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神话小说《山海传说•洪荒之劫》

  “祁昆你从并封森林东侧的渭水出发,顺河而行,在黄河林源转道黄河,而后顺着河水到平丘,再转道汶水,最后在竹山转入娶檀水,便可顺着娶檀水向南进入东海了,至于那海中的度朔山是哪一座,就只有看你自己的判断了。不过,据记载,这山应该是大海中的一座孤峰。”
  祁昆跟着巫宇的叙述,把地图浏览了一遍,说道:“明白!”然后把图重新卷好,小心地放在随身的包袱中。
  巫宇又从袖中掏出一颗明珠,说道:“这‘凝露’原是爱人送与我的,我两个历经劫难,现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雾散,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希望我们的好运能在你这里延续下去,这珠子融合了鲛人族的灵力,可以为你照亮黑暗、驱走阴霾,还可以助力一切绿植的生长!”
  祁昆接过凝露,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再次拜谢了公孙宇的馈赠。
  巫宇又转身对榆罔说道:“殿下,你就从并封森林南面的赤水出发,顺流南下,过枯林、穿洹流,而后在都广之野转道长江,过苍梧之野,一路赶往炎城!”
  榆罔接过地图,向巫王表达了谢意。
  巫宇看着两个青年,郑重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长大了,即将肩负起重任!要记住,再不可意气用事,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两个人均点头应诺。
  巫宇又说道:“我已经在渭水河边准备了沙棠快舟,船上备足了食物和水等一应所需,祁昆你即刻便可以动身了!”
  接着他转向榆罔,说道:“至于殿下,你此行需凭借巫咸使者的名义,我已经吩咐人准备好出使楼船,船上有我的若干亲信,皆扮作你的随从,一切相机行事,待今天上午,我与诸位大巫议政后,会亲自授你使节和公凭,而后送你启程。”
  祁昆说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巫宇说道:“也好,我上午要和大巫们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就不能亲自送你了!”
  榆罔则说道:“大哥,你一人独自上路,一定要多加小心!”
  祁昆回道:“我记下了,大家分头行事,可以增强办事效率,而且一个人目标较小,反而更有利于隐蔽行踪。”
  祁昆在侍者的引领下,带着邹吾一路来到渭水河边。
  初春的河岸,完全没有生机勃发的景象,整个大地还沉浸在寒冬的余威里,一片萧条肃杀之气。
  一条细长的小舟静静地停靠在黎明的薄雾中,显得静谧而安详。
  寒意袭来,祁昆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再托侍者向巫师辞别,而后便快速上船,用橹轻轻一拨,顺着河水朝下游而去。
  悠悠渭水自鸟鼠同穴山发源,从阴山山脉的北侧向东流动,从泾谷山转道向南后,又顺着钤(qian)山山脉和华山山脉间狭窄的山谷曲折东行,一路穿过洹流到达祁昆的家乡,并在那里最终汇入了黄河。
  西部山脉高大峻削,多有万丈悬崖和无底深渊,饱经风霜的苍松翠柏顽强地生长在乱石峭壁间,身形扭曲、千姿百态,展示着生命的不屈和坚韧,高空中偶有孤鹰盘旋而过,声声长鸣叩打着那寂寥的苍凉。
  不过祁昆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现在的他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东海的度朔山。
  这正是:
  眼不见,巍巍横岭身旁过,
  耳不闻,滔滔渭水扬清波,
  望不尽,轻舟一去千里远,
  泪不止,痴情一片向谁说?
  解不开的心结,
  唱不完的悲歌!
  那怕是,黄泉晦暝不知处,
  纵然是,万水千山多阻隔!
  只为有你长相伴,
  生死抛开心如火!
  第一二一章 祭奠

  祁昆撑着快船,顺渭水在山谷间的激流中前进,很快两侧的山岭逐渐分开,四周的地势愈加平坦,水面也变得开阔起来。
  无数河流从两侧的山林中奔涌而出,和渭水汇合后一起向东流去,使渭水的水量在短距离内增长了数倍。
  大约是一个中午,祁昆驶进了洹流,河水激荡卷起大量尘沙,把河面染成了土黄色。
  大漠中上蒸下渗,水量损失很快,但因为有了之前丰沛的河水补充,渭水还是顽强地穿梭在黄沙间绵延不断,而且随着逐渐深入洹流腹地,水速放缓、沙粒沉淀,水质反而又变得更加清澈起来,犹如一条温润平滑的玉带。
  有了河水的滋养,两岸的草木也生长起来,只是时节尚早,只有枯草的断茎迎风瑟瑟,偶尔的矮树也还没有长出叶芽,突兀地伸展着稀疏的枝杈。
  祁昆顺着河水继续东进,直到走出大漠,来到渭水、渠猪水和黄河的交汇处。
  周围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两岸的丹木虽然还没有发芽,依旧红艳非常,在太阳余晖的映照下,就像一棵棵高大的珊瑚,正是黄河林源特有的风景。
  渭水和渠猪水从黄河南北两侧斜插过来,与它交汇在一起,在丛林间形成一个扫帚状的河汊。
  再次看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祁昆感到万分亲切,不觉间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任小船顺着水势漂流。
  以前在家的时候,觉得这一方天地太过平常,没有传说中的光怪陆离,也不是令人仰止的名山大川。
  而今从外乡归来,历经考验和伤痛,只落得形单影只、身心俱疲,才明白这世界上最不起眼的那个小角落,才是能让自己最踏实的地方。
  祁昆痴痴地看着远方,想起第一次离家时,宝儿在船头哼唱的那支歌。
  …… ……
  在外漂泊的孩子啊!
  无论你经过了多少坎坷!
  无论你遇到了多少棘荆!
  只要回家
  一切的苦难都将荡然无存!
  …… ……
  祁昆轻轻地哼着,不觉间已是泣不成调。
  是呀,该回家看看了!不觉间自己离家又一年有余了,总该去老爹的坟上添把土吧!
  想到这里,祁昆站起身来,摇橹转向逆着渠猪水向历儿山的方向驶去。
  @白玉盘里一青螺74 2020-10-09 10:32:03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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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节日过得繁忙,为山西和吉林的遇难者默哀,为自己的责任田尽职,在工作岗位上守护一个充实的节日!
  待他来到历儿山附近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悬空,把柔辉轻轻挥洒到山林间,四周一片恬静。
  祁昆缓缓撑船靠岸、系好缆绳,和俊虎一起下了船。
  他并不想惊动其他人,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见一见久别的老爹,所以径直赶到了老爹的坟前。
  月光下,土坟静静地立在那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像老爹平凡的一生。只一年时间,坟上便已经长满了杂草,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只是山上的一个小土丘。
  祁昆趁着月色仔细地清理着坟上的杂草,忽然他的手猛然一颤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一束枯草断茎,心形的叶子零落在草隙间,任寒风吹来带去,早已经残缺不全,正是一年前他种下的那束杜衡草。
  祁昆不禁鼻翼一酸、热泪盈眶。
  他跪在老爹的墓碑前,说道:“爹,祁昆回来了!孩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您。”说着,祁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小心地打开后露出两个精致的糕点来。
  祁昆把糕点恭敬地置于坟前,又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才说道:“这是我从帝都带回来的糕点,您喜欢吗?听说这是把小麦捣成细粉,又辅以各种调料精心制作的,吃起来口感细腻、膨松绵软,我都吃过了,这是特意给您留下来的,您尝尝!”
  接着祁昆又絮絮叨叨地回忆起来,“我们这山地上不能种五谷,从游商那里换一点儿粟米,也只能和着祝余草一起吃,您还从没有享过这麦香的口福呢!记得有一次我病了,您用积攒的山货换了一口袋粟米,天天给我熬米粥,那谷香味到现在我还记得呢!”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孝敬您老人家,您就走了,都怪我不懂事,怎么就没想过‘父母在,不远行’的道理呢!”说着祁昆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爹,我知道我离开的这些日子,您一定特别想我!可是,孩儿这次还不能久留,我还要去东海救宝儿,她为了我被坏人掳走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救回来的,到时候,我带着她来看您,然后就不走了,一直陪在您身边!好吗?”
  这正是:
  眼涔涔、泪潸潸,
  孩儿回到爹跟前。
  千言万语诉不尽,
  满腹心事说不完!
  年少不识苦楚,
  追梦到天边!
  如今尝尽辛酸,
  才明白,爹永远是儿背后的山!

  野茫茫、路漫漫,
  爱人一去难复还。
  山高水长阻不断,
  情思无尽意绵绵!
  失去才知离苦,
  夜夜难成眠!
  为你何惧艰险,
  哪怕是,踏破幽冥与你同悲欢!
  祁昆把近来的压抑和委屈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说给老爹听。
  远游归来、历经艰辛的他郁积了这么久的苦闷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宣泄出来,心底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之后他感到疲惫袭来,便斜倚着卧在一旁的俊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清晨的微风徐徐吹过,寒凉中透着一丝暖意,毕竟已经是春天了,虽然草木依然萧瑟,但枯萎之下的生气其实已经复苏。
  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把祁昆从睡梦中吵醒,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祁昆猛然坐起来,使劲地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一只觅食的小鸟受惊后,扑棱一下从草丛间飞了出去,在不远处又落了下来,欢畅地鸣叫着。
  祁昆站起身来,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他明白自己要继续赶路了。
  想到这里,祁昆为老爹的坟上添了新土,却发现由于昨晚光线不好,还有一些杂草没有弄干净,便再次清理一番。
  待清到那束杜衡草跟前时,祁昆猛然发现在枯叶中间竟萌发了一撮黄绿色的嫩芽。
  这嫩芽还十分微小,掩在枯黄的叶子下很不起眼儿,却显得清新脱俗,充盈着蓬勃的朝气。
  祁昆惊喜异常,拿来水袋小心地浇灌着这簇蓄势待发的新芽,希望它能迎着春光快快成长起来。
  一切都忙完之后,祁昆再次给老爹磕了头,然后翻身上了邹吾,一路来到小船的停靠地,撑船顺着河水匆匆而去。
  他顺着渠猪水南下汇入黄河后,便一直沿着秀美的萯山山系而行。
  在从极渊大瀑布转道向北,穿过枭谷、绕过阴山,又在丹熏山和少阳山拐了两个直角弯后转向南行,之后穿过王屋山抵达雷泽东岸,又沿着太行山脉的南麓再次向东而去。
  这其实是一条熟悉的道路,祁昆和宝儿曾经走过一次,只是熟悉的景色并没有给祁昆以亲切感,倒是令他触景生情、痛心不已
  他想起了和宝儿一起在从极渊前大战水马,自己落水醒来后看到宝儿换衣服时的心慌;
  想起了在王屋山前和宝儿偎依而眠,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暗生情愫;
  想起了在少泽旁险些命丧陶犬之口,多亏了宝儿舍命救回自己;
  想起了在丹林中驯服邹吾,从此多了这个旅途中的挚友;
  想起了在雷泽旁偶遇谯晗,当时的他风流倜傥、惊为天人。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刚刚发生不久,然而却已是“景色依然人不在,人虽未易心不同!”
  在一路回忆中,祁昆的小船顺水而行,穿过了黄泽和海泽,来到了林氏部族的领地,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景象。
  第一二二章 王城陨落

  祁昆顺着黄河穿过海泽,不久后便拐进了汶水。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他在竹林外胡乱地吃了饭,想趁着夜色偷偷溜过王都,便顺着汶水一头扎进了茂密的竹林中。
  晚上的竹林寂静异常,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只有那汩汩的月光透过交错的竹影,在河面上留下了斑驳的印记,河底的水玉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水晶一样剔透。
  随着河道渐宽,小船来到了王都的入口,但曾经挺立的牌楼此时却已经倾倒了,一侧的柱子斜歪在水面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另一侧的柱子则断掉了,留下一个参差不齐的茬口,远处的平丘上更是一点儿灯火也没有,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仅一年时间,林族便都搬走了吗?”祁昆心中犯起了嘀咕。
  他用力撑篙把船驶到了平丘跟前。
  但见曾经的王城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残破的城墙到处都是豁口,林立的竹楼也都荒废了,一幢幢摇摇欲坠,微风吹过吱嘎作响,好像随时可能垮掉的样子。
  祁昆把船停靠在一个渡口上,和邹吾一起上了岸。
  他漫步在曾经繁华的街道上,仔细地探查着四周,杂草丛生掩盖了倒塌的建筑,散落的竹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已经腐烂和污浊的泥水混在一起。
  曾经宏伟的邹吾雕像裂成了几块,散落在泥污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显然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确切地说,这种规模应该算是战役了,难道林氏被人灭了族?
  这怎么可能呢?
  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灭一个雄霸一方的大族?
  不知道梦荪怎么样,有没有在这场劫难中逃生?
  祁昆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却没有人为他解答。他在偌大的平丘转了一圈,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祁昆最后来到了黄金宫殿前,对邹吾说道:“俊虎,你在门口把守,我进去看看!”说着迈步走进了里面。
  一股湿霉气迎面扑来,呛得祁昆直觉得呼吸困难。
  大殿的屋顶破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月光透过窟窿照射到宫殿里,大厅中乱七八糟,王座躺倒在一旁,被扯碎的旗帜耷拉下来,上面还染着黑色的血迹,四处的墙角上挂满了交织的蛛网。
  祁昆在大殿中环视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异常,正准备撤出去,忽然他感到头顶一凉,用手一摸竟是一滴黏黏的液体。
  祁昆预感到不好,急忙退了一步,抬头向上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屋顶上来了一个怪物,正把狰狞的脑袋通过窟窿探到大殿里,死死地盯着他。
  那怪物显然也看到了祁昆抬头,在对视的瞬间,它便先发制人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朝着祁昆扑过来。
  祁昆顿时感到汗毛倒竖、冷汗渗出,大叫一声侧身躲过。
  那怪物重重地落到地上,带下来一大片屋顶上的椽木,整个身躯在月光下变得一览无余。
  祁昆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大骇。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呀!
  祁昆近年来,也算是见识了不少恶兽,但都不能和面前的这个怪物相比,只见它长得像一只蜥蜴,却足有一丈多高,而且像人一样直立着,身上覆盖着黑色的盔甲,裸露的皮肤看起来肮脏而油滑,就像一只刚刚出水的癞蛤蟆,令人阵阵作呕,而且怪物的手里还拿着一柄长叉,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这是人变的兽,还是兽变的人呢?”祁昆心中暗想着。
  虽然不似谯晗他们博览群书,祁昆也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人、兽不兽的东西,绝不是山海世界自然存在的生物,更何况它身上还有盔甲和武器!
  但现实已不容他多想。
  那怪物眼露红光,不断地吞吐着长长的信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想到,还有自己送上门的鲜肉,正好为我打打牙祭!”
  祁昆狠狠地说道:“哼,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着从腰间拔出短刀,反握着横在胸前。
  怪物说道:“省省吧,你已经落到了重重包围中,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缚,还能落个全尸,不然的话等我的兄弟们前来便把你撕成碎片!”
  祁昆哪里会被这种话吓到,他大喝道:“少在爷爷面前装大,像你这种货色我一刀一个!”
  怪物闻言大怒,持长叉朝着祁昆分心刺来。
  祁昆侧身躲过,长叉一下便贯穿了他身后的柱子。
  那怪物用力拽了一下,发现兵器被卡住了,于是翻着脖子咬向祁昆,一口涎水带着腥臭气迎面扑来。
  祁昆不退反进,向旁侧上前一步,躲开攻击的同时,挥短刃朝怪物的咽喉划去。
  那怪物见势不好,连忙缩梗藏头向着外侧斜窜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荡起了一团灰尘。
  只见它前肢着地、后腿微屈,也许是刚才一摔脑袋抢了地,再抬头时已是灰头土脸。
  祁昆嘲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原来是只缩头乌龟!”
  那怪物见自己一击失利,还被对手讥笑嘲讽,不禁火冒三丈,后腿一蹬再次朝着祁昆扑了过来。
  祁昆见怪物来势凶猛,不敢硬接,蹭蹭几下爬上了旁边的柱子。
  怪物落地也不回头,把长大的尾巴一摆,横扫过来,直接把立柱硬生生给抽断了。
  祁昆从柱子上一纵而下,落地后顺势朝着前方一个侧滚爬了起来,而怪物早已经转过了身来,正朝着他的方向低吼。
  祁昆偏头从背后的箭箙中抽出了一支羽箭,迅速地搭弓射了出去,这一箭“霹雳流火”,带着炙热的火光,迎面飞向正跃在空中怪物。
  那怪物正准备扑下来,却被火箭从下颌到后脑贯穿了脑袋,火焰蔓延腾地一下包围了它的全身。
  怪物一声嚎叫响彻天际,扑通一声跌到地上,疼得在地上来回翻滚,把周围都引燃了。
  眼看着火势熊熊而起,祁昆张手甩出晗灵刃,金光闪过之处,怪物被齐刷刷斩成两段,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祁昆迅速收回刀箭,发现自己已经被升腾的烈焰包围了。
  他此时在林王的王座附近,离门口的距离大概有十丈开外,从屋顶掉落的木梁燃着火焰,横七竖八地堵在通路上。
  祁昆这才想起水囊放在了船上,不然把水浇在身上或许还能拼一把,正在踌躇间,火焰后黑影一闪,邹吾已经穿过火线来到他的身边。
  祁昆喜出望外,一边飞身跨上,一边嚷嚷道:“居然忘了你在外面!”
  邹吾听到主人表扬,兴奋地仰头长吼。
  祁昆用手搂着邹吾的脖子,说道:“俊虎,先出去,不然咱俩就成烤猪了!”
  邹吾闻令脚下生风,三下两下便窜出了大殿,就在他们刚刚跃出殿门之际,整座王殿轰然倒塌,在大火中化为了一片废墟。
  祁昆勒停邹吾回头观看,王殿的大火正在迅速蔓延开来,整个丘顶都是竹子毕毕剥剥的燃烧声,看来整个王宫都难保了。
  祁昆一边搔着俊虎脸颊两侧的软毛,一边调侃道:“辛亏有你,不然就被活埋在下面了,这妖怪身上肯定肥肉不少,居然能烧起这么大的火来!”话还没说完,祁昆突然脸色一变,继而停住了嘴。
  丘顶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大湖,而湖水中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成千上万的怪物,一个个面目狰狞、手持武器,挤挤挨挨正朝着平丘包围过来。
  祁昆心想:“不好,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怪物们一个个上了岸,朝着丘顶攀爬过来。
  祁昆跳下邹吾,附在它耳边小声说道:“俊虎,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待会我拖住它们,你自己逃命去吧!”
  邹吾使劲儿摆动着脑袋,不肯离去。
  祁昆急道:“我已经害了宝儿,不能再连累你,况且我就算是死了,也只是去和宝儿团聚,没什么可惜的!”
  就在祁昆极力说服邹吾的时候,天色突然微微一暗,他只觉得身体四周好像突然被一层黑纱笼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接着,更令祁昆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那爬在最前面的怪物停止了前进,抬头向着祁昆的方向张望,好像失去了目标。
  紧接着一个怪物又单独向上走了一段,在更近的距离上朝着祁昆的方位仔细察看了一番,之后便失望地向着大军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密密麻麻的怪物大军便像潮水一般退回了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昆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
  第一二三章 馈赠

  祁昆在平丘被不知名的怪物包围,就在他准备赴死之际,却被一团奇怪的黑纱笼罩起来。
  那怪物们好像忽然集体失明了一样,探查一番后失望地退去了。
  祁昆感到非常奇怪,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谁?怎么敢只身闯入这里?”
  祁昆抬头看不到人影,十分惊奇,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还是回道:“我是公孙氏的祁昆,本想从这里往东海去的!”
  “原来是这样,只是你到了这里,恐怕就不得不止步了!”那个声音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就算你说得有理,我也是不会停下的!”祁昆回答道。
  “唉!”随着一声叹息,祁昆感到眼前一花,再看时,一个女子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女子看起来非常眼熟,祁昆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她,忽然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他试着问道:“不知您和帝后安登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闻言也是一惊,反问道:“怎么,你见过帝后?”
  祁昆回道:“是的!而且还受帝后之托,帮忙寻找她年轻时丢失的孩子!”
  那女子一听,急切地追问道:“找到没?”
  祁昆回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女子闻言也感到有些失态,连忙说道:“我叫季女,是安登的女儿!”
  祁昆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榆罔是你的弟弟,那你岂不是我的姐姐!”
  季女闻言面露诧异,问道:“小兄弟此言怎讲?”
  祁昆说道:“我在路上结识了帝后当初丢失的孩子,他名叫榆罔,受神农大神抚育成人,我已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
  季女闻言大喜,说道:“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祁昆说道:“他已经回帝都去了!”
  季女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十几年了,母亲终于可以和弟弟团圆了,我也了却了一番心愿!”
  祁昆说道:“姐姐此言未免说得太早!”
  季女问道:“却是为何?”
  祁昆回道:“帝戏已把持帝位多年,位高权重,义弟此去岂不是九死一生,稍有不慎就性命不保,大姐如果有绝技在身,还是应该帮他一把!”
  季女说道:“我自和仙师赤松子出走,便去了昆仑山巅,每日里勤加修炼,现在亦可以凭风雨而上下,乘烟火而腾空,不过我师曾告诫我,修行之道须得超脱物外,不可再染红尘,我恐怕不能再出头了!”
  祁昆说道:“我不懂什么修行,只知道要是有人敢伤害我的亲人、朋友,我定然要和他拼命!”
  季女闻言露出赞许的目光,说道:“话虽然有些粗鲁,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就由你代我去帮母亲和弟弟一把,怎么样?”
  祁昆说道:“我与榆罔既已结为兄弟,自当同生死、共患难,只待我办完自己的事情,就赶往帝都帮他!”
  季女听了祁昆的话十分感激,接着问道:“不知可否告诉我,你要去办什么事?又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
  祁昆说道:“我的爱人为救我失了元神,我要去度朔山救她回来!”
  季女闻言脸色一变,她没想到这样艰难的事情,从祁昆的嘴里说出时竟显得如此轻松。
  她问道:“你可知你刚才说的事情有多少难度?”
  祁昆回道:“我自然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不容易,可我却一定要这样做!”
  季女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目光由吃惊逐渐转为平静,说道:“那度朔山孤耸在东北海外,位于东部荒原群岛以北,其上生有一棵大桃树,荫蔽三千余里,树顶上生活着一只金鸡。在它南边的旸谷还有一棵更大的树,名唤‘扶桑’,据说扶桑立于甘水岸边,主干一分为二,相互扶持而上,高逾数千丈,阔逾一千围,树巅上生活着一只玉鸡。每逢日月交替之际,扶桑树上的玉鸡就会率先发出天地间第一声鸣唱。声音传来,度朔山上的金鸡也会跟着发出第二声鸣唱。天鸡的声音通达四海八荒,各处名山胜水间的石鸡便会跟着一齐发出第三声鸣唱。之后全天下的鸡俱都跟随鸣唱,然后太阳才会彻底亮起来,而月亮则会完全暗下去!”
  祁昆认真听着季女的讲解,并不明白她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度朔山桃树的东北树枝间有一扇联通人间和冥界的鬼门,每当玉鸡叫起的时候,游荡在人间的鬼魂便要立刻返回鬼门,当金鸡叫起的时候,神荼、郁垒两位神明便会现身在门前检阅返回的鬼魂,若发现有为害人间的恶鬼,就用黄泉水边生长的芦苇所编织的绳索把他绑缚起来,喂食山下的白虎神兽,到石鸡叫起时,鬼门便会完全关闭,阴阳两界的通路也就彻底断开了!”季女继续解释道。
  “所以,我如果要救回宝儿,只有在第一声鸡鸣后、第二声鸡鸣前这段时间里找到她才行,对吧?”祁昆恍然道。
  “是的,你要及时找到她,并用鬼门前的黄泉芦苇栓住她的身体,才有可能把她带回来,如果你没能在第二声鸡鸣前找到她,是不可能从两位属神眼前把她带走的!”季女最后说道。
  祁昆闻言施大礼拜谢道:“我以前只知道到度朔山能找到宝儿,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细节,真要感谢您的悉心指教!”
  季女说道:“你是榆罔的义兄,自然也是我的亲人,还谈什么感谢,只是你纵然知道了这其间的关节,要做起来也是万分艰难的!”
  祁昆起身说道:“为了能和宝儿在一起,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惧!”
  季女说道:“这王城周围聚集了无数被异化为妖怪的恶兽,今天你在高丘上的一把火,肯定已经引起了它们的注意,想要走出这片竹林都很困难,更别说去度朔山了!”
  祁昆问道:“这也是令我感到疑惑的地方,刚才明明看到无数的妖怪围拢过来,却不知为什么又都散去了!”
  季女用手指着上面说道:“这是因为我刚才祭起玄珠,隐藏了我们的身形,那妖怪看不到我们便只得退去了!”
  祁昆顺着季女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头顶上空悬浮着一颗大珠,通体幽黑,泛着淡淡的光芒。
  他吃惊地问道:“那是什么?”
  季女回道:“这是师父送我的玄珠,能发出黑色的光芒,只要在这光芒的笼罩下,便可以在夜间隐身潜行,而不会被发现!”
  祁昆叹道:“原来是这样!”
  季女又说道:“在大陆的西部有一条与众不同的长河,名唤赤水。它的流向不似大部分河流由西向东,而是发源于雄伟的昆仑山巅,而后一路向南流入南海。”
  “这我知道,我们曾经在赤水边赶路来着!”祁昆插嘴道。
  “在途经流黄丰氏的赤水岸边,生着一棵光辉灿烂的古树,它形似翠柏,从树身两侧对称地生出两根树干,与主干并列为三,树上长满了一簇簇明亮的珍珠,远远望去犹如彗星之尾,这便是有名的‘三珠树’。我师赤松子有一次经过那里,看到树上结了一颗黑色的大珠,便摘下来收藏,几经抟炼方聚成此玄珠。近来师父抟炼丹药常常用此地的水玉做原材,考虑到这里为妖兽盘踞之所,便把玄珠赠送于我,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季女又接着解释道。
  祁昆深施一礼,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用玄珠送我一程,以免妖物所扰!”
  季女说道:“不劳你说,我正有此意!”
  祁昆自然是千恩万谢,然后二人一路来到小船边,先后上了船,顺着汶水朝竹林之外走去。
  一路上,祁昆和季女又交谈了不少。
  听到几个年轻人在一起不畏艰险,克瘟疫、求火种,大战阳华之巅,千里追踪鬼车,她十分感动,言说祁昆几个人一年来的经历比她这么多年的经历总和都要精彩,希望好运能一直伴着他们。
  说话间,小船已经驶出了林氏部族的领地,眼前现出一道重峦叠嶂的山岭来。
  天已经蒙蒙亮的样子,河面上水汽氤氲,一座大山岿然耸立在河水南侧,汶水绕着山脚潺潺而过。
  山上没有花草树木,却到处是瑶、碧一类的玉石,在微微的晨曦中泛着柔润的色泽,把周围的景色映照在一片奇幻的光影中。
  季女收了头顶的玄珠,说道:“我们已经出了妖物的势力范围,旁边的这座大山便是竹山,汶水绕着它的北侧而过,之后便和娶檀水相汇,顺着娶檀水一路向南就是东海了!”
  祁昆起身说道:“如果不是您的护送,估计我此刻早已经尸骨无存了,小弟在此谢过!”
  季女还礼道:“义弟不必谢我,所谓因果循环,这些都是你一心为民的福报,是你应得的!”
  祁昆叹道:“从林氏部族的情况来看,黑暗力量已经行动了,也许巫师说得对,大劫难就要到了,可惜我的力量微薄,帮不上什么忙!”
  季女说道:“只要心存仁义,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这玄珠就赠与你吧!”
  祁昆连声说道:“不可!这样的天地至宝,我一个凡人未建寸功,怎么有资格接受!”
  季女说道:“玄珠于我只是防身之用,归根到底也只是身外之物,只要我尽心修炼自然还有别的防范之术,但玄珠予你却可以造福人民,想必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二四章 引路

  祁昆辞别了季女,独自一人顺着汶水转过竹山,之后便转到娶檀河。
  顺着缓缓的河水走了半天,一直到中午时分,祁昆才驶到了娶檀水喇叭状的入海口。
  随着离大海越来越近,河水的颜色逐渐变成了蓝绿色,河面也越发的宽广和平坦,并分出无数的支流,把海滩划割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沙洲。
  沙洲的周边生长着大片的芦苇丛,在徐徐的海风中层层荡荡,宛若阵阵起伏的波涛。
  一丛丛海蓬子正在迎着春光萌发,一片片红树林则像随意洒落的染料,为蔚蓝色的画布上增添了一抹绚丽的色彩。
  浅水中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紫螺,引来无数的候鸟在芦苇荡中栖息觅食,鱼跃波面、欧鹤翔集,真是一片富饶美丽而又生机勃发的景象。
  祁昆撑船在层层荡荡的芦苇中巡行,很快便驶进了碧蓝的东海。
  浩浩东海、茫茫生烟,波涛涌起、横无际涯,祁昆像只没头的苍蝇,在大海中四处乱撞,不记得从哪里驶来,也不知道该向何方驶去。
  他在海面上足足飘荡了半个多月,渐渐地眼中只剩下一片澄碧。
  头上、脚下、四面、八方,仿佛六合之内的一切都停滞了,无论怎么走周围都只有单调而无尽的海水,只在昼夜轮换、明暗消长间还能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海上的夜是宁静的,只能听见随微风涌动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不绝于耳,银色的月轮像一盏明灯高挂在天空。
  祁昆望着苍茫大海,却是心急如焚,好像一只困在笼中急于脱身又找不到门路的幼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缥缈的歌声,这歌声似有似无、宛若天籁,虽然声声入耳却又听不真切。
  祁昆瞪大眼睛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似有一队人影在远方跳跃舞动,他急忙划船向着人影的方向驶去,眼看着越来越近,那人影却一个个钻进水里不见了,只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祁昆望着荡漾的水波发呆,眼看着唯一的希望悄然溜走,不由得十分沮丧,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凝露”,那珠子柔光四溢,闪闪烁烁就像海面上的一团萤火,为他照亮了船周围的一小片夜空。
  祁昆借着微淡的光芒巡视了一下,四周依然是空无一物,他不禁有些失落,顺着刚才的余音哼起了歌谣。
  海风起夜空,
  耳边闻涛声,
  小船儿飘荡荡,
  晴空月儿明!
  啊!我的爱人!
  你在何方,
  你在何方?
  何时才能与你重逢!
  …… ……
  祁昆猛然止住了歌声,因为在距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冒头出来几个人,或者说是非常像人的生物。
  说像人是因为他们都长着人的脸孔,只是在脸颊后侧还长着红色的鱼鳍,手中都握着三股虎叉,正在盯着他观望。
  祁昆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悄悄把手滑向腰间的短刀,喝道:“什么人?”
  那几个人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颗明珠?”
  祁昆说道:“我的东西,有必要告诉你吗?”
  这时一个女人游到前面,解释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恶意!只因你的珠子散发出我族人的灵息,我们才想过来一探究竟的!”
  祁昆这才放松了一些,问道:“你们是哪一族?”
  那女人回道:“我们是东海鲛人族,本来在这片海域里巡逻,看到你划船过来本想避开的,却被你的夜明珠吸引住了,你可否告诉我们是谁赠了你这件东西?”
  祁昆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别人送我的?”
  那女人说道:“鲛人族已经近五十年没有到过海内了,看你的年龄也就二十左右,所以这珠子只可能是别人送你的!”
  祁昆心想道:“巫师说这珠子是他妻子送他的礼物,巫师现在又是巫族的王……”
  想到这里,他随口回道:“是巫后赠我的!”
  没想到这不经意地一句话,却不啻于在鲛人群中炸了一个响雷。
  那鲛人不禁一阵骚动。
  “我猜得没错吧!果然是锦柔公主的!”
  “四十多年了,终于又有公主的消息了!”
  “不知公主在异国他乡过得如何,她可是鲛人族的英雄!”
  …… ……
  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把祁昆给搞糊涂了。
  这时,那个女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问道:“您和巫后大人是什么关系?”
  这突然的一问,可把祁昆给难住了。
  因为走得匆忙祁昆也没有见过巫后,沉思片刻后他回答道:“巫王是我的朋友!”
  女人显得很是诧异,问道:“您年纪轻轻竟然和巫王是朋友?”
  祁昆回道:“我和巫王虽然年龄上有差距,但小时候他经常教导我一些知识和道理,算是忘年交。”
  女人说道:“既是巫王和巫后的朋友,您便是我们的贵宾,鲛人族将竭诚为您服务!”
  就这样,一通文不对题的对话为茫然不知方向的祁昆带来了最珍贵、也是最及时的帮助。
  鲛人说道:“贵客既然来到此处,就请赏光到族中一叙,吾王也十分想念他的姐姐!”
  祁昆说道:“感谢诸位盛情,可我要马上赶往度朔山,确实没有时间!”
  鲛人们惊道:“怎么你要去度朔山?”
  祁昆回道:“是的,就是不知道路。”
  鲛人又问道:“你可知那里凶险异常,从没有活人敢去?”
  祁昆回道:“我听说了,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在哪里,为了她我不得不去!”
  鲛人叹道:“想不到贵客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情义,我们可以为您带路!”
  祁昆一听大喜,谢道:“如此就有劳诸位了!”
  在夜幕下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队人影,一条小船在波涛里行进,前面领路的是几个跳跃的鲛人。
  在赶了一夜的路之后,天光逐渐放亮,鲛人们也渐渐放缓了行进速度。
  那为首的鲛人对祁昆说道:“贵客,再一直往北十来里便是度朔山了,这里已经不是我族的海域,所以只能在此处和您告别了。”
  祁昆再次谢过鲛人族的热情帮助,鲛人们则一头扎进海水深处,消失在碧蓝的海涛里。
  祁昆继续划船朝着前方行进,快到晌午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度朔山——这座传说中的阴阳互通之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立在海上的无数礁石,像雨后林间拔地而起的春笋,高高低低遍布在海面上。
  祁昆在礁岩间小心地行驶着了近两个时辰,神秘的度朔山才出现在他的前方。
  虽然之前不少人都曾为祁昆描述过度朔山的景象,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它还是无法想象的。
  度朔山虽说是山,但其实更像一棵树,远远望去根本看不见任何的山石,只能看到茂密的树冠高高隆起,在最外缘的位置,树枝低垂压着海面,就像一座起伏不平的绿色岛屿,伫立在凌乱的礁石间。
  祁昆驾小船继续前进,逐渐进到了树枝的覆盖下。
  茂密的树冠像是一道绿色的穹顶,蓝天和阳光都被挡在了外面,水汽则被锁在了里面,使穹顶下的世界变得阴冷而迷蒙。
  雾气中随处可见的礁岩看起来只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黑影,像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又像一座座沉沉浮浮的坟丘。
  阴森之气袭袭而来,祁昆感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一般,不禁打了几个冷战,他把手拢在嘴边哈了口热气,紧了紧衣领便毅然朝着树木的深处划去。
  小船在恣意伸展的树枝和随意散落的礁岩中不知走了多久,因为所有的天象都被挡在外面,使树下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地方——灵魂进入冥界的通道,也使身处其间的人判断不出时间的流逝。
  终于船下的水面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裸露的岩石,祁昆把小船轻轻地靠了岸,和邹吾一起踩着湿滑的山岩来到了山脚下。
  面前是一座石头和大树组成的山壁,桃树纵横缠绕的粗根网罗着土石堆积而上,一直钻进茂密的枝叶里,上面布满了滑腻厚实的青苔。
  祁昆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狭小的空间被一簇簇叶子压得密不透风,显得十分压抑。
  但这些都阻挡不了祁昆寻找宝儿的决心,他从包袱里掏出绳子,小心地系在腰间,做好防护工作,然后艰难地朝着山上攀爬而去。
  去寻找自己最心爱的恋人,去直面每一个生者都不敢面对的恐惧。
  第一二五章 铃声相系

  祁昆脚蹬突出的岩壁,手抓暴起的虬根,沿着峭壁向上攀登,那山石的棱角似利刃一般,划破了他的衣服,割破了他的四肢和手足。
  好在伤口都不算深,再加上温度很低,血液还没有流出来便凝固了,形成暗红色的血痂。
  祁昆全然顾不得这些,他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登着。
  邹吾倒是很擅长攀爬,四只利爪紧紧抓住交错的树根,三纵两纵便窜出去很远。
  不过看到祁昆爬得吃力,这匹灵兽很快又折返回来,并放缓了速度,始终在主人左右护卫着。
  祁昆费力地翻过一块突兀的岩石,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根部区域,来到了树干的底部。
  树干的围度比树根的范围要细得多,在周围形成一圈比较平缓的过度坡地,在往上便是巨大的树杈了。
  祁昆停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使劲儿揉搓着早已麻木的双手,让身体内部仅存的热量流动起来,好让自己不会在极度的阴冷中被冻僵。
  他从背后的包袱里摸出一块干粮,却已经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祁昆拍了拍干瘪的肚子,心想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没有食物补充,恐怕撑不了多久,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
  想到这里,他迅速地收拾好行囊,要找一处合适的攀爬起点。
  就在祁昆准备继续攀爬的时候,头顶上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悲戚声。他循声望去,看到一个个模糊地人影正从树顶飘飘飞去,一个个披发素服,环绕在若明若暗的光晕中,像一道道流星转瞬而逝,消失在黑暗里。
  “俊虎,你看那鬼魂都朝着外面飞,应该是晚上了!”祁昆一边抚摸着邹吾的脑袋,一边说道。
  邹吾会意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回应主人的话。
  祁昆会心地笑道:“我们也要加把劲儿,尽快找到鬼门,接宝儿回来!”
  邹吾在一旁摇头摆尾,随着祁昆朝更高处攀爬。
  说是爬树,其实就是爬山,大桃树的树干已经和度朔山的土石结合在一起,分不清那里是树,哪里是山。
  祁昆沿着大石间陡峭的小径朝上爬,大约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从树干上分出来的巨大枝杈。
  一年多来,天地间的大树祁昆也见了几棵,总是一番相似的景象。
  要说大,以桃树荫蔽三千里的范围自然比不上遂木盘曲万顷,但大桃树间的阴森之气则要浓重得多。
  一路攀上来,随处可见凌空张开的蛛网层层交错,杂乱丛生的菌菇浅泛荧光,还有便是潮湿弥漫的水雾,也为这株传说中的大树蒙上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祁昆和邹吾又向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四周已经到处都是大树的分杈了,他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周围,黑暗中的树杈横七竖八,复杂犹如迷宫,连方向都分不清楚,更别说找到深藏一隅的鬼门了。
  祁昆颓然地坐了下来,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却依然难见爱人一面,心情不禁有些许的低落。
  这时,从遥远的东南方传来了一声震彻长空的鸡鸣。
  祁昆灵机一动,翻身跨上邹吾,说道:“俊虎,鬼魂马上就要回来了。届时我们跟在他们后面,肯定能找到鬼门所在!”
  俊虎闻言低吼一声算是回应。
  很快微光笼罩的幽魂便浮现在四周,一个个沿着纵横交错的树枝朝鬼门而去。
  祁昆一拍邹吾的脑袋,低声说道:“就是现在,快跟上!”
  邹吾后腿发力带着祁昆跳上了旁枝,灵活地在树枝间跳跃窜行,那邹吾本是善走的圣兽,鬼魂虽然轻盈,跟上他们对邹吾来说也并非遥不可及的事情,况且成千上万的鬼魂从四面八方源源赶来,像水流一样朝着一个地点汇聚,目标非常明显。
  祁昆和邹吾追踪鬼魂很快来到一条深渊前。
  这渊深不可测、边缘齐整,像被巨斧劈开的一道伤痕,数条粗壮的树枝像悬桥一般联通着深渊的两岸。
  在裂口对面,两根对向而生的桃枝弯成弧形,于最顶端交织在一起,酷似一道天然的拱门。
  拱门后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向外溢散着阴森的寒气。
  一道褐黄色的水流从洞窟里流淌出来,在拱门前形成一汪潭水,潭水边生长着茂密的芦苇丛,无数的鬼魂正沿着错综杂乱的树枝,从各个方向朝洞口行进。
  祁昆意识到自己虽然到了鬼门,但要在行动相似、飘忽不定的亿万鬼魂中找到宝儿仍然是异想天开。
  正在焦急之际,“叮铃铃……”祁昆手上的腕铃突然响了一下。
  “我们心意相通之时,铃声便会响起!”宝儿的话蓦然闪现在祁昆的脑海里。他心意一动,索性闭上眼睛,翻身下了邹吾,静心回忆着宝儿的一颦一笑,随着其他情绪和杂念被一点点剔出,脑海里只留下了对爱人的无尽思恋。
  “叮铃铃……”一声微弱的铃声在平静的识海中响起,祁昆的心也跟着猛跳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平复了波澜,用心追踪着声音的来源,循声迈出了第一步。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响得越发紧促,祁昆找寻的步伐也逐渐从小心翼翼变成了如风疾行,他循着铃声在幽魂间穿来穿去,感到声音越来越近。
  忽然一声铃响异常清晰,好像就在耳边一般,祁昆猛然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根旁枝上正随着鬼魂走到鬼门前的位置。
  这正是:
  脸飞红、气息乱,
  手也抖来心也颤。
  急驱坐下通灵兽,
  来至幽冥洞府前!
  啊!……
  莫说草莽人轻贱,
  真情在心神明也见怜!

  千般思、万般念,
  魂里牵来梦里恋。
  历经辛苦又重逢,
  心头愁云终消散!
  啊!……
  谁说命运不能转,
  凡人有志也敢争于天!
  祁昆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激动,翻身上了坐骑两腿一夹,那邹吾凭空跃起,径直跳到了宝儿跟前。
  祁昆小声呼唤道:“宝儿!我来啦!”
  谁知宝儿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一众鬼魂往前走。
  祁昆情急之下去抓宝儿的胳膊,没成想却抓了一个空。
  “在第二声鸡鸣响起前,用黄泉水边的芦苇拴住她,才能把她带回来!”祁昆想起了季女的告诫。
  他急驱邹吾过了断崖,来到芦苇丛前胡乱地抓起一把来,而后又匆匆折回,翻身下了邹吾,小心翼翼地把芦苇顺着宝儿的腋下绕过去,在芦苇围拢的瞬间,宝儿本来虚无的身躯变成了实体。
  宝儿睁开眼睛,吃惊地问道:“祁昆,你怎么在这里?”
  见宝儿开口说话,祁昆大喜,回道:“我来救你回去!”
  宝儿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声响亮的鸡鸣传来,四周的鬼魂开始骚动。
  祁昆急道:“没时间了,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说着拉宝儿一起翻身上了邹吾。
  祁昆和宝儿一前一后刚刚坐好,鬼门里便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整个地面都随着颤动起来。
  “俊虎,来不及了,从这里跳下去!”祁昆命令道。
  邹吾闻言纵身跃起,可就在跃起的一瞬间,祁昆在身旁的鬼群中瞟见了一个人的背影,竟觉得似有几分熟悉。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祁昆心想道。
  然而形势危急已容不得他仔细辨认,祁昆向旁侧欠身朝着那鬼魂顺势一捞,见到手从鬼魂的腰部一扫而过,他才想起鬼魂都是有形无质的,要用黄泉芦苇才能把他们栓走。
  不过,此时再去取芦苇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没抓住鬼魂,祁昆却感到手里好像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也来不及细看,便一把揣进了怀里。
  也就是一瞬间,邹吾已经驮着祁昆和宝儿跳进了深崖,三下两下便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那断崖壁立千仞、陡峭异常,若是直接掉下去肯定要粉身碎骨。
  所幸邹吾十分机敏,它以两边的崖壁为凭,在其间来回翻跃,走了一个“之”字形,在翻折了不知多少次后,终于下到了崖底。
  着陆之后,祁昆摸着邹吾的脑袋,刚想要表扬一番,却发觉这匹圣兽在微微发抖。
  祁昆十分奇怪,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有什么东西能让邹吾如此惧怕呢!
  因为天色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祁昆便拿出“凝露”照亮,不想一看之下也被吓了一跳。
  原来不远处,正伏卧着一头酣睡的白虎,那巨兽如此之大,俨然一座小山丘,祁昆他们还不及它的一个爪子大。
  祁昆慌忙地收起“凝露”,但光芒乍现的瞬间还是惊醒了酣睡的巨兽。
  白虎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犹如两盏明灯。
  “快跑,这是白虎神兽,被他发现就惨了!”宝儿小声提醒道。
  祁昆这才明白过来,催动邹吾想要逃走,谁知那邹吾早已经吓得挪不动脚步了!
  原来邹吾和白虎同属一种,而白虎是神兽,堪称虎中之王,驺吾虽然也是灵性非常的圣兽,却比不得白虎神的威仪盛气。
  祁昆眼见着白虎徐徐而起,焦急中想到了玄珠,忙把它祭在空中,心想道:“天应该还没亮,希望管事!”
  那白虎也算得大神后土的属神,自然不是好骗的,他醒来后感到似乎有生人之气,便四下里巡视,发现周围空无一物后,仍不肯罢休,循着气味不断寻找。
  眼看着白虎神兽一点点逼近自己,祁昆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短刀,虽然他知道这是徒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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