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哐当”一声响,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砸在了正淑身侧不远处,几乎同时,一个童音脆生生响了起来:“有人xx呢!”正淑羞得无地自容,低声骂道:“你瞎怂!……”狠劲儿就推他,却推不动。
成水抬头一看,却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个幼小的身影,飞也似的往远处跑了。他便笑笑说:“没事,那碎怂走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啥?……”正淑挣扎了半日,又怒骂一句:“你王八蛋!”终于拼劲全力推开了他,却意识到为时已晚,便恼恨恨坐起身来,垮着脸默想了半晌心事,竟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抿出了点点泪花,又直直地瞪着远处的山峦低声说:“你是诚心要害我!一定要叫我到乡下跟你种地,你才安心,是不是?”
“谁说的?你今年八九不离十,肯定考上学了。”
“上大学?”正淑冷笑一声,“让我挺着个大肚子去上大学吗?你可真是害惨了我!”
“咋会那么容易怀孕呢?”成水笑道,“你放心,我敢保证,没事的。”
正淑又冷笑两声,愣愣地瞅着那片竹林,闷坐了半日,说:“走,回吧。我不想看啥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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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场院里时,首先映入正淑眼帘的便是三只满院子疯跑滚白的山羊,接着走进她眼睛的是跟在羊后面转圈儿穷追不舍的那位扎着羊角辫的姑娘。
“燕子,你看谁来了!”成水笑喊一声。那位姑娘立马收住脚步,转过身来。她脸上的恼怒还未消退,却又平添了几许欢悦在眉眼里:“这几个怂羊把人能气死!咋都撵不到圈里!——哥,她是谁啊?是我嫂子吧?”
正淑把脸一红说:“可不要乱说。——我跟你哥是同学。”微笑着走过去,拉住燕子的手说:“都说深山里出鹰鹞,燕子这模样俊的呀,可真是数一数二的人稍子,就是在城里,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叫王正淑,你叫我名字也行,叫我正淑姐也行。”
燕子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含羞笑道:“正淑姐明显是笑我丑嘛!丑就丑,美丑都是娘生的。”又说:“正淑姐,不管你以后给不给我当嫂子,能到我张家门上来,就不是外人。先给我帮个忙,把羊捉到圈里吧。”
正淑说句:“燕子的嘴可真比刀子还残!”就扑过去捉离她最近的那只羊。那三只羊本已经乖乖地立在场院里聆听这两个女孩子说话了,可是她这一扑,却又叫它们四蹄生风地撒起欢来,一边狂奔还一边“咩咩”直叫。
正淑追了几圈,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连根羊毛也没抓着,就喘吁吁地笑着,站到一棵苹果树的树阴里,拿手捋了捋头发说:“这些羊跟成水一样,野得很!”
……燕子终于踩住了拴着那只领头的长角山羊的龙须草绳,顺着绳子过去,又极麻利地揪住了套在它脖子里的竹项圈,却并不急着往羊圈里牵,而是翻身骑到了羊背上,双腿紧夹住羊肚子,骂道:“我叫你不听话!”
那只羊昂着头,蹄子胡乱踢腾了几下,见丝毫也奈何不得燕子,就又乖了下来,极温顺地“咩咩”两声,原地站住,不再动弹。
在旁看了半日的成水这时笑道:“死燕子,疯得要命!你只管骑羊,小心以后出嫁时候下白雨,没人抬嫁妆!”
燕子说声:“你管呢!”从羊背上下来,牵着它,朝靠东墙搭建的羊圈走去。另两只羊也顺从地跟了过去。
正淑便问成水:“你刚才说啥?骑羊跟下雨还有关系啊?”
“乡里的风俗,你不懂的。”成水笑道,“走吧,咱到屋里坐吧。山里头太阳焦火,要是把你这个白女子晒成了黑女子,我可吃罪不起!”正淑说声:“避!”跟成水一道朝大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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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屋来,正淑见成水爹靠山墙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地看着,觉得好奇,就挪张矮椅子,在他跟前坐下,笑问:“伯,你看的啥书?”
成水爹抬眼笑了一下,说:“没名没姓的书,伯没事胡翻呢。不过这本书不错,我算了几个人,都准得很。”
“到底啥书嘛?这么神?”正淑又问。
成水爹便将书翻到封面看一下说:“《八卦与人生页则》”正淑偷偷扫了那封面一眼,想笑,却没敢笑。成水在旁边说:“爸,你念错了。是‘人生预测’,不是‘页则’。”
“我知道。”成水爹说,“你说的是书上的音,我念的是方言。”正淑便也顺着他的话说:“有些字方言跟普通话读音差别是很大,不懂的人还以为是错了,其实没错。像‘蒲城的蒸馍拿秤称’,拿蒲城方言一念就是:‘蒲坑的更馍拿坑坑。’成水不懂,还满嘴胡说。”说话间笑白成水一眼。成水便不再吱声。
成水爹却又说:“这人生页则,其实不消看书也能页则。俗话说:‘三岁看老。’成水从小就跟队上别的娃不一样。问别的娃长大了做啥?不是说放牛,就是说种地。你猜成水说的啥?说要当官住楼房。把书一查,成水还真是吃轻省饭的命。”
成水说:“爸,你说话咋总是没根没据的!多亏正淑不是外人,要是外人,还不笑话?”成水爹说:“外人跟前我可不说。”又问正淑:“你生辰八字是几时?叫我给查一下。”
正淑笑道:“不用查,我是下苦的命。”
成水道:“你就叫我爸给查一下吧。”正淑便报了出生年月日。成水爹又问她是什么时辰出世的?她却不清楚,只说大概是早上吧?
成水爹点了点头,扳指头掐算一下说:“可能是辰时。”遂翻开书查起来。
正这时,只听得“噗踏噗踏”一阵脚步响,正淑抬头看时,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很有些疲惫地走进门来。她笑笑地瞅了正淑两眼,又笑笑地瞅了成水两眼,将锄头往墙角靠了,也不吱声,却默默地去一旁端了木盆,去厨房盛了水出来,当堂屋蹴下洗起脸来。洗毕了,还未擦脸,就端起盆子,将水从门道泼出去。
不想竟有些许水花溅到刚从厕所出来的燕子身上,当即惹恼了她,骂道:“死哑巴!眼窝长到沟子上去了?!”成水闻言霍地站起身来,冲到门口嚷道:“燕子!你除了欺负小琳,还有啥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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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把她护得住住的!”燕子脸恼得像关公,一冲一冲地进了门,经过小琳身边时,又狠瞪她一眼,把牙一龇,然后就去正淑身边坐了,说:“正淑姐,你可得把我哥好好管一管!要不,他老是欺负我!”正淑含羞一笑,没有做声。
小琳将木盆在门外侧起来靠在了墙上,然后就去了厕所。少顷,她一边系裤带一边出了厕所,来到场院中央,然后便两手乱比划着,“吱哩哇啦”嚷嚷起来。
仍站在门口的成水便回头跟屋里说:“小琳薅草时候见到蛇了,有五六尺长,碗口粗。”又双手背着,折身走到父亲面前,笑问:“爸,你查对了没有?正淑到底是啥命?”成水爹抬头笑道:“好命,好命。吃轻省饭的命。”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饭熟了。成水便跟父亲一道将放在八仙桌上的那只大竹筐抬到地上,竹筐里沉甸甸的山堆着做过洋芋粉后剩下的洋芋渣。然后,他便开始摆凳子,他父亲则用那条擦脸的毛巾把桌上的水渍擦去了,又顺手将毛巾挂在了墙上的钉子上。
燕子和小琳却去了厨房,跟母亲一道往出端菜。正淑跟去了厨房,也要端菜。成水娘却说:“闺女细皮嫩肉的,小心把手烫着了!”硬是不让她端菜。所有的菜全在一口大铁锅里,在竹笆上放着,炒熟之后,又统一蒸了一回,热腾腾地往上窜着香气。燕子伸手端出一碗,嘴里“吸吸溜溜”的,小跑出去,将菜碗朝桌上一放,连声嚷嚷:“烫死了!烫死了!把人烫死了!”往长条凳上一坐,再不起身了。
小琳和她母亲一人端一碗菜出来,在八仙桌上摆放停当后,就又去了厨房。
正淑也试探着伸手去端菜,却指尖刚一触到碗沿,就有了一阵钻心的疼逼得她急忙缩了手。然后,她便淡笑着回到堂屋,紧挨着燕子在桌旁坐下,朝桌上瞅了瞅说:“姨做的这菜,一看都香。”燕子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妈做的菜香。”
少顷,菜已上齐,却是一盘炒南瓜丝,一盘炒洋芋丝,一盘辣椒炒腊肉,一盘炒茄子,一盘炒鸡蛋。成水爹早盛了一铜壶包谷酒,拿了两只酒盅出来,倒了两杯酒,先自己喝了一杯,然后又叫成水娘喝。成水娘喝了后,他又满筛了两种盅,叫成水跟正淑喝。成水喝得“吱”一声响。正淑却不端盅子,说她从没喝过酒。
成水娘说:“闺女,你就喝吧。这包谷酒,好喝。”正淑便从桌上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果然不苦不辣,便又一口气喝干了,却绵绵地透着醇香,后味及其绵长。她便笑了笑说:“怪不得今年正月成水拿了一瓶包谷酒,同学们都抢着喝。”
接下来便开始吃菜。酒却是你一盅我一盅,满桌子轮着喝。正淑将每一样菜都尝了一筷子,却除了一股子盐,再没尝出别的味来。可她嘴上却仍不住地称赞:“姨做的菜就是香。”便把成水娘乐得合不拢嘴,直说:“闺女嘴可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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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只听得“咯叭叭”一声巨响,正淑惊得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忙回头朝门外看去,却见外面的天色早已暗得竟如同夜晚已然降临了,遂喃喃说道:“要下雨了……”成水娘说:“下雨了好,正盼着雨呢。”成水说:“这雨……”第三个字还未说出,又是“咯叭叭”一阵惊雷响。紧接着,便是“呼”一声一股狂风袭进门来。挂在墙上的那只簸箕便被吹落到地上,一股土腥味弥漫在八仙桌上。
成水娘慌忙起身去关门。关这扇门时,那扇门被风“咣”地推开,关那扇门时,这扇门又被风“咣”地推开。好容易才将两扇门都合上了,且插了门闩。屋里立马黑了下来,成水娘站在门口几乎看不见吃饭的桌子了。
小琳起身去开了灯,却见黄亮亮的灯泡在空中只个摇摆,一桌子人的影子也在墙上乱晃。她竟喜得眉开眼笑,“哇哇”大叫起来。……
便不再喝酒。
成水娘又去厨房端了几碗热气腾腾的菜出来,然后又去舀米饭。先盛了两碗饭出来,给成水爹面前放一碗,又给正淑面前放了一碗。正淑却将她的这碗饭让给了成水娘,然后自己去厨房舀饭。因见米饭下面埋有洋芋,她便专舀了些洋芋。一转身却碰见了燕子。燕子笑问:“正淑姐咋不吃米饭?”正淑说:“我爱吃洋芋。”端着碗就往堂屋走。
在桌旁坐下后,成水娘朝她碗里瞅了一眼,说:“闺女咋净舀些洋芋?又不是没有米饭。”正淑微微一笑说:“真的,我爱吃洋芋。”夹起一块洋芋,大口吃起来。成水说:“正淑真的爱吃洋芋。在她屋,吃别的饭她都是雀肚子,一吃洋芋就成了牛肚子。”
正淑瞪他一眼说:“你才是牛肚子!”
成水爹咧嘴笑一下说:“年轻人能吃饭好,身体结实。”
成水娘笑道:“闺女,你可不要作礼!我把你当自己的娃一样,也不让你。要是你作礼饿瘦了,可不要在你妈跟前告状,说我不给你吃饭,净叫你吃洋芋疙瘩。”
正淑道:“看姨说的……”恰这时燕子端着两碗饭出来了,给成水面前放了一碗,又给小琳面前放了一碗,嘴里却嘟囔道:“你两个都神仙一样!我年龄小,就该伺候你们?”折身又去了厨房。
燕子再次端着饭碗出来时,又是一记惊雷当屋顶炸响,吓得她“哎呀”一声说:“掣闪把檩子都照亮了,是不是雷要抓咱谁呀?”成水爹说:“少胡说!”话音未落,雨点已“叭叭叭”在大门上敲响了。
成水娘吃完一碗饭后,起身去厨房又舀了一碗出来,却已不是米饭了,而是一碗散发着酸味稀不楞登的剩饭。正淑急忙说:“姨,你咋不吃米饭呢?”成水娘说:“我胃口不好,就爱吃这烫饭。”燕子说:“妈就是穷命!你不吃米饭,我也不吃了,大家都吃烫饭!”把碗朝桌上一放,起身就往厨房走。成水娘笑骂道:“死女子!我吃米饭,行了吧?你给我舀少半碗就行了。”……
雷声越去越远了,雨却越来越大。房前屋后“哗哗哗”一片响,似乎起了浪。成水爹便放下饭碗不吃了,起身过去开了大门,却见雨铺天盖地的,铁幕似的罩着。场院里水柱一个接一个溅起,又喧闹着落下。场院边更涌流出了一条又一条小溪。房西侧,却突然紧贴山墙泄下来一股洪水,“轰轰隆隆”响着,猛虎下山般直扑场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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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水爹急忙返身进屋,拿了锄头,转身又走,边走边说:“先甭吃了,水把房都要吹了!”急匆匆出了门,从山墙边绕到屋后。他正要疏通排水渠,却总觉得哪儿不对,猛一抬头,便见房后头那林家场院的东头豁开了一条水渠,直指他家后墙。那滚滚洪水便是从那渠中而来。且林家场院里弓腰曲背站着一个人,头顶草帽,身披塑料纸,正朝张家这边改着另一条水渠。
成水爹气得浑身打颤,嚷道:“林四娃,你想叫水把我房吹了不是?”林四娃却没吱声。成水爹气不打一处来,翻身就扑上了林家场院。早已跟出门来的成水娘、燕子、成水等人都没能拦住他。成水娘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正淑说:“闺女,你回屋去吧,小心着凉了。”又吩咐两个女儿:“燕子,你跟小琳把渠疏一下。”然后方跟儿子说:“成水,跟妈走,小心你爸吃亏。”说话间也翻身扑上了林家场院。成水跟在母亲后面,也上到了林家院里。
成水爹已跟林四娃吵开了。
成水爹说:“做事总要讲点良心吧?你盖房时候,没地方住,我腾出一间房叫你住。你椽木檩料不够,我叫你从我山上砍,没问你要一分钱。想不到你就是这样报答人的?水往哪儿不能改,偏偏就往我房后头改?”
林四娃道:“院子是我的,我想把水往哪儿改就往哪儿改,你管得着吗?比方说是两个G*J,Z*国G想把H*河改到C*江里头,你M*G能管得着吗?你管了,就是G*SHE*N*ZHENG,就是J*LUE!”
成水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骂道:“怪不得你爸把你干撵了出来!你就不是人*R*下的!连牲*口都不如!”
林四娃笑嘻嘻地骂道:“你倒是人*R*下的,但是你当是你爸*R*下的啊?呸!你是PIAO*客*R*下的!”
成水爹怒目圆睁说:“你……”“你”了半天,方冲口骂出四个字:“你*R*你*M!”却气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成水道:“爹,咱回,大不了把渠疏一下。跟这牲*口有啥计较的?!”拉住父亲的手,回身欲走。却突然林四娃抡圆了锄头,照着成水的头就KAN了下来。成水娘“SHA人啦!”一声叫,急扑过来欲护成水。还未等她扑到成水跟前,不知何时来到林家场院的王正淑早将一根锄把猛挑了上去,便架住了林四娃的锄头。
恰这时,成水跟父亲已回转身来。成水却是一脸的怒气,猛扑到林四娃面前,骂道:“你还想暗*箭*伤*人!”照着他的裤*裆就是一拳下去。几乎同时,DAI住他的一只手腕子,狠咬了一口。林四娃狼*嚎了一声,蹴下身去,呕愁着脸紧捂住裤*DANG,锄头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好半日过去,他方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翠花!R*N*M是死*人?你男人都叫人治*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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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一个衣*衫*不*整*蓬*着*头的女人手里cao着铁*xian从林家门里pu了出来,ma道:“是ren不是ren都想在ren*头*上mo一下!”她的身后紧gen着三*个*孩*子,最大的约*莫*十*来*岁,最小的只*有*五*六*岁,都一片*声*ma:“张*shu*ji*记,ri*ni*妈!张shu*ji,huang*ni*妈!张shu*ji,我shao开水,烫*ni*妈……”
成水爹知道林四娃他婆*娘惹不起,回身便走。成水娘也将正淑的手一拉,回身就走,边走边说:“闺女,走,咱回,理识那gou*ri的婆*娘弄啥?!”正淑一步一回头,等到了张家房檐底下,仍在回头看那林四娃的po娘。只见那个长得不像个女人的po娘站在场院边,把衣襟liao起,die成个三角尖儿,高声ma道:“ri*ni*妈!huang*ni*妈!叠个qiu,chuo*ni*妈!”那举动使正淑觉得e心,更觉得可笑,可是又害怕笑出来了,成水他妈会多心,怪她此情此景下竟然还能笑。因此她便紧紧咬住嘴唇,强忍住没笑出声,可是脸上仍是皮*笑*肉*不*笑的。
成水拖着两把chu头,也从那边场院里下来了,却斜了正淑一眼,脸上恼*森*森地说一句:“有啥好笑的?!”从她面前ca过去,去了房后头。见小琳和燕子已把qu*shu*tong好了,正在水里shuan锄头,他便又tuo着锄回了屋里。
第八章
雨还在下着。
正淑和成水一家五口全都湿淋淋的浑身淌着水。成水娘便让燕子领正淑去换干衣服。其他人也各自去换衣服。少顷,正淑换上了燕子的一套旧衣服。那旧衣服又窄又短,箍在身上紧绷绷的,胸*部、大腿还有沟蛋子便被勾勒得线条毕露。她自觉十分别扭,微红了脸说:“燕子,我人高马大的,这衣服一穿,简直成小丑了!”燕子却将她的手一扯,边往堂屋走边说:“正淑姐这样打扮才好看呢!我哥就更喜欢你了!”
等到了堂屋,正淑却猛见林四娃坐在八仙桌旁,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她不由得大吃一惊,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燕子却紧走两步,扑到林四娃跟前,指着他的鼻子嚷道:“林四娃!咋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给我避出去!”
林四娃却不恼,回头嬉笑道:“你张家把我打坏了,我不到你屋吃饭,到谁屋吃去?”燕子眼露寒光,又回头猛喊:“妈!爸!屋里都钻贼了!还不出来?”不一时,成水及爹娘都出来了,一个个都瞅着林四娃,气得咬牙切齿的。
林四娃仍兀自在吃在喝,突然又回头笑道:“你们都快来吃!要不,我就吃完了,我饭量大。——表婶做的饭还蛮香的嘛!”成水爹狠瞪林四娃两眼后,突然和颜悦色下来说:“四娃,你咋是个这人?我不是怕你在我屋吃饭,谁把谁能吃穷了?可你总得讲点道理吧?你把水往我房后头改,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我房都泡垮了!我又把你没咋,只跟你说了两句,你就这样子?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不管咋说,咱都是邻里邻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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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理,我没脸没皮,不怕人笑话。”林四娃又夹了几块子腊肉,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憋得圆鼓鼓的,边嚼边说,“嫌我来吃饭了,是不是?那刚才咋不一下子把我打死呢?把我打死了,我就不来吃了。谁请你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的?我现在球肿得跟蜂蜇了一样,以后肯定啥都做不了了!所以,这一顿我先饶了你,从今儿黑起,不光我来吃,我婆娘娃也要搬来住到你屋里!”
成水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林四娃的领口说:“你滚!再不滚,我叫你爬着出去!”林四娃嬉笑道:“成水兄弟,你甭急,我还没吃好呢,——哎呀,你那半边脸咋了?咋肿得跟我的球一样呢?”
张成水咬着牙,挥拳就来打他,却被他抬胳膊架住:“成水兄弟,想打我不是?刚才是我没防备,你还当真的是你厉害呀?”说话间早已反手捏住了成水那只被他架在空中的手腕子,狠劲儿一拧。成水疼得把嘴一咧,揪着林四娃衣领的那只手不知不觉间就松了。恰这时,林四娃另一只手也早伸了过来,将他的这只手也死死地拧住了。
成水疼得脸上渗出了汗来,却毫无还手之力。成水爹扑过去欲给儿子帮忙,还未容他近身,便被林四娃照着胯部踢了一脚,踢得他差点跌倒。成水爹也是手疾眼快的,林四娃的脚还没来得及往回收,早被他强忍疼痛抱住了。任凭林四娃将那条腿怎样地狠劲儿又是拉又是送的,成水爹就是不松手。
林四娃终于身体失去了平衡,后背仰靠在了八仙桌上。可他仍没丢开成水的手,成水便被他拉得站立不稳,前身也朝八仙桌倾了过去。
……成水娘早失了主意,一沟子跌坐在地上,放长声哭了起来。燕子嘟囔一句:“哭!哭有个屁用!”转身跑进厨房,抄了跟擀面杖出来,照着林四娃的头就是一棍下去。林四娃将头一偏,擀面杖便砸在了他的肩上。他疼得将嘴一咧,松开成水,回身就从燕子手中夺擀面杖。燕子又瘦又小的,那禁得起他夺?擀面杖早从手中脱了出去,身子也被带得往前一扑,趴倒在地上,便磕破了嘴唇,疼得她哭了起来。
此时,只有成水爹还抱着林四娃的腿死也不放。林四娃因那条腿放不下去也直不起来,心里便十分恼火,圆抡了擀面杖,往成水爹身上就打。成水爹没防备,腰眼里狠着了一棍,却仍不肯松手,还一头朝林四娃胸口撞了去。林四娃只有一只脚着地,躲闪不灵便,便被撞个正着,后腰便猛嗑在桌棱上,疼得他“哎哟”一声,举起擀面杖又往成水爹背上猛擂。成水急忙就来抓擀面杖,可是非但没抓着,两只手还被那擀面杖打中了,鼻子也被擀面杖梢子扫了一下,三处都火烧火燎地疼,鼻孔里还滴下血来。……但是终于,成水还是将擀面杖抓住了,却并没抓牢。林四娃猛地将擀面杖一抡,成水便跟脚不稳,被远远地抡了出去,噗踏一声跌落在厨房门口,半日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