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星星的痕迹》(连载中)

  第七章,武大郎

  小于把早点拿回大姨的家,往桌上一放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躲起来了。他先是躺在床上,可是他突然感觉这张床上铺着棘针,扎的他浑身又痒又疼,他从床上弹跳起来,在床前的屋地上走来走去。又感觉脚上的拖鞋灌进了沙子,他把拖鞋一脚踢开,索性光着脚在屋地上旋转,转着转着地板上便热起来,像极了李李饭店里的煎锅贴的煎锅,小于变成了一个大锅贴。
  怎么办?那个人就在外边,也许早就盯上自己了,早晚还是被人家找到了,躲不了逃不掉啊!这要是被逮回去,妥妥的死刑,自己就得吃枪子了,这枪子的味道不好受,难吃极了……难吃极了……小于想起了三年前,自己是怎样逃出了那个村子,总会觉得逃了就是逃了,中国地这么大,谁还能找到他不成?再说了,自己在遥远的东方的青川市有个大姨的事很少有人知道,自己从遥远的西北,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儿投奔大姨,为的是图个安稳,等那件事风波平息了,自己在这边再安个家,也好继续存活下去。
  可谁会想到那个死傻子的爹会那么较真,非得找到自己不可吗?自己……自己帮他处理了一个困难,可真是个困难,那个女人……
  那个傻傻的女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小于仿佛看到那对漂亮的眸子里隐藏着一股火,这股火要把小于燃烧殆尽。那股火在小于周身流窜,从大脑到胸膛,从胸膛到小腹,再从小腹通过大腿到了脚底心。在脚底心稍作停留,小于便感觉脚底心发烫,那股邪火便又从脚底心出发又回到小腹,在小腹那转圈,丹田处被燎的难受。
  小于很小的时候,父母去山上砸石头,被滚下来的石块给砸黏了,夫妻双双结伴赴了黄泉。是拐角村的人把他养大,尤其是他家的邻居于喜水,于喜水是小于父母的生前好友,也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在小于父母双双遇难后便对小于照顾有加,可以说是就差把小于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了。还可以说就差个户口小于就是于喜水的儿子了,小于被他抚养长大,几乎一日三餐都在于喜水家吃饭,吃完饭后便回自家睡觉。就这样,天长日久,连小于自己也觉得在于喜水家吃饭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喜水有一个女儿,名唤香莲。这香莲长得倒很漂亮,就是脑子缺根弦。于喜水的妻子很怪,生养了这一个后就再也没开怀。也就是说于喜水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女儿有些痴,但于喜水老两口拿着当宝贝,所以女儿每天都干头净脸,打扮的干净利索,穿的也很时髦。
  小于几乎每天都跟香莲相处,小时候小于经常为了香莲跟村里的孩子们打架,孩子们就笑话小于,说她是你媳妇吗?哈哈,香莲是你姐姐,没出五服的姐姐,你乱伦啦!哈哈……你个乱伦的王八羔子……
  恨意在小于体内聚集,他咬牙切齿,他妈的等我长大了我再揍你们这帮杂种。可他一直长不大,原因是他老是不长个,按说于喜水没有虐待他呀,他倒好,长得就跟于喜水每天都管不饱饭似的,好像他在于喜水家总也吃不饱,于喜水苦着脸直喊冤:“俺没有哇……”
  小于便把自己的身高定在一米六多一点,便再也不长了。不但不长了,还把身子鼓的很粗,脑袋特大,乍一看活像个水桶上面安了个大葫芦,葫芦上再抠出小鼻子小眼。小于长着长着,脖子还找不到了,也不是没脖子,是他脖子太短,乍一看看不到而已。小于活脱脱把自己长残了,可是他也痛苦,谁愿意把自己长残啊?谁不愿意自己长的伟岸挺拔高大帅气?可是……自己这是怎么长得呀?他郁闷极了。慢慢的,村里有些人背地里都叫他武大郎,还有些熊孩子直接不叫他于游海。对了,小于本名于游海。有些熊孩子见了他直接叫他武大郎,说《水浒》里有个武大郎,你就叫武大郎吧……小于愤愤地说:“你见过武大郎长什么样子?”
  那半大小子一愣:“……呃……没见过……”
  “没见过你叫我武大郎?”
  小于愤怒的狰狞着脸。
  熊孩子跑远了。
  第八章,自卑在生长

  自卑是一点一滴增长的,在他心里像疯长的野草一样蔓延。孤独像夏日里潮湿的墙角的青苔一样滋生,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无论见了谁都把肥硕的大脑袋一低,跟人家擦肩而过,也不叫人,村里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甚至爷爷辈上的,他都不叫。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也不去于喜水家吃饭了,而是自己在家做饭吃。天天除了伺候自己那二亩口粮地,他没别的事干,就呆在家里享受着自己的孤寂。但是,岁月不饶人,很快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他自己不去找媒婆,媒婆也不愿找他。人家说了,谁愿意给他做媒呀?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又长得像武大郎。他还没有武大郎有本事呢,人家武大郎做炊饼卖还在阳谷县买了二层小楼的门面房呢,武大郎有钱,他兄弟武松,还是阳谷县公安局局长,于游海算什么?狗屁不是,给他做媒说媳妇他也榨不出二两油来……
  但是,于喜水操心呀,不光是他跟于游海父母的关系,就凭自己把他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得操这个心。于喜水到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是,他的外貌、他的赤贫,他的笨嘴拙舌让姑娘们望而却步。
  一年一年,冬去春来,时光滴溜溜转。跟小于差不多大的男子都有了孩子。渐渐的他们的孩子会打酱油了。再渐渐地,他们的孩子上了初中。小于已经三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
  他的内心攒满了忧愁,没有新的生活充实他。他遇到了人世间最难的事。他躲在家里,不出门跟人沟通,越来越封闭。但是他雄性的、正常的男人的东西却越来越旺盛,暗夜里涌动着焦灼和渴望,感觉自己的床就是个火炉,他火烧火燎,焦渴难耐。欲望折磨着他,有时候他半夜起来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一瓢凉水,那股火总算压下去,他却伤的不轻。
  舒服极了,焦渴一泻千里,他身体上的那根坚硬无比的绳子头疲软的像一团面条,女人嘟着红嘴唇斜眼瞟着他:“完事了就赶紧走吧,外面还有人在排着队等着……”
  他生活困窘,没有多余的钱去狎妓,后来他再去便两手空空,那些之前认识的女人翻了脸,不再接待他,而是像哄撵一只狗一样把他轰出来。他妈的,婊子无情!小于恨恨的,想一把火烧了她们的淫窝,但终究还是没做。后来连小于都没想到表哥尹大路会跟他走同样的路,也许他跟表哥尹大路有着同样的基因,大姨的基因还是外公的基因,也许都有吧!听大姨说外公当年也是个风流种子。就连大姨也没能逃过风流孽债,听说表哥尹大路不是大姨夫的儿子,是谁的儿子连大姨都不清楚,她到底跟几个男人有染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表哥尹大路也是毁在这上面。
  第九章,尹大路的嫖赌生活

  “游海,该回去医院了,该去继续装死了,不然咱的钱一分也拿不到,快,你吃完饭去医院,我去饭店要钱……”表哥阴沉着丧尸脸命令他。
  小于哭丧着脸说:“表哥,我去不了了,那人就在外边,我怕……”
  尹大路感觉到了小于的恐惧,正四面八方压了下来。他阴鸷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你穿上厚点的衣裳把脸遮起来,要不……”他抓过大姨的羽绒服,给小于穿在身上,然后把帽子一扣,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脏呼呼的口罩,给小于套在阔嘴上,说:“没问题了,走吧!
  小于嘴巴上鼻子里突然被一股臭气给堵住了,他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他强忍着恶心听从着表哥的摆布,像个臃肿的老太太一样走出楼梯口,然后出了小区上了去医院的公交车。
  尹大路则打扮了打扮自己上了另一路公交车。公交车在青川市的马路上左拐右拐便来到了青川市有名的红灯区。那些挤挤挨挨的小平房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低矮陈旧。狭窄的门口只有两扇木门上镶嵌着四块四四方方的玻璃,每个门面也就七八个平方,一个挨着一个,外面清一色写着“洗头房”。这个点她们大多没开门,昨晚睡得太晚,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尹大路也总是把腰包里的大把的人民币扔进这个妖艳的女人窝。在这里,他认识很多女人,很多女人也认识他,他可以说是像过去逛窑子一样的逛着洗头房,燕瘦环肥,他挨个尝尝。也正因为那样,他兜里的钱越来越少,被搜刮的一点不剩。
  他只得回家找母亲,母亲抽着劣质烟卷吐出一口烟圈慢条斯理地说:“真跟我年轻时一个样,不学好……”然后便掏出钱包,悉数给他,又慢吞吞地问:“还打算成个家不?还是一直这样逛悠下去?”
  尹大路看着眼圈在母亲头上缭绕,依稀可见母亲当年的风流样子,尹大路心想母亲当年玩过多少男人?
  尹大路没回答母亲的问话,他接过钱,眼角扫了一眼母亲,便继续去做着他喜欢做的事。
  尹大路没走宽阔的大路,而是把自己逼向了死胡同。他嫖了一个有一个,到最后他没钱了便没人理他了,甚至有人看他来了便赶紧关门,洗头房的门咣当一声关上,然后挂出个牌子“暂停营业。”
  尹大路很像过去的嫖客,被搜刮净了之后那些女人便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厌恶的眼光斜着看他。尹大路百爪挠心的难受。俗话说:逢嫖必赌。逢赌必嫖。他开始去赌场赌钱,梦想着赌赢了捞一把再去洗头房,可是他逢赌必输,有时候别人也叫他赢一把,他还高兴,以为自己手气好。其实不然,他一直钻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且在里面沾沾自喜。其实,这种事在电影电视里屡见不鲜,很老套的故事,但是却总是在发生,奇怪得很,赌场这个坑很多人知道,却还是削尖脑袋往里钻,就像昏了头。也不是昏了头,每个人的心里就是想创侥幸,可是这个侥幸又总是前无古人,现在也没有。
  尹大路把小于打发去了医院,他便来到之前相好的一个女人这儿,他本来今天不打算来,或者说他跟李李家要了钱再来,那样他还比较风光,这个骚狐狸也不会瞧不起他,但是他想这个女人,狠狠地想,控制不住的想,他管不住自己。
  第十章,你是不是包小花?

  “开门!开门!”尹大路拍着门,他今天底气十足,因为他很快就有一笔钱了,他可以昂首挺胸、昂首阔步、也可以斜着眼珠子看这些骚娘们儿了,还可以挑肥拣瘦:这个不行,太黑了,那个不行,太胖了,这个……呃……腰太粗……
  他正美美的想象着呢,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脑袋披头散发的夹在两扇门的门缝里,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从这张脸的下半部分张开的一道惨白的口子里蹦出一句话:“你他娘的叫魂哪?不知道老娘昨晚没睡好哇?一大早就来吵吵,烦死了,赶紧去去去……给我滚!”
  女人刚想关门,尹大路把胳膊伸进了门缝,他撑着不让关门,他突然发现这女人他不认识,他怀疑是不是走错门了?他阴鸷的脸挤出了一丝渗人的笑,他问:“你是不是包小花?我是尹大路,我今天给你送钱来了,你要不要?”
  女人一听,“咣”的一声把门打开说:“我是包小花,你快进来,我看看你给我带来了多少钱?”她兴奋地两眼放光,把头发拢到后边,身子扭动着。好像这不是包小花,尹大路怎么看也不是包小花的样子,他盯着女人的脸,满脸的雀斑痘痘,眼睛细小,嘴巴却阔的像个蛤蟆,两个乳房下垂着,下颌上的老皮起了层层叠叠的皱褶。尹大路想再次确定,他盯着女人的老脸,有点怀疑得问:“你到底是不是包小花?”包小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后把身上的睡衣脱光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屁股上的纹身说道:“如假包换,嘿嘿,你带了多少钱?”
  她一再证明自己是包小花,可是尹大路只看到屁股像,脸却一点也不像,他说:“屁股像包小花,脸不像,我问你,你的雪白的脸蛋和大大的双眼皮呢?去哪了?”包小花突然一惊,她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脸说:“坏了,忘记了,我没化妆……”
  尹大路感到一阵失望:“感情晚上浓妆艳抹的你和白天不化妆的你完全是两个样子,你白天的模样我看着恶心极了……”
  尹大路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妈的这些虚假的女人,感情他妈的都是骗子,没一个漂亮的,本来自己这次来是想上了她,可是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是走吧……
  尹大路便离开了那家洗头房,他又走到另一家,刚想拍门,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顿住了:万一这个也是个浓妆艳抹的骗子,自己岂不是再一次大倒胃口?还是算了吧,这个实验不敢再做了,再做自己恐怕得阳痿……还是去饭店吧,要钱去……
  他便离开了红灯区洗头房,也许很多事上赶着他,如果他不是偶尔发现了包小花的庐山真面目,他也许此刻正跟包小花在床上滚动,他也许就会逃过一劫……
  第十一章,大街上车轮滚滚。

  小于回到医院,那个管床的医生说:“昨晚你去哪了?怎么到处找不到你?”
  小于穿着大姨的羽绒服,活脱脱一只矮胖的熊。他把脸躲在羽绒服的大帽子里面打着喷嚏说:“啊……阿嚏……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的,我也不知道……”
  “坏了,这是被老板娘打到脑神经了,出大事了,这老板娘得陪好大一笔钱了……快给他检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给他开证明,就说被打坏了脑子,这个赔偿可不是个小钱,有可能得管他一辈子,你说这老板娘可真够狠的……”
  “是啊,”旁边的一声附和着说:“他那个老板娘打了人还不给发工资,着实可恶……”

  小于本想着逃到青川市便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谁想到他却遇到了一个贪婪的表哥。他一次次拿他的案子威胁他,要他去问饭店老板借钱,说如果不替他要到钱,他便去公安局告发他。小于忍气吞声,他敢怒不敢言。他感觉人真的好凉薄,表哥一点亲情都没有,有时候小于善念一闪而过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表哥还不如老板何禾和老板娘李李对他好。李李总是逢年过节给他额外的买衣服,送他礼品,他想起初次见到李李时的样子。

  青川市的那座弯弯绕绕的立交桥下面是人们自主成立的劳务市场,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劳务市场的规模不自觉地壮大,一些民工在这儿跟主家做着交易,大部分是建筑工人和房屋装修的工人,还有一批人就是面食店的师傅,饭店的厨师之类的。他们每天在市场上逛来逛去,一家不合适再找另一家,找到合适的便跟着老板走。你情我愿,你需要工人,我需要工作,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但也有干着干着不合适的,便离开另找。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小星那时才三岁,从海清幼儿园退学后不到一年。
  李李记得,她把儿子放在旁边自己玩,她忙着给顾客上饺子,饺子端顾客桌上,小星突然冒出来,抓起桌上顾客的饺子便往嘴里塞,李李大吃一惊,想阻止已来不及,儿子的手速度飞快。但是马上,小星从嘴里吐出饺子在店里蹦着高地嚎叫,眼里没有眼泪,只是嚎叫。李李知道他被烫到了,便一个劲的哄着,这边还给顾客道歉:“对不起,给您另做一份。”
  顾客是位中年妇女,她只说:“没关系的,够吃了,你不需要再做,只是这孩子,你……可以带他去医院看看……”
  小星总是做些让李李心惊肉跳和猝不及防的事。他会跑到邻居家的烧烤店,抓起人家正在穿的生肉便往嘴里塞,李李哄着他,说可以给他烤熟了再吃,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肉串烤熟了,他却不吃了,像饺子一样,他抓顾客的饺子吃,李李给他做饺子,做好了他又不吃了。
  他总是到处跑,叫着也不听,叫他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玩着自己的玩具。眼神散乱,好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活在在自己的世界。每次李李带他去公园或者海边,他自顾玩着沙子,要不就是手里握着一块小石头。他就只想着这块小石头,李李叫他:“小星?小星?”小星不答应,叫无数次都不答应。最可怕的是,李李每次带他出去,他都不管不顾地往马路中间跑,好像马路中间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他眼睛瞅着车轮子,马路上的汽车一辆辆呼啸而过,小星就拼了命地往车轮底下钻。李李吓坏了,她拼尽全力拉着儿子的手,可是小星的手就像突然增加了无穷的力量。李李突然心惊肉跳: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多劲?怎么感觉他身体里被什么给控制了……
  大街上车轮滚滚。李李汗流满面、泪流满面。她死命的把儿子从车轮底下拖出来。
  李李感到了恐慌,她不敢再带儿子去马路上了,再去她便抱着他,他也不要求下来,总算安稳了些日子。可是总不能一直抱着他吧?他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沉,总有一天李李会抱不动他。
  第十二章,是自闭症?

  “是自闭症?”李李看着儿童医院心理科那个女医生的脸。
  “是,你要面对现实,他是自闭症,又叫孤独症,是个顽疾……”女医生肯定的下着结论。
  “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什么治疗的方法?”李李有点难以接受。
  “也许是先天,也许是后天,病因模糊,你可以自己回去寻找源头,家里有没有遗传的病史……”
  这是个新兴的病词,李李回忆了一下:“我娘家……貌似没有,再就是婆家这边,好像也没有自我封闭或者孤独的人啊……”
  “向上一辈找,不行再上一辈……实在没有就是后天的了,这种病没有很确定的病因,只是治起来难度有点大。不过你这孩子有点好处,他只是跟自闭症沾了一点点边,严格上来说不算自闭,还有点多动或者强迫,总之他的情况不能用任何一个标签来确定他是什么病,目前来看属于自闭多些,也许后来会发展成多动,不过你要有信心,孩子还是有救的……”
  “那……我该怎么做?”李李有点崩溃,但又满怀希望。
  “目前来看,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药物,有效果的只有强化训练,青川市有家很好的康复中心,你可以去试试看……”
  到底是自闭症还是……又说是又说不是,李李只得又去了一家医院。
  同样的结果,同样模糊的答案。
  小星站在康复学校的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挤了过来:“这孩子,嗯,还好,有希望。”李李说,什么有希望?难道……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是孩子们最集中的时候,饭堂里乌乌央央的挤满了陪读的家长和学生,李李站在一边观察,才明白医生所说的沾边是什么意思,原来小星在这所学校里是状态最好的一个,那些坐在桌边吃饭的孩子们,状况真的不容乐观,李李的心在下沉。
  而何小星,最终成为了这所学校里的一员。
  学校费用昂贵,简直是贵族学校,但是也得理解,但看那一大摊子,人家并没有盈利,完全是负运作。主要是这些孩子需要纠正某些方面的病症,就产生大量的费用,学校需要场地,需要教师,需要设备,哪个都得花钱。李李吃力的凑钱,本来来青川市开饭店时就是借的债,饭店刚开没多久孩子便查出这花钱难治的病,李李有些绝望。要不是李李的弟弟妹妹帮衬,小星连去训练的机会都没有,大多数的学费都是小星的舅舅和小姨凑的。
  可是,李李带小星去学校了,店里边没有干活的了。何禾便跟李李商量,说只能再请一位面案师傅,何禾在店里忙,没时间,找人的事就落在李李肩上。李李便在儿子不上学的周六和周日去劳务市场招工。
  小星跟着李李去劳务市场,李李把他放旁边,自己手里举着个“招工”的牌子,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小星便不见了,李李吓出一身冷汗。她焦急地在人群中呼喊,:“小星……小星……星星啊……
  有好心的人把孩子带到她跟前,也是来招工的,她说:“这是你的孩子?你可得看好了,现在人贩子特别多,可别叫坏人抱走了……”
  李李松了口气,自己真不是个好娘,李李抓紧了小星的手。
  第十三章,站着做梦

  小星晚上几乎不睡觉,有时就在天快亮时睡上那么一到两个小时。他好像没有睡眠的感觉,白天几乎不睡,要么就在某一天连着睡一整天,叫都叫不醒。小星不睡,李李也不敢睡,陪着他。最主要的是李李怕万一自己睡着了小星会受伤。李李有时候困极了便坐着打个盹儿,然后马上再惊醒过来。早上小星睡着的时候,李李就趁着这点宝贵的空闲,在店里干点活。所以李李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李李在劳务市场站着,一阵困意袭来,便睡着了,还做梦,梦见小星对着她咯咯笑,她在梦中哭了:小星从来不会对自己笑,自己带他去训练,第一个项目就是让小星对着自己笑,她为了唤醒小星的意识做了很大的努力,老师也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直到现在,小星还是不会对自己笑。可是这次他终于笑了,李李却哭了,哭的泪眼滂沱。眼泪把自己冲醒了,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劳务市场白花花的阳光底下。小星两眼茫然的看着前方的某个地方。李李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在鱼龙混杂的劳务市场上睡觉!还敢做梦!且做了个美妙的梦,梦中的景象还清晰的在她眼前晃动,梦里小星的小脸上眉眼弯弯。
  李李擦了擦眼睛,看看儿子,她有点后怕,万一自己睡着了有坏人把孩子抱走了怎么办?或者说自己一个不小心儿子再走丢了!不行,她越想越后怕,回去后她苦想了一个办法:她找了床单撕成布条,然后她把布条的一头牢牢的捆在在小星的腰上,另一头捆在自己的腰上,她把自己和儿子牢牢的绑在一起,这样她在劳务市场就轻松多了,至少在她跟别人谈交易的时候能够放心些。李李牵着儿子,拴着儿子,就像牵着个宠物。时间久了,劳务市场上很多人也认识了这个牵着个小孩的饭店招工的老板娘。
  前边走过来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短发,穿的干净利落。那女人上下打量着李李,好像李李在卖身,好像李李手里举着的“招工”的牌子是卖身的草棒。那个女人像极了买主。她打量够了李李,又打量着李李身旁的小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便像买主询问一样,问李李:“老板你招工?”
  李李笑了笑,说:“是的,我想找一名面案师傅。”
  “你什么待遇?”
  “前三个月工资八百,三个月熟悉了之后会递增,需要会做饺子,包子和锅贴的做法……”
  李李无数次的解释着自己饭店的工资待遇等等各方面,不厌其烦的解说,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大多数都是二把手,要么什么都不会。李李不想再教徒弟了,以前教一个跑一个,都去跳了曹。现在李李学精了,她要熟练工。
  女人看了看李李,说:“我今年四十五了,腰不好,我什么都不会,要现学。”
  李李说:“我要熟练工……”
  女人瞅了瞅她,又看了看孩子,自言自语地说:“一看这孩子就有毛病,一看就是混的很差的娘们儿,都这样了招个工还挑三拣四,差不多有人愿意干就赶紧领走得了,还在这靠着,靠吧……熬吧,……熬鹰也比你强……”
  她自言自语的走开,李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谁说我必须得将就?我店里的小柳和小樊干活可好了,我现在就是陪孩子训练没功夫,不然我干活一个顶俩,谁还用你们这些打工油子?哼!老油条……”
  李李便继续举着那个招工的牌子。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唉!自己来了这么多天了,却见到好多每天都在这逛游的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天天逛游也不干活,都不知道他们怎样生存!后来李李才听说,许多人逛游的越来越懒惰,越来越不想干,宁愿穷的睡在桥底下,也不愿去受管制,不愿吃苦。然后努了努嘴:“看见没有?桥底下就是他们的住所。”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从山南海北四面八方拼凑来的,起初还找份工作,后来渐渐的变成打工油子,跟老板耍小聪明,偷奸耍滑,懒惰成性。有的男的女的需要解决生理问题便临时在桥底搭伙,就在桥旁边的小公园里的冬青树下办事。大白天都不避人,很多人在公园遛弯便看到隐蔽处的冬青树棵子里隐隐露出雪白的屁股和女人的嗷嗷叫声。当然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不,前边来的这个,就是个生面孔,虽然跟他一起的那个小伙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但是那个找工作的却憨厚朴实,一看就是老实能干的样子,他俩看到了牵着孩子的李李。
  尹大路领着从西北某个偏远的农村来的表弟小于第一天来到青川市劳务市场便给他找了个好主,他俩躲在人堆里观察了半天,看上了李李,尹大路指着李李跟小于说:“看见没有,这个女人一脸的憨厚,没心眼子,你再看她牵着个孩子。孩子一看不省心,她自己的活没法干,急需要人,你跟着她干没错,这女人好欺负……”
  第十四章,他长得太让人同情

  这就是小于初次见李李的第一印象。李李的老实厚道表现在脸上,一览无余,她表里如一,坦坦荡荡。尹大路的阴险是从内而外透出来的,阴险的久了,他没办法掩饰。而小于,是地地道道的山里人,本质是朴实无华的,可他经历了不好的事,他的朴素的内心掺杂了恶。但他没有太多的坏心眼,完全是他表哥在操纵着他,所以他的外表看起来比较朴实厚道,一看就是比较放心的那种。不说长得怎样,人的模样天注定,李李从来不会以貌取人,相反,她对那些长得让人同情的人内心充满了同情。像小于,李李就觉得他长得太让人同情,所以,李李对他比较满意,小于和他的表哥也对李李比较满意,双方一拍即合,李李把小于领回了饭店。
  可是领回饭店后,何禾叫了苦。原来李李把他交给何禾,让何禾教会小于所有的面食技术,李李当初看中了小于的厚道老实,觉得他不会面案也不要紧,慢慢学嘛!可是小于笨得吓人,在饭店呆了三天才学会擀皮,两只粗硬的肥厚的手掌像狗熊的两只爪子,包的饺子都吐露出馅,下到锅里皮馅分离。没办法,只能让他先练习擀皮,他擀皮浑身抖动,肥硕的身子上蹿下跳,屁股一撅一撅,像一只狗熊在跳舞。但他干得很卖力。店里的杂活累活脏活他抢着干。凭着他那份卖力,李李原谅他的粗笨,甚至还有些感动。所以在小于还没干几天就提出预支工资的情况下,李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李李给他预支着工资,小于更加卖力,虽然小于一直干活很笨,并且直到现在三年了,小于都没包出一个像样的饺子,但是他勤杂工干得好,可以腾出别人的的时间包饺子,李李也就一直让他在自己店里干活。
  小于内心却早就干够了,他是不敢走,觉得在这老板和老板娘对自己不错,尤其是预支工资这一块儿,有几次他都预支了半年的,他如果走了,何禾势必会要回钱去,总不能让他拿着钱跑了吧?再说了,小于不敢再去劳务市场,怕露脸。
  但是表哥尹大路欲壑难填。他每次怂恿着小于预支的工资都让他拿着给了那些女人和赌场。渐渐地,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已不满足小于的那点工资,便想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他总是对小于说:“再预支工资的时候你预支一年的,然后你要求给你涨工资,把原来的一千涨到一千五,然后预支一年的,你就从你老板哪儿拿回一万八千块回来,我先用着……”
  小于急的肥脸涨得通红:“不可能,表哥,哪有那么高的工资?就是我们店里技术好的小柳也才一千块钱,我跟他一样多都是占了便宜的。再说了,你让我预支一年的工资,不好办,这不好办表哥,你还是找另外的路子筹钱吧。”
  尹大路阴沉着脸,说话不急不缓:“不好办么?去局子里就好办了……”
  小于一下子脸色变得惨白,三魂七魄都筛着糠:“哥,咱不带这样的,我可是你亲表弟,打断胳膊连着筋,咱俩有血缘,你可不能干那事,哥……”
  像一只猫被踩了尾巴,小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呜呜哇哇……我那早死的娘啊……”大姨只得从屋里出来,脸上木无表情:“大路,别那样,妈求你了……”
  尹大路乜斜着眼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顿了顿,脸依旧森森的冷:“可以不涨工资,但是你得给我预支一年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的给我拿回一万五千块钱来,我已经妥协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小于就听那扇铁门“咣”的一声闭上,他心惊肉跳的抹了一把汗珠子,转过头哭着跟大姨说:“大姨,你看他……”
  大姨蹒跚着转过肥胖的身子,扭过一张像一团黑抹布一样褶皱丛生的苍老的脸,一双小眼睛看了看小于,那张阔阔的嘴巴开启了一道缝隙,像夏天的癞蛤蟆要开口唱歌:“海儿呀,听他的吧……”然后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回到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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