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蟒原:平凡农家几十年间沧海桑田,尽现关中浓郁风土人情

  于是,母子二人来到了县公安局刑警队,找到了黄建国。婉梅诉说了被盗经过,自然省略了她和魏土改炕上发生的事情。黄建国说阿姨,你放心,这事不难。虽然案情重大,但不一定立案,立案了恐怕对我程叔不好。我去找神蟒原派出所的所长曹云峰,云峰是我战友,我们一块儿去找到狗日的魏土改,把钱匣子要回来也就是了。
  黄建国现在是刑警队三中队的中队长,他向大队长宋斌撒了个谎,请了假,就骑车来到了神蟒原派出所。临走时,他去叫技术科的法医、堂弟黄互助,可堂弟不去,还说你这样私自办案不合乎规定,会犯错误的。其实黄互助几年来对他这个大哥并不咋样,仅仅面子上对付一下而已,因为他一直认为文革初期母亲冯花花自杀身亡,黄建国这个堂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黄建国给曹云峰说明了情况,曹云峰急忙坐着黄建国的自行车,来到了原底大队五队魏土改家。
  进门看见土改媳妇在厨房里做饭,黄建国就问土改哩?土改媳妇说感冒了,在炕上睡着哩。黄、曹二人直奔房间,就看到魏土改打着呼噜睡得正香。黄建国几个耳刮子扇醒了睡得死猪一样的魏土改,说你狗日的夜个黑没干好事。曹云峰掏出手枪,用枪口敲着魏土改的额颅,厉声问道:“说,钱匣子哩?”
  “啥?钱匣子?”魏土改倒也沉着冷静,“你俩把我问糊涂了,我不知道你啥意思嘛!”
  “你狗日的别装蒜!好好给我听着,”黄建国说,“你乖乖交出偷盗的钱匣子,我看在乡党份儿上,保你屁事没有!如果你拒不认账,让我们查出来,非判你死刑不可!”
  “诶!这就奇了怪了!”俗话说“贼无赃,硬如钢”,同时魏土改也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他此时的表现相当硬气,“你血口喷人,凭啥说我偷盗?凭啥说判我死刑?”
  “你嘴嫑硬!”曹云峰又用枪口敲了一下魏土改的头,“起来!走。有没有盗窃到派出所再说。”
  “走就走!我没偷盗走到啊哒我都不怕!”魏土改说着,穿起衣服就要走。黄建国及时地从腰里取下手铐,麻利地给土改戴上。这时,土改媳妇哭着跑过来,拦住土改不让走。土改说,娃他妈,你嫑挡,你给咱把俩娃管好就行,我去去就回。土改媳妇不听,抱着土改的胳膊。曹云峰使劲掰开土改媳妇双手,狠劲往后一推,土改媳妇跌了个尻子蹲,随即坐在地上哭嚎起来。黄建国急忙推着自行车,曹云峰押着魏土改,快步向神蟒原公社的方向走去。
  土改媳妇的哭声引来了村里的乡亲们,也引来了队长彭稳当。彭稳当问土改媳妇发生了啥事,土改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说话不清楚,有人就说我看见了县上公安局的黄建国跟咱公社派出所的曹所长把土改带走了。
  彭稳当说你就是抓人,也要给我这个生产队长说一声啊!就急急到了大队部,告诉了支书吴三狗。吴三狗一听,也觉得事情蹊跷,说魏土改是民兵营长,是咱大队干部,按理说有天大事也得给我这个支部书记打个招呼嘛。于是两人一商量,决定去派出所问个究竟。
  两人骑车上了神蟒原,到了派出所。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魏土改杀猪般的嚎叫声。两人急忙进去,就见魏土改搂抱着一棵大树,两手被铐子铐着。四个公安你一脚,我一脚,踢着魏土改,就像踢着一个装着沙土的麻袋。这四个公安当中,就有曹所长和黄建国。魏土改躲闪不得,只有嗷嗷嚎叫。
  “住手!”吴支书走上前去,“你们凭啥随便打人?”魏土改看见吴三狗和彭稳当,大喊一声:“冤枉啊!”接下来却没了声息,翻着白眼。
  曹云峰和黄建国看见原底大队来了人,也没注意到魏土改现时表现,只是喝令大家住了手。
  “吴书记、彭队长有所不知,”曹云峰说,“魏土改涉嫌一宗特大盗窃案,我们正在审讯破案。”
  “你抓人侦破案子也应告知我们——”吴三狗话音未落,一个公安急忙喊道:“哎,哎!这狗日的装开死狗了!”
  只见这个公安拍打着魏土改的脸,可魏土改低着头,一拍,脑袋摆一下,再拍,脑袋再摆一下,就是不吭声。嘴角流着黏糊糊的红色液体,向下吊了一条细细的长线。
  黄建国走向前,翻开魏土改眼睛看了看,又用手在他鼻孔试了试,马上吓得面如土色,吩咐道:快!快送医院!
  有人就开了魏土改铐子,有人取来担架,大家七手八脚抬着魏土改,跑步到了镇西头的公社医院。黄建国、曹所长、吴支书和彭队长一行人,也跟在担架的后面,急匆匆向医院里赶。在这急匆匆的一行人中,多了派出所指导员刘传胜。
  吴支书认识刘传胜,就边走边问:“咋回事呀?办的啥案子,把人往死里打?”
  “不知道么!”刘传胜说,“我问了曹云峰,人家说是县局的案子,叫我嫑插手。可是既然是县局的案子,为啥就黄中队一个人来办案,这不合规矩嘛!又为啥不把嫌疑人带回县局?”刘传胜平时对曹云峰就有意见,尤其看不惯他飞扬跋扈的样子。
  “既然你有看法,打个电话给县局,问问咋回事嘛!”吴支书说。
  “我先看看人咋样,我会给县局汇报的!”刘传胜说。
  这时,魏土改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大家都在门外等候。十几分钟后,医生出来说人已经死了,至于死因,不解剖说不清楚。还说咱公社医院没有太平间,你们赶快通知家属把人拉走埋了吧!
  曹所长和黄建国低声嘀咕了一阵儿,接着吩咐民警又把人抬回派出所。黄建国却把吴支书和彭队长叫进了一个空着的病房里。
  黄建国先给吴、彭二人发了烟点燃,哭丧着脸噙着泪花说:“吴叔、彭叔,看在咱乡里乡亲的份儿上,也看在我大曾和两位长辈共事多年的份儿上,我想请吴叔、彭叔帮个忙。”
  “帮啥忙哩?贤侄你说说看。”吴三狗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违法的事情他不会干,虽说过去和黄建国他大黄新生一块共事十几年,关系也不错,可他不会因为这事搞得自己犯错误;彭稳当则一声不吭,他倒要看看黄新生的儿子打死了人,还想耍啥鬼八卦?
  “我想请吴叔、彭叔跟土改媳妇说说,给她赔个命价,让她把人拉回去埋了。”黄建国说。
  “这事恐怕不行!”吴三狗说,“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咋能私了?传出去我跟你彭叔非被开除了党籍不可!”
  “其实也不要紧!”彭稳当说。他想,人已经死了,可土改媳妇和两个孩子还要生活,与其把这几个打人的判了刑,不如给孤儿寡母的要些钱:“不知贤侄想拿多少钱摆平这事?你三狗叔是支书,害怕犯了错误开除党籍。我不怕!我对这党籍有没有的无所谓。反正我是个农民,犯了错误还能咋的?把我的农籍开除了?球籍也开除了?——你出价合适了,我给你去说和。”
  “好,好!谢谢彭叔!”黄建国擦干了眼泪,显得很激动地说,“叔,你看五千块咋样?”
  “五千块不行!”彭稳当虽然觉得这黄建国出手够大方的,一下子就愿意拿出一个普通工人近十年的工资出来,可他又似乎狡黠地想到过去他大黄新生恐怕吃的黑食不会少,就想给死去的土改妻儿能多要就多要些,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最少要六千块!”
  “好,六千块就六千块。我这就回家筹钱,筹好钱我就给彭叔送去。”
  “行!”彭稳当满意地说。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就鱼贯地出了医院大门,正要在医院门前分手,从不远处派出所门前开过来一辆救护车和两辆响着警笛的警用吉普车。到了三人面前,救护车呼啸而过,两辆警用吉普停了下来。黄建国看到前面车上坐着戴着手铐的曹云峰和另两名参与打人的民警,双腿开始颤抖。
  这时,后边一辆车上下来县刑警队大队长宋斌和刘传胜,宋斌说黄建国你狗日的徇私枉法,致死人命,好大的胆!上前就取下黄建国警服上的帽徽和领章,刘传胜给黄建国戴上手铐,送他坐到后边中间座位,自己和宋斌坐在黄建国两边,警车就风驰电掣地朝县公安局开去。
  原来,看到魏土改已死,曹云峰和黄建国在一起嘀咕后,曹云峰又安排抬人回派出所,黄建国则拉着吴支书和彭队长进了一间病房,刘传胜就觉出了其中端倪,他马上用医院电话给宋斌做了汇报。宋斌听后大吃一惊,又立马汇报给局长刘德明,刘德明指示立即拘捕打人者,并派人协调县医院救护车,将受害者遗体拉至医院太平间,妥为保管,以备法医进一步勘验。

  接下来公安局刘德明局长又和县检察院张一浩检察长协商,因本案牵扯公安民警,检察院提前介入,成立了以检察院副检察长陈英杰为组长,公安局副局长高同山、刑警大队长宋斌为副组长的专案组,成员是公安局和检察院各派出的三名检察官和公安干警。
  专案组立即开展工作,对打人致死的四个民警隔离审讯。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高同山就是五年前出警处理黄新生案件的刑警大队长,如今又参与了黄新生儿子黄建国的专案组;宋斌则是章如鹄初中老师王蝴蝶的爱人,两人在如鹄上高一时结婚,已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案件的来龙去脉很快清楚。宋斌带着专案组又去程家村做了程二老汉和龚婉梅的笔录;也去物资局做了程定强的笔录;最后带着搜查证,去了原底大队五队魏土改家。
  魏土改媳妇听到专案组要搜查,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高喊冤枉!当专案组从魏土改后院的花柴积下边挖出塑料雨衣包裹着的钱匣子以后,土改媳妇不再哭闹,两眼茫然地盯着钱匣子,心里头可惜着仅仅拥有了不到一天的巨额财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宋斌让打开钱匣子,一摞摞、一匝匝青色的十元大钞就映入人们眼帘,大家都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钱,纷纷发出一声声惊呼!宋斌让现场拍了照,又锁上钱匣子,带着涉嫌包庇的土改媳妇,回到了县局。
  回来后一拨人负责审讯土改媳妇;一拨人在陈英杰、高同山的注视下,开始清点钱匣子。钱匣子内共有现金六万二千三百四十元,还有金条、银镯、玉器若干。陈英杰指示请来银行金库管理人员,对这些金银玉器进行称重和估价,总价值在四万余元。加上现金,魏土改这次的盗窃案值在十万元以上。
  对于一个普通干部,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即就是工资较高的钱匣子主人程为民,月工资也就八十多块,不吃不喝不消费,靠工资积累这十多万,也要一百多年。
  案情急速转折,转到程为民巨额财产的不明来源,程为民无疑有重大贪污受贿犯罪嫌疑!张一浩、刘德明听了专案组汇报,深感案情重大,立即一同来到县委书记郭从军办公室,向郭书记做了汇报。
  疾恶如仇的郭从军书记拍案而起,说这程为民平时表现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生活也朴素低调,上下班就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原来这一切都是做给人看的。正因为这个贪腐分子的伪装蒙蔽了大家的眼睛,县委才把主管组织人事的重任交给了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这个案子要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谁,绝不手软!对通过行贿手段由程为民“走后门”提拔安排的干部,一旦查清了事实,全部清退。
  “请书记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犯罪分子!”刘局说。
  “我们会对得起人民检察官这个称号!”张检说。
  离开县委,张检、刘局立即向专案组传达了郭书记指示精神,陈英杰组长,高同山、宋斌副组长带领民警来到了县委程为民办公室。
  宋斌上前敲门,半天门开了,大家看到程为民和妻子龚婉梅、儿子程定强都在房间。程为民哭丧着脸,婉梅和定强则红胀着眼睛,好像刚哭过的样子。
  事实上,就在专案组询问龚婉梅、程定强钱匣子丢失和委托黄建国去找魏土改的事情以后,母子俩就来找程为民。程为民气急败坏连喊几声“完了,完了”,先把母子俩日娘带老子骂了一顿,然后思索老半天,对钱匣子的事情统一了口径。
  陈英杰向程为民一家三口宣布了专案组的传唤决定,然后幽默地说,本来还以为传唤你家三人起码要跑三个地方,没想到一举三得,倒也省心省事。
  回到了专案组,三人分别被安排在了三间审讯室,由专人看管。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宋斌安排给每人端去一份晚饭。程定强到底年轻,思想负担也轻,也可能真的饿了,一碗油泼面很快吃完了,还要了一碗面汤来喝;可放在程为民和龚婉梅面前的晚餐,两人视而不见,根本不动筷子。
  宋斌先到程为民面前,说老程,天大的事出来也不能不吃饭呀!就是死囚上路前也得有一顿酒菜招待,阎王爷不收饿死鬼嘛!何况你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怕啥?总不能进了公安局就绝食呀!再说了,也不会因你绝食放你走啊!
  多年来,听惯了人们喊自己程书记的程为民,乍一听宋斌喊自己老程,感觉很刺耳,很不习惯。可细细一想,自己已经是阶下囚,再也不会有人喊自己程书记了!而宋斌不直呼其名,叫自己老程,反倒是在这个地方对自己最客气、最尊重的称呼。还有这宋斌的一席话,说得很有道理,不吃不喝也解决不了问题嘛。于是,程为民拉过来黏成一团的油泼面碗,艰难地吃起来。
  可任凭宋斌说来说去,婉梅始终低声哭泣,不动筷子。她其实也不是有意绝食要干什么,她的心里像塞进了石头似的沉重,一点胃口也没有。
  晚饭后,询问正式开始。来到程为民这间审讯室的阵容最为豪华——张检和刘局询问,两位民警记录。
  张检和刘局分别向程为民宣讲了党的政策,希望他坦白交代自己的问题,说清楚钱匣子里巨款的来源。程为民说钱匣子一直是老婆保管,自己和儿子的工资收入都在里边,至于现在里面有多少钱,自己也不清楚。
  两个钟头过后,张检、刘局这一组和询问龚婉梅、程定强的陈英杰、高同山、宋斌碰头,发现三人的口供出奇的一致,就知道他们订立了攻守同盟,最后决定暂时放弃询问龚婉梅和程定强,全力以赴攻克程为民。
  陈英杰请张检和刘局两位领导回去休息,他把专案组成员分成三个班,由他和高同山、宋斌带班,每班四个小时,对程为民展开车轮式审讯。
  这种审讯程为民并不陌生。早在十几年前的社教运动中,程为民作为工作组中的一员,就参与过对“四不清”干部的车轮式审讯;文革初期,程为民率领商业局职工造反兵团中的一个战斗队,对局党委的“走资派”也采取过这样的审讯。这种审讯的好处是避免了审讯者对被审讯者肉体的严刑拷打,不会使审讯者犯刑讯逼供的错误。可这种仅仅不让被审讯者睡觉的疲劳审讯,听起来非常人道,但却是一种非常行之有效的审讯方式,因为它使得被审讯者必须承受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生理承受能力的极度疲劳,甚至由于睡眠的严重缺失,导致被审讯者精神恍惚,产生错觉。最后,往往这些被审讯者会生不如死,让你说啥就说啥,让你咋说就咋说。所以,很少有人能过得了这一关。
  程为民是在三个班转了一圈的第二天上午缴械投降的。当时,高同山接替宋斌,带着三名干警走进了审讯室。大家坐定,进门还看见睁着眼睛的程为民却趴在审讯椅上鼾声大作,高同山使个眼色,一位年轻的干警走过去,摇着程为民。
  “喂,喂!醒醒,醒醒!”
  “求求你们!困死我了,我就迷瞪一会儿。”程为民揉着眼睛。
  “嗨!程为民,你以为你还是县委副书记么?你以为你不老实交代,你的犯罪事实就不会坐实么?就不能给你定案么?”高同山威严地说,“老实告诉你,我们今早已向各部局、各公社发了通知,凡是通过行贿手段被你提拔安排的任何人,只要他们在你交代问题之前,反戈一击,主动交代问题,就可以从宽处理,甚至可以既往不咎。你想想,他们会为你保守秘密么!”
  程为民迷迷糊糊地,似乎又要睡去,又被年轻的干警摇了摇。
  “程为民,你想想,”高同山接着说,“你犯的罪行你心里清楚,假如你失去了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估摸你的罪行可以枪毙你几次?咹!当下你坦白交代,争取检举立功,才是你唯一出路。”
  “……”
  “烟——烟——”一阵沉默过后,程为民要抽烟,大家知道他心理防线已经崩溃,胜利就在眼前。年轻的干警给他递了一支香烟点燃,又给他面前的茶缸里加了温开水,程为民“咣咣咣”喝了几口水,抽了几口烟,然后,使劲捻灭了烟头:“我说,我说,我全说——”
  程为民不说则已,一说惊人。他从在商业局工作时,帮人买紧俏商品接受的第一笔贿赂五十元开始,以超乎寻常的记忆力,桩桩件件交代得清清楚楚,包括曾经收受过上吊自杀的表弟黄新生的大量现金,甚至每年孝敬他的新麦面粉、新苞谷糁。
  高同山把他交代的接受贿赂的纯现金部分相加,竟然多交代了三万多元。
  高同山又是一番开导,无非是检举揭发、戴罪立功一类的老生常谈。程为民又要烟抽了几口,对自己多年来给妻哥龚生德行贿的事情也做了详细地交代。龚生德已在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恢复后,担任了渭阳县的人大主任。
  不知是真的想表现出好的认罪态度,还是程为民的脑瓜子出了问题,他竟然在高同山的启发引导下,又滔滔不绝、津津有味地开始交代他的作风问题,他说他在参加革命工作以后,在生活作风上一直还是很过硬的。这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妻哥龚生德在渭阳县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仕途上还一直帮他,不能给人家的脸上抹黑,而是出于自己的党性原则!他竟然一本正经地问高同山:党性原则你们懂吗?我原先时时刻刻就是用优秀党员的标准在严格地要求着我自己——可是这狗日的黄新生,当他把一位在我手上即将走进大学校园的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送到我的房间后,我还是被黄新生这个挨刀子的用糖衣裹着的炮弹打倒了……
  听到开始提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高同山说这和你交代受贿行贿问题一样,要讲清楚事情经过;做记录的干警也插话说,你讲慢一些,太快了我无法记录嘛!
  程为民于是开始按专案组要求的语速,详细交代他在神蟒原公社担任党委书记后的作风问题,一口气就讲了十六位姑娘。每一位姑娘第一次的时间、地点、细节叙述,现在的关系处于何种状态,都被程为民描述得绘声绘色,大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审讯现场已看不到是在审讯人犯,倒很像一位技艺高超的说书人在给茶店包间里的茶客们讲故事。
  程为民交代的这些被他糟蹋的姑娘里,包括西安下乡女知青苏小曼,还有新近他安排的县委党办秘书方紫霞,并且说魏土改偷他家的那天晚上,他就是在方紫霞宿舍里过的夜。
  “完了!所有的坏事都说完了!”程为民两手一摊,说道。
  “真完了?要是我们查出来你漏掉的哪怕一件,你的认罪态度就要大打折扣了!你前边坦白了这么多,可就要前功尽弃了。你想清楚!”高同山说。
  “唉!……还有一个人,就是夯口地说不出来嘛!”程为民有点为难。
  “还有啥夯口的?好汉做事好汉当,做得出就能说得出嘛!”高同山紧追不舍。
  “好!我说——”
  程为民开始讲他和儿媳刘寒芳之间的故事,说儿子当兵临走时和刘寒芳结了婚,他找人把儿媳安排进了物资局。在儿子当兵的第二年,也就是他表弟黄新生死后的那一年,突然间他接触不到年轻姑娘了,就心慌得不行。结果在有一天晚上,家里只有他和儿媳刘寒芳时,自己按捺不住,爬到了儿媳炕上,和儿媳发生了关系。
  程为民说完,高同山说不行,太粗太快,重新说一遍!程为民尽可能再细再慢地又说了一遍,还不行。高同山说,你不要修饰语言嘛!是啥就是啥嘛,说得那样文绉绉的干啥?直到第三遍,程为民才算过关。
  程为民的第三遍是这样说的:
  “七月底正是火炉子一样的天气嘛,我大闲不住,下午去地里拔草,就中暑了。那天是周六,下班回家的寒芳看到婉梅和我堂弟正要用架子车把我大往公社医院送,就当即放下自行车,一同送我大到了医院。
  “医生给我大做了检查,说老汉问题不大,就是中暑了,吃点药,打几瓶吊针就好了。我回到家时见家里没人,出门想问邻居,正好我堂弟回来,给我说明了情况,我就立即骑车去了公社医院。
  “我想寒芳怕是睡前忘记了关灯吧,就想过去喊醒她关了灯再睡。当我走到她的门口,从微开的门缝里往里一瞧——天啊!足以引起我血脉贲张心律急剧加速的一幕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敢说任何男人,只要你是人,是肉人、是活人,不是泥人、死人、木头人,你说你不心动,是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只见明亮的灯光下面,浑身雪白、只穿着短裤的寒芳仰面朝天躺在米黄色的凉席之上;两手交叉,搭着细细的腰身,刚好盖着了肚脐眼,更凸显得两个奶子挺拔饱满,像倒扣在胸前的搅团碗托;还有这长长的白大腿呈“八”字形张开,完完全全摆出的是一副诱惑人的架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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