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在宋徽宗赵佶登基次年,辽道宗驾鹤西去,皇太孙耶律延禧继位,是为天祚帝。
天祚帝,道宗唯一的血脉。他的父亲耶律浚是道宗的独子,可惜被耶律乙辛诬陷谋反,20岁便含冤死在狱中。
道宗晚年悔悟,追思爱子,爱屋及乌,隔代立耶律延禧为皇太孙。只是,可惜了这来之不易的帝位,耶律延禧最终成了亡国之君,亲手埋葬了大辽200年锦绣江山。
天祚,是他的年号。末代皇帝,死于非命,没有庙号。后来西辽有过追尊的庙号,但后人记忆更多的还是天祚。
赵佶、耶律延禧。这两个前后登上帝位的人,终于开始了同台演出。千秋之后,再千秋之后,他俩的名字,也会牢牢绑定在一起。只不过,更多的是作为悲剧的主角,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也怪不得后人,他们确有很多相似之处。
论年岁,天祚帝生于1075年,赵佶生于1082年,延禧长赵佶7岁。可以算是同龄人。
论家世,两人同病相怜。
赵佶三岁,父母双亡,由太后抚养长大,最后由祖母推上帝位。耶律延禧,遗腹子,未满周岁母亲也死于非命,由祖父抚养长大,最后以皇太孙继承大统。
论富贵,两人同享极乐。
两人先后为帝。统治东亚庞大帝国。享尽人间极乐。赵佶是汉家天子,书画天子、风流天子,要多奢华有多奢华,好不快活。天祚帝是马上天子,职业猎手,他的皇帝生涯,不是在打猎、就是在打猎的路上,要多刺激有多刺激,好不自由。
论结局,两人难兄难弟。
两人先后被俘、客死他乡。帝国社稷倾覆,宗庙蒙尘,百余年基业毁于一旦。两人还都有个替罪羊,赵佶是儿子宋钦宗。天祚帝是耶律淳,后者曾在辽南京(今北京)称帝。更绝的是,两人的帝国还都国祚不绝。赵佶有赵构,立南宋百多年。天祚帝,有耶律大石,建西辽百余年。
纵观他们的一生,尤其是作为皇帝,这出人生悲喜剧,会让我们加深对很多词的理解。比如,自作孽不可活、不作不死、天道轮回、国灭身死等等。
当然,这都是后话。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一段幸福时光。
(124)
先从赵佶的幸福生活说起。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为哥哥哲宗办葬礼及修建皇陵。
说起皇陵,赵家天子也有不同之处。总体而言,赵宋一代,相比汉、唐、明、清,皇陵要简陋很多。宋代祖宗家法,皇帝死后才能修陵。如此,不像那种皇帝登基即修陵的朝代,徒糜民脂民膏,对国家和百姓也是福气。
如此,客观上就成了时间紧、任务急。
活不好干,就得选好人。
章惇被选中。他是当朝宰相。
宰相主持大行皇帝的葬礼及修陵,无可厚非。
但徽宗的这般选择,显然也有报复之意。章惇那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言犹在耳,赵佶岂能忘了。
当然,还有更深的考虑。正如,我们前文所说,王安石变法导致新、旧两派党争不断。哲宗去世时,朝廷是变法派主政。章惇,变法派的领袖人物。
对赵佶来说,在登基之初,最好的立场就是居中而站,消弭两派的纷争。居中就是平衡,变法派在朝堂独大,就得削弱。
章惇,成了首先被平衡的对象。国事之外,还有私仇。
自从在向太后的御前会议上,情急之下说出那句话。章惇就清楚,自己的政治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
他知道,到了回顾自己为政生涯的时候了。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
哈哈哈
夜深人未静,
正在搜肠刮肚写字中。
@必修车的老王 2019-09-27 00:54:12
坐等楼主,好文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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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
早点休息
熬夜伤身
我也写不动了
明日继续。
安!
(125)
章惇,福建人。
有宋一代,福建人在朝堂之上,人物辈出,以后我们还会说到几位。不过,论有性格,以章惇为最。
章惇生于世家大族。有种说法,他父亲生性风流、与他人有染,章惇是个私生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博学善文、相貌俊美,年纪轻轻就闻达乡里,是有名的大才子。
22岁时,章惇和侄子一同赴京赶考。放榜之日,两人同时高中,金榜题名。这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叔侄同登科,也是一段佳话。
更何况,22岁中进士,已经非常牛了。比比看就知道。欧阳修23岁中进士,李鸿章24岁中进士,曾国藩27岁中进士。
可是,章惇不这么想。因为,侄子中了状元。他耻于名列侄子之后。一气之下,章惇竟在皇宫金殿之上,当众退还了朝廷的敕书,扬长而去。众人愕然。要知道,侄子比他还年长十岁。
再看看他的考场对手吧。有苏轼、苏辙兄弟,还有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真正的强手如林。
两年后,章惇24岁,再中进士,名列一甲第五名,开封府试第一名。由此,昂然入仕。
很多人皓首穷经,一生难中个秀才。范进不过中个举人,竟然疯了。章惇考科举,两中进士,易如反掌,真正的才华横溢、才高八斗。在当年就有人评价,天下人论才华,程颐第一,章惇第二。章惇听后,不置可否。
章惇少年得意,才学高远,本以为就此大展宏图,无奈仕途艰难、跌宕起伏,盛衰荣辱、几起几落。他先是任职地方,政绩显著,进京参加王安石变法,成为变法派大将;反对派上台,被贬谪地方;哲宗亲政,被召回京城,任宰相,直至徽宗继位。
纵观章惇的政治生涯,一直和几个大人物紧密相连。而后世对他的记忆,也多和这几个人捆绑在一起。
(126)
先说说苏轼。章惇年轻时的挚友。
章惇、苏轼,同年进士出身、同样才华横溢、同仕于陕西,常结伴出游。
一日,两人来到终南山仙游潭。悬崖峭壁、潭深千尺,风景绝佳。章惇感慨莫名,便邀苏轼到对面石壁上题字留恋。眼见只有独木相连,苏轼连连摆手,太危险了。
章惇系好衣衫,抓住藤蔓,踏上独木,边走边荡,来到对面石壁。左手执藤,右手拿笔,在石壁上写下五个大字,苏轼、章惇来。不一会,返回远处,气色如常。
苏轼则惊出一身冷汗,不禁脱口而出说,你这个人,以后一定会杀人。章惇有些茫然、疑惑。这番潇洒,没赢得好友掌声,却换来如此评价。不知为何?
苏轼说,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在乎别人的吗?
呵呵,苏轼的逻辑有意思。就像今天很多人说,一个人连烟都能戒,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见微知著。苏轼还是很有眼力的。章惇这种做人做事的狠劲,在他后来的从政生涯中,被展示的淋漓尽致。
不过,苏轼虽这样说,但绝不会没想到,若干年后,他自己竟成了章惇下手的对象。虽不至于要命,也不过是差之毫厘。
而这一切,都是王安石变法惹的祸。
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王安石变法开始,章惇、苏轼这对年轻时的好友,因为政见不同,渐行渐远。
(127)
神宗朝时,变法派主宰朝堂,章惇位高权重。苏轼作为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因诗获罪,被下了大狱。朝堂之上,一片喊杀之声,形势非常危急。“三旨宰相”王珪都跑来落井下石。他是出了名的和事佬,所谓三旨就是“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贵为宰相,朝堂之上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
王珪的“石头”是首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他将苏轼写桧树的诗,拿来作为苏轼犯上的证据。因为其中有龙。这招可是能致命的。
神宗看到王珪都已出手,大为诧异,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复。站在一旁的章惇则轻蔑地说道,此诗不足为凭,无论是君是臣,都可称龙。
徽宗也缓过神来,说道,确实如此,诸葛孔明就号卧龙。
由此,苏轼躲过了可能是人生最凶险的一刻。
事后,苏轼被贬湖北黄州,亲朋故友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弟弟苏辙和章惇常常写信过去宽慰。正是黄州的岁月,苏轼成了苏东坡,还留下了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千古名篇。
这时候,章惇对苏轼还是留有余地的,还是念旧情的。
时过境迁,哲宗亲政,章惇当宰相时,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
多年残酷的政治斗争,受贬谪的艰难时光,似乎耗尽了章惇的温情。对于政敌,他的心冰凉,没有了温度。
苏、章二人年纪相仿,此时都年近花甲。但,章惇没有怜悯,将苏轼直接发配到了岭南。今天的广东惠州。
北宋时的岭南,穷山恶水。朝廷官员流放至此,与判死刑没有太大分别。章惇把这把年纪的苏轼打发到岭南,应该是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了。
(127)
神宗朝时,变法派主宰朝堂,章惇位高权重。苏轼作为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因诗获罪,被下了大狱。朝堂之上,一片喊杀之声,形势非常危急。“三旨宰相”王珪都跑来落井下石。他是出了名的和事佬,所谓三旨就是“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贵为宰相,朝堂之上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
王珪的“石头”是首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他将苏轼写桧树的诗,拿来作为苏轼犯上的证据。因为其中有龙。这招可是能致命的。
神宗看到王珪都已出手,大为诧异,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复。站在一旁的章惇则轻蔑地说道,此诗不足为凭,无论是君是臣,都可称龙。
徽宗也缓过神来,说道,确实如此,诸葛孔明就号卧龙。
由此,苏轼躲过了可能是人生最凶险的一刻。
事后,苏轼被贬湖北黄州,亲朋故友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弟弟苏辙和章惇常常写信过去宽慰。正是黄州的岁月,苏轼成了苏东坡,还留下了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千古名篇。
这时候,章惇对苏轼还是留有余地的,还是念旧情的。
时过境迁,哲宗亲政,章惇当宰相时,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
多年残酷的政治斗争,受贬谪的艰难时光,似乎耗尽了章惇的温情。对于政敌,他的心冰凉,没有了温度。
苏、章二人年纪相仿,此时都年近花甲。但,章惇没有怜悯,将苏轼直接发配到了岭南。今天的广东惠州。
北宋时的岭南,穷山恶水。朝廷官员流放至此,与判死刑没有太大分别。章惇把这把年纪的苏轼打发到岭南,应该是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了。
(128)
苏轼一住三年。
他一如往常,洒脱自在。乐天的性格,看山乐山、看水乐水,居然活的有滋有味。
那就写诗吧。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为报先生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
东坡先生有诗,京城很快流传。章惇大怒,苏子瞻居然如此快活。看来,贬得还不够远。他在苏轼的字上做文章,“瞻”和“儋”字相近,那就去儋州。似乎是恶作剧,但却足以致命。
儋州,真正的天涯海角。千年前的海南,作为大宋孤悬海外最蛮荒的国土,路途遥远、气候炎热,野蛮土人、毒虫怪兽,被发配到那里,就是置之死地了。
62岁的苏轼,须发如雪,背起书箱,带着幼子,驾一叶扁舟,闯过惊涛骇浪,来到了儋州。登船的那一刻,他一定无数次地回望大陆,他知道回不去了。
章惇,这次是要杀人了。杀老朋友。
东坡先生,也似乎在劫难逃。
他是知道典故的。
唐朝的宰相李德裕,是牛李党争的核心人物。风光时,官居太尉、封魏国公。一朝失势,被贬海南崖山。级别从八品下。
由云端坠入烂泥塘。
据说,李德裕整日登高遥望长安,望眼欲穿、老泪纵横。不可能再回长安的他,孤独地流连于崖山的山水。有次,路过一座寺庙,见到墙上挂了一排葫芦,便好奇地问方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丈一声叹息,哪有什么药,是骨灰。这些人都来自长安,被贬到此地,回不了故乡,只能栖身在葫芦里。
李德裕,骇然。当夜,卒。
不知东坡先生,是否见过那些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