天我在会仙馆,开三侠四义五霸十雄十三杰九老十五小,大破凤凰山,百鸟朝凤,棍打凤腿,您猜上了多少座儿?
王利发:多少?那点书现在除了您,没有人会说!
邹福远:您说的在行!可是,才上了五个人,还有俩听蹭儿的!
卫福喜:师哥,无论怎么说,你比我强!我又闲了一个多月啦!
邹福远:可谁叫你跳了行,改唱戏了呢?
卫福喜:我有嗓子,有扮相嘛!
邹福远:可是上了台,你又不好好地唱!
卫福喜:妈的,唱一出戏,挣不上三个杂合面饼子的钱,我干吗卖力气呢?我疯啦?
邹福远:唉!福喜,咱们呐,全叫流行歌曲跟《纺棉花》给顶垮喽!我是这么看,咱们死,咱们活着,还在其次,顶伤心的是咱们这点玩艺儿,再过几年都得失传!咱们对不起祖师爷!常言道,邪不侵正。这年头就是邪年头,正经东西全得连根儿烂!
梅心一直在偷偷的瞅邵淮秋,看他这段听得挺入神的,于是又给他发微信,发完又拱拱他。邵淮秋低头看:
“你好像看得挺入迷啊,看出味道了?”
“还行。有些话说得挺有道理。里面说的有些现象现在也有。”
“我发现你有时也深邃哦。”
邵淮秋看看梅心,回了一条:
“说实话,我是想说我肤浅的,但怕你又说,我这么肤浅还约你干嘛?”
梅心也抬头看看邵淮秋,继续发微信:
“我发现你这人挺装的。”
邵淮秋又抬头看看梅心,回了一条:
“?”
“一会儿说自己素质低,一会儿说自己肤浅,你真的这么觉着的?”
“相对吧。素质和品味应该是不如你的,但不如你和能不能约你有关系吗?”
梅心再次抬头看看邵淮秋,继续发微信:
“有啊,一般的女人都希望发出邀约的男人能比自己要强。”
“呵呵。”
“呵呵?你是在骂我吗?”
“学历、工作、收入、素质、品味,好像这些我都不如你。那你为什么还跟我出来呢?”
梅心又抬头了,只是这次是白了对方一眼,心想:“会聊天吗?”她认真考虑了一下,想好了发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此刻正在自动卸载“微信”?!她试图去阻止,却发现视频软件自动启动了,开始播放‘第二次也很美’,她手忙脚乱的刚关掉,“拼多多”又启动了,丝袜、拖鞋、毛巾……刚摁下去,又蹦出“阿拉德之怒”……一片混乱。
梅心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再一次抬起了头,看到邵淮秋正在看着她。她的目光是愤愤的,邵淮秋的目光却是淡淡的。
康顺子:我要是不跟你去呢?
庞四奶奶:啊?不去?(要翻脸)
小唐铁嘴:让老太太想想,想想!
康顺子:用不着想,我不会再跟庞家的人打交道!四媳妇,你作你的娘娘,我作我的苦老婆子,谁也别管谁!刚才你要瞪眼睛,你当我怕你吗?我在外边也混了这么多年,磨练出来点了,谁跟我瞪眼,我会伸手打!(立起,往后走)
小唐铁嘴:老太太!老太太!
康顺子(立住,转身对小唐铁嘴):你呀,小伙子,挺起腰板来,去挣碗干净饭吃,不好吗?(下)
庞四奶奶(移怒于王利发):王掌柜,过来!你去跟那个老婆子说说,说好了,我送给你一袋子白面!说不好,我砸了你的茶馆!走!
小唐铁嘴:王掌柜,我晚上还来,听你的回话!
王利发:万一我下半天就死了呢?
庞四奶奶:呸!你还不该死吗?
梅心把脸凑近了邵淮秋的脸,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你要干什么?”说完就又坐正了。低头再一看手机,屏幕上已经“恢复了和平”,微信也正在重新安装,而装完启动后,里面蹦出的第一句话来自于“虻”:
“想来想去,我也就这点比你强。”
封杜意珊本想借今天这酒局,好好搞一下丁培衷的。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酒居然喝乱了,不仅喝乱了,她和丁培衷居然喝成了“联盟”。
让我们用研究建筑方案的方式来梳理这个喝乱的过程:
1、酒局的目标。万一仁召集了总工丁培衷与五位副总建、市场总监方泽崇与副总监封杜意珊同新来的副总经理霍熙一起吃个饭的目标本是清晰的。一方面是联络一下霍熙同AEW既有的五个最牛的建筑老总之间的感情,大家都是建筑师,共同语言肯定会很多,丁培衷虽然不是建筑师,但好歹是管这几个副总建的,不叫不合适,叫来了也刚好让丁感受一下霍熙的气场。另一方面,市场部下一步肯定要利用霍熙这面旗帜,去开拓TOD方面的市场,TOD的项目往往很复杂,前期的技术跟踪、商务跟踪的周期会比较长,需要市场部这些总监、副总监同霍熙之间加强交流,否则,霍熙最擅长的方面就发挥不出来了。
结论:董事长运筹帷幄,目标明确。
2、酒局的风格与审美。因为有霍熙在,万董从一开始就明确了今天的酒不勉强——随意,随意不如喝红酒,大家聊聊天,少喝点。不要说方泽崇,丁培衷、竺井天长久以来,只要是和万一仁一道喝酒,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上来就是白的——老万带着AEW改制并一路冲到现在,一条非常重要的主线就是酒。方泽崇有一次喝多了,当着很多人的面,就对丁培衷说:“您知道万董为什么那么自信?为什么能管你们?就是因为他的酒量比你们好。”丁培衷听着不开心,心里是不服气的,所以每次万一仁在,他即使不愿意喝倒,起码还是尽量喝的。可今天,你一小口红酒,我一小口喝酒,看着酒的负担比较轻,实则丁培衷和各位副总建内心是觉着别扭的——怎么这个女人来了就可以这样喝?要知道竺井天入职的第一天,万一仁也是请了大家喝酒的,小竺同志又偏高调,自然是喝的没了东南西北,万一仁亲自两壶,直接把竺井天干进了楼下的酒店。其他的这些公司级领导或是专业老总,进来都免不了这样一场洗礼,从而在这些新人的心中第一时间树立起董事长不可撼动的权威,而对这些新人而言,自然是“非死即伤”。可今天就是不一样的风格,而且喝酒还非常追求审美——倒就一点点,举起来晃一晃,小嘴唇抿一口,看着斯文懂礼貌。说实话,方泽崇喝的也是不习惯——这喝的什么劲?可又不敢违你董事长的意思,自然只好就这样一点一点喝。
结论:董事长审时度势,风格创新。
3、接口出现问题。这个接口,就是封杜意珊。她显然是无法与霍熙无缝衔接的。封杜意珊是清华毕业的,因为是清华建筑学毕业的,更是晓得康奈尔的厉害。但看这女的讲话的调调,显然是粤语比英语好,英语比国语好。然后看这女的对万董的影响,因为她叫Monica,自己终于成为了“米谢啊”。最后,也是最令她反感的是,有这样喝酒的吗?你谁啊!封杜意珊历来有一种“去TM的”的精神,丁培衷却是没有的,他在董事长边上从来低调,即使老板经常捉弄一下、制衡一下,甚至蹂躏一下,他还是识趣的忍受的。这个霍熙的到来,丁培衷是不爽的,也是明白的,所以他觉着心知肚明即可。但这顿饭吃的帐下这几个副总建很不爽,让他不禁有了一些使命感。而另一方面,他也在想,老板你要干嘛?你觉得我非要当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吗?你就管喝酒,技术和质量甩给我,现在搞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香港女人过来压在自己头上,什么意思?于是霍熙这种极不走心的酒风本已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偏偏这时封杜意珊发力的。“发力就发力,去TM的”,于是,霍熙和封杜意珊之间的接口先出现了问题,而丁培衷作为总工又掰裂了技术体系与霍熙的接口,这人不失控,酒不失控就难了。
结论:董事长控得住领导干部,却没想到小副总监打乱了格局,即使是小专业的接口,也很重要
方案,就这样翻车了。
霍熙表面上是被封杜意珊放翻的,实际上真正的黑手是丁培衷,虽然他还真只说了一句:“霍总,Michell一杯下去了,您这酒得再加一点。”
这一句,就够了,因为“五虎上将”(五位副总建)同时发力,七嘴八舌,这个捧,那个哄,着急还来个威胁。
竺井天:“霍总,您这酒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内地的建筑师,因为,我们内地的建筑师,想混好一点,都得喝酒。您看您混得比我不知道好多少倍了,能不和我喝的不一样多?”
沈曼萍:“摸、摸你卡是不是?不好意思,我英文不好,读书早,学校这方面又不重视,也没怎么出过国,你可别嫌我土。我的专业肯定不如你,以后向你多学习……你可一定要喝啊,不喝就说明你看不起我们这种传统的老派设计师啊……喝了吧,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回家还要看儿子的作业,我儿子,明年6月就高考了……喝吧喝吧,不喝,做姐姐的可要不高兴了。”
封杜意珊是最简单的,直接不由分说,把霍熙的酒杯拿红酒给倒了半杯,自己也不说话,直接满杯就下肚了,留了一句话:“我反正在AEW跟领导都是这样喝的。”说完转身就回位子上了。
方泽崇拉拉封杜意珊的袖子,轻声说:“米谢啊,你别灌她了,你看董事长脸色多难看?”
封杜意珊把嘴凑到方泽崇的耳边:“去TM的。”
方泽崇一愣,看看封杜意珊。封杜意珊这次没咬耳朵,而且,她说的话全桌都听见了:“你要再叫我‘米谢啊’,我立马就走,走了,我就不肥来了。”
下午20:23
虻:这边话剧快看完了,然后怎么办?
老水:找个有风景看的地方吃夜宵啊。
虻:哪里有这种地方?
老水:三里屯,太古里那边有啊,可以找个街边的居酒屋。肯定合这种女孩的格调。
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老水:我正在太古里的街边居酒屋喝酒呢。
今晚更了4500多字,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哦~让我看到你们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