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蟒原:平凡农家几十年间沧海桑田,尽现关中浓郁风土人情

  西安女知青侯萍下乡插队时,正好碰上全国掀起的“学习候隽、邢燕子、董加耕等知识青年先进人物,扎根农村闹革命”的新高潮,作为知青组长的她,侯萍已经做好了在农村长期生活的思想准备。
  既然要在农村生活下去,找一个理想如意的生活伴侣是必不可少的。可一年多来她在六队干活劳动,队里小伙子不少,她就是没瞧上眼一个。这实在是不难理解,这些憨厚能干的农村小伙子,在城里姑娘面前都很自卑猥琐,见了她们都会绕道走,就像老鼠见了猫,哪敢有一丝谈情说爱的心思?!
  来到学校以后,遇到了年轻的校长章如鹄,侯萍的眼睛一亮。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她感到这个农村青年非同一般——他的长相风度,理想追求,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不知疲倦勇于吃苦的精神状态,还有他勤于读书、谦和开朗的习惯性格等等,这些都深深感染着打动着侯萍。再加上从其他老师的交谈中,得知章如鹄尚未订婚,这就使得侯萍这个下乡插队以来只和四位女同学打交道的城市女青年,精神为之一振,她对未来的生活越发有了信心,也似乎有了某种情感方面的期待。
  除了完成好自己的教学任务,侯萍还积极配合如鹄开展学校的“学雷锋、做好事”活动。有时候他们一起带领学雷锋小组的孩子们去看望“五保户”老人;有时提着草笼和孩子们一起给小兔子割草;更多的时候,两人的活动地点是养殖场,他们和林大伯一起喂兔子,一起搞卫生,一起让公兔母兔交配,甚至帮着林大伯给母兔接生……
  进入冬季以后,养殖场又出售了一批兔子。今年共出售了三批兔子,收入九百六十元,这对于一个每学期学杂费只能收到五百多元的小学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如鹄汇报给了吴三狗书记,吴书记说明年吧,明年暑假你们攒够了两千元,大队给你们出劳力,你们就可以再加建三间宿舍——就可以平均每人一间宿舍了。
  渭阳县教育局召开了隆重的“学朝农、迈大步”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因为原底小学是神蟒原公社的五个先进单位之一,章如鹄作为代表,参加了县上的表彰大会。
  如鹄在会上结识了同是先进单位代表的邓超老师。邓超是公办教师,在南原大队学校任校长,他也是殷富余专干和王振国主任最信任、最器重的年轻校长。南原学校有初中班,教师学生多。邓校长就和大队协商,划出了五十亩地,办起了农场,一年来成绩斐然,这次也是当之无愧地受到表彰和奖励。
  冬去春来,又到了“三月桃花开”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人们会去野外踏青春游。而关中人的习惯是城里人去乡下,乡下单位的职工去上山。去年春游时,如鹄就带着老师们爬了北边的张家山,顺便让老师们参观了一下他刚从学校毕业时流过汗水的张家山水库和泾惠渠南二干渠。
  今年如鹄本来计划带老师们游骊山,再洗个温泉澡,可老师们却一压声地要去西安纺织城——也就是侯萍家住的地方。和侯萍关系要好的女老师罗雅琴尤其意愿强烈,她说咱们去西安纺织城,也顺便看看侯萍的父母亲多好,一举两得;管后勤的李季老师也说:“咱们既然要采买些体育器材,在西安顺便买了,也能买到好的东西,这才是一举三得哩!”
  如鹄就和王校长商量,王校长也同样建议去西安,说你们去看看侯萍父母,让两位老人也知道她的女儿在这样团结友爱的大集体里工作,老人也就放心了。
  如鹄说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春游还有一个叫法是“踏青”,城里人春游都往乡下跑,咱却进城去春游,城里有“青”可“踏”吗?咱就不怕人家笑话?王校长一听哈哈大笑,说,我给你讲了实话吧,不然你也配合不好——
  原来,热心的罗雅琴老师看到如鹄和侯萍年龄相当,关系又好,两人又都未订婚,就和侯萍谈起介绍两人处对象的事。侯萍到底是城里姑娘,思想开放,一听欣然表示同意,还说我早有此想法,但见章如鹄平常一本正经的,也就不好开口。于是,侯萍就在周日回家时,把罗老师给自己介绍校长的事,说给了父母。
  侯萍父母说,不管你把章如鹄说得多好多好,我们一定要见见本人才能算数。罗老师就把这事又说给了王校长,说咱们如鹄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也不怕人看,去一趟西安,让他们老两口看看,侯萍父母同意了,咱们再给如鹄讲,如鹄也应该不会有问题。
  如鹄笑着问王校长:“善林叔,既然这样,你为啥要瞒我?”
  王善林说:“罗老师怕提前给你说了,你去后表现不自然,反倒弄巧成拙。”
  如鹄说:“那你和罗老师没考虑侯萍和她父母都同意了,我不同意咋办?”
  如鹄说:“那你和罗老师没考虑侯萍和她父母都同意了,我不同意咋办?”
  王善林说:“我们眼看着这大半年来你们俩关系这么好,形影不离的。再说你原先喜欢的女同学,也去了西安工作,恐怕以后要处对象更加困难。再说,你和你同学把关系尚未挑明,根本就算不上处对象么!现在给你介绍在一个学校工作的侯萍,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事实上,贺贞去了西安,如鹄自知两人差距拉得更大,他从心底里已经基本放弃对贺贞的追求——他不止一次的彻夜难眠,思考着自己和贺贞的事情——既然心爱的姑娘去了农村青年梦寐以求的大都市去工作,她也完全应该在大都市里寻觅自己的意中人。前次学成来学校后,他告诉了学成自己已放弃了在贺贞这件事情上的纠结,并把自己的想法吐露给了善林叔。半年多来和侯萍的朝夕相处,如鹄自忖自己也有过心动的时候,也感到侯萍好像对自己有意,可只要如鹄想到了城市和农村的差别,想到了两个家庭的差别,他就打消了自己这个近乎于荒诞的念头。要知道,一个来自省城西安的插队知青,要是和一个农村青年恋爱结婚,注定会在渭阳县引起一场轰动,注定会成为一个特大新闻,而他能成为这条新闻的男主角吗?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儿,如鹄说:“说心里话,我喜欢侯萍。但是,这可能吗?”
  王善林说:“咋不可能?”
  如鹄说:“差别太大了!贺贞就是例子。”
  王善林说:“我认为你们俩如果撇开了世俗的观念,只要两人相爱,就没有丝毫的差别!至于家庭、父母,都无关要紧,日子是你们两人过的!再说贺贞,她和侯萍情况又不一样。人家贺贞,由于是下乡知青里的先进模范,有突出的才华和表现,正在平步青云往上走,并且已经在省城西安有了令人羡慕的好工作;而侯萍,却随着插队下乡的知青大军来到了农村,有可能在农村待一辈子——这一样吗?”
  “叔说得在理。可我怕侯萍一时头脑发热,将来她后悔!”
  “现在的形势是,知青扎根农村是大的趋势。你们都在学校工作,你还是她的领导,她岂有后悔的道理?”
  如鹄同意了王校长的看法,自然也同意了去西安纺织城春游。可他要求善林叔替他保密——让大家知道他并不清楚罗老师安排的“侯萍父母相女婿”之事,这样,他到了侯萍家里,会收放自如,发挥得更好。
  当天晚上,如鹄躺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当他慢慢地在心底把侯萍当成了自己的恋人,想到最终会和她组建家庭,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侯萍就成了在如鹄一生中除过母亲后最爱的女人——而这种很快萌发出来的爱更多的是感动、感激,甚或是感恩,因为目前像侯萍这样美丽聪慧的大都市工人阶级家庭出身的姑娘,下嫁给自己这样一个农民的儿子,该下多大的决心,会做出多大的牺牲呵!

  确定下来去西安春游的老师共有八位,其余的请了假。王校长是由于身体的原因,还有四位老师是家里有事。这些民办教师在学校组织活动时,尽管有出差补助费,可他们舍不得白白浪费掉两天宝贵的时间,各人自留地里的春菜,正等待着他们去精心地打理呢!
  周六的早晨,八名老师出发了。清晨的空气真好,湿润,清新。大家每人一辆自行车,如鹄心情愉快地骑在最前面。车队行进在从学校到西渭公路的乡间土路上。
  这时,晨雾已经散去。道路两边田地里绿油油的麦苗上,地顶头霸地龙草的叶片上,还有大碗花蔓点缀着的紫色的喇叭花上,依然残留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路旁的一棵棵洋槐树,盛开着沉甸甸白色的槐花,在微风吹拂下,缓缓地摆动。太阳正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柔和的阳光照射着这些花朵,也照射着在花丛中忙忙碌碌采蜜的蜜蜂——这是它们一天中最有收获的时刻;远处可见不少正在忙于春耕劳作的农人,他们也像蜜蜂一样,把早晨看作了一天最好的时光,也把春天看作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很快,车队上了西渭公路,穿过了神蟒原,跨过了渭河桥,路过郭镇,上了漕渠原。
  公路上车辆行人很多,大家一路无话,只能排成一字长队,鱼贯而行。这时,如鹄让大家稍作歇息,说从这里去西安纺织城的路自己没走过,下来的路就要由侯萍带路了。
  侯萍带路骑在了车队的最前面。车队又很快绕过冒着滚滚浓烟大烟囱的灞桥热电厂,来到半坡村。这里是慢上坡公路,路旁的景观已和刚才西渭公路两旁大不一样。前者以笔直的钻天白杨为主,虽然挺拔粗犷,但显单调平常;这里的道路两旁全是垂柳,春风摇曳着青翠碧绿的柳条柳丝,婀娜多姿,分外妖娆。田野间也没有了春庄稼,都是一畦一畦的菜地,地里也有不少的菜农在辛勤地劳作着。
  正午时分,车队驶进了纺织城。
  纺织城是由国棉三厂、四厂、五厂、六厂等几个大型国营纺织厂和它的家属区组成的西安东郊一个人口稠密聚集区。西边是一字排开的几个大厂,东边的家属区形成了南北长达两公里的宽阔的街道。街道里布满了为这些纺织工人和他们的家属服务的菜市、商场、旅社、食堂、机关、学校等。家属区都是一排排一片片青色砖木结构的平房。虽说是平房,但这些平房占地广阔,随着地势起伏鳞次栉比,气势恢宏。尽管这里没有西安城里的高楼大厦,但繁华的程度丝毫不比城里逊色。
  如鹄让侯萍在她家附近找了一家旅社。侯萍让罗老师住在她家,学校后勤李季老师给六名男老师登记了每人一张一元二角的通铺床位后,大家步行去侯萍家里。如鹄这才发现,罗老师还特意给侯萍家里捎来了一袋苞谷糁和几斤鸡蛋。
  侯萍的家就坐落在这浩瀚如海的平房中间。到家时,侯萍的父母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旁边还放着一瓶西凤酒,等待着大家的光临——如鹄知道,这显然是罗老师和侯萍事先安排的缘故。
  打过招呼,侯萍把学校的同事一一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在介绍到章如鹄时,如鹄特别留意了侯萍父母的表情,他发现两人对自己似乎观察尤其仔细,如鹄却装作没事一样说:“本来中午要请叔叔阿姨去外面吃饭的,没想到您二老这样盛情。”
  侯父说:“小萍在学校工作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也表示下谢意么。”
  和两边的住户一样,侯萍的家也是由三间平房和平房外搭建的简易房屋组成的,平房成了纯粹的卧室,简易房则是会客室、餐厅和厨房。老师们和侯萍父母共十人坐在餐厅的一张圆桌旁,挤得满满当当。在履行了必要的诸如敬酒之类的客套后,大家随意地海阔天空聊起来。
  不一会儿,饭桌上只剩下如鹄、侯萍和侯萍父母之间的对话。叔叔阿姨讲得一口山东味很重的普通话,老师们虽说可以听懂,可大家都不习惯讲普通话,或者根本不会讲普通话,只有侯萍和如鹄都以标准的普通话,应对着她的父母。最后,大家都不太作声,变成了如鹄一人的侃侃而谈。如鹄精心地斟酌措辞,从目前形势,聊到国家发展大局;从“白卷英雄”张铁生,聊到无产阶级的教育路线……
  聊着喝着,如鹄感觉热,就脱去了蓝涤卡外衣。梳着光光的偏分头,身穿白衬衣扎进黑色“尿素裤”的章如鹄更显潇洒。这身衣服虽说已不算新——两年前去建材厂见贺贞时,也是这身行头。可如鹄对自己这身春夏“礼服”非常爱惜,保管尚好,今天穿来,不似新衣眼扎张扬,倒显得质朴随和,毫不做作。
  尽管章如鹄感觉良好,可作为一个农村青年,他在自己的心底深处,还是有不少的尴尬,或者说是一种自卑,感觉到即就是一些生活习惯上,城乡之间也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就在大家吃完饭喝茶时,如鹄站起身,想出门上厕所。细心的侯萍急忙上前,悄悄问是要上厕所吗?如鹄说是,侯萍就打开旁边的一个小门,拉亮电灯,又给如鹄交代用完后拉一下蹲坑上方小水箱下边的一条绳子,就会有水流下来,冲洗干净蹲坑池。
  侯萍拉上门出去了。如鹄蹲在便池上就是拉不出来。第一次在这样散发着肥皂香皂阵阵清香的厕所里,第一次在这样干净洁白的便池里拉屎尿尿,又怕小便发出的声音让外边人听见不好意思,任凭你再使劲努也不行,反而越努越没了便意。就这样,如鹄蹲了半天,没拉也没尿。感觉时间太久了,就站起来,穿好裤子,拉下绳子,马上有哗哗的流水出来,冲了一下依旧干干净净的蹲便池。
  如鹄出来,罗雅琴说让叔叔阿姨休息,咱们出去逛商场。大家就和侯萍父母道别,出门,来到了家属区外边的大路上。大路边有一个公共厕所,大家都去上厕所了,只有侯萍在门口等。侯萍正要和刚刚在家里上过厕所的如鹄说话,如鹄却捂着肚子,说今早好像是吃多了生红薯,有点拉肚子,就急急地进了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里,一边是由于天长日久沾满了黄蜡蜡尿渍的小便池,一边是一条大水槽连着的一排相隔的蹲坑,蹲坑里屎尿横流,苍蝇乱飞,如鹄却很自然解决了刚才没有解决的问题。
  大家开始逛纺织城商场,李季老师顺便采买了学校需要的体育器材。当大家抱着体育器材回到了住宿的旅店时,却不见了侯萍,大家就坐在旅店里的床边等。不一会儿,侯萍进来了,递给如鹄一个小纸包,说是治拉肚子的西药,让如鹄根据自己的情况吃——轻微的话一顿吃一片,严重的话每顿吃两片,一天吃三顿。
  侯萍的关心让如鹄有点啼笑皆非。但他不想把事情说破,只好在一个劲地表示感谢的同时,倒了一杯水,吃了一片药。罗雅琴老师却借题发挥,表扬侯萍老师对章如鹄校长关心得很是细心,也很特别,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
  “关心没错,谁叫我是校长呢?”如鹄开着玩笑,深情地说。
  大家又看了一场县城电影院看不到的宽银幕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就到了晚上。按照中午约定,晚餐时,如鹄他们以学校名义请侯萍全家来到了她家附近的一家饺子馆。侯萍父母和她的哥哥弟弟妹妹,都参加了学校的宴请。可在饭桌上,讲话最多的依旧是如鹄和侯萍。
  第二天一早,大家又在侯萍家里吃过了包子稀饭,就与叔叔阿姨分手道别,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校的当天晚上,如鹄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王校长和罗老师带着侯萍推门进来,如鹄赶紧倒茶,给王校长递烟。大家坐定,罗老师就对如鹄说:“原来你去时,就已经知道了我和侯萍的用意?”
  如鹄说:“王校长提前告诉我,是怕我不知不觉中出洋相么!”
  罗老师说:“当时是怕你知道了反倒不自然,容易出洋相,没想到你这次表现得比预想的还要出色,侯萍全家人赞不绝口。”
  王校长说:“这下我和罗老师把你们两个叫通了,你们俩就好好相处吧!”
  王校长和罗老师不一会就走了。这时,一直羞涩地在一旁坐着的侯萍,开始话多了起来。她问如鹄:“那你从啥时间开始有这个想法?”
  如鹄故意说道:“就是去你家的前一天晚上么。”
  “我不信,我看你在我进校后,就对我特别关心,难道当时就没一点想法?”
  “不敢有想法么!我怕别人说我‘触碰了知青这条高压线’。”——崇王公社就有一个年轻的生产队长和一个女知青谈恋爱,要和媳妇离婚,被媳妇娘家人告了,最后以“破坏毛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伟大战略部署”的罪名,被判了五年徒刑。
  “他已经有了媳妇,还像你们这里人说的‘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这明明是胡来么!罪有应得!咱俩光明正大地谈恋爱,谁都不怕!”
  两人聊了很久。侯萍又谈到了自己家人对如鹄的印象,看得出她家人对如鹄的评价令侯萍兴奋。她又问如鹄,不知你的父母会不会满意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如鹄说别看我家在农村,但我父母开明得很!婚姻这事,只要我愿意,父母亲是不会阻拦的。
  …………
  夜已经很深,考虑到应该注意影响,侯萍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如鹄礼节性地站起来,想要送送她。侯萍却快速地抱住如鹄,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句“我爱你!”开门就走。
  如鹄愣了一下,脸上烧得火辣辣的。望着侯萍远去的背影,如鹄用手摸着脸上刚才被侯萍亲过的地方,这个年轻单纯的农村青年,此时显得是多么地激动,又是多么地兴奋!
  到底是大城市里的姑娘啊!如鹄不由得想起自己寄托了几年感情的虽说也吃商品粮却是县城姑娘的同学贺贞——如鹄将和贺贞的关系视为自己的初恋——可两人相处了几年,竟然没说过一个“爱”字,仅有过一次拥抱,却没有过一次亲吻;和省城姑娘谈恋爱,一下子就发展到了拥抱亲吻这种程度,这让农村青年中自认为思想开放也见过世面的章如鹄感到吃惊,觉得刺激,又期待着两人感情的更进一步发展。
  第二天早上回家吃饭,如鹄就把侯萍的事告诉了自己的父母。父母很高兴,也很担心。家奇说:“就怕将来两家做了亲戚,侯萍父母是城里人,和你大你妈坐不到一块儿。”
  青青也说:“我也怕人家父母瞧不起你,让我儿受委屈。”
  如鹄说:“这一点我是自信的。要说能不能坐到一起,可以这样说,通过这次去西安观察,侯萍父母读书并不多,文化知识肯定在我大你的下边哩!还有,侯萍的老家也在山东农村,你怕啥?”
  家奇说:“既然这样,你和侯萍商量,合适的时候办几桌酒席,举行个订婚仪式,你们两人也好相处。”
  如鹄就和侯萍商量,侯萍说城里人不讲究订婚,相处一段时间,认为合适时就可结婚。如鹄说:“你就入乡随俗吧!咱不订婚,经常处在一块儿,人们会说闲话的。”最后商量采取折中办法,可以订婚,但不大操大办。家奇就在家里亲自做了两桌酒席,请来了学校全体老师和大队吴三狗书记,本队接替吴三狗的吴貌儿队长。如鹄和侯萍向来宾们一一敬了喜酒,宣告了两人订婚的决定。
  这可不得了了!农村娃和西安知青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原底大队和神蟒原公社,尤其在教育系统反响更大。教师们在向如鹄表示祝福的同时,也投去羡慕甚或是嫉妒的目光;乡亲们见到如鹄父母,把如鹄即将娶回城市媳妇作为百谈不厌的话题,这让家奇、青青脸面上很是光彩,为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儿子感到骄傲。
  还有更加不得了也了不得的事呢!订婚不久,就到了“三夏”大忙季节。学校放了十天忙假,侯萍未回西安,一直在如鹄家自留地参加劳动。
  炎炎烈日下,侯萍带着草帽,穿着半新的红色的确良衬衣,脖子上搭着一条擦汗的白羊肚手巾,和如鹄一起割麦,拉麦,碾打,晾晒……直到把夏粮全部入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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