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隐匿
在返回的途中,豹王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愉快的微笑。
“圣湖真是神奇啊,许的愿一夜成真,我感觉就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十八九岁,下面如同炽热的火焰在燃烧。”豹王脚踩着油门,越野车如风驰电掣般疾驶。
我点燃一支香烟,望着车窗外连绵不绝的雪山,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番北上黄龙府,紧接着南下四川,随后又西行入藏,途中所遇之事,皆令人匪夷所思。这次来到纳木措,尺子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远古象雄国雍仲苯教的神秘莫测,难怪其能够担当“蓝月亮谷”虚空的守护人。
“看,南迦巴瓦峰!”豹王手指着远方天际处兴奋的叫道。
我抬眼凝视着天边高耸尖峭的南迦巴瓦峰,果真就如同一把“刺向蓝天的战矛”,这也是原始苯教的圣地,有着“西藏众山之父”的称誉。其巨大的三角形峰体终年积雪,海拔7782米,一年四季始终都是云雾缭绕,从不轻易的露出真面目,今日得见实属难得的机缘。
小曼被自己蒙骗去了南迦巴瓦峰,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觉上当,眼下自己必须充分利用这一短暂的时机,尽快的销声匿迹。
“走丙察察。”我合上了地图册,吩咐说。
“丙察察”全长二百七十公里,原来只能骡马通行,2011年修建了可通汽车的简易道路。此段路既无手机讯号,也没有加油站,还要翻越折拉山、金拉山和齐马拉山三座海拔近五千米的雪山。顺利的话也需要两三天才能走通,若是碰上灾难天气,泥水、塌方、滑坡、落石、流沙、暴雪等,困上个十天半月的是常事。
豹王驾车从波密直奔然乌,然后悄悄下道离开了川藏线,当晚夜宿察隅。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气转坏,马上就要到大雪封山的季节。
餐馆里,有人听说我们要走“丙察察”小路,均摇头加以劝阻,即便是晴天都艰险万分,更何况是雨雪天气呢。
两杯烧酒落肚,心中豪情油然而生,遥想当年远征军穿越野人山,那才叫艰难呢。
次日一早,我们便上路了。
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积雪逐渐的加厚,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冰天雪地,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杳无人迹。豹王小心翼翼的驾车,口中反复诵念着佛号与心经,紧张至极。
翻过三座巍峨的雪山,深夜终于到达察瓦龙。
据客栈老板说,刚刚接到通知,大雪已经封山,如果再迟个把小时,我们就会困在山里了。
“前面的路况会好些了吧?”豹王忧心忡忡的问道。
客栈老板诧异的目光:“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大流沙’么?”
我俩摇摇头。
“唉,多少人死在了这里,人车全无,永远失去了踪迹。”客栈老板叹息道。
大流沙是丙察察线最著名的死亡路段,五百多米高的大斜坡呈70度角,全是流沙和碗口大的碎石。稍有微风拂过,便毫无征兆的急速倾泻而下,快过雪崩,将正在坡下通行的汽车横扫进崖下汹涌的怒江,尸骨难寻。
“明日早点走吧,傍晚时分是飞沙落石最为集中的时候……”他叮嘱道。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已经远远望见了“大流沙”。
“停车观察一下吧。”豹王谨慎的说道。
我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出去,见前方没有任何的车辆,于是一咬牙:“干过去!”
豹王随即加大油门,冲入“大流沙”下凹凸不平的碎石路,正驶到最危险的中段时,我突然大叫一声:“停车!”
豹王慌忙急踩刹车,我推开车门跳下,径直冲到了流沙下面……
豹王大惊失色,紧忙下车跑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这东西可能是翡翠原石,”我指着一块如西瓜大小的卵石,匆匆说道,“赶紧搬上车。”
豹王跳至跟前,二话不说,用力抱起一路跑回到了车里,然后猛踩油门,冲过了“大流沙”。
此刻,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连串巨响,扭头望去,方才拣石头的路段已然笼罩在灰白色的烟尘之中,崖下怒江随即升腾起一片水雾。
“好险啊。”豹王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我点燃了一支烟,轻松惬意的说道:“豹王,回到唐山可将玉石卖掉,然后买房置地娶妻吧。”
终于来到了滇藏分界线,我俩长嘘了一口气。
“尺子,阆中古城的那个小姑娘一直没有再出现,回想起来,真的是挺可爱的呢。”豹王紧张的心情放松后,话也多了起来。
“是么?”我冷笑道,“世间上,往往越是美丽的东西才越可怕,就像毒蛇毒蘑菇……”
“女人呢?”
“更是如此。”
“好个腾岳州,十山九无头……”日暮时分,我站在腾冲高速路口,目光眺望着这座当年徐霞客誉为的“极边第一城”,心中感慨良多。
七十多年前,中国远征军伤亡万余人,从日军手中夺回了腾冲。这是抗日战争中,中国军队解放的第一座县城,来凤山下的国殇墓园至今还安葬着远征军九千多具遗骸。
“尺子要独自前往密支那,到野人山凭吊中国远征军的十万怨灵,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他们的孤魂一直游荡在异国原始丛林里,尸骨不能还乡。”我忧伤的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摇摇头,“你回唐山老家吧,娶个老婆,像老者那样过一种平凡的日子。”
豹王低下了头,黯然道:“好倒是好,可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人。”
“青丝里就有不少爱慕你的,尤其是尺子曝光了圣湖客栈里的那幅照片后……”我安慰他说。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尺子,我是老者啊。”南山老者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愉悦。
“嗯,你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我说。
“拉拉屯又有一位叫‘如花’的女人和我好上了。”老者在电话里嗤嗤的笑了。
“多大岁数?”我沉着的问道。
“才八十五,”老者嘿嘿两声,得意的说,“也是布袋奶呢,比翠花的还长两公分。”
我和豹王面面相觑,彻底无语了。
“尺子,这只‘黄二爷’我就带回北方,抽空去趟黄龙府交给老者吧。”豹王拎着背囊说道。
我掀开背囊,望着这只老气横秋的黄鼠狼正在打着呼噜酣睡,尽管其反应迟钝些,但圣湖的那天夜里,它不顾克星蠕头蛮在侧,能够勇敢的跑出来示警,也属难能可贵了。
“喂,黄老仙儿,醒醒,你是想回拉拉屯呢还是跟尺子走?”我望着它,明知其听不懂也还是打了个招呼。
老黄皮子蓦地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我,没有任何的反应。如此看来,也就只有老者才能和它一家子沟通了。
“你就带走吧。”我摆了摆手,吩咐豹王。
“吱吱……”老黄皮子突然探出脑袋,使劲儿的摇晃着。
“你不愿意回拉拉屯?”我大感诧异。
老黄皮子连连点头。
哈,原来这老东西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却一直都不动声色,果真是老奸巨猾。
“好吧,尺子就带你去缅北走一趟。”我笑道。
老黄皮子闻言“哧溜”一下缩回了头,继续酣睡去了。
豹王走了,望着他远去的孤独身影,尺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不能再让他跟着我冒险了,小曼能够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跟踪到了圣湖,也许是在车上偷偷装上了无线追踪器,但更有可能是定位了尺子的手机,只要是动用政府资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老者和豹王目前都不会有什么危险,小曼和她“爷爷”的目标是“蓝月亮谷”,而认为唯有鲁班尺一人才知道这个秘密。正因为如此,尺子尽量避免将一些实情告诉他俩,二人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这是一种无奈的保护措施。
这时,有两个皮肤黝黑,下身穿着“隆基”花裙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用生硬的西南官话问:“您是鲁班尺先生吗?”
我点点头:“正是。”
“太好了,接到您的电话后,上面派我俩来接应先生,已经在腾冲等候三四天了,”两人闻言兴奋不已,随后又接着说道,“《青囊尸衣》这书写的太好了,缅北的华人几乎人手一本呢。”
“总共有一十九本。”我更正道。
“没办法,盗版都印乱了,所以只好相互串换着看。”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我点点头,问道,“准备怎么穿越国境呢?”
“徒步,趁着黑夜偷越国境线,然后直接进入缅北热带雨林。”那人回答说。
我掏出手机,取下芯片卡掰断,然后将机身摔碎,一同扔进了垃圾箱。
鲁班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腾冲,随后就音讯全无,销声匿迹了。
第十六章野人山之殇
是夜,月上东山,清凉如水。
在这两位缅甸华人向导的带领下,于猴桥口岸以北十余公里处,我们翻山越岭走小路,很轻易便进入了缅甸境内。
中缅边界滇缅段长约近两千公里,大都是原始森林,人烟罕至,几乎不设防。现在是旱季,雨水稀缺,因而有毒蚊蚁以及吸血旱蚂蟥也难得遇见,是偷渡客的最佳季节。
我将老黄皮子放出来,它在前面跳跃着前行,还捉住了一两只啮齿类的山鼠吃掉。
两名向导虽然惊讶不已,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瞄尺子几眼,仿佛更增加了神秘感。
野人山又名胡康河谷,缅甸语为“魔鬼居住的地方”。东西皆为高耸入云的横断山脉所夹持,北端是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脉,方圆约有五六百公里。这里全部为原始森林所覆盖,雨季时瘴疠横行,导致各种热带雨林疾病传播,如恶性疟疾、回归热、败血症以及钩状螺旋体等致命疾病。
一九四二年雨季,中国远征军十万人穿越野人山时,约有五万余士兵埋骨此处,其惨烈程度于世界军事史中绝无仅有。两次入缅作战,中国远征军共阵亡十万余人,至今尸骨散落在茫茫雨林之中,不得归国,难以还乡,令人扼腕叹息。而日本政府于战后即派出“搜骨团”,数年内,将阵亡缅甸的一万多名日军士兵遗骸骨殖全部运回国安葬,并立牌位于靖国神社,常年供奉香火。
入境后不久,向导从一株高大的榕树缝隙中取出藏匿的两支AK47自动步枪,挎在了身上。在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中穿越,没有武器几乎是寸步难行。
在密支那,向导买来了香烛纸钱等祭祀物品,一行人于日暮时终于走进了胡康河谷。
入夜,原始森林里漆黑一片,虫鸣声此起彼伏,偶尔传来几声枭啼。
向导拾来些干柴拢起了一堆篝火,这是在森林中过夜必不可少的,既可驱除蚊虫瘴气,又能使得野兽不敢近前。
我点燃了香烛和纸钱,心中默默的祷告……
四周仿佛安静了下来,树林间出现了一团团绿荧荧的鬼火,就像是远征军士兵的孤魂,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我朗声吟诵起当年穆旦写的葬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那毒虫的噬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如今却是欣欣的林木把一切遗忘。
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
你们死去是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
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
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斜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冰冷的泪水沿着尺子的面颊缓缓流下……
我从背囊里掏出两瓶老白汾酒,打开后缓缓的洒在了树林中,口中轻声念叨着:“尺子知道远征军以湖南籍居多,但实在找不到你们当年喝过的那种湘酒,只能以汾酒代之。‘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也算是了却一丝思乡之情吧。”
树林里那些荧荧鬼火一团团的慢慢向篝火聚拢而来,越来越多,就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起风了,林梢摇曳,耳边的“呜呜”之音如泣如诉,仿佛是那些流落异国的远征军怨灵在诉说着难解的乡愁。
我望着他们,口中朗声道:“戴安澜将军曾说‘此次远征,系唐明以来杨威国外之盛举,虽战至一兵一卒,也必死守……’你们虽然阵亡了,但中国人抵御外侮的民族气节将永存。二十多年前,鬼壶曾携五万远征军人的魂魄返乡,如今鬼壶虽毁,但尺子保证一定会设法把余下的五万将士英灵接回……”
两名向导靠在篝火旁,嘴里轻轻哼起了一首费玉清忧伤的歌曲:“在遥远的中南半岛,
有几个小小的村落,
有一群中国人在那里生活。
没落的中华儿女,
在别人的土地上日子难过。
饱受战争的折磨,
关心她,美斯乐,
看我们该做些什么。
帮助她,美斯乐,
看我们能做些什么。
啊……美斯乐……”
次日清晨,篝火熄灭了,余烬散发着一丝淡淡的青烟。
“走吧,去见见你们的头儿。”我背上行囊,老黄皮子仍安静的待在里面,于是便跟随着两名向导朝着泰缅老三国接壤的金三角而去。
数日后,终于风尘仆仆的抵达了美斯乐。
“金三角”的范围大致包括缅北的掸邦、克钦邦、泰国清莱府、清迈府北部以及老挝的琅南塔省、风沙里、乌多姆塞省和琅勃拉邦西部,方圆十余万平方公里,共有大小村镇三千多个。
此处平均海拔两千多米,山峦叠嶂,交通极为闭塞,是世界上罂粟主要生产地。2005年以来,金三角宣布停止罂粟种植,改种稻米、蔬菜和甘蔗,鸦片生产量降低至百年来的最低点。
美斯乐村位于清莱西北约60公里处,是原国军93师的军人以及后裔的聚居地。这里气候温和湿润,终年云雾缭绕,林木繁密,四季鲜花盛开,素有“小瑞士”之称。
一进村子,便可见到一些背着AK47和M16自动步枪的军人,他们都是华人,尽管由于历史上的种种原因而不能归国,但也凭借着军事实力在这片“三不管”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生活并繁衍生息下来。
“呵呵,尺子,总算是把你盼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戎装髯须汉子从指挥部里迎了出来。
“雁城小子,多年不见,珊妮和乃梭也都还好吧?”我微笑着说道。
多年前,尺子与雁城小子有过一面之缘,听他讲述了自己与珊妮的离奇遭遇后,便把其写进了书里。若干年后,雁城小子已经升任这里的指挥官,据说其清正廉洁,口碑很不错。
来到简陋的会议室,中间是长方形的木桌,两边各摆放一些长条形木凳。墙上贴着柏杨那段令人伤感的经典语录:“一群被遗忘的人,他们战死,便与草木同朽;他们战胜,仍是天地不容。”
“尺子啊,你的《青囊尸衣》在美斯乐可火了,盗版书小卖店里都有的卖,尤其是书中对我们国军后裔的正面评价,着实让人感动,”宾主落座后,雁城小子便直接唠起了家常,“珊妮挺好的,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乃梭也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就是伊洛瓦底江口那家‘云南饭店’寸老板的女儿。”
“我要的资料呢?”我开门见山道。
“都已经准备妥当,”雁城小子从柜子里取出一摞文件,铺开在了桌子上,“这是远征军两次入缅作战阵亡将士当年安葬墓地的经纬坐标。”
我默默的翻阅着……
(尺子尽可能在此全部披露出来,有心的青丝可以收藏,以防日后遗失)
中国远征军在印缅已发现墓地统计
印度部分:
中国驻印军兰姆伽公墓(保存完好)人数不详 E 85度29分16.79秒;N 23度36分35.96秒。
玛格丽塔中国军人公墓 人数不详 E95度39分45.47秒;N27度16分58.01秒。
萧竹青墓地 200人E96度02分28.93秒;N27度20分23.11秒。
缅甸部分:
新太平洋 2座 156人 E96度12分27.35秒;N26度41分48.73秒。( Shingbwiyang欣贝延 中国输油管线路上)
孟关 人数不详 E96度36分34.01秒;N26度19分12.96秒。(Maingkuan)
加迈 人数不详 E96度42分39.38秒;N25度31分10.80秒。(Kamaing)
孟拱 人数不详 E96度56分0秒;N25度18分0秒。(Mogoung莫冈)
密支那5座(合计1028人——50师新30师 14师)
(1)E97度24分10.70秒;N25度22分14.34秒。(南郊第二小学 50师)
(2)E97度23分50.97秒;N25度25分48.26秒。(北郊第二中学 30师)
(3)E97度23分49.91秒;N25度25分45.94秒。(美军墓地以南1/4英里)
(4)E97度23分55.76秒;N25度22分23.33秒。(密支那城内火车站南边)
(5)地址不详。
八莫 210人 E97度14分33.03秒;N24度13分38.03秒。(新38师)
南坎 425人 E97度40分27秒;N23度49分32秒。(新30师等)
芒友 人数不详 E97度53分57.02秒;N23度58分45.67秒。
南渡 人数不详 E97度24分07秒;N23度5分10.39秒。(50师)
腊戍 171人 E97度45分10.73秒;N22度55分59.50秒。(新38师)
西堡2座 80人 E97度17分40.76秒;N22度37分06.75秒。(火车站 50师第一步兵团)
帮海 人数不详 位置不详。(50师148团、150团)
皎派 人数不详 位置不详。(步兵第一团)
我心情沉重的合上卷宗,抬头望着雁城小子,叹息说道:“这点资料还远远不够啊,十万远征军的遗骸散落缅北,要想全部搜集齐,几乎是不可能。若是当年能像日本搜骨团那样及时赴缅甸开展这项工作,就会容易的多了。”
“是啊,”雁城小子点头称是,“总之,我们会尽力搜集的,希望中国政府能早日迎远征军的遗骸归国。尺子,今晚到我家里喝酒,珊妮若是见到你,不知有多开心呢。”
我点点头,欣然应允。
当晚,在雁城小子山脚下的院子里,两人开怀畅饮。
珊妮仍如同当年一样漂亮,身材窈窕,风姿绰约,完全看不出是变性人。她最后端上来一盆“酸蚂蚁”,然后饮酒作陪。
“酸蚂蚁”是傣家的传统名菜,且蚂蚁都是活的,在盆子里奋力挣扎,被酱料刺激而排酸,据说美味可口至极。不过尺子伸筷子试了几下,还是没敢吃。
“唉,二十多年过去,也不知朱寒生现在怎样了?”酒过半酣,雁城小子叹息着说道。
“他们在蓝月亮谷已经找到了新的虚空通道,去了另一未知空间。”我放下了酒杯,珊妮随即斟满。
“世上真的有多重空间么?”雁城小子喃喃道。
“当然,尽管科学还无法解释得清楚,那是因为目前的技术水平还达不到。《易经》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甚至古人都已朦胧的认识到了多维空间,尘世既然存在有‘蓝月亮谷’,那就一定还会有更多未知的空间。”我解释说。
“尺子,既然来到了美斯乐,就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日子,小子我要好好的尽地主之谊。”雁城小子端起了酒杯。
“不,尺子明天一早就走。”我若有所思道。
“你要去哪里?”雁城小子和珊妮都很惊讶。
“老挝乌多姆塞,要去拜会一个人。”我说。
“谁啊?”两人颇感好奇。
“一位前朝老隐士。”
第十七章巫家庄园
次日清晨,我收拾好行囊,开始动身前往老挝。
雁城小子派了辆丰田吉普车,并安排三名持枪的士兵护送,此去乌多姆塞大约五百余公里,山路崎岖难行,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和珊妮恋恋不舍的送至美斯乐村口。
司机是个黝黑消瘦的青年,名叫巫方,其祖父是老挝乌多姆塞省的华人首领,年近九十,曾经担任过中国云南省政协委员。巫方热情的邀请尺子住在其老家,那儿有一座幽静的庄园,周边环绕着森林,空气新鲜,食物也比较适合中国人的口味儿。
“爷爷看过《青囊尸衣》这本书,如果知道我把作者鲁班尺带回了家,一定会非常高兴。”巫方极力怂恿着。
此时东南亚正值旱季,山路虽然凹凸不平,但没有山洪泥石流,所以一路倒也通畅,于次日黄昏时便抵达了乌多姆塞。
乌多姆塞省位于老挝王国西北部,境内多高山,连绵不绝一直延伸至湄公河边。
丰田吉普车驶入热带雨林里,四下里树木遮天蔽日,一条红土乡间小路的尽头便是巫家庄园。
我拎着背囊跟随着走进了会客厅,有女佣奉上香茗。
“爷爷,您看谁来了?”巫方扯开嗓子叫道,忙不迭的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后宅。
我目光环视四周,客厅里摆放着老式的紫檀家具,黑红色并带有乌光,看上去年头久远。
墙面上并列一排六个硕大的相框,照片颜色老旧发黄,看似有些年头了,分别为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标准像。排在末位的是一个西装领带的中年黄种人照片,自己却不认得,能够与前面五位并驾齐驱的,必是了不起的伟人。
我默默的注视着这张标准像,口中喃喃说道:“这会是谁呢?”
“哈哈哈……”走廊里传来爽朗的笑声,“那就是我啊。”
走廊里,一位白须老者微笑着坐在轮椅上,由巫方推着缓缓走来。
我惊讶的望着他,又转头看看墙上的照片,不禁愕然。
“呵呵,连大名鼎鼎的鲁班尺先生都能吓着,真是太好了……”老者仍旧是开心不已,看来是个老顽童。
“这就是我爷爷。”巫方介绍道。
“巫老先生心性率真,令人佩服,”我先是赞许了一下,随后话锋一转,“但请恕尺子直言,前面的这五位煞气太重,恐对巫老先生的后人不利啊。”
屋内的空气刹那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许久,巫老先生双眶发红,眼角渗出泪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越战期间,我父亲被征用去胡志明小道运送物资,结果炸断了双腿,于十年前去世。母亲就此卧床不起,成了植物人,东南亚的名医也请了几位,仍旧是治不好。”巫方难过的说道。
“原来如此啊……”巫老先生目光瞅着那五位伟人的照片轻轻说道,逐渐面生厌恶之色,嘴里吩咐巫方,“去,把它们摘下来,统统拿去烧掉。”
我默默的注视着,心中颇感歉意,人家大半生敬仰崇拜的偶像就这么被自己一句话给毁了,实在有点太那个了。
“您的书中有一个朱寒生,世间果真有此神医么?”巫老先生的目光望着我,流露出恳切之意。
我默默的点点头。
“不知鲁先生是否懂得医术?”他犹犹豫豫的问道。
“只是略知一点皮毛而已。”我回答。
“鲁先生,您能帮看看我母亲的病情吗?”巫方在一旁急切的插话道。
坏了,“植物人”目前乃是世界性的医学难题,自己那点肤浅的偏门知识怎么能够医治呢?这些年来,倒是钻研过诸如《本草纲目》、《串雅》和《祝由科》等中医典籍,其实呢,感觉最有用的还是《鬼门十三针》。
既然方才有点托大,眼下也只有硬着头皮去看看吧,反正到时候随便找个说词能下台阶也就算了。
我拎起背囊,跟随着巫方穿过走廊来到后宅,但见庭院深深,芳草萋萋,暗香浮动,十分的雅致而幽静。
院墙边,有一间屋子窗户房门紧闭,竟然还落着一把铜锁,这里便是巫方母亲的房间。
此刻,我感觉到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植物人常年卧床无知觉,何必屋门还要上锁呢?
女仆战战兢兢的掏出钥匙开了锁,巫方推开房门,一股刺鼻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床榻之上睡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
我站立在房门口,定睛细瞧,房内并未看见鼻饲所需的胃管、输液架以及鼻饲桶等医疗物件。
“巫方,令堂‘木僵’已有十年,身体所需的营养是如何来提供的?”我问。
“十年了,母亲一直都昏迷不醒。开始时,曾经试过向胃里注射流食和鼻饲,结果全部倒流出来,根本就灌不进去。后来无奈,就只好放弃治疗了,等待着她的自然死亡,甚至棺材也都备下了。可奇怪的是,母亲的生命体征十年来都一直没有消失……”巫方回答道。
我转过身来,目光直视着他,口中缓缓说道:“那为何房门要上锁呢?”
巫方闻言面现尴尬之色:“因为……每当月圆之夜,房内都会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可当大家进去查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家中胆小的佣人都辞职跑了,人心惶惶,无奈之下,也就只好将房门上了锁。”
“你家在养小鬼么?”我问道。
此地毗邻泰国,暹罗民间历来有养“古曼童”的习俗,或许巫家也私下领养了“小鬼”。
巫方疑惑的摇摇头:“没有啊,爷爷是唯物主义者,从不允许家里头搞封建迷信的。”
我撂下背囊,迈步走进了屋内。
目光四下里搜寻,房间里除了床榻之外,其它地方倒也收拾的干净,看不出有反常的地方。随着房门的开启,空气流通了,那股怪异的气味儿也渐渐的散去。也难怪,老太婆已卧床十年,屋内自然会有些难闻的味道。
“吱”的一声,老黄皮子从背囊内探出头来,纵身跳进屋子里,然后敏捷的跃上了床榻,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这……”巫方惊呼起来。
老黄皮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想。
这时,被子里发生一阵剧烈的抖动,似有撕咬打斗之声,“噗”的一声闷响,随即屋内便充斥了腥臊恶臭的气味儿。被角猛地掀起,老黄皮子口中叼着个已经熏晕的“小鬼”一跃而出……
巫方及身后女佣见状都惊讶的目瞪口呆。
我退到了屋外,老黄皮子的臭屁实在是难闻至极。
“果然是只小鬼在作怪。”我微笑着说道。
“这是谁干的?”巫方愕然不已,“母亲昏迷已经十年,不可能养小鬼,一定是什么人偷偷放进去的。”
我望向了女佣,那年轻女孩儿面色惨白,战战兢兢的直摆手,口中嗫嚅着:“不是我……”
“房门钥匙是你保管的,”巫方严厉的目光盯着她,“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我真的不知道……”女佣吓得哭出了声。
老黄皮子晃晃悠悠的走到我跟前,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情。
我伸手从其口中接下那只褐黄色的小鬼,托在掌心中仔细查看。
泰国人素来笃信鬼神与灵魂,泰语中的鬼,就有灵魂的意思。“养小鬼”就是将夭折婴儿做成干尸来供奉,或者由巫师把其灵魂发力放入做好的牌或塑像之中,保佑主人消灾免祸、实现心愿等,又称作“古曼童”。此习俗源于阿瑜陀耶王朝,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如今,泰国法律已经禁止利用婴儿尸体制作小鬼,因此店铺中所出售的“古曼童”已经不含婴儿尸体或骨灰的成分了。
手里的这只“小鬼”看似一具婴儿干尸,但若是能够在夜半时啼哭和与老黄皮子厮杀搏斗,那可不是普通的“古曼童”,而是产生了某种“尸变”,甚至都不在刘伯温《尸衣经》中所述十八种尸变之内。
我隐约感觉到这整个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客厅内,大家围坐在一起,那只昏迷的“小鬼”则静静的躺在茶几上。
“这种邪恶之物必须要尽快的烧掉!”巫老爷子厌恶的盯着它,忿忿说道。
“爷爷,据说‘古曼童’的报复心极强,若是未经主人同意而随便的处置,会带来血光之灾的。”巫方此刻仍心有余悸。
“主人?”巫老爷子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目光望着巫方,口中缓缓说道,“你母亲植物人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养小鬼。家里的女佣也不会,在她来庄园之前,那间屋子里就已经有婴儿的啼哭声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呀。”
巫方看见爷爷怀疑的眼神儿,赶紧分辨说:“会不会是以前的佣人干的?”
我坐在一旁,默默的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开口道:“现在这只‘小鬼’还在昏迷之中,但总归要醒来,到时候难料会发生什么。现在扔进炉火中烧掉也好,丢进原始森林自生自灭也罢,都不是稳妥的办法。尺子的意见是立刻送往寺院去做法事,超度这名夭折婴儿的灵魂,如此,才能确保日后巫家庄园的太平。”
巫老爷子与巫方都点点头,既然鲁班尺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其道理,照做就是了。
巫方找来结实的塑胶袋,将那只“小鬼”装进去扎好,然后目光忐忑不安的望着我,:“鲁先生,这只小鬼会不会半道上醒过来?”
“咱们一起去吧。”我站起身来,拎起背囊爽快的说道。
第十八章般坚寺
芒赛市中心北郊公路边上,有一座不大的南传上座部佛教寺庙,名为般坚寺(Banjeng Temple)。
暮色降临,微风徐徐,寺中“生命之树”上面的金属片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大殿上,火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寺院住持占巴赛长老默默的听完了巫方的介绍,点了点头,以生硬的汉语说道:“百多年来,本寺已经超度了不少来自暹罗的‘古曼童’,却从未听闻会啼哭的。这些不幸夭折的婴儿灵魂,尽管能够理解主人的意愿,但终归灵魂是无法发出声音来的。”
“长老,这事儿千真万确,庄园里不少人都曾听见过。”巫方信誓旦旦道。
“好吧,让老僧来瞧一瞧。”占巴赛长老微笑示意。
巫方小心翼翼的取出塑胶袋,打开了封口,有位小沙弥过来伸手抓出小鬼,摆入了一只镀金托盘中。
我不动声色的轻轻解开了背囊。
长老凑近前定睛凝视着小鬼,口中缓缓说道:“这是一具刚刚分娩就夭折的男性婴儿尸体,暹罗巫师以药物使之缩小并做成干尸,灵魂则封印在了体内而不得出来。”
“长老,听说小鬼报复心极强,会不会……”巫方还是心不落底。
“施主请放心,老僧将释放封印,超度灵魂前去轮回转世,这也正是他的心愿。”占巴赛长老解释说。
超度开始了,盛有小鬼的镀金托盘摆放在供台之上,四周烛火通明。从殿后鱼贯走出十多名和尚,趺坐于蒲团上,随后便开始诵经,气氛庄严而肃穆。
“鲁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巫方总算松了口气。
当我们刚刚跨出大殿之时,忽听殿内响起了凄厉的婴儿啼哭声……
我心中一凛,转身急视之,此刻殿内已然乱作一团。
但见小鬼褐黄色的身影在诵经的和尚之间腾挪跳跃,到处胡乱撕咬,几位僧人黄色袈裟上血迹斑斑,呻吟声不绝于耳。
住持占巴赛长老目瞪口呆的站立在那儿,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我觉得背囊中一动,一道黄色身影“嗖”的窜出,闪电般的扑入殿内。
“噗噗噗……”一连串的闷响过后,殿内瞬间弥漫着淡黄色烟雾,那些和尚们东倒西歪,都熏得迷迷糊糊的了。
我和巫方赶紧跑过去,老黄皮子站在供桌上,气定神闲的望着台下自己的杰作,一副孤傲的表情。
“黄二爷,小鬼呢?”我急忙问道,甚至都用上了敬语。
老黄皮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坏了,我连忙示意它躲入背囊,然后对巫方匆匆说:“赶紧回庄园。”
巫方一听知道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跟占巴赛长老打招呼,便扭头向殿外跑去。
白色丰田一路狂奔疾驶,不到一刻钟便冲入了庄园。
“巫方,怎么如此慌里慌张?”会客厅门口,巫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不满的皱皱眉头。
“爷爷,你没事儿就好。”巫方喘着粗气说道。
“鲁先生,出了什么事儿?”巫老爷子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嗯,”我清了清喉咙,尽可能说的简单扼要,“在寺庙超度的时候,小鬼突然苏醒,咬伤了几位僧人后逃走了。”
“啊!”巫老爷子愕然不已。
客厅内,巫方向爷爷详细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而我则坐在一旁叼着烟沉思着。
“鲁先生,这小鬼会不会回来庄园报复呢?”巫老爷子显得十分担心。
“若如占巴赛长老所言,这只小鬼是刚出世便夭折的,据此可以推断其智力不会太高,对母亲的依赖性极大。多年来,它一直隐匿于房间内的被子下面,那是把巫方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妈妈,并非如其他古曼童一样是被人领养的。尺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鬼为何会错认亲情?至于巫老爷子的担心,我想它一定会回来庄园找妈妈,但不会报复。”我思忖道。
巫老爷子爷俩面面相觑。
“据尺子所知,小鬼是由夭折的婴儿所制成,因而也如人类小孩一样,愿意黏着母亲,喜欢玩具和糖果,所以需要赶紧备上一些。另外,记得千万不要去掀被子,以免惊吓到小鬼发生不测。”
“鲁先生,您说现在还需要做哪些事儿,我这就去准备。”巫方紧忙说道。
“那么好,立刻吩咐女佣在你母亲的房门口里外都撒上一层石灰或面粉,同时敞开房门,能够让小鬼顺利的进入。巫方赶紧去芒赛夜市跑一趟,尽量多买些小孩玩具和糖果,方才回来时路过那里,现在应该还没有打烊。”我吩咐着。
“这些事儿做完之后呢?”巫方问。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我说。
子夜时分,负责暗中监视的巫方悄悄来到了会客厅,说发现后宅房门前的地面上有异样。
此刻,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小鬼终于回家了。
一轮明月高悬,清凉的月光洒在庭院里,万籁俱寂。
我蹑手蹑脚跟随着巫方来到撒了面粉的房门前,果然,白色的面粉上留下了两行轻微的小脚印,一直延伸至屋内。
我点点头,对他说:“你现在可以锁门了。”
巫方胆怯的望了下屋内,迟疑的走上前去将房门快速的拉上,随后落了锁。
回到客厅后,巫方紧张的心情才逐渐的松弛下来。
“小鬼已经回家了,房间内也摆放了不少婴儿玩具和糖果,目前情况又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只要不去打扰,它是不会出来的,”我神情轻松的说道,“当然,月圆之夜屋子里还会有啼哭之声,暂且不要理会也就是了。”
“唉,鲁先生,您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呢?”巫老爷子愁眉苦脸的问道。
我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有,但是尺子必须要去求助一个人才行。”
“谁呀?此人现在何处?”巫老爷子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了。
“嗯,是尺子当年越战时期认识的一个人,就在新西线88公里附近。”我含糊其辞的回答着。
“哦,”巫老爷子看出我不愿过多透露,于是岔过话题,“不知鲁先生准备何时动身呢?”
“天亮后就走。”
“那好,我来送你去。”巫方说道。
次日清晨,告别了巫老爷子,我拎着背囊上了丰田吉普车,一路沿着新西线朝东南方向而去。
当年的新西线是中国工程兵在群山峻岭中艰苦开凿修筑的,那时就已铺上了沥青。不过当地人并不喜欢,因其常年赤足惯了,一遇到高温天气,沥青表层晒化后非常的烫脚,甚是不便。
透过车窗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依稀还是当年模样,但公路早已面目全非,到处坑坑洼洼,车子驶过时尘土飞扬。
“鲁先生,前面就是88公里。”巫方降低了车速,靠路边停了下来。
我拎着背囊跳下了车,举目望去。
这是原始热带雨林的边缘,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只要翻越过三座山峰,就可到达伏洞苍山,那位前朝老隐士的修行之所。
我谢绝了巫方想要护送尺子的好意,目送着丰田吉普车绝尘而去,脑海中的那一丝疑虑却始终萦绕着……
昨晚的那间屋子门前,面粉上除了小鬼的两行小脚印外,还有两道若有若无的拖拽痕迹。
原始热带雨林在雨季(每年的5至10月)时是最危险的,主要是林中毒雾瘴气和吸血蚂蟥。现在正值旱季,只要注意点防范脚底下时常出没的毒蛇即可,大白天里,猛兽一般都不出来,可以放心的穿行雨林。
我解开背囊,放出了老黄皮子。
“黄二爷,你在前面走,发现危险时记得提醒尺子。”我客气的说道,通过了昨晚之事,感觉有其在身边还真能帮上点忙儿。
雨林中的小路很是幽静,老黄皮子一蹦一跳的在前面跃行,林中鸟鸣此起彼伏。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两旁则是参天乔木,缠绕着树干的鸡血藤随处可见,望天树巨大的板状根有一人多高,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苔藓潮湿气味儿。
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越战时期的雨林中,唉,一晃都已经四十多年了,那时自己只有十六岁……
第十九章越战往事
一九七一年雨季,正值美国尼克松总统战争升级,驻扎在泰国乌隆基地的美军不时的派出B52战略轰炸机,对越南广灵进行地毯式轰炸。从该基地起飞的F4鬼怪式战斗轰炸机群也隔三岔五的袭击援老筑路部队,他们避开我军高炮阵地,迂回飞行的路线正好途径伏洞苍山。
(注:《青囊尸衣》书中,马丁少校的美军229直升机突击大队就驻扎在泰国乌隆基地)
我军的一个高射机枪连奉命潜伏在伏洞苍山主峰上,伺机伏击美军为规避雷达而低空飞行的F4战机。由于连续多日暴雨,该连的给养已几乎断绝,因而师部派人连夜运送,走的正是新西线88公里的那条隐秘小路。
我背着三十斤压缩饼干,端着7.62口径的半自动步枪,随同队伍走进了茫茫原始热带雨林。
深夜,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林中道路湿滑泥泞,不时的有人滑倒,弄得泥浆满身。
小路两侧的草丛里,缓缓爬出来无数浅褐色的旱蚂蟥。它们感受到了热血生物途经时地面的微弱振动,于是纷纷窜至草叶最顶端并探出黏性吸盘,只要有人路过,便会吸附于其裤脚或鞋子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钻进裤腿里。旱蚂蟥的吸盘上含有麻醉和抗凝血成分,刺入人体后浑然不觉,然后开始大量的吸食血液。一旦其吃饱后会自然脱落,但人体皮肤毛细血管仍会不断的流血一个多小时,非常的恐怖。
前面行进的队伍里,有几个人感觉到了裤裆内黏滑,伸手一摸全是血,顿时吓得惊呼起来。
随军卫生员立即跑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其中一人褪下了裤衩,发现其肛门处血流不止,旱蚂蟥则早已经吃饱自动脱落了。由于此处无法压迫包扎,无奈只好将纱布卷成粗筒强行塞入肛门内,这才慢慢的止住流血。
另两位老兵则是分别被旱蚂蟥吸在了丁丁和蛋蛋上,也是不停的在渗血,卫生员只好用绷带各自缠成个大坨坨,塞进裤裆里继续前进。
众人纷纷检查自己的身体,屁股和腿上大都叮有一两条如火柴棍儿般大小的旱蚂蟥,吸盘紧紧的咬住皮肤,即便是将其身子拽断了,吸盘仍不松口。
“有抽烟的同志赶紧点着,用烟头一烫,蚂蟥就掉下来了。”卫生员口里叫道。
果然,旱蚂蟥的身子遇到高温,便立即松开了吸盘,滚落到了地上。
我看了下,由于事先扎紧了裤腿,自己倒没事儿,唯有两只胶鞋内十分的湿黏。本以为是雨水泥浆灌进了鞋里,结果脱下来一看才发现鞋窠内有不少的鲜血,原来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旱蚂蟥咬过了。
队伍继续前进,我的胶鞋也感觉越来越黏了,走起路来不停的打滑,渐渐的便落在了后面。
暴雨倾盆,雨林内漆黑一片,只有雷电闪烁的那一瞬间,才看得清脚下的小路。
我端着半自动步枪,几步一跤的跌跌撞撞前行,到最后竟然发现身前身后一个人都看不见。
雨停了,我站在原地竖耳倾听,除了树叶“滴滴答答”的声音外,四下里一片静谧。
此刻,我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迷路掉队,走丢了。
原始热带雨林里,树木遮天蔽日,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由于是秘密运送给养上伏洞苍山,因此除了领队和卫生员外,其他人都不得携带手电筒。
我孤零零一个人茫然的站立在那儿,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晓得该往那个方向走。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月光透过密林枝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终于可以看清周围景物了。
记得自己跟随队伍已经翻越了两座山峰,再有一座就应该接近伏洞苍山了。
“嗡嗡嗡……”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声,借着月光望去,一片灰黑色的雾团正在向这边飘来。
不好!是瘴气……
我心中大骇,雨季的雨林正是滋生蚊蚋的时候,雄蚊称“蚊”,雌蚊称“蚋”,吸食人血的都是雌蚊。热带雨林中最可怕的“瘴气”,其实就是携带恶性疟疾以及各类热带传染病的蚊蚋,它们往往数十万只集结成飞行军团,远看如黑雾,古人不明就里,称之为“瘴气”。
我吓得扭头就跑,“瘴气”一般都在低洼潮湿无风之处滞留,自己只要是往高处跑,那儿较为干燥和有风,就可以甩掉它们。
天亮了,我终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的回头望去,那片“瘴气”雾团早已不见了踪影,终于甩掉了它们。此刻,浑身感觉到一丝丝的疼痛,低头一看,军服已经被荆棘和树枝刮烂,露着半拉满是血道道的屁股。背篓内的压缩饼干大都已颠掉了,只剩下了寥寥数盒。
我站立在高山之上,刚毅的目光眺望着远方,手里横端着半自动步枪,心里头装着支援世界革命的伟大理想,任凭那阵阵山风肆意的吹拂破军裤裸露着的右臀……
许久,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回到了现实。
瞧瞧自己一身的狼狈相,褴褛的军服,裸露的屁股,给养丢失,唉……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蒙蒙细雨,远山笼罩在了白茫茫的云雾里,伏洞苍山究竟在哪儿呢?
我打开折在步枪上的刺刀,沿着山脊往下走。不时的扒拉几下羊肠小道两侧的野草,以防不慎踩上毒蛇和震落草叶上面的旱蚂蟥。累了,吃上一小块压缩饼干,渴了,就掬上几捧山溪水喝,一个人倒也自由自在。回想起待在军营里,每天恼人的政治学习,还要反复的去啃恩格斯深奥难懂的《反杜林论》,简直都要疯了。
“离别了春城,不知多少年啊,留恋的春城啊……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大豆和高粱。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回到美丽的故乡,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见到可爱的姑娘……”我扯开嗓子唱起了集体户时流行的知青歌曲,穿行在异国的原始热带雨林里。
山坡上,有一小块老挝人刀耕火种开垦的土地,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些旱稻,看来附近应该有山寨村庄了。
几名正在耕作的土著人听到歌声惊异的抬起了头,忽然大叫起来,慌忙扔下手中的农具,一面高声呼喊着仓惶逃去。
我大感诧异,便紧紧跟随在了后面。转过山坳,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小村寨,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恬静而自然。
寨子里的山民听到了呼喊声,都从竹屋木棚里跑出来了,见到我满身血渍,衣衫褴褛并端着步枪走过来,顿时吓得高声喊叫并四下里逃窜……
我愕然的站在村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半空里有道深灰色的身影闪过,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领一紧,双脚离地,竟被人硬生生的凌空拽起,飞也似的掠过灌木丛和山岩,最后“咕咚”一声,被掷在了一座隐秘的石窟前。
我顿时眼冒金星,浑身骨节酸痛,脑中懵懵懂懂,茫然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老夫终于又见到故国之人……”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自石窟内响起,语调古朴之极。
我揉了揉屁股,慢慢的爬起身来,目光疑惑的望着青藤遮蔽的石窟,不由得诧异道:“什么‘故国之人’?你又是谁?”
“方才山民呼喊之声,你听不懂么?”那声音问道。
“听不懂。”我如实回答。
“他们是说‘大清兵’来了。”
“大清兵?”我愕然不已,部队刚入寮时,倒是遇到过当地土著山民称我们是“大清兵”或是“支那军”的,想不到自己也碰上了。
“你的辫子呢?”石窟内问道。
“辫子?”我大惑不解。
“你是哪一旗的?”
“旗?”我更懵了,下意识的答道,“红旗。”
“哦,原来是和硕礼亲王代善一族的后人……”那声音停顿了下,又问,“你怎么一个人闯到伏洞苍山里来了?”
“迷路走丢了。”我叹息着。
“嗯,你多大了?”
“16岁。”
“懂武功吗?”
“懂,”我说,“我会一整套军体拳。”
“军体拳?”那声音似有疑惑,“属于哪一门派?”
“门派嘛,倒不清楚,反正军队里大家都学这个。”我挠了挠头皮。
“嗯,老夫明白了,汉八旗士兵大都学太祖长拳并大擒拿法,盖因南人身小体弱,练此拳无需基本功,上手快,但威力不足。而满八旗士兵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因此都练八极拳。此拳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力贯手指,刚猛之极,‘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故肉搏时远胜南人。”那声音似乎是个武痴,说起来一套套的。
第二十章老隐士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忍不住的再次发问。
“入洞内叙话。”那声音变得柔和了。
我望了眼地上,运送给养的竹篓已摔破,那几盒压缩饼干散落了一地。暂且也不去管它,只是将半自动步枪背在肩上,然后迈步向石窟洞口走去。
“咕噜……”声响,吓了我一跳,目光望去,见石窟上方有张蛛网,网中趴伏着一只指甲盖儿般大小的蜘蛛,通体晶莹碧绿,煞是好看。
“咕噜”又是一声鸣叫,如同老牛之音,沉闷而浑厚,原来竟是从那只小小的绿蜘蛛肚子里所发出来的,我不禁愕然。
“尸蛛,放他进来吧。”石窟内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绿蜘蛛仿佛能听懂那人的说话,于是不再鸣叫了。
洞内光线昏暗,但却很宽敞,地上铺着稻草,上面趺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蓬头垢面,披散着脏兮兮的长发。
“方才是你抓的我吧?”我试探着问道。
“不错,正是老夫。”老者面无表情的回答。
“为啥抓人家?”我气愤的望着他。
“三百年了,老夫隐姓埋名藏身于这石窟中修行,今日竟然遇到大清国的子弟,实属天意。”老者面色依旧。
“三百年?”我才不相信呢,没准儿是个国内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没错,老夫当年身为云南第一名医,活个两三百年有什么稀奇么?”老者不满的说道。
我还是不相信,“人生七十古来稀”,哪有人能活这么久的?由此更加肯定这是个疯老头。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鲁班尺。”我回答。
“呵呵,竟然有人以阴阳尺为名,老夫倒是头一次听闻,”老者嘿嘿一乐,随即又自言自语起来,“这小子五官端正,看似颇有灵根,姓名中又暗合‘量度阴阳’,若能学而有成,日后当能穿行两界,莫不是天意……”
我没理他。
“跟我学医吧。”老者突然说道,目光中流露出异常恳切的眼神儿。
“你是中医吗?”我一面敷衍着,心中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掉这个疯老头,“中草药味道实在是太苦太苦,远不如西药片好咽,我才不要学呢。”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中医源远流长,远古由巫进为术数,由术数进为阴阳,后而又进为五行,由五行而进为黄老道家,因而才有“十道九医”和“医道通仙道”一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老者见我不吱声,于是耐心的解释说:“自古以来,‘中医本无药’,意思是说,治病的时候是可以不用药的。中医的经典理论《黄帝内经》,并不是教人来如何吃药治病,而是一本修炼的书,教导提高心性的方法,从更高层次上来清理人的宿世病因。”
我茫然的看着他,这些东西太深奥,和《反杜林论》有的一比。
老者看出了我的疑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讲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你或许就能理解了。当年,有一次老夫孤身夜宿山中小店。睡至夜半时分,忽觉被窝里有东西蠕动,初始以为是耗子,不料此物却越长越大,睁眼一瞧,竟然是一赤裸老妇!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任凭老夫武功如何高强,然而却无法挣脱。那老妇吻着老夫的嘴唇,而且不断的朝里哈气,那恶臭的味道令人终生难忘,最后直至昏迷了过去……”
“后来呢?”我听着有点毛骨悚然,然而很想知道结果,于是急着追问道。
“次日醒来,被窝里哪儿有什么老妇?想来大概是做了一场春梦罢了,”老者苦笑着说,“早饭时,见店家厅中设有灵堂并停柩,原来其母于数日前去世,供桌上的画像正是昨夜被窝里的那个老妇人。”
“啊!”我惊呼一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者见状微微一笑,接着继续往下讲述:“老夫当年早已是滇中名医,对昨夜之事颇感疑惑,于是便对店家自报名头,并问可否开棺验尸,其母阳寿未尽,兴许还有的救。开棺后,老夫一眼便望见那老妇人脖颈处生有一长圆形硕大的肉瘤,如同布袋奶般垂下,原来是死于瘿脖症。于是便探手切入三关,驱使自己的命魂,经由其八脉交会之一的列缺穴强行闯入手太阴肺经,直达‘阴脉之海’——任脉。”
“后来呢?”我听得饶有兴致。
“人分二体,有形之肉体,是后天载病之表象,为标;无形之体,为先天之本原,乃病之本。老夫以命魂之气疏通老妇人的无形之体,当阻滞消弭之后,也就消除了其对应肉体之疾,为之‘治本也’。”
“再后来呢?”我迫切的想知道结果。
“当然救活了,”老者嘿嘿一笑,“那老妇人自棺材里慢慢的坐起来了……”
“死人也能救活?”我愕然不已。
“没错,但必须在人死后七日之内,也就是中阴身时方可。”老者郑重说道。
“这事儿是真的么?”我开始感兴趣了。
“当然,老妇人起身后向老夫拜谢,还偷偷的眨了眨眼呢。”老者面上似有尴尬之色。
“哈,我知道了,”我不怀好意的笑了,“你在被窝里的时候,一定是和她那个了……”
老者面色一红,默认了。
“我想学,”我认真的看着他,这是真心话,有生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么神奇有趣的事儿呢,于是问道,“大概要学几天?”
“几天?”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老夫都已经在这洞中闭关修行两百多年了。”
我听罢一下子泄了气,若是几天的话,回部队编个理由还能蒙混过去,可是时间再长就不行了。
就在这时,发现老者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的前胸……
“你看啥呢?”我疑惑的问道,赶紧用手拽平身上刮破露肉的军服。
“你天会穴周边是否生有七星血痣?”老者惊讶道。
“什么‘七星血痣’?只不过皮肤上长了些红点而已。”我不在意的说着。
“让老夫看看……”他突然间手臂暴涨,“嗤”的一声,粗暴的扯去了我胸前的半片军服。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拽枪。
老者双眸紧紧的盯着我裸露的左胸,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口中喃喃的说道:“天意啊,真乃天意啊,‘北斗七星血痣’现身,老夫终于后继有人了……”
我警惕的望着他,心中在想,这老头看起来好像还是个精神病。
“鲁班尺。”老者突然整理下衣衫,然后正襟危坐,满脸的严肃之色。
“干嘛?”我没好气儿的应着。
“拜师吧。”
“我不学了。”
“不行,一定要学。”老者冷冰冰的目光直射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疯老头武功高强,我那套军体拳根本就不是其对手。若是拿枪打更不行,他又非敌人,只不过是精神不正常而已。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拜师啊?”我心里盘算着先东拉西扯的说点闲嗑,说不定一会儿他就忘了呢。
“老夫胡宫山。”老者朗声道。
“胡宫山?怎么从都没听说过呢?”我挠了挠头皮。
“哼,如今清廷闭目塞听,八旗子弟简直是孤陋寡闻,竟然连胡宫山的大名都没听过,”他忿忿然的说道,“论武功,老夫乃孝庄文皇太后身边第一高手,连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都忌惮老夫三分,论医术更是天下无人能及。”
“既然你这么厉害,又干嘛要躲藏在这山洞里呢?”我继续胡搅蛮缠。
“老夫哪里是躲藏,而是在伏洞内修炼自创的巫医心经。”胡宫山自豪的说道。
“中国有那么多的名山大川和石洞,干嘛要舍近求远,大老远跑到老挝这荒僻的地方来呢?”我接着问。
“修炼需要拣最僻静的地方,中原固然地大物博,但岂不闻‘天下名山僧占尽’么,香火旺处又怎得清净?”胡宫山对之嗤之以鼻。
我想了想,还得接着问:“‘巫医心经’是什么?”
胡宫山鼻子“哼”了下,然后解释道:“自古以来,道家修炼想要达到的最高境界便是炼虚合道,然后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传说中的八仙便是如此……”
“八仙啊,这我知道,”我抢着说,“不就是汉钟离、张果老、韩湘子、吕洞宾、蓝采和、何仙姑,还有曹国舅和铁拐王他们几个嘛。”
“是铁拐李。”胡宫山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